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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尊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辰一十一
钱晨一面谨守自家的剑修人设,一面却不动声色的观察三年前那一战之后,建康城的种种变化。
看得出来,朝廷在很努力的修改镇压建康的护城大阵,那二十八处阵眼变动了许多……但钱晨只想坦然告知他们,没用的啊!只要建康大阵不脱出四象周天大阵的道理,对于钱晨这等精修八阵图的人来说,这些变化,只会更加方便他行事。毕竟以前监天司和世家的阵修好歹占据一个‘娴熟’,如今阵法一变,他们连这等优势都没有了,再应对钱晨,岂不更无还手之力?
钱晨上次做的手脚,这次都没有多少被发现,毁去,便可见一斑。
王龙象和钱晨来到铜雀楼下的时候,来来往往的世家子弟、达官贵族,或乘各等车架,或者仆从拥簇,或者驾驭云车飞梭,还有直接泛舟秦淮,停靠在岸边,世族子弟三三两两的驻足在秦淮河边,各自都有不凡仪表,仙门真传也都做道装打扮,相互之间,却有些泾渭分明的味道。
钱晨独自一人,王龙象也只带了一个老仆,算是排场小的了。
其余世族子弟,皆是奴仆成群,就是仙道门派往往也是十数名弟子凑在一处,一起赶来赴宴。
此次谢府大宴,为了迎宾,却将朱雀桥两端封锁,唯有凭了请柬帖子,才能进来,朱雀桥发动了禁制,将这一段的江面拉长了数百丈,又将铜雀楼拔高,两栋连楼之上飞桥连接,四方的修士可以落在飞桥回廊之上。这一次来的人极多,除了世家侨姓吴姓之中有名有姓的子弟,就连南晋各家仙门的年轻弟子,都来了许多。
能在此处扬名,最少也能结识南晋六七成的世家大派子弟,在南晋各郡都有关系。
叫自家的名声,在南晋上层流传。
钱晨左右打量,方才察觉这修行之世朝廷世家的做派,也有所不同。往来的世族子弟,乘坐仙禽灵兽的甚多,铜雀楼高达百丈,九层楼观,每一层都犹如宫阙一般。两楼之间的飞桥上,落下的遁光极多,让钱晨恍然觉得这并非是朝廷公卿大族的宴会,而是什么仙山法会,仙家设宴。在钱晨短暂与此世修士接触的过程中,他也略有些认知,知道此世法器是颇为珍贵的东西,世间九成的修士,都只拿镌刻些许符文,连一层禁制也无的东西,充作‘法器’。
但此地往来的修士,似乎人人都有一件正经的法器傍身。
满楼的各色灵光,姹紫嫣红,加上铜雀楼各处璀璨的明珠灯烛,好似后世的城市霓虹一般,光污染极重,偏偏秦淮两岸的百姓就好这一口,两岸能看见铜雀楼的地方,都急的密密麻麻的人头。
楼中的世家子,各派修士,也视此为宴中一景,站在楼上指指点点。
百姓在河边看铜雀楼的热闹,热闹里的修士也在楼上看黔首。
钱晨步入铜雀楼中时,便看到这层的楼阁极是热闹,他现在这身份虽然名声极大,但真正照面过的人并不多,可身边的王龙象就不一样了,无论世族仙门都至少有六七成的人见过。
因此才踏入楼中便有人招呼道:“王兄可算来了!谢灵运不知从何处得了一只极上品的柯亭笛,却叫小弟眼红万分,如今他们都在一处品鉴法器,品评一些各派各家新进弟子,王兄也一起来,便算凑齐了我大晋这一代最为出色的王谢!如此由这一代最出色的人物,来点评下一代最出色的几人,才叫人心服口服!”
此人身着大袖袍服,青帻束发,着笼冠,手中持着一柄青玉如意,尤其以如意首上嵌着三枚灵贝最为夺目,三枚灵宝乃是海外极为少见的神光蚌、蜃楼贝和千幻甲,皆是善于操纵光影、蜃气、幻象的灵物,镶嵌在这柄玉光多变,如梦似幻的玉如意之上,端是一件上好的幻术法器。
此人手中的如意泛着奇光,印在他脸上,模糊了他的面孔。
透过那幻光只能窥见毫无瑕疵,风采至极的面孔。
“桓玄!王谢不过是山下世家的领袖,何时能评我们山上的人?”一位前呼后拥,至少有八九人拥簇着的年轻修士略有些傲慢的说道:“若是中土只有王谢是第一流,那么李尔算是第几流?”
桓玄阴着脸道:“禇文恭!李尔乃是北方人物,如何算我大晋的俊秀?”
