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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小强
    ,丁寿挺身而入,一边抽动一边道:「爷给你做新的,做新的……」

    红日当头。

    丁宅二门中庭里放置着一个巨大的水缸,几条锦鲤张嘴吐着气泡,鼓着眼

    睛看着那个拿着鱼食却始终不扔下的「二货」。

    看着垂花门外停放的二人暖轿,丁寿掂着手中鱼食,侧耳倾听上房内不时

    传出的笑语莺声,心中暗自思忖:刘至大把自己女儿派出来,摆明是服软了,

    自己也犯不着和家乡的父母官闹别扭,何况这刘珊为人八面玲珑,这几日已和

    众女打成一片,那小模样也是俊俏,这身段么……嘿嘿。

    这货呵呵傻笑,已经彻底想歪了,突然正房门帘挑动,刘珊几女走了出来。

    「诸位姐姐留步,今日小妹受益良多,改日有暇还请过府一叙。」刘珊笑

    吟吟地说道,这倒不是她有意奉承,月仙虽出身书香门第,碍于眼界难免有些

    拘谨,可久历江湖的杜云娘与学识广博的楚楚,却让她刮目相看,暗道这丁寿

    身边姬妾有才有貌,真个艳福不浅。

    没想一出门便见到了伫立鱼缸旁的丁寿,刘珊微微一愣,女眷来访,家中

    男主理应避客,怎么这位就杵在这儿了。

    「哎呀刘小姐,可是要走?怎不留下用饭?」丁寿将手中食顺手扔进鱼缸

    ,翘首以盼的几条锦鲤扑棱棱一阵争抢,溅起数朵水花。

    「多谢大人美意,小女子家中有事,不便叨扰。」刘珊敛衽施礼,轻声说

    道:「前番舍弟年轻识浅,冲撞大人之处,这里代为赔罪。」既然当面撞上了

    ,刘珊还是决定把话说开。

    「些许小事,何须挂怀。」丁大人大度地一挥手,「刘少兄率性任情,在

    下倒羡慕他那份洒脱。」这是真心话,丁大人做梦都想干同样的事,可兔子不

    吃窝边草,乡里乡亲的,总得留点情分吧。

    刘珊诧异,随即浅笑施礼,道:「大人海量,珊先行谢过了。」

    出了垂花门,会合了府中护卫,刘珊与众人告别,丁寿等人执意相送,刘

    珊见盛情难却,不好单独上轿,只得步行去往前门。

    还没到前院,就听到泼辣脆亮的声音传来:「滚你个杀千刀的,当初为了

    巴结上官,喜新厌旧,甩了老娘,怎么着,新媳妇搂着睡了一年多,又念起老

    娘的好来了,告诉你,老娘虽比不得你那个千娇百媚的大小姐出身高贵,可也

    不是人尽可夫,谁来谁骑……」

    刘珊闻言皱眉,怎地这宅中还有出言如此粗鄙的妇人,偷眼打量丁寿神色

    也是难堪,几人快步走到大门前,见玉奴掐着柳腰,戟指怒目,破口大骂,一

    个白脸军官被训斥得垂首低眉,不敢抬头。

    「何人如此大胆,敢到此闹事,左右与我拿下。」刘珊以为是边军丘八欺

    负府中尽是女眷,上门滋事,她老子总督宣大军务,正当其责,于是决定卖个

    好给丁寿。

    众护卫大声应和,便要一拥而上,却被丁寿拦住,「多谢小姐美意,这位

    乃是在下故人,想必其中有些误会。」

    「哦?」刘珊看向丁寿的眼神中满是讶异,这位锦衣佥事还真是三教九流

    ,无所不交,「既如此,是珊冒昧了。」

    丁寿连连摇手,口称岂敢,又对来人道:「三哥,这是什么情形?」

    江彬满是羞愧之色,对着这边拱了拱手,扭头就走。

    丁寿连声呼唤,江彬只是不应,无奈丁寿向刘珊告罪一声,尾随着追了过

    去。

    太白楼,雅间。

    几个空酒坛歪歪扭扭散落在桌子周围,满脸通红的江彬打了个酒嗝,端起

    酒碗,道:「来,小郎,再喝一碗。」

    此时的丁寿也有了几分醺然醉意,陪着饮了一杯,劝道:「三哥,酒醉伤

