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尊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辰一十一
钱晨头也不回,高声道:“我的钱晨还用你说……”
那虞候巴扎着嘴,品鉴了一番这首词的余韵,如今虽然诗赋才是流行的题材,但一手小词,也是能拿出手的。他咧嘴道:“还别说,此人真有一番才学。若非长安的才学之士,实在太多。说不得真能给他混出头呢?”
从外郭入城后,街上并无行人走动,此时才是第二通鼓,各坊的门还没有开。商队踏着青石黄沙铺就的街面,道旁两行成荫的榆槐之树,皆是合抱粗细,街道约可十六架马车并行,道旁还有明暗沟渠,已经高耸的坊墙。
这长安布置,大有钱晨那个时代小区的特色。
每一块区域都建坊墙围起来,就钱晨所见都是两三丈的高墙。深宅大院,店铺食肆,小民宅院,乃至寺庙道观都建在坊中,偶尔能越过高墙,看到那飞檐重楼,雕梁画栋。
能对着大街开门的人家,史婆陀经过的时候,都得小心的掩上驼铃,以免惊动了这些人家。
那都是三品以上的高官显贵,他一个低贱胡商可招惹不起。
“东西市要午时才开市……”史婆陀对钱晨招呼道:“尊客可有落脚的地方,我们虽然只在长安呆几个月,却也有挂靠的同族店家,乃是大商人曹五郎的产业。尊客若是寻不着旅舍,可以随我们暂居!”
钱晨抱拳道:“我城中还有亲故可以投奔。诸位,就此别过了!”
作别商队之后,钱晨缓缓向颁政坊而去,他来到长安前,便飞符告予了司倾国,长安城内法禁虽严,但是还是防不住钱晨以神识锁定了司倾国的所在。长安极大,往来百里,人口千万,好在颁政坊就是景耀门前,左手数第二个坊,比史婆陀要去的西市还要近。
钱晨不过走了几步,就到了地方。
还未到颁政坊的坊门口,便看见那高墙内的飞檐,那楼阁、宫观壮丽大方,挑檐飞角,朱榭雕阑,第五通鼓还没有响完,坊内的钟声处处,钱晨听来,莫约有三二十口法钟在响。探头一看,果然坊内寺观云集。
门口的小吏看了一下钱晨的路引,叫道:“又是来赶考的举人……”便挥手放他进去。
钱晨穿行于坊中巷曲,两旁的楼宇,多是白墙红瓦,飞檐高楼,甚至还有佛塔宫观,往来的沙弥道童有些,但更多的是他这般打扮的读书人,仗剑舞剑,晨起读书的不在少数。钱晨有些纳闷,这寺庙之中,怎么都是读书人。
他循着司倾国的气息,悠悠到了一处宫观之外,上书玉真观三字,用的上好的楠木牌匾,甚甚至字迹之间带有灵光,显然是法术已经得了真意,而且修为不浅的修士所书。字迹青逸,仿佛可以化为青烟,冲天而起一样。
只是这宫观的门户紧锁,从外面看起来庭院深深,很是安静。
钱晨就要抬手敲门,旁边一位舞剑的士子连忙阻止他道:“兄台谨慎……这玉真观不比其他寺庙,乐于我等借宿读书。此观乃是当今皇帝,赐予玉真公主出家修道之所,不爱接待外人。兄台若是想借住,不妨去我所居的龙兴寺,与我做个伴。”
钱晨谢过了那好心的士子,笑道:“我有故人在观中,或可借住。”
“故人……”那士子皱眉道:“可是前日住进去的裴将军?”
他看了一眼钱晨腰间的长剑,笑道:“既然是裴将军故人,那当有一手好剑术才是……想那裴将军初来坊中,剑挑了十数位士子,令长剑坠地之声铛铛锵锵,不绝于耳,这才得到了玉真公主的赏识,请他入观中。”
钱晨见他语气有变,连忙问道:“兄台可是也……”
那士子淡淡道:“在下不才,只是三合便被此人击败。”
“回去之后犹有愤愤,这才早期练剑!”
