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洁传】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小强
还是她真的就没把这挨批斗当成一件什么了不起的事儿。
我出了门,赵小凤还在门口等我,夜风中,她背着小巧的美式卡宾枪,瑟瑟
地卷着娇小的身子,竟然让人生出一股怜爱。
「走。」她冲我说了一个字。
我说,「走哇。」
她用对待阶级敌人的口气,用枪冲我指了指,「前边走。」
于是,她持枪在后面,我在她的前边,顶着怒号的北风到了红卫兵大队部。
吃惊的是,我以为全校的所有四类子都要来的,可这时的大队部只有赵小
凤一个人。
见到没有别的人,我稍稍放松了一路紧张着的心,问她,「赵富春(也是准
备挨批斗的四类子)他们怎么都没来呀?」
她是播音员,这个大队部,同时也还是全村的广播站。此时的她正在摆弄着
扩音器,见我问话,便头也不地答我,「就你一个,人家表现都比你好,用
不着来。」
我突然感到害怕,又想再问她,她却头冲我示意了一下,要我不要出声,
我知道,她的话筒已经打开了。「员同志们,现在播诵指示,现在播诵最
新指示」
通过她的朗读,通过设置在全村各个路口的高音喇叭,将伟大领袖的指
示传达到每户员家中。
我不再出声,因为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便静悄悄地坐到一个椅子上,无聊
地拿起一本红宝书翻看着,听着她、也看着她铿镪抑扬地广播。
赵小凤中等个头,胖呼呼的,长着一副北方人不多见的小圆脸,薄薄的异样
的嘴唇。那脸蛋,那神态,都象极了台湾歌坛美少女组she中那个短发少女,
十分的泼辣,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其实我们关系不错。因为她喜欢和男孩子
疯闹,我们又同班而且邻居,平时在一起玩的还是多的,但阶级斗争是不能讲这
些的,他的父亲是个老八路,现在还在公当干部,而我的出身是地反革命,
这就注定了我与她便只能分居两个阵线,一个挨斗,一个持并进行批斗。
她念完了,关掉了扩音器,转过身,这才发现我正悠闲地坐在椅子上,于是
十分吃惊地对着我,「四类崽子,谁让你坐着的!」
我慢慢地站了起来,尽管我也知道,这个专用于对我们这类人实行专政的地
方,是万万没有我们坐着的道理的,但我想毕竟我们是同学又是邻居,而且
此时的大队部里并没有第三个人,我才认为没必要弄的那么正规的,谁承想
唉!
我不是很情愿地站起来,极不自然地垂手立正。
她对我的喝斥,与我被其他革命闯将的喝斥、与她喝斥其他的四类分子相比,
并没有两样,但在这样的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作为天天在一个教室里上课的同
学,作为只有一墙之隔的邻居与幼年玩伴,一下转变成专政与被专政的角色,真
的感到有点那个。
大概她也有着同样的感觉,半天不做声后,她又对我说:「算了,你还是坐
一会吧,一会还得撅着呢」,说完,又补充道,「一会他们来了你要老实点啊。」
我重新坐到椅子上,但已经感到事态的严重。
「噢对了!」半天无语的她,突然叫了一声,然后用头向墙角搁着的几块青
砖示意了一下,「那五块砖,你自己用绳子把它拴好,一会他们进来自己挂脖子
上,然后撅着」,说完又补充,「本来说让你从进门开始就吊着砖撅着的。」
我转过脸,看着那几块青砖,就是当时普通的盖房用的青砖。当时四类分子
挨斗,撅成喷气式时,脖子上经常要挂上这么一摞砖的。可我从没挂过,而
且,我认为今天晚上不应该这样斗我。
见我没动,她有点急,「动不动呀你?」
我没办法了,便磨磨蹭蹭地蹲过去,用一根麻绳将那五块砖拴成一摞。
她走过来检查了一下我拴的情况,又用手拎了一下,「哎呀!好沉呀!」
「那挂三块不成吗?」我借机对她说。
她扬起好看的小脸,斜起凤眼,冷冷地看了看我,算是答。
我坐在椅子上,她也坐在椅子上,等着即将到来的批斗。这滋味、这感受,
并不比万人大会上的批斗好多少,只是我没有撅着而已。
又过了一会,大门外传来脚步声,我正犹豫着,赵小凤却小声而急促地冲着
我说道:「站起来撅着!」
我加速地站了起来,先将那摞砖挂脖子上,然后自己低下头弯下腰撅着,双
臂也自动地背到背后。
进来的是三男一女,全是**年级的男生,也全都是「从头越」战斗队的成
员,「哎!赵小凤,卫老师他们又揪出一个隐藏的反革命,一会还要抄他们的家
呢。」
赵小凤并不十分感谢兴趣地应了一句什么,那几个人却仍然兴致勃勃,「哎
呀你没去你不知道,那地婆吓得尿裤子了,跪着跟我我们叫爷爷叫姑奶奶,怕
我们捆她游街」
他们好象这才终于发现了我撅在屋子中央的我,问道:「鲁小北怎么在这?」
赵小凤说,「他不老实,让他撅着好好反省反省。」
那几个人大概有什么很急的事,说了一会到那地婆家的情况后,又急急地
走了。
待那几个人走后,半天,待确信那几个人已走远,我才试探着慢慢地将上半
身直起一个角度,偷看了一下,却发现她也正抿着薄薄的好看的小嘴,不出声地
微微笑着,象是观察一件不明的飞行物那样观察着我,见我看她,才象是自言自
语地说道:「谁发明的这种斗人的姿势,咯咯!难受不难受?」
我一下子变得又羞又怒,但也不敢发作,我到不是怕她赵小凤,我是怕这个
环境,是这间屋子给了我巨大的恐惧。
伟大领袖的指示被她播诵了三遍,赵小凤已经完成了她今晚的任务,而
我却等不来卫小光他们的到来,而且从刚才那几人的说话中,我也已经知道他们
今晚要揪另外的反革命,是不会来开我的批斗会的,那么接下来是什么呢?
