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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吴庄》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小强

    一只孤兔猛然从身边越过,吓了文景一跳。望坡底除了远处牧羊点点,并无人影。抬眼望高空,一只苍鹰正在头顶上盘旋。想起昔日慧慧与她上南坡采摘麻麻花、互诉衷肠的情景,文景的思维便处于悠远的幻觉之中。当她摆上供品、焚化一叠纸钱后便觉得慧慧正幽幽怨怨地向她蹒跚走来:<o:p></o:p>

    “文景啊,你说这世道怎么这样不公平?爹娘怨我不遵从会法则、自行其事,他(她)们难道不了解我自小就不敢越雷池半步,本来是循规蹈矩的女娃么?世人怨我伤风败俗、干了不体面的事,可世上多少奸诈妄为、放荡不羁的人不也活得如鱼得水么?”<o:p></o:p>

    “是啊!慧慧!我知道你不服!死不瞑目。”文景抛珠洒泪和慧慧交谈起来。<o:p></o:p>

    “二十二、三岁,逼屈在河东这块小天地里,不曾见过什么世面,谁知道这就是我的一生一世呢?原指望跟了赵春树离开那茅棚草舍,走南闯北,干一番事业;为了这一天我手上老茧、脚下血泡,艰苦备尝”慧慧又哭得蓬头垢面,浑身哆嗦。<o:p></o:p>

    “是啊,慧慧!我知道你不服!知道你死不瞑目!”文景情不自禁要拉她的手,替她拂一拂额上的浓发。然而她扑了个空,自己也一个趔趄几乎栽倒。一股阴风袭来,吹下文景一身鸡皮疙瘩。她逐渐清醒,明白自己几乎哭晕过去。<o:p></o:p>

    “可是,她还活了二十三、四岁,经历了二十三个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呢!可怜我家首先和其次,来到这人世才一年零八个月,以为整个人类就是吴庄的父老乡亲、整个宇宙就是我家那院落。刚刚会叫个爹娘奶奶,小小生命就完了。”<o:p></o:p>

    身后传来个男子的声音,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文景扭头一看是长红。她不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她扭头时眼中的泪光受到阳光的照射,光波与光波相撞,象黑色的钻石受到红外线辐射一样。吴长红的影子在她的视觉中不停地晃动。<o:p></o:p>

    “小姐俩来到这人世只有一年零八个月!给全家带来欢乐,给吴庄村人带来欢乐。人见人爱啊!可是,没有活到两岁!吃奶的本能就是他(她)们全部的知识,婴孩生活就是她(他)们整个的人生经历,咋能叫人不痛断肝肠呢?”<o:p></o:p>

    “啊,长红。一切罪过在我!”文景不能自持,扑上去就搂了长红的脖颈,。<o:p></o:p>

    一对情人被清脆的鞭声惊醒的时候,正醉卧在南坡牧羊人常避雨的窑洞中。爱情的暴风骤雨过去,是地老天荒的沉睡、山高水远的干渴。两人都骨节松散、心儿瘫软乏力。没有思想,没有动意。就象混沌中的异性在和谐的美梦中酣睡一般。万物于他(她)们都闭了眼睛。他(她)俩就是整个宇宙的中心。<o:p></o:p>

    听到鞭声,长红与文景只是睁开困眼,彼此对望一眼,谁也没有吭声儿,没有动静。他(她)俩男的日夜忙碌在打井工地,开凿浇灌田地的清泉;女的则是日夜为两个娃儿喂奶,忙于输出自己的营养;都是为各自的责任透支生命的人,都是缺乏睡眠的人。当爱情的火焰点燃后,当**作为燃料使对方越燃越旺后,感觉全身心地愉悦和轻松。可是,当燃料烧尽的时候,就是晕晕乎乎的困顿了。<o:p></o:p>

    “哎,车来了,轿来了。轿里的新人下来了。”<o:p></o:p>

    “哎,时来了,运来了。新人带上肚来了。”<o:p></o:p>

    放羊汉见他(她)们没动静,就站在窑顶上可着嗓子高歌。洞口上还扑簌簌往下掉土。<o:p></o:p>

    “我先走。那野小子发现我们了。”吴长红说。<o:p></o:p>

    “不!我们还没有好好儿告诉告诉呢。”文景柔情缱绻地拽着长红的衣襟。此时此刻,她已不在乎别人发现了什么,也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她爬起来就摘长红衣服上的草棍儿、叶屑儿。并用纤细的手指作梳子,想拢一拢他那蓬乱的浓发。<o:p></o:p>

