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道:“听那宗庆的言语,严掌门是为人所害,想他乃是玄天太素宫之首,必定修为深湛,机智深沉,不知道什么人能取了他的性命?”
郦天音闻言沉吟道:“严掌门星坠罗乙山日前江湖传闻,罗乙山上有火芝灵兽现世,严掌门之死或许与此事有重大关联。”
云海还要再说什么,却见宗庆已取了茶水,向这边行来,当下住口不语。宗庆手端托盘,缓缓来到众人面前。云海凝目望去,只见那盘中一只碧玉壶,三只翡翠碗,镶金刻纹,煞是精致。
宗庆放下茶盘,略略踌躇,取了一盏茶,奉到郦天音面前,道:“宫,请。”
云海见宗庆神色阴晴不定,似有心事重重,又见他敬茶给郦天音,却不敢直视,低眉望地,目光闪烁,尽是惶恐,不由得心中存了疑念,忖道:“这宗庆行止迟疑,心神不定,似非心存善意,况且奉茶给我们,怎地却只有三只茶碗,纵然乐辰兄昏迷不醒,难道人家便不需作陪么?”
云海想到此处,见琴默伸手欲接茶碗,不由脱口道:“且慢。”
琴默一愕,道:“如何?”
云海一把夺过宗庆手中的茶碗,扮了个鬼脸,笑道:“宗庆兄,在下一路风尘,口中固然干渴难当,腹内更是饥馁雷鸣,不知宗庆兄这里可有茶点糕饼之类的充饥。”
琴默闻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瞪了云海一眼,微露嗔色。
云海却只当是没看见,笑嘻嘻地望着宗庆。
宗庆听了云海这话,却好似暗里松了口气,释去惊疑,躬身道:“这是的,贵客远来,劳神耗力,饥饿是必然的,是小道疏忽,怠慢了贵宾。小道这就去取些点心来。”
宗庆说罢转身去了。琴默见他走远,头向云海道:“你这个没羞的,偏是你多生花样,张口便向人讨吃的,如此唐突,叫我万神宫颜面何存?”
云海道:“师姐你误会了,我瞧这宗庆心神不定,目不正视,奉茶只备客盏,不备陪,似乎藏有祸心,所以才故意插科打诨,支了他开去,阻止师姐你饮茶。”
琴默闻言沉吟了一阵,道:“他心神不定,或许只是挂虑严掌门遇害之事,不备陪,或许是不敢自高身价,与我万神宫平起平坐。玄天太素宫各位真人与我素有交情,个个正直仁侠,洁身自好,岂能藏有祸心?我想是你多虑了。”
宝儿闻言插口道:“宫,常言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云海所言不无道理,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琴默道:“玄天太素宫侠名久享,正是我万神宫的良朋,对待良朋便该肝胆相照,不可无证疑人。今日若我只凭心存疑忌,便弃茶不饮,却人美意,那我万神宫的气度便忒也小了。心窄如此,如何能立足这洪荒宇宙,领袖群伦?”
云海闻言,心中凛然,向琴默躬身行礼,道:“师姐教训得极是,牧龙知错了。”
他话音刚落,宗庆已从门口进来,将随身带的食盒盖儿掀开,内中红红绿绿,颇有几样精致点心。宗庆打点停当,再取了一盏茶呈到琴默面前,道:“宫,请。”
琴默伸手接过,轻轻掀开碗盖,张口欲饮。云海取了一块点心,侧目打量宗庆,只见他偷眼瞥向琴默,双手垂在身侧,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不禁心中疑云又起,心动手动,再度将琴默手中的茶盏夺了过来。
琴默嗔道:“牧龙,你又做什么?”
云海道:“我我师姐,我吃得太快,噎着了,这杯先让了给我。”说着不由分说,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更抢上前去,将那碧玉壶中的茶水尽数吞落腹中。
幻海幽情 第八章 碧海情天(二)
宗庆见状直惊得目瞪口呆。琴默深知他护之心,虽见他失礼人前,亦不忍出言相责,只得轻叹一声,向宗庆道:“我这小师性子顽劣,本座疏于管教,让宗道长见笑了。”
宗庆闻言醒过神来,向琴默拱手欠身,目光兀自惴惴地望着云海,讷讷不知如何话。
琴默见状又道:“宗道长,本座贸然来访,原本想与各位真人一叙故旧之情,想不到不知严掌门设灵何处?本座想去吊唁追思。”
宗庆道:“宫有所不知,掌门他老人家罹难只是日前的事,如今遗体尚在运途中,还未曾设灵。”
琴默道:“原来如此,不知目下玄天太素宫中是哪一位真人持,可容本座会晤致哀。”
宗庆道:“掌门遇害,刘师叔和家师率领众子前往查究追凶,如今俱不在宫中,一切事务,暂由子掌管。”
琴默闻言叹息一声,道:“世事无常,严掌门仁侠之大者,猝然离世,委实足悲足叹,玄天太素宫遭此重大变故,各位真人又不在宫中,你们若有任何需要,可传书我万神宫,本座定会全力应援。今日不便久扰,就此告辞,待严掌门英灵归来,本座必定再来致哀。”
琴默说罢正要起身,忽闻云海一声轻哼,转头望去,只见他手按胸腹,满面痛苦,勉强说道:“师姐茶里有毒。”
琴默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头逼视宗庆,只见他满面惶恐,接连退出数步,颤声说道:“我我我也是逼不得已,宫切莫怪我”
琴默闻言柳眉倒竖,厉声喝道:“我万神宫与你无怨无仇,你竟然暗下毒手,究竟是何缘故?今日若不说出实情,本座定叫你魂飞魄散,永不超生!玄天太素宫上下也逐一问罪,绝不轻饶!”