我疑惑着,忍受着赵小凤的调戏,敢怒而不敢言,也不敢动地仍然低头弯腰
地撅着。
赵小凤走到我身边,「你不老实,得把你捆上。」她真的取出一团麻绳,走
到我身后,「鲁小北,给我老实点。」
我是丝毫不怕她的,又知道卫小光他们今天有别的事儿,便不解地问:「谁
批斗我?」
「谁批斗你,当然是革命小将批斗你了。」说完又补充一句,「卫老师说了,
今天把你弄到赵老疙瘩家一起陪斗。」
我仍然疑惑着,甚至产生怀疑,虽然那时时兴陪斗,但我和赵老疙瘩风马牛
不相干呀。我想出说我的疑问,但我没说出口,也不敢反抗,任由她用麻绳将我
的双臂反绑。绑的不是很紧,也不是日常所见到的批斗会上那种五花大绑,而只
是将我的手腕在背后捆到了一起,不过我的手是不能动弹了。
赵小凤捆完了我,然后关灯,关门,背着卡宾枪押着我,离开了大队部。
天仍然黑的什么也看不见,风继续刮着,赵小凤押着我向南走,走了一阵子,
我又感觉不对劲,赵老疙瘩家住在村西,可我们走的却是家的路。我更加重了
怀疑,头问道:「去哪儿呀?」
「不许说话,老实点。」
我们继续走,不一会,已经到了我和她家共同的小南半街(我和她家住在最
村南,我们的家对面已经没有人家,故称南半街),我更不解,便想再说什么,
她却不等我说完,便哧哧笑着对我说:「鲁小北,谢谢你陪我走一趟呀,天这么
黑,又刮这么大风,我一个不敢走的。」
啊!原来她是因天黑风大不敢走夜路,让我来陪她的。我要气炸了,但双臂
被反绑着,却又奈何她不得。
这时已经到了家门口,我愤怒地:「给我解开。」
「我不,解开你要打我呀,哼!家让郑老师给你解吧。」说完竟自跑进了
她家的院门,从矮墙上又探出头来说了一句:「绳子明天还给我呀。」
我只好反绑着双臂到家中。妈妈仍然在等我,见我双臂反绑,便急急问道:
「孩儿,他们怎么批斗你的?一直撅着吗?打你没有?」
我说了实情,妈妈一边为我松绑,一边念道:「这个调皮丫头。」
到了正式召开批斗会的这天下午,我比往常提前半个小时到校,侯茹老师说
还要在正式开批斗会前再走几遍台。
那时有好多同学是没有午休的习惯的,我们到校时,教室里已经有好多的人。
侯老师还没到,但红卫兵的连长指导员却全到齐了。我进教室时,赵小凤在看她
持用的稿子,汪海龙则在组织几个红卫兵骨干,积极地一遍又一遍地将已经早
我到校的另外四个黑五类押着走上走下。
「鲁小北,快点!就你他妈的屄的来的最晚。」汪海龙大声地冲着我叫唤。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想还嘴,但嘴角动了一下,没有出声。我走过去,便
被汪海龙等二人揪住。我想表现出一点不服气的样子,以保留点面子,但看看其
他的四人正象个布娃娃般任人摆弄着,又嗅到今天的气氛,便没敢怎么,而也和
他们一样,任汪海龙等人对我揪过来揪过去。
在一次押我下台时,因为汪海龙耸我的力太大,使我一脚踩空,全身向前裁
去,一只脚踩到一名小个子女同学的脚上,而我正欲向前跌倒的头,则又撞到那
女生的脸上。那女生尖叫一声,毫不犹豫地扬起手,「啪!」地一下,不偏不斜,
正打在我的左脸上,打完,她还不忘骂了一句:「地狗崽子!」
我还没完全进入到挨斗的角色,让一个小女生这般打嘴巴,还无法忍受,便
奋力挣脱汪海龙扭住的我的手臂,一把将那女生仍然扬着的手抓住
「地崽子要耍流氓!」
「鲁小北不老实,把他捆起来!」
几个红卫兵喊起来,让原本就迟疑着不知该不该出手的我更加地迟疑,很是
狼狈地将那只手放开。我的双臂再一次被汪海龙等紧紧地扭住。
这一下,很快让几分钟后即进到教室的班任侯茹得知。她原本就不放心我,
这下更是加重了她的担心,于是她很是气愤地命令我在几排课桌的中间空地上撅
着,然后她坐下来,用教鞭一下一下地打着我从背后高举着的手臂,一句一句地
教训着我,每教训一句,就要我答一遍还敢不敢呀,认罪不认罪呀等等。
教室里空地不大,撅着的我身边全是围观的同学,近到好多人就蹭到我身上
在那围观,我很怕即是班任又是造反副司令的侯老师,老实地按照她的问话一
句句应着。
这时,刚才那个被我撞了一下的小个子女生,还挤到我的面前,又一次抡起
手,「啪!」地一下,打了我一个更响亮的嘴巴。
这第二次挨嘴巴,我一动也没敢动,仍旧倒背着手撅着。
大概这第二次挨嘴巴我没动让侯老师放了心,于是她对着赵小凤说批斗会可
以开始了。
正式批斗开始前,我们五个挨斗的,还有十名押解的,在教室的后面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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