    “我还得去井上看看呢!”吴长红毅然钻出洞去。拽脱了文景拉着的衣襟。<o:p></o:p>

    “不!”文景失望极了。<o:p></o:p>

    “这又不是最后一!明天傍晚还来这里!”吴长红转头来,诡秘地冲文景笑了笑。<o:p></o:p>

    然而,吴长红渐走渐远的背影儿让文景满腹怅然。她的手指上还带着他的头发和浓烈的脑油味呢!他就忍心这么一走了之。积压在心底的委屈、两人间的恩怨,都没有开说半句!除了倾诉的**,文景还有安抚的构想。她希望他接受现实,待红梅花好些,以图再生一男半女。可是,他就这样急急火火走了,竟不肯朝这爱巢眸一瞬!竟忍心拒绝了情人的温柔!当似水的柔情不能畅通无阻的时候,当情感的岩浆不能注入生硬岩石的间隙的时候,文景的心肠也硬了起来。“这又不是最后一!明天傍晚还来这里!”这叫什么话呢?别把人看得这么下贱!文景从窑洞中出来的时候,那放羊的小子迅速转过身去,只给她个背影。背在背上的草帽遮严了他的头,让人认不出他是哪个村的牧羊人。这让文景心中感动,她便也急忙给了他个背影儿。只有羊们张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她,咩咩地朝她叫着。替人表示它们的友善和问候。<o:p></o:p>

    “温柔在对方不需要的时候,仅仅是一种自我需求的折射。”陆文景一边走一边呢喃自语。然而她的眼睛还是在追捕长红的身影。因为高高低低的坡梁,使长红的背影时隐时现。当长红走上一个高岗,他的全身都展现在她的视野中时,她才意识到他穿着高筒子雨靴,蓝裤子上面的白色泥巴也特别惹眼。原来他来自打井的工地。屈指一算,首先和其次已去世四十九天了。河东乡俗是逢七就要上坟烧纸添土的,看来长红是忙中偷闲给儿女来烧“七”的。想起他痛悼儿女的那番话来,悲悯和柔情又在心田荡漾。文景刚才涌起的一腔怨恨又淡化下去了。<o:p></o:p>

    对于女人的贞洁,文景亦有了新的认识。最贞洁的女子往往最执着、最专注,严密地防守着心湖的圣洁。可一旦被爱潮闯了进来,最容易束手就擒。道德的堤坝是不堪一击的<o:p></o:p>

    一切按原计划进行。吴庄再不是久留之地。<o:p></o:p>

    第二天,文景就在文德的护送下离开了故乡。这一文景有了经验,她让文德到养狗的人家借了一条长长的铁链子、带了一把大铁锁子,将那小平车的车轮和辕条锁在了一起,并且给文德买了张站台票,让一直送她和娃们到火车上。她后悔慧慧送她的那一次,为了顾惜自行车,没让慧慧进一进候车室、上一上火车车厢。可怜她至死都不知道走南闯北的火车里边是什么样子呢!<o:p></o:p>

    确实,这长龙似的庞然大物把初中生陆文德震傻了。第一次走出吴庄、第一次见了吐纳白色蒸汽的铁轮子火车,第一次走进车厢,这将成为他向同学们炫耀的资本。文德东张西望两眼变三眼地觉得眼睛不够使了。姐姐让他往行李架上放包袱,他便放包袱;姐姐让他快下车,他便快下车。至于姐姐与两个孩子是否有座位、东西是否安顿妥帖,文德就顾不上考虑了。他只是羡慕那能坐火车远行的人,觉得他(她)们够享受、够阔气的了。<o:p></o:p>

    火车就要启动了。在穿深蓝色铁路服的值勤人员的吆喝下,文德才离远了安全线。轰隆一声,当姐姐的窗口从他身旁飞过的一刻,文德着了急,他突然想起一句话来,朝着那列车就喊:“姐呀,下火车时你可怎么办呢?”<o:p></o:p>

    “文德放心!姐求人帮忙吧。你别走错了路!”文景一手抱一个孩子朝着窗外喊。<o:p></o:p>

    小海容到底见过些世面,听惯了火车上的噪音,安安静静地左顾右盼。海纳却突然大哭起来。或许是文景的大声呼喊把娃儿吓着了。或许是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面孔,使她困惑和惊惧、失掉了安全感。再也许是这个不为世俗接纳的小不点儿,有了潜意识活动,把姥姥抛弃她的经历与此刻的情景联系起来了呢。这趟车不是始发车,文景没有占到座位。她只好抱着两个娃娃在火车的过道上来来踱步。周围的人都呆呆地望着涕泪长流的海纳,木然地盯着文景。<o:p></o:p>

    “孩她妈呢?抱着别人的娃乱窜什么!”一个汉子与她擦肩而过,凶了她一句。由于文景面相年轻,肤色又娇嫩,人们都怀疑这两个孩子不是她的呢。<o:p></o:p>

    “我就是她们的妈妈呀!”文景凛然地答。<o:p></o:p>

    那汉子扭头认真打量她一番,满腹狐疑地去了。周围的人又露出一脸诧异。<o:p></o:p>

    “坐我的位子吧。”后面追来位好心的姑娘,拉文景去她的位子上就座。<o:p></o:p>

    “谢谢!谢谢!”文景跟着那姑娘退到原先的窗口。她身上已是一身的汗了。姑娘的位子很好,靠里临窗。文景便坐下来,分别让两个娃儿坐在自己的两条腿上。海纳还是哭。文景便颤着一条腿哄她:“摇啊摇,火车跑。摇啊摇,车车叫”<o:p></o:p>