钱晨刚刚见过他的剑术,却是法度严谨,而且剑法不凡,绝不是什么花架子,乃是真正搏杀见过血的。那士子还有些气不平道:’我从军七载,曾为安西四镇节度使高仙芝幕府掌书记,出塞两年,亦曾手刃数十人。“
“如此尚且不敢称将军,他裴将军不过白衣,未曾从军,就号称将军。就连玉真公主也尊其为裴将军,令在下实在不忿!”
钱晨尴尬想到:“这是……我的锅?”
倒也理解此人几分,毕竟他当时称燕殊为将军,只是带有几分恶趣味,本来还想叫他左千户的呢!只是李唐未有千户这个说法……
看来燕殊的身份姓裴。钱晨还以为都会用本姓呢。
“不知阁下剑法如何?”那士子道:“我一败于裴将军,如今还想再请教一番,若是君使得长剑,不妨我们剑上一论?”
“我之剑术,便是习于裴将军。”钱晨无奈手抚长剑道,这士子豪迈大气,言语又热心真挚,本来钱晨是挺有好感的。奈何有燕师兄的孽缘在前……
那士子便将剑锋向下贴在右臂,拱手为礼道:“在下,晋州岑参。”
钱晨也持剑还礼道:“剑南道,李白!”
第三十五章大河之水天上来
钱晨看了一眼岑参手中的长剑,只是普通的利器,远不如钱晨手中的神兵有情剑,随即便并未摘下有情的白鲨皮剑鞘,只是连鞘道:“我手中的剑器,乃是一柄神兵,恐胜之不武。而且你我只是较量剑术,并非生死之争,便剑在鞘中,比上一场吧!”
岑参恼道:“谁的剑还不是神兵了!我这长剑,也是高帅送予我的,乃是西平所铸利器。”
“曾随我手刃突厥武士数十人,格杀巫师三人。”
钱晨一时无语,人家都这么说了,他总不好直言你这利器虽好,但也就是凡铁吧!只能微微抬起剑鞘,真气侵入有情剑中,令其在鞘中隐隐释放一时剑气,那剑气升起百丈高,犹然能将他头顶的白云切开。
岑参看见那被剑气斩断的云朵,缓缓的低下头,不再说什么了。
但他心中的郁闷实在难以言语,那裴旻剑法惊人,但自己也绝非没有出手之能,那时轻敌大意,听闻他没有从军的经历就号称将军,心里先看轻了三分,岂料一出手剑术如神,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败了。
高手相争,只在一线,岑参知道自己因为轻敌而败,就有几分不服气,纵然败于其手,犹然有争锋之心。但这裴旻传授剑术的弟子,如今还没拔剑,凭着神兵之锋锐,就叫自己束手无策。
当真是……说不出来的闷气。
岑参将佩剑插回鞘中,催动剑气,寒芒几乎透鞘而出,纵然剑锋尚在鞘中,但那剑气几与真剑几乎无二,这一手也彰显了此人的剑术修为,钱晨看了也不禁暗叹道:“此人在燕师兄面前绝对是轻敌了。不然燕师兄拿手的剑丸尚在匣中不能动用,几回合内决计败不得此人。”
当然,燕殊几回合内拿不下他,数十个回合,便有两三分可能速胜,而两百个回合之后,岑参几乎七八成是撑不下来的,而他根本不可能在燕殊手中支撑超过三百个回合。
以两人剑法之迅疾,这也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
进入任务世界之前,燕殊曾经开玩笑一般的说过钱晨技击剑术稀松,但那是钱晨双持刀剑,面对太上天魔之时,比起得了天魔化血神刀,大解脱魔刀变化的刀法来说,钱晨的技击剑法就远远不如,但他驾驱剑光的剑术,却是燕殊平生仅见的进步神速。
那斩却血魔的一剑,就已经不逊于燕殊了。
但如今让燕殊来看了,他就绝不会再说出钱晨技击剑法稀松这话了。
得了浑元剑经之后,钱晨参悟剑法阴阳变化,奇正之势,以其惊人的悟性,剑法早已并非那时的平平无奇,而是堪称——精绝!