宗庆听了这话,拜伏在地,叩首道:“宫明鉴是北都鬼王暗算家师,以他老人家为质,逼迫子在宫的茶里下毒,子为了救家师的性命,只有只有牺牲宫此事是我一人做下,请宫拿我一人问罪,千刀万剐,绝无怨言,只求宫慈悲,千万千万莫要迁怒他人。”
宗庆话音未落,厅外忽然传来一声森然长笑,阴冷彻骨,正是鬼王音色。众人闻声一惊,齐齐向外望去,只见北都鬼王飘身落地,缓缓迈入厅门,一双怪眼扫视众人,冷冷地道:“郦天音,我们又见面了,别来无恙?”
琴默一声冷哼,道:“北都鬼王,原以为你是一方雄长,想不到也是无耻宵小,你做了本座的手下败将,不敢直面本座,便使人暗中下毒,此等胸胆,也敢自号为王,真是可笑之极。”
鬼王闻言面上一阵发青,怒道:“郦天音,你莫以为本座是怕了你,本座只不过是想速战速决,早日偿我夙愿罢了废话少说,如今你虽然侥幸得脱,但这傻小子做了你的替死鬼嘿嘿万神宫向来怀仁心,重情义,不会见死不救吧?”
琴默闻言望云海,但见他双眉如绞,面色铁青,不由心急如焚,头向北都鬼王喝道:“无耻之徒,你究竟想要怎样?”
北都鬼王一声阴笑,道:“很简单,只要你交出轩辕玄书,某家立马解了这小子身上的玄阴之毒。”
琴默闻言心中一凛,忖道:“轩辕玄书非但是我万神宫至宝,更关系人间气运,如何能给这魔头?可是牧龙身中剧毒,若不及时解救,只怕难出一时三刻,我怎能眼睁睁看他丧命于此?”
北都鬼王见琴默踌躇不决,又是一声冷笑,道:“郦天音,本座不妨实话告诉你,此毒乃是本座体内的玄阴煞气凝成,三界之中,除了本座,无人能解。中毒者若万刃加身,痛不堪言,此且不论,玄阴煞气**克魄,时候一长,便叫人身魂俱灭,永绝三界之间。郦天音,本座奉劝你不要执迷不悟,今日就算你不顾这小子的生死,不肯交出轩辕玄书,难道本座就会放过你万神宫?届时你万神宫子死个尽绝,就算是你,只怕也难逃厄运。为了一本道书,令昆仑千年基业尽毁,值得吗?”
琴默闻言心中一片混乱,六神无之间,忽闻云海纵声长笑,道:“北都鬼王,你中计了。你以为你这三岁孩儿的把戏能逃得过小爷的法眼吗?我早知道茶水里有问题,所以一口也没喝不对,是貌似喝了,其实用障眼法儿把那毒水都移到别处去了。哼,想这宗庆一名小道,岂有胆量戕害万神宫?所以我才故意装作,引那幕后脑现身。想不到又是你这孽障来得正好,新仇旧恨一并算了。”
琴默见云海声宏气壮,身拔如松,一扫方才的颓态,不禁又惊又喜。北都鬼王见了,却是惊疑不定,暗忖道:“方才我暗中窥探,明明窥见这小子饮下整壶毒茶只不过这小子精灵古怪,机变出,说不定真是存心装作,诱我现身,我一时不察,反倒着了他的道儿。”
鬼王想到此处,恨得牙根直痒。云海却不容他多想,刷地抽出长剑,喝道:“孽障,纳命来吧。”说罢展开飓雪剑法,如疾风骤雨般向鬼王猛攻而去。
琴默见了,亦猱身上前,运剑如电,与云海双战鬼王。鬼王急展身形,全力接过二人的猛攻,他原本对云海和琴默就深为忌惮,此时以一敌二,紧迫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不由心中顿生怯意,忖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番胜机微小,何必逞那匹夫之勇,与他二人力斗搏杀?”