那位禇文恭微微一笑,傲然道:“若是北方一无名小卒,就能胜过我大晋最杰出的人物,岂不是说南不如北?”
桓玄冷笑一声:“李尔什么时候算是无名小卒了?他自是北方第一流的人物,禇文恭,你若不服,可以跟我比一比,看看你是第几流?”
禇文恭大笑道:“那一战之前,有谁知道李尔?他还不是无名小卒?纵然他是北方的一流人物,你世家最杰出的胜不过北方第一流,不也是南不如北?依我看,王谢只是你们郡望世家最杰出的人物,名声大而已,但真要论修为道行,还得看我仙门世家!”
“禇文恭,你是来捣乱的吧!不若我们来比一比,看看谁不如谁。”桓玄怒道。





明尊 第一百四十五章世家清谈,九品之论
听闻此言,钱晨当即就精神了。
这晚宴颇为没趣,旁边两个世家子弟在那故弄玄虚,谈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若说起那云山雾绕的大道玄理,当真是连太上道祖都比不过。
钱晨一边看着桓褚两人针锋相对,言语之间火药味极重,一边听着旁边的两个世家子弟在谈论‘有’‘无’。
那两人一字一句载引道经,一个说‘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然后大谈‘无’中的大道玄理,阴阳依附,万物成形,贤愚不肖皆因此成道德,仿若自己亲眼所见一般。然后大谈自己静观于无,神游在外,乃至于超脱诸有的心得。
另一个总述阴阳论化,也大谈玄礼,以男女尊卑入手,谈‘阳’刚正在上,‘阴’柔顺在下,无中生有,出于自然,自然之理便是尊卑纲常。
恍惚间钱晨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太上的手上,回忆起念头中残留的讲道之音,身旁仿佛就是一位位道君道尊,定论宇宙之理,开辟规定诸多世界的法则道理呢!
定睛一看,原来两人都没有结丹,筑基也不扎实。
天地间的元炁,其灵觉所察不过五六种,如此来看,对于他们来说,天地本源在‘无’倒也并非没有道理。毕竟九成九的天地元炁,对他们可不就是不存在吗?
如此清谈玄理,旁边的人倒是频频点头,显然一个个境界高远,不同俗流。
似钱晨这般对‘无’和‘道’一无所得,至今为止,也只晓得以阴阳二气造化天地间数十种元炁,勉强做到点石成金,改易物质,甚至五色神光全力出手,也只能创造一个五行轮转化生的世界一个瞬息,大道本源犹然懵懂,阴阳五行只得皮毛的人,相比起来资质就愚钝至极,不太堪造就。
毕竟钱晨仰观天地,俯察万物,所得的道理不过其万一。
至今灵觉都只能感受到一千六百种元炁,距离邹衍道君所著的《天衍五德玄经》之中的三千之数都差得远,更别说太上所述《一元创世论》中所载十二万九千六百种天地元气。
“真是玄之又玄啊!”钱晨感叹道:“还好有那桓褚两人,这宴中若没有几场比斗,怎么称得上有趣?”
“王兄,这两人想必是要去朱雀桥上比试,我们先寻一个好一点的位置,免得错过了热闹!”钱晨笑呵呵道。
王龙象微微愕然,随即摇头道:“比试应该在那处举行!”钱晨随着他的指点看过去,只见他指向了楼阁中一处厅堂,钱晨挑了挑眉毛:“那里地方似乎狭小了些,禁制也不甚强横,只怕一个雷法下来,便要毁坏,如何承受得了修道人斗法?”
王龙象微微摇头道:“他们比试并非真个动手,而是文比。”
“文比?修道之士一论高低,还能文比?”
跟在褚文恭身后的几个仙门弟子,听闻了钱晨话,顿时都回过头来。
他上下打量了王龙象一眼,显然是认出了他,眼神中颇多忌惮,又看向钱晨,眼神落在他腰间充作飞剑的那支青竹上。此人先是一惊,继而又看了几眼,终于认清那青竹之上并无一丝灵光法禁,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青木之气,俨然是刚刚摘下来的普通青竹,眼神之中,便流露出些许鄙夷。
钱晨全身上下,并无半点法器灵光,穷的别具一格。
这名瘦高的仙门弟子,淡淡扫了钱晨一眼,道:“大道之争,岂在血气相搏之间,玉坠于地与石相撞,玉碎石全,便能说明石胜于玉么?我等修士筑基之时,不过吐纳元气,调理肉身,明秀于内,多半连一些有几手功夫的凡俗都敌不过,难道就能说明凡俗胜于筑基修士了吗?我等比试的是道行,是大道前程,斗法的手段不过其一,多半有一件上好的法器者占据上风,而失了法器,便又胜负难分。”
“若是以此比试一个高低,岂非有法器者为上?我等的一身修行,难道是由身上的法器好坏来评价的?”