岑参一出手,便是如胡天飞雪一般,苍茫漫天的剑气,那锐利萧杀的剑气,层层布满两人之间的空间,锋锐无比的剑气,每一道都不逊于本质稍差的飞剑,在他手中更是得了神髓。
因为这般剑法已经是一个整体,所谓剑入化境便是如此。
虽然剑锋犹在鞘中,但钱晨仿佛已经见到那如雪的寒光,这漫天剑气融为了一个整体,就像漫天风雪,看似一片片雪花是分散开来的,但置身其间,就会发现它们已经被寒气融为一体,或许能避开大部分的雪花,但绝对逃不出那一股冻彻一切的寒意。
剑势苍茫犹如北风卷地,白草皆折……剑光变化,犹然只有那一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能形容。
那贯彻其中的剑意,却是“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嗤……
轻轻的风声破空,钱晨手中的长剑纵刺而出,他右脚朝前一踏,整个人如同飞仙,突然自岑参飞雪般的剑光中惊鸿穿过,不沾染一片雪花,手中有情剑化光一击,剑势一挑……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剑势犹如黄河之水,倾泻而出,仿若真的从天上而来,不带一丝痕迹,起兴落于天外,随着大河之水从天而降,一泻千里,东走沧海,如此壮浪景象,并非肉眼可以穷极,但却都融汇在这一剑之中。
岑参之看到了前半剑,便已经心神已为之所夺。
他从这剑法之中,窥见了与自己极为相似的东西,那便是贯穿剑意之中的诗情,钱晨并未出声,但他仿佛已经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如此悠悠叹息道:“君不见,大河之水天上来……”
那层层剑气,尽数被这如大河之水的一剑,尽数破去。
下一瞬,便是剑光回转,时间在这一刻凝滞,仿佛将人青春至衰老,红颜白发的流逝,浓缩在了一瞬间,剑光仿佛已经突破了时空,快至不可思议。
“……朝如青丝暮成雪!”
岑参的剑光尽数被破,两人交手的剑气叫整个颁政坊为之一肃,那两道剑光交接之时,极尽变化,纵然岑参略逊一筹,却也将整个颁政坊笼罩,那如飞雪一般的剑意被大河破去的时候,飞散的剑光叫坊内稍有修为的士子,鞘中长剑都散发出寒意。
不远处龙兴寺的一位老僧抬起头来。
他已不见老人所有的那种慈祥缓和的神色,而是被剑意所刺,平和的神色被破,瞳孔微微收缩,双目刺痛一般的眯起,只因两人交手那剑光之盛,剑气之锐,已经叫他未曾见得,便有如芒在背之感。
钱晨的剑势一触即回……
岑参收剑之时,双手却在几不可见的微微颤抖,他压制住手中长剑的颤动,低声道:“你为何不继续?”
钱晨收剑笑道:“兄台不是只是要试一试我的剑术吗?如今已经试过,何必再伤和气?”
岑参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若是向裴将军学剑的弟子,都有如此剑术,我输的当不冤!”他说这句话,便隐隐有了认输的意思,岑参最后叹息道:“只可惜,没有听完那一首诗!”两人的剑法,皆有相同的浪漫飘逸,因此却有惺惺相惜之意。
这时候,玉真观内传来燕殊的大笑声:‘如此飘逸豪迈,激昂情怀的剑气,应是太白老弟到了!“
岑参不欲见他,便对钱晨微微抱拳,告辞离去。走时还在低声吟诵那两句诗,为那种未成尽叙的情怀叹息……
玉真观大门打开,一把大胡子的燕殊笑着走了出来,拍着钱晨的肩膀道:“你可算来了!”