鬼王想到此处,瞅个空隙抢出门外,拧身蹿入长空,狂笑道:“来日方长,郦天音,轩辕玄书我志在必得,你若不乖乖奉上,本座定叫你万神宫鸡犬不宁。”说罢身形一闪,向西方遁去。
琴默怒不可遏,正待纵身急追,云海却一把抓住了她,道:“师姐,穷寇莫追。”
琴默道:“司马真人落入此獠手中,若不将之擒杀,司马真人性命危矣。”
云海闻言并不答话,只是摇头,接着身躯一软,跌坐在地上。琴默见状吃了一惊,再细看他情状,只见他面上黑气翻涌,嘴唇乌紫,双目殷红,黯淡无光,不由骇然失声,道:“牧龙,你你中了毒了。”
云海强忍痛楚,勉强一笑,道:“师姐,都怪我贪嘴,这这可没贪着好的。”
琴默急道:“你这傻瓜,既然中了毒,为何还强忍不说?”
云海道:“师姐,北都鬼王妄图拿我来威胁你,且不说轩辕玄书紧要,就你堂堂万神宫,岂能为为妖魔胁迫?牧龙宁愿一死,也不能不能堕了师姐的声威。”
琴默闻言心中一暖,险些流下泪来,忙将云海扶正,在他对面坐下,道:“牧龙你莫再说话,全神贯注,师姐助你驱除体内玄阴煞气。”说罢托起云海双臂,与他四掌相抵,全力行功驱毒。
云海得了琴默相助,痛楚稍减,正欲调动真气,脑中忽又闪过一个念头,忖道:“北都鬼王阴险狡诈,岂能轻易罢手,此番若去而复返,师姐为我疗伤,大耗元气,届时怎生抵挡这厮?”他想到此处,心中忐忑,复又睁开眼来,正待开言,眼角里却蓦然闪过一道凶煞黑气。
云海一惊,凝眸细看,只见那黑气在琴默身后凝成人形,赫然正是北都鬼王,他掌中煞气爆发,一牵一引,便要向琴默后心击落。
云海见状大骇,危急间不知哪来的气力,腾身而起,一把拉过琴默,横身遮在她身前,叫道:“师姐小心!”
北都鬼王掌发如电,云海话未说完,鬼王的掌力已奔雷而至,不偏不倚,正中他前心。云海受了这绝命一击,口中血箭激射,身躯直飞出数十丈才落下地来,只亏他体内充满琴默的真气,稍有抵挡,才未粉身碎骨。
琴默见状惊得目瞪口呆,顷刻间过神来,仰天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呼,骤然间双目如血,长发怒飞,如疯虎一般猛扑北都鬼王。
鬼王复返,原是不甘心为二人所挫,功败垂成,又对云海是否中毒深存疑念,所以半途折,打的是个出其不意,暗中再机会的意,却不料恰好赶上琴默为云海疗伤。他见云海毒伤沉重,心中恼怒如狂,忖道:“几次三番险被这小子坏我大事,着实可恼这二人皆是我心头大患,天赐良机,可以一举擒杀,岂容错过?”当下匿踪前来,暗下毒手。
琴默眼见云海受了鬼王重击,心中猛然沉落,她已知云海必然无幸,却又无法承受,不愿相信,一时间悲痛彻骨,暴怒如狂,神思迷乱,招招皆是同归于尽的杀手。鬼王虽悍,却也不敢当其锋芒,接连后退,溃如山倒,数招过后,性身化黑气,如飞而逃。
琴默拔步欲追,却听得宝儿哭道:“宫,云海不行了”
琴默闻声心中蓦地一阵冰寒,木然转过身来,不知所措地奔到云海身边,见他躺在宝儿怀中,双目内还有一线微光,急忙握住他的手掌,不顾一切地将魂力强渡过去。
云海已进入光返照之时,得她强续住一丝气息,用细如蚊鸣的声音断续说道:“师姐,别浪费力气我我不成了。”
琴默闻言泪落如雨,仍自强渡魂力,口中不停地道:“你成的,师姐一定能救你,一定能救你”
云海道:“师姐,你待牧龙恩深似海我那时常常想,若有一日为师姐死了,我也我也心甘情愿,今日今日便当是遂了我的心愿吧。”
琴默听了这话,泣不成声,只是拼命摇头。云海见状欲抬手为她抹泪,却哪里能做得到,只勉强说道:“师姐,你莫难过,其实其实不关你的事,自雪茕死后,我我已万念俱灰,只愿自速其死,这下好了,我终于终于解脱,可以去阴间她”
云海说罢侧目望向宝儿,挤出一丝笑意,道:“每年清明,莫忘了给本仙人送送好吃的”他说完了这句,呼吸愈短愈促,已无法言语,只得望望宝儿,又望望琴默,琴默见状会意,泣道:“你放心,师姐会替你好好照顾宝儿,完成你对他父亲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