    身,适可而止吧。」

    「伤身?」江彬哈哈一阵怪笑,一把扯开自己衣服,结实的胸膛上伤痕密

    布。

    江彬指着右胸一处刀伤,道:「这处刀伤和后背三处是弘治十年鞑子火筛

    犯边所留,当时哥哥我初履军伍,就留下了这些念想。」

    将袍子解开,江彬拍着左肋一处可怖伤口道:「弘治十七年,朵颜犯边,

    老子在镇威堡和敌血战,斩首三级,虽说后来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倒也搏回个

    把总前程。」

    朵颜犯边时丁寿还在阴山峭壁上茹毛饮血,不知江彬曾历如此凶险,感慨

    道:「三哥吉人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江彬又干了一碗酒,抹抹嘴道:「咱当兵吃粮,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营生

    ,吉人天相什么的从不敢想,多活一天便是赚上一日,平日里在街面上也没少

    祸害乡里,什么时候一命归西权当是给父老赔罪了……」

    「哥哥言重了。」丁寿开解道。

    「小郎,看这处箭伤,乃是去岁独石口所留。」江彬也不多言,又指着肩

    头的一处新伤道。

    这处伤口与江彬身上其他伤疤比起,不过小巫见大巫,丁寿不知江彬何故

    单独来说,还是举杯说笑道:「三哥步步高升,神明护体,这伤口越来越少,

    当浮一白。」

    谁知江彬未曾举杯,却是放声大笑,「高升?小伤?哈哈——」,笑得眼

    中带泪,还是不停。

    「三哥,可是小弟说错话了。」

    「没有没有,」江彬摆手,忽然笑声一收,抬首道:「我家中那夫人有孕

    六月了。」

    「恭喜三哥,贺喜三哥……呃?」丁寿刚拱手说了几句,突然觉察不对,

    江彬在京城滞留半年,如今回宣府也没有几个月,他家老婆怎会怀胎六月,再

    瞧江彬脸色惨然,已是明了。

    拍桌而起,丁寿恼道:「是哪个王八蛋,兄弟我剁了这对狗男女。」

    江彬惨笑:「那人惹不起的……」

    耐不住丁寿一再追问,江彬嘿然道:「小郎,你道车巡抚缘何把自家甥女

    嫁给我这粗坯,美女爱英雄?呸,当初也是猪油蒙了心,真当人家看上自己了

    ,不过是被当成个活王八,遮羞布而已……」

    听得此言,丁寿不敢相信道:「宣府巡抚车霆?这可是悖逆人伦啊!」

    「姨夫睡外甥女,读书人的花花肠子咱这厮杀汉哪比得了,哈哈哈……」

    江彬在笑,却有泪水从眼角流出,拍了拍自己帽子,「一顶绿帽子,换个五品

    守备,比价相当,这买卖不亏。」

    丁寿将京城之事联想一番,迟疑道:「三哥滞留京城,兵部迟迟不予考功

    ,说是受人之托,莫不就是这位车震卿所为?」

    「还能是谁?」江彬伏在桌子上,歪着脑袋嘟囔道:「自打成亲之日,我

    就被派戍到独石口,月余也不得回一次家,去岁血战方歇,又被派到京城叙功

    ,这是方便他们行事啊,鞑子这一箭怎不射得准些,也免得老子在人前碍眼…

    …」

    江彬声音越说越低,渐不可闻。

    丁寿推了推江彬肩膀,「三哥,兄弟送你归家。」

    「家?哪儿还有家啊?老婆有上司睡着,仆役丫鬟都是陪嫁来的,谁他娘

    瞧得起我,嘻嘻,报应啊!玉奴,我对不起你啊,呜呜……」江彬又哭又笑,

    最终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丁寿沉着脸,仰头将一坛酒喝个干净,甩手出了酒楼。

    日已偏西,长街清冷。

    丁寿跌跌撞撞走在大街上,只觉胸中烦