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故事》

    等了许久，他才过来，手里用一只红色塑料托盘端了两碗粥。<o:p></o:p>

    空气与人气的滚滚热浪里，我撮着嘴，一小勺一小勺地喝粥。我怕烫。<o:p></o:p>

    今天的中午和夜晚，隔着一个世纪；此刻对面的peter和计程车里的peter，也截然不同。<o:p></o:p>

    两人沉默地喝了粥，他又带我去了家露天咖啡座。雪亮的电灯光，喧哗的人声，混杂着等等港剧的插曲。两人对面坐着，竟要提高嗓音才能听清对方在说什么。这里和我们平日工作中常去的酒店咖啡厅太不同了。那些地方总是幽静的、高雅的，若隐若无的背景音乐；也有真人弹钢琴，但也只是作陪衬。在那种地方喝咖啡喝的是气氛；而今晚这样的咖啡座，图的则是热闹。<o:p></o:p>

    喝了口咖啡，看他还不打算开口，我放下杯子，一咬牙说：“今天中午是我不对。”<o:p></o:p>

    他收巡游的目光，看着我的眼睛说：“哪不对？”<o:p></o:p>

    哪不对？我压根就没觉得我有什么不对。这么说，不过是，不过是给你下台阶。<o:p></o:p>

    嘴上我却说：“哪儿都不对！”<o:p></o:p>

    他听了，没搭腔，就那么看着我，直到我避开他的目光。<o:p></o:p>

    “你大学的学费是爸爸妈妈替你交的吧。”冷不丁地，他突然蹦出这么句话。<o:p></o:p>

    我茫然地看着他，点点头。<o:p></o:p>

    他一笑说：“我上大学，妈妈没给过我一分钱。她没有钱。”<o:p></o:p>

    “那”我没问出口。<o:p></o:p>

    “我爸么？我上了初中，他和妈妈就分开了。那个混蛋是个典型的white trash ”peter恨恨地说。<o:p></o:p>

    喝了口咖啡，他接着说：“你们大陆人总觉得自己国家穷，日子不快乐，千方计想去美国。可是你们不知道，在一个富裕国家里做穷人的滋味才是最羞耻的。我念书一直很努力，我的目标就是拿全奖进藤校，出来做一份好工作，和贫穷永远说再见。我做到了！你看我现在，有一份好工作，我的孩子们在最好的学校念书，我们的房子在黄金地段，这一切都是白手起家、一点一滴打拼出来的!”<o:p></o:p>

    一切的喧嚣嘈杂仿佛都退缩进夜幕中去了，我怔怔地听下去。<o:p></o:p>

    “你第一天来公司上班，我就看出你是个很与众不同的女孩子。” peter不像刚才那样严肃了。<o:p></o:p>

    我抓住机会插嘴问：“是，是因为我跟人打架？”<o:p></o:p>

    他哈哈笑出声来。<o:p></o:p>

    有多久我没见到这人笑了？<o:p></o:p>

    “对，是因为你跟人打架。不过这只是层包装纸，里面包的是你这个人的个性。”他说。<o:p></o:p>

    “什么个性？”我好奇了。<o:p></o:p>

    “你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和许多中国人不同，你不“忍”。”他停了停，又说：“不过你的这种个性也是把双刃剑。有时候人是要忍的，就算我们美国人也有要忍的时候。”<o:p></o:p>

    晚上到房间，我根本睡不着。满脑子都是peter的话。<o:p></o:p>

    我正在床上辗转反侧，门铃响了。吓得我赶紧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门铃又一次响了。<o:p></o:p>

    我赤着脚跳下床。从门镜里，我看到穿着酒店制服的服务生。我将门打开一条缝问：“什么事？”<o:p></o:p>

    “对不起，小姐，246号房间的客人给您叫的。”这是个半大孩子，还带着纯朴的乡音。<o:p></o:p>

    “他要我转告您，好好休息。”<o:p></o:p>

    我关上门，手里是一只金属小托盘，托盘里是一杯红酒。<o:p></o:p>




她的故事(小说连载 十七)
    她的故事（连载十七）<o:p></o:p>

    当初她和陈乐祖在一起，我看不惯，因为陈乐祖是个“老”男人，大她十岁。<o:p></o:p>

    “真搞不懂那些有大叔控的女生！”这句话，是我对老妈说的。说这话的我是那么的轻蔑；听这话的老妈是那么的满脸欣慰。<o:p></o:p>

    然而从广州来，一切都改变了。<o:p></o:p>

    我常常找借口去里间和peter说话。如果他正赶东西，三言两语就收束了，我只得识趣地退位子，心头却即刻彤云密布，直到重新见到他对我微笑才会云开雾散。<o:p></o:p>