“说得好!”钱晨赞叹道,是他狭隘了!心中抱着许多不良的心思。
每次与人发生矛盾,总是想着从敌人身上解决问题,抱着用‘剑’和‘杀戮’消灭问题的态度,所以一谈到比试一个高低,就想到斗法斗剑……没想到南晋的修行文明已经进步到了这种程度,不以强弱论修行,抱着这等道理来论,钱晨心服口服,就算他如今轻轻一剑便可抹杀楼中九成九的修士,但论起修行之理来,也并非是赢了。
纵然此人被他杀的身死道消,从境界上来讲,钱晨不还是输了?
这样的修士,一剑能杀好多个,钱晨输的心服口服……
可惜世间如钱晨这般执着于强弱的人太多了!大家都抱着不用解决问题,只要解决有问题的人的态度,在修行界杀来杀去。若是大家都有这般境界,钱晨以后再解决问题,那就容易太多了?
所以说,错的不是他们,而是修行界啊!
一行人来到那处楼阁之中,桓褚两人分坐左右,不一会,一位手持横笛,清逸非凡的年轻修士,便带了许多人来到厅内,笑道:“听闻两位道友要比试一个高低,几位长辈向来不许这般胡闹,只怕不肯来评鉴……便由我等来公论风议如何?”
褚文恭瞥了桓玄一眼,冷哼一声,甩袖跪坐。
桓玄开口道:“既是谢灵运品评公论,又有王龙象在旁,你们仙门也来了许多人,当是无人能质疑。道、法、术、势,咱们一一划下道来便是!”
褚文恭也不多说,鼻孔出气,冷哼一声:“可!”
谢灵运好奇的看了王龙象身旁的钱晨一眼,便开口道:“品评风论依旧以九品为等,以‘道’为首,先论丹品道行,再论修为法力。还请二位道友放出金丹象景来,让我等一观!”
金丹象景,便是调动气机,入定凝神,使得金丹行功的内景自然化象而出。
金丹界域投射周围天地,所结之丹,与外界天地相互辉映之景,亦是外景的一种。
若说这等法子,还真个并不无道理,金丹内景自然化象而出,必然也会显露其所结之丹的些许本质,有经验的修士,往往也可凭此看出他人所结金丹的品质和根基。
自从仙汉衰亡,九品中正风行以来,品级评定风行中土,无论是道基,金丹,阴神,阳神这等功果,还是阵法、炼丹、炼器这等修行外道,乃至于法器,丹药等种种修行外物资源,甚至书法、绘画、围棋、音乐,都有品评定等,同样分为九品。
钱晨所炼元气灵丹,在朝天宫宝会展览那一葫芦的时候,便有丹师品评,给了个中品上,也就是第四品的极高评价。
而后来那枚一转灵丹,更是上品中的第二品级。
至于更上的三转四转,乃至太上亲炼的九转金丹,钱晨就不知他们该如何品评了!一到九品都是灵丹,想来应该会重开一个仙丹的等级,继续评论罢!
“那便让你们见识见识!”
褚文恭入定凝神,不过数息,便有一团丹气从他后脑飞出,犹如飞泉流水一般。
钱晨身旁有人微微颌首道:“丹气如泉,水色清而不白,透彻无阴浊,淡香不臭,深得清、冷、香、柔、甘、净、浮,可谓上品了!听闻褚文恭筑基一品,又琢磨九十年才成丹,想来不假。”
“桓玄虽然少有美名,听闻根骨不凡,资质上佳,但不过筑基七十年便结丹,只怕根基不算扎实,丹气也不如褚文恭。”
桓玄亦遁入定境,比褚文恭晚了数刻,才显露出丹气来。
他的丹气犹如飞云带着火红流霞,谢灵运和王龙象等几位神州二十八字的结丹修士,皆是眼力不凡之辈,只看两人丹气,便瞧出褚文恭破入丹境已然纯熟,至少有十年积累,因此丹气稍显厚重。两人一得水行之净,丹气纯净,灵性内蕴,一者得飞霞之轻,绵柔而不散,流火若霞,火行极盛。
皆是上品的丹气!
谢灵运微微点头道:“飞泉流霞,皆是上品!”
