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门带她进来。她先是吃惊,好奇地四下张望,然后踩着轻盈的舞步飘到办公桌前。她那天穿着水粉色长裙,蜂腰丰胸,娇艳欲滴。她稍稍欠身,瞟一眼他桌子上的照片,然后挺起胸,仰头面对他,散漫无心地说:“好吧,大人,让我来看看你的宝贝吧。”
他一言不发,低头,两眼死死盯着她,一步步走近。他的目光先落在她的脸上,然后锁在她的胸脯上。他的瞳孔象两座正开始爆发着的火山穴,燃烧着的岩浆喷涌而出。他边走,边开始剥除身上的衣服。他觉得他自由了,沉沦了,他的身体终于破壳而出了。
“你就是我的宝贝,你知道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陌生。
莉安的脸霎那间变得通红。她一下子不知所措。她本能地扭开脸,躲开他目光里窜出的火焰,身体往桌边靠去。
“不。”她慌乱地嗫嚅道。
他已经一把捉住了她,扭头,找着,试图吻她。
这个夜晚,他再也由不得她了。
就那一晚,他们之间的一切全然改观。原本高高在上的他可望不可即她只是个任性贪玩甚至浑浑噩噩的女孩子,他们似乎属于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永远也没有交集的可能,而他虽然爱她, 可他没有爱她的权利,而而他却就此欠下她一辈子的债。她要是想的话,她可以就此让他身败名裂。一想到这儿,他就浑身冷汗。可是他很幸运,她似乎真的爱他。她只是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他再没有了她的消息。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好奇地跟人问起她,才知道她来到了加州,找了份工作,而且,就要生孩子了。他听到这儿,一下子就想到那一晚,身体里的血液陡地往下沉,仿佛面临千尺深渊,摇摇欲坠。
“可是,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为什么留下它?”他无比纠结地问,用它来指她的宝宝。它好像是枚他自己大意丢下的定时炸弹, 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炸得他血肉横飞,片只不留。 想到这儿,他的脊背又猛一阵寒风掠过,冷得刺骨穿心。他的整个身心似乎都顺着电线,遥遥地一缕缕地被她吸走, 攥在手心,只留下他不堪一击的空荡荡的虚壳。
他也想说她是多么愚蠢,她还是个未婚的女孩子啊, 为什么要背个孩子的包袱, 还要不要嫁人,要不要青春和未来。只是,他此刻来惦记她的未来,是多么具有讽刺性。他咽下这些苍白无用的话。
“不是它,汤姆。是他。是个男孩儿。”莉安冷冷地说。
“一个男孩。”他机械地重复着, 心底又温馨又冰冷。他想到他的家,他的妻子没错,他已经成家,已经有个五岁的满头卷发满地跑的男孩儿。他的心几乎痉挛着,好像天使和魔鬼一起控制了他。
“我说了,宝宝跟你无关。他永远不会知道你的。我不是你的问题,宝宝也不是你的问题。我们的缘分早就尽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这样很好,汤姆。”莉安镇静地说。
她变了,她不再是那个迷人的没头没脑的疯丫头了,她听起来那么成熟,甚至坚强,根本就没有意图来纠缠和要挟他。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却又不堪自咎而更加痛苦不堪。
“那么,你现在怎么打算的呢?”他问道。“我完全可以帮助你,不管什么,假如你需要的话。”
“我想租个大一点儿的房子,给宝宝自己留个房间。其他的,就没什么了。噢,对了,别误会,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自己会安排好一切。”她仍旧平静地说。
“你肯定吗?”话一说口,他就觉得自己愚蠢。