    出去见客户，并肩坐在后排位子上。他侧过头跟我说话，离得那样近，夏日强烈的阳光里，他的眼睛亮得逼人的眼。<o:p></o:p>

    嘉伟总嫌我是个神经大条的女生，我的丢三落四到了令他出离愤怒的地步。可我偏能记住peter每一条领带的花色，眼生一丁点的都扎我的眼，更搅动我的心思。是他自己买的？还是什么人送的？这样的疑问一浪接一浪，拦都拦不住。白天他说的话、他的表情、他的语音语调，都录在我脑子里，夜晚在黑暗寂静里放。<o:p></o:p>

    周六上午，他不在。我常常望着窗外的蓝天想：球场一定是一片绿茵茵的吧。谁在他对面接球呢？是个穿白色球裙的人吗？<o:p></o:p>

    几星期前，从广州来，嘉伟跟我闹了点小别扭。都怨她。启程前，我没有告诉嘉伟peter也去。她却告诉了嘉伟，在我走后。<o:p></o:p>

    “跟老出趟差有啥大惊小怪的？”对于嘉伟的质问，我倒是一点也没示弱。<o:p></o:p>

    “出差没什么，可干嘛掖着藏着？”他竟敢冲我嚷嚷。<o:p></o:p>

    “谁掖着藏着了？我是你秘书还是你部下，凭什么事事都得向你请示汇报？！你要是这么小心眼儿，下次盘问我不就完了！”我心里打着鼓，可嗓门儿比他的还响。没法子，无理就靠着声高了。<o:p></o:p>

    他还真被我镇住了，脑袋一耷拉，不吭声了。我心里松了口气，一拧他耳朵说：“可惜我不是去山西，不然给你拎瓶儿醋来！”<o:p></o:p>

    摆平了冒傻气的嘉伟，我才匀出精力向她兴师问罪。<o:p></o:p>

    “谁雇你当耳报神来的？”<o:p></o:p>

    对于我的不满，她像我对嘉伟似的振振有词：“你又没说不让我跟他讲？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吧。”<o:p></o:p>

    我没话讲。沉下脸。<o:p></o:p>

    “好好好，以后我变个蚌壳儿，撬都撬不开，满意了吧！”<o:p></o:p>

    她这句话算作送给我的梯子。<o:p></o:p>

    梯子接是接了，可一连几个星期我心里都别扭着。毕业以来，对于她，我是越来越看不惯了。<o:p></o:p>

    然而女生之间的友谊是天底下最奇妙的东西。不管彼此有多少不满，照样不耽误拿对方当知心姐姐，推心置腹、互诉衷肠，特别是涉及到感情问题。<o:p></o:p>

    我忍不住又把她叫出来去喝咖啡。<o:p></o:p>

    “看来你是陷进去了。”她漫不经心地搅着咖啡，看着我。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那个烟熏妆让她看起来像才吃了鲁提辖打郑屠的拳头。<o:p></o:p>

    “你要是跟嘉伟透一点口风，我就不认你这个朋友了！”我警告她。<o:p></o:p>

    她耸耸肩，眼睛一翻说：“我才懒得说呢。倒是你自己脑筋要清楚。”说到此，她翘着兰花指，在左手的无名指上比了个指环。<o:p></o:p>

    peter办公桌上那张全家福虚飘飘地浮起来，在我眼前晃，一点也不真实。嘴里我机械地说：“瞧你说的，我也没想怎么样。”<o:p></o:p>

    “你没想，怎么知道别人不想。”她又耸上肩了。我恨不得问她：肩膀酸不酸呀，我的姐姐？<o:p></o:p>

    看我没作声，她得意洋洋地接着说：“知道三十六计第十六计是什么？”<o:p></o:p>

    “是什么？”我有点不耐烦她同我卖关子。<o:p></o:p>

    “自己去查查吧，我的念慈妹子！”她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咖啡。<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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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故事(小说连载 十八)
    她的故事（连载十八）<o:p></o:p>

    她的话，一如既往地，逆耳却有道理。公司里本来就是是非之地，无风还三尺浪呢。人言可畏，我不想作第二个helen，不管helen是晴雯还是袭人。自己的顶头上司，还是个有家室的，和这样的人谈感情，只有傻女孩才会去飞蛾扑火。<o:p></o:p>

    道理我都明白。<o:p></o:p>

    可明明白白的道理却做不了橡皮擦，轻轻几下子让所有的感情都消失得没有痕迹。我知道吃麻辣烫脸上长痘痘，可却管不住自己。<o:p></o:p>

    有个细节我没告诉她，就是那杯红酒。是安眠药还是暗语？我不知道，所以我没喝。<o:p></o:p>

    peter独自去见客户的时候多起来。有时候竟然一天也见不到他的人影儿；人在公司的话，也总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打电话、接电话。电话与电话的间隙是寂静，一大片或是一小片的寂静。<o:p></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