“来,进来。我为你引荐玉真公主!”
说罢,便抓着钱晨的手,将其拉进了玉真观中。
观中几位清静,往来的侍女对钱晨这般不请自来的男人,已经见怪不怪了。看她们的眼神,钱晨就在肚子里暗笑,司倾国果然风评被害。这遗留因果的玉真公主,也是一个经典的李唐女道士,还是个李唐公主。
李唐的公主已经够无法无天了,而出家成了女道士的公主。
更是毫无顾忌……
若非如今的玄帝,玉真公主等几位天眷,受女帝武氏压制的阴影实在太深,以李唐前期太平公主等公主的嚣张跋扈,还不知道会养出怎样的性子来。
燕殊正色道:“太白,我如今叫裴旻!司师妹道号玉真,宁师妹也用了你起的名字,叫公孙大娘。”
钱晨微微点头道:“知道了!裴将军……日后我们便以此名,相互称呼。”
燕殊闻言恼怒道:“你不知道这将军之名,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你再不来,我只怕都要打成真将军了!你可知那玄帝昨天在玉真面前问起我来,还打趣说要给我封一个金吾卫的杂号将军,还问我剑术是否真的如此高超!”
“裴将军名震长安,却是无人不晓啊!”钱晨打趣道:“还有,将军灌我的昆仑觞,确实是此世之人,想都不敢想的美酒啊!”
他在此世之人上重重咬了四个音,燕殊闻言大笑起来,摇头道:“这里倒是有好酒之风,只可惜这里的酒淡而无味,倒是适合你们,对我来说就太淡了些。”
两人说笑了几句后,燕殊就正色道:“这两天我去试探过那轮回之主提示的几人,安、史两人尚在城外,明日才会到长安,暂且不说。那高仙芝,昨日我借故挑了他一个署将,唤作封常清的……你可知我试探出了什么?”
钱晨思索片刻,抬头道:“若是其他,你不会如此郑重其事。”
“那人是魔修?”
“正是魔修!而且,乃是正统的血海嫡传!”
“高仙芝此人也必是魔修,哥舒翰大娘已经去试了!应当也逃不出魔修身份……那四大外将,皆是魔头。此次当是四大魔将乱长安!”燕殊凝重道。
钱晨闻言却摇头:“不可武断……”
他猜测有两个是干扰选项,但也不敢肯定,这李唐与前世似是而非,而且就算是前世,若非事到临头,是非忠奸,又有谁能知呢?因此他只能让燕殊不要武断,须得更为谨慎试探。
“太白你道如何?”燕殊问钱晨道,在他们之中他始终觉得这位钱师弟,智谋最高,算计最深,不是他这种老实孩子能比的。
钱晨沉吟道:“无论是谁想要祸乱长安,都得有爪牙相助,这一步,应当从下查起。”
“寻出长安之中隐藏的魔头!”
燕殊微微皱眉道:“这长安不愧是神都,风气比你们大晋开放不说,海外也没有这般的气魄,固然是海纳百川为一炉,却也牛鬼蛇神,鱼目混珠,泥沙俱下,你道这里有多少寺庙,有多少鬼神?我数都数不过来,许多鬼神,与魔也无异了!”
“想要寻找到线索,何其难也!”
第三十六章血祭魇胜,幻术惊奇
玉真观占地很广,占据了整个坊约四分之一的面积,观中亭台楼阁,宫观水榭一应俱全。长安水系众多,不说城外泾、渭、镐、沣、浐、橘、灞、涝八大水系,就说长安城内,只是修建供水的渠道便有八条,颁政坊西,便有永安渠自南而北流经通过,
因此观中挖掘了一个人工池,池边便植柳柏,亭台楼阁之间以廊道相连,观中宫女皆作女冠的打扮,但行走之间依旧是宫廷的做派,未有道家的清逸。
燕殊带着钱晨进了一处小阁,阁中司倾国听闻到两人的脚步,急忙挥退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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