“当然肯定。”莉安说。她稍停,又说:“汤姆以后,照顾你自己的家吧。请不要再跟我联系了。”
浪漫悬疑小说 流浪的灵魂 4(朱丽安的信封)
莉安在艺术博物馆的工作不紧不慢。她跟艺术家联系,帮助安排他们的作品展览。她只是个助手,面面俱到地管着所有的琐事和实施。她很喜欢这份工作喜欢在空荡荡的展厅里走来走去,亲手安置每一样艺术品,调整每一处的灯光。她的心总会变得安宁。
这一天,她正在二楼展厅低头瞧着安迪 瓦胡的梦露画像。那是很简单的彩印,一模一样的画像以各种不同的颜色出现。她正等人帮着把它挂在墙上。
“人们总说安迪 瓦胡因出名而出名。”她身后响起一个清晰响亮的声音。她立即知道是她的上司,朱丽安女士。她扭头看着走过来的朱丽安。朱丽安穿着得体而有些保守的黑色套裙,脖子上系个浅黄色小丝巾,瘦削的脸上目光犀利。“可是,他真的知道怎么用他自己的语言说话。”
“莉安,你不必总在厅里这么站着。我跟你说过,我会安排好的。”朱丽安温和地微笑着,目光落在莉安有些倦怠的脸上。
“没事。我挺好。我喜欢在这儿呆着。”莉安淡淡一笑。
“莉安,你还在找地方租吗?”朱丽安眉毛一挑,忽地话题一转,问道。
“是。还没找到。”莉安答道。
“太好了。”朱丽安低声叫道,顿顿,瞧着一头雾水的莉安,说:“刚好我认识一个人,他急着要出租个小房子,托我物色房客。”她递给莉安一个信封,继续微笑着说,“他叫乔,很好的一个人。有关房子的信息和乔的电话号码都在这儿。我希望他可以帮助你。莉安,千万别错过这个好机会。”
浪漫悬疑小说 流浪的灵魂 5(伊安出生)
莉安给乔打了电话,约好在出租房前见面。
莉安按图骥,来到卡尔斯伯东侧的一个半山腰。这儿离开五号公路不过六七里远,但峰路转,竟有些郊的偏僻感觉。车路盘山而上,道路两侧是一簇簇高大茂密的树林,而离开车路,山坡树木掩映之下,藏着的就是一栋栋孤零零的小平房。每栋房子都前后左右占着诺大的地方,逐渐地一个个从视野里闪过。房子风格各异,新旧不一,似乎是各自为政的王国,彼此互不相关。
终于,莉安离开道,把车开上一条窄窄的私家车道。道的两边是一排笔直的直耸入天的地中海柏树。她穿过敞开着的矮铸铁花门,停在一栋半新不旧的房子前。这门竟有些巴洛克的味道,她想。
房子的车库门开着,里面停着台绿色吉普车,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正站在车前,朝着她的方向望着。他穿着蓝色牛仔裤,花格衬衫,两个袖子半卷在晒黑了的胳膊上,见到她的车,一手摘下头上的黑色牛仔帽,大步上前走近。莉安这才看见他的脸:厚重的眉毛齐刷刷的遮着,深陷的眼睛微微眯缝着,挺直的鼻梁,嘴角不经意地抿着,沉思而坚毅。
莉安打开门,从车子里小心挪了出来。他低头看见她笨重地挺着大肚子,显得有些意外和不安。
“嗨,你是乔吧。我是莉安,见到你很高兴。”莉安笑吟吟地说。
“乔。见到你也很高兴。谢谢你的光临。”乔也微笑了。那是发自心底的微笑。
莉安的目光落在房子上,她上前几步,打量着它。它看上去不到十年旧,简单整齐。她在电话里已经问过租金,每月六而已。她本来想象着一间破糟糟的烂房子。她扭头看他,笑道:“外面看着挺好啊。可以进去瞧瞧吗?”
“当然。”乔爽声应了,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她前面,替她打开前门。
“这房子装修好后还是头出租。”约瑟夫边说。
莉安走进,眼前一亮。房间很宽敞,地面铺着深红色地,墙上涂上小麦色,窗框和门涂成白色,柔和的阳光从窗子斜射进来。 她在里面四处转转,看看。他跟着她身后,一边简单介绍着。房子两间卧室,紧挨着,正好给她自己和宝宝。她好像已经看得见宝宝的小小身影在窜来窜去。走到厨房时,他替她打开冰箱门,试试炉台的煤气,又翻开几扇柜子的门让她看里面。设施一切很好。房子不久前才收拾过,所以一切崭新。她的心欢喜地跳起来,脸上也跟着飞起红晕。这一切太出乎所料了。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她终于停下脚步,面对着乔,迟疑地说:“我不知道有没有弄错掉你可不可以再告诉我,租金是多少?”