    海纳紧闭了眼睛,拒绝着外界的一切。只是拼命地嚎哭。从她小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象没有调好的风琴发出的怪声,让周围的人都心烦。人们在窃窃私议,不明白这年轻女子怎么有这么大的两个娃娃,既象双胞胎,又不是双胞胎。<o:p></o:p>

    “也许是困了。你到两个车厢相接的过道去奶奶她。”一位老妇人提议。<o:p></o:p>

    于是,文景请那好心的姑娘过来,坐在她原先的地方,并替文景照看一下行李架上的包袱。<o:p></o:p>

    还好。两车厢交接处只有一对年轻男女在车门口告诉。两人谈得很投机,不怎么在意娃娃的哭声。文景累极了,便靠着车厢的隔壁长长地吐了口气。当她想要腾出一只手解衣扣喂奶时,那**倒先胀胀的了。这时,两个娃儿抢先一步就有了呼应,都用小手儿揪扯她的衣服。两手抱着两个孩子的文景又急出一头细汗,立即就感到出门在外的艰难了。没有床铺的依托,她的两只手就不够使用了。想起不负责任的朋友慧慧,想起两个多月了没有音信的丈夫赵春怀,文景心里委屈,鼻子便酸酸的。<o:p></o:p>

    确实,两个孩子一路都没吃东西,饿急了。海容见母亲有喂奶的动向,也急得嗷嗷待哺了。文景便转身到另一个车门口,占了个有利地形。她背靠了一面的墙,用一只脚蹬住对面的墙,架起自己的一条腿做个长凳子,慢慢将两个孩子放上去,好空出一只手来解衣扣<o:p></o:p>

    “哎,文景!”就在文景即将成功的一刻,吴长东突然出现在面前。他手里拿着个搪瓷杯子。<o:p></o:p>

    遇到同村的熟人,文景眸子里射出一缕灿烂的光芒。可是,当她想起自己几乎掏出**来时,她那明亮的眼神悠忽就暗淡下来了。接着便窘红了脸。截至目前为止,文景这位二十多岁的年轻母亲还没有在公众场下露过自己的**呢。吴长东可看作是她的大伯子,怎好意思在他面前坦胸露乳呢?<o:p></o:p>

    两个娃娃早就急不可耐了。此刻又哇哇哭闹起来。<o:p></o:p>

    “想吃奶么?噢噢。没关系,没关系。”吴长东却坦然逗孩子道,“让妈妈到伯伯那节车厢去!”转脸又对文景说,“我的座位刚巧背靠卫生间,周围也是几个抱娃儿的女人。”<o:p></o:p>

    无奈,娃们已经闹腾得不好抱了。文景只得跟着吴长东来到他这节车厢。果然,他的座位在靠近卫生间的角落里。周围全是女人和孩子。吴长东把文景安顿住,就径自打水去了。<o:p></o:p>

    衔了奶头,海容和海纳这才都安静下来。<o:p></o:p>

    吴长东打水一走就是老半天。显然,他是想给文景空出足够的时间,让她安心喂饱娃儿们。<o:p></o:p>

    少见这样善解人意的男人。文景一边喂奶一边想。孝敬父母,体恤兄,关爱亲友的人,就应该算作好人。在远行中眸的一瞬,肯停下自己本来要干的事情,来解他人的燃眉之急,这种人就更是有爱心有德行的大好人了。<o:p></o:p>

    吴长东打水来,把搪瓷杯放到临窗的小茶几上,让众人喝。他问清楚文景带了什么行李,放到了哪里,就替文景取行李去了。说是熟人坐在一起,正好互相照应。<o:p></o:p>

    他这次吴庄,显然是不放心遭遇了新丧重创的家中亲人。特意安抚亲人去了。想起首先和其次的惨死,想起自己家早夭的三位兄长,可叹生命的脆弱,真真叫人无奈!文景更加珍重怀中的一对娇女了。娃娃们吃饱了奶,已经睡着了。在临座一位大嫂的帮助下,文景把睡瓷实的海容放到了座位的后边,在娃的身下垫了自己的外衣。让敏感的海纳则睡在自己的怀中。为了不挤着身后的海容,文景几乎是半蹲半靠地坐在座边儿。那座位仅仅是她身体重心的支撑。即使这样,两个孩子却舒坦多了。孩子们舒坦,母亲心里便也舒坦多了。海纳在睡梦中已有了笑意。小脸上的泪渍还七横八竖的。文景便呷了口水,俯身用自己的舌尖来舔拭娃儿的泪痕。小心翼翼的如同白衣天使用酒精棉球清洗患者的伤口。<o:p></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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