旁边有人却摇头道:“固然皆是上品,却也可分个高下,丹气如云者,霾相阴沉者为下下,杂而不纯,浊气深重,法力驳杂;雾相流云者为中下,散而不凝,丹气轻浮;如祥云者为中上,丹气如云,绵密不散,其有异相流霞可再添一品,气蕴流火,暗藏火精,但如此也不过上下之品。”
“而丹气如水者,浑水浊泥为下下;黄赤青黑等着色之水,为中下;水无杂色,飞泉流荧此为上品;更兼飞泉清、冷、香、柔、甘、净、浮,泉高三尺,而流霞丹气只高一尺半,孰胜孰败,一目了然。”
这显然是仙门中人出言评定,郡望世家中,便有人恼怒道:“飞泉流霞,皆是上下之品,距离上中都有所缺,既是同品,何分高低?而且褚文恭结丹十年,而桓玄不过方才成丹,丹气积累有差,也是自然,如何能以此定胜负。”
“既然有差,如何不能定论?”仙门那边也有人嚷嚷起来。
两方吵得渐渐大声了,谢灵运便不耐烦的拂袖道:“丹气不过是初品,外景未现,何必争吵?”
他呵斥之下,众人便收了争论,继续等待两人的异象外景显露。
此时,两人金丹外景也开始渐渐萌生,褚文恭头顶的飞泉之中,一轮月色显化,倒映在丹气泉水之中,只见波光粼粼中,一盈明月万幻无方,显现出飞泉映月的奇景。
一室之内,满地清辉,极是夺目。
谢灵运微微点头道:“褚道友深得青虚山《太虚掩月诀》之妙……”




明尊 第一百四十六章与人论品,金丹大道,舍我其谁
月光汩汩流淌一室,倒映飞泉,银蛇狂舞,灵气轻盈自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铜雀楼殿中,一时靡靡之气具散,清朗冰爽的水汽自那三尺飞泉扑面而来,叫这一室之内,气息骤然一清。
此时灵气之变已经引得许多人拔步而来,钱晨身后,便有人推门而入。
钱晨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只见一名老者头戴缣巾,身穿白衣单襦,凤目疏眉,风神疏朗,身左一人五十来岁,个子略高,却是风格峻整,一举一动都极是自重,二人都在默默看着殿中款款而谈的谢灵运,侧耳倾听他的风议评谈……
钱晨头不用转,神念便能笼罩铜雀楼。
只因靠近,便能引得他这般反应者,至少也得是阴神之尊。
而且如王衍这般的阴神,钱晨还真不会回头,修为法力也得在钱晨眼中有些存在感才是。
谢灵运的灵识察觉到两人过来,下意识的便挺直了背脊。
“清虚山《太虚掩月诀》首重清灵,观其外景异象,流萤漱玉,空冥清香,泉扣月阙,分润蟾光。三尺飞泉不躁不急,水势轻灵平缓,月魄蟾光明而不黯,灵而不寒,可谓上品。”
“虽外景自然化象,止于一室之内,但道蕴清雅自然……“谢灵运微微思索,点头道:“如此当为三品丹象!”
此言一出,就连仙门世家的真传,也都微微颌首,觉得谢灵运品评公正,评语精妙。
“可惜了,这等金丹外景终究是气魄太小,止于一室之内,纵然在三品金丹之中,也稍显底蕴不足!”一位桓家子弟小声评论道。
旁边世代与清虚宗交好的昆冥派弟子,横眉道:“金丹外景,岂是以大小论之?褚师兄外景一任自然,虽然小巧,但颇合清灵异象……”
“而且昔年褚师兄结丹之际,千泉喷涌,飞瀑横流,飞泉如空潭,倒映明月,数十里内水中明月和天上斜阳交相辉映,焕若金膏,晃若烛银。如琉璃冰朗而外映,火日濯秽于炎焱……”
场中众人,有为结丹异象的‘大’‘小’争论了起来。
那头戴缣巾,举止随意的老者左看右看,看到身旁的同伴不苟言笑,便悄悄拉了拉钱晨的衣袖道:“你觉得此等金丹外象如何?”
他旁边的老者微微看了钱晨和王龙象一眼,眼神微微沉凝,显然发现了什么。
但此人城府甚深,表面且不动声色。
钱晨原本气机感应,看过两人一眼,察觉这两人虽然有些威胁,气机有些纯阳之意,但显然阳神还未蜕变功成,而且法力清淡,不像是精于斗法之辈,反而有些道行修士的味道,便不再理会。
他此时正有些诧异,于南晋时,他也未曾见过几位被正经评价的丹品,王龙象自然是丹成一品之姿,谢灵运今日来看,也有此等。其余神州二十八字之中,丹品也皆是符合评语的。
便以为世家的清谈之评,应该与他自己揣摩相符。
但直到今日亲眼见到清谈论品,还是由谢灵运定语,却不由有些疑惑。
这褚文恭,虽然法力清灵,根基扎实,但道路本质上却有重大缺憾,所结飞泉映月丹在最后一步出了岔子。
不知谢灵运为何看不出来?
身旁有人追问,他略微思索,只低调道:“太阴未定!”
“哦?”那老者面露惊异,低头遐思,随即便露出惊容,他转头去看自己身边的那位严峻同伴,却见此人也微微点头道:“太阴未定,道路有缺……说得好!丹气飞泉自是上品,虽然根基无差,却在结丹最后一步,乱了步子。”
座上的褚文恭已经徐徐神出定境,正自得的享受众人吹捧,听闻此言,脸色一青,朝着这边张望过来。
待到看清了那老者容貌,脸色又是一白。
“清虚山《太虚掩月诀》,乃是幻术正法,极是玄妙,可结二品玉泉月华丹,三品飞泉映丹。但结丹最后,却有似真似幻之景,若是被其幻境所蔽,便会被成丹大药月华流浆逃离,失了丹中一点真元。因为此患极是隐蔽,发动起来无声无息,故而清虚山结此丹者,十有六七都逃不过此厄。”
老者叹息道:“你这金丹外景其他都好,唯有一点,飞泉所映月光散乱粼粼,只见月之光色不见月圆真形。需知幻术成丹,万幻之中,最重一点真意。飞泉万幻,真意乃是天上一轮明月,明月长定,才有飞泉变幻莫测,而不失根本。”
“任由幻术如何迷惑他人,自己都是本心不动。可你太阴未定……”
老者面露不忍之色,摇头道:“已经失了丹成上品之基!”
褚文恭面色惨白,这才想起自己丹成之后,被师门长辈唤去查看,掌门曾叹息道:“太阴未定,丹品有缺!”当时他也有些惴惴不安,但后来无论修行精进,还是施展法术,都并无什么妨碍,他便私心以为只是小小缺憾,不成大碍,而且自家真传的待遇毫无影响,岂料今日,却被残忍拆穿。
“钟伊公!”他惶恐起身,长拜而下。
老者却叹息一声:“此为飞泉幻月丹,位列四品!”
褚文恭面色惨然,身躯微微摇晃,踉跄退了数步。
众人也皆心有戚戚,就连厌恶他气焰嚣张的世家子弟也没人面露喜色,对于他们来说,能否丹成上品,影响的是阳神,乃至元神的道路,世间丹成上品者,又有几人能成就阳神?因此道路有缺,对他们来说并非是真正的恐惧。
而中土修士,重名重势,因为各世家仙门争斗甚少,纵然争斗起来,只要有一二厉害法器,他们的斗法之能也未必差到哪里去。
世人所重者,便是大道前途,或者说他人眼中的大道前途。
所以中土世家修士,所说的斗道行,并非真的个个向往长生大道,而是家势名声皆系于此中,所得资源供养,也是依据于此。
褚文恭若是能披着丹成上品的皮,那其名声供养又与丹成上品者有何区别?但今日声名一堕,所得门派资源供养,便要再下一阶。青虚山有六大世家,已经完全内卷化,世族资源并不缺乏。而非世族子弟注定要受各种打压,若是这些人结了一枚飞泉幻月丹,门中主事的各家长老自然要挑破打压,定下四品,但褚文恭乃是六家子弟,便有人轻轻抬手,任由他享受更高一筹的资源。
可这是他声名不堕的情况下,才有的待遇。
今日被泄露了底细,门中便掩饰不下去了,六家虽然独大,但其他外姓长老也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回去之后,定然会重定丹品……他前途完了!
被庾亮点明,褚文恭不敢怨恨,却恨恨看了只说了半句话的钱晨一眼。
庾亮乃是庾氏家主,名声极重,更是阴神之尊,隐隐有成就阳神的势头,地位堪比他褚家家主。他敢讽刺王龙象、谢灵运,是因为同处一辈,被人看做少年意气,世族并不怪罪此事。但对世族长辈,便无人敢这般冒犯了。
钱晨心中叹息一声:“无辜啊!我都已经这般低调了,难道非要我一剑挑败这里所有人,然后踩着案几,留下一句在座的诸位都是废物吗?”
跟随褚文恭一并而来的一众世族子弟,皆目光复杂,看向钱晨,不乏同仇敌忾之意,在场的郡望世家也觉得钱晨面生,在小声议论。
那出声问过钱晨的老者,哈哈笑了两声,才发现自己坏了事,但如此出名也并非全然是坏事,他有心让钱晨扬名,便借机问道:“你是哪家子弟,如此眼力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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