“六元。可以吗?”乔彬彬有礼地说,似乎还带着商量的口吻。
莉安点点头,仍然有些不敢置信。
“这个房子本来也闲置的。我也不图钱,有人住着,还帮我照料一下房子。”乔又补充说。
莉安忽然记起朱丽安的那句话:“他叫乔,很好的一个人。”或许就是那么一事了。
“你不介意以后这儿多个小孩儿,是不是?”她又问。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有些笨他当然早就看明白这个情形了。
乔看她一眼,温怜有加。“当然不介意。小孩子很有趣。我喜欢小孩儿。”
莉安的宝宝伊安呱呱落地了。
护士把他递到莉安的跟前。他被裹在襁褓里,禁闭着眼睛,握着粉嫩的小拳头,已经带着英雄气概。莉安低头望着他,眼里不胜幸福和爱意。
“怎么样, 莉安, 准备好喂宝宝了吗?” 护士微笑着问,把宝宝贴向莉安。
莉安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捧过这个肉乎乎的小生命,试着让他凑近自己的胸脯。她就这样当妈妈了,尽管她全无经验,笨拙无措。
宝宝仍紧闭着眼睛。 但他似乎立即喜欢她的怀抱,也明白她的用意他一口叼住了她的奶头,开始吸喗。
“啊。”莉安又惊又喜他一出生就已经跟她有了默契,已经母子连心。她安心专致地怀抱着这个从此依赖于她的小东西,几乎忘记了身边其他的一切。
小伊安长得天庭饱满,面如满月,一双琥玻色的大眼睛。有时莉安瞧着他咿咿呀呀,自足自安的泰然神态,心里忍不住诧异,觉得自己心里孤苦伶仃的那份惶恐是多么荒唐。她低头瞧着婴儿床里的他,悄声低语:“伊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是不是?”他也凝神瞅着她,双眸明亮如珠,好像听明白了,正在找语言来安慰她。他让她觉得心里踏实多了,她完全不去想,正是婴儿的无知无觉,才让他有着平静无犯的力量啊。
莉安的脸上浮出幸福的笑意。小伊安立即感觉到她的快乐。他咯咯笑起来,支楞着小手。她吃了一惊,没想到小小的婴儿居然会如此响亮地笑出声。
她更加殷勤地逗他,嘴里念叨着一些好笑的字眼,他也更加热烈地应,母子就这样彼此对望着,在那个偏僻山坡里的小房子里欢笑不停。
此刻正是傍晚。倦日西下,树影稀疏,整个山坡缓缓沉入夜晚的层层黑暗之中。
浪漫悬疑小说 流浪的灵魂 6(雨中横祸)
一转眼,莉安和伊安在这个房子里已经住了五六年了。好心的乔竟然始终没有加房租。
乔偶尔会过来,查看房子,照应大事小情,安排园丁修建前后的草地和花草。屋顶有片瓦不知什么时候滑落了一截,露出两寸的隙缝,日长月久,太阳的热力都把低下垫着的防水纸晒出个洞。碰上雨天,雨水便跟着渗入,泡透了屋顶的木头,最后穿过石灰,从浴室的顶棚滴落下来。这些天冬雨不断,莉安发现屋顶的漏水,赶紧给乔打电话。乔立即找了屋顶工,趁着雨停的一小功夫修补好屋顶,又准备安排人换浴室的石灰,重新粉刷天花。
转眼的功夫,外面的雨丝又细细沥沥,密密麻麻地织满了。 乔站在浴室,抬头看着天花。那块石灰被最近的雨水泡得发肿,中央已经塌凹下来。他从莉安手里接过一大张厚纸巾,伸手把依旧潮湿的屋顶仔细擦干,然后站着等,查看是不是仍有水滴渗出。
莉安早就恢复了她本来标致的身材,穿着牛仔裤和闲适的绒衣,站在他身边。她依旧美艳,却带着一份成熟温婉的气质。 这么多年,乔好像已经是她的家人。他其实胜过她的家人。他随叫随到,礼貌随和,殷勤周至。而她自己的亲人,却鲜有机会见面。她跟哥哥凯文算有联系,凯文在休士顿一家大化工公司供职,早就成家立业,也有了两个小孩儿,总是忙得不亦乐乎。汤姆仍旧试图跟她联系,她每每置之不理。他仍在德州。 凯文说汤姆去年竞选失败,丢了市长的官职,现在一家上市电脑公司做高层。这些事情莉安跟乔只简单提过,她轻描淡写,并隐去了汤姆的名字。她只说伊安的父亲原是有妇之夫,一切的发生原是意外。“可是,我有了伊安,真是福气。他是上帝给我最好的礼物。”莉安说到这儿时,脸上浮出幸福的微笑。
此刻乔将目光从天棚移开。他瞥了一眼莉安。他似乎想起什么,有股冲动把它说出来,却终于欲言又止。这些年,他始终护守着一个跟她有关的秘密,而她浑然不知。她毫无察觉地看他一眼。
“好像不漏了,是不是?”她随口问。
“看样子还好。”乔朗声应着,目光到天棚。他又用一块新纸巾轻轻擦试天棚,这纸上没有半点洇湿的痕迹。
“嗯,马修的活干得还不错。至少你不必再担心漏水了。至于天棚,我会安排人来修。下个周末怎么样?”他转头看她。
“下周末”莉安思着,“周六伊安要上游泳课,下午两点。其他就没什么事了。”
“那好,等我安排好,我会再跟你确认。嘿,伊安,你是不是还喜欢游泳课?”小伊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莉安的身边,好奇地仰望着高大的乔。他刚才一直趴在茶几上画画,没理会进门的约瑟夫。
“喜欢。”伊安童稚地点点头。“你知不知道,我上次得了个超大的星星。就我和艾米。”
“真的?你真是太棒了。我为你骄傲,伊安。”乔凝神瞅着伊安。他看见伊安的手里正攥着一幅纸。“那是你新画的画?”他问。他知道伊安没事儿就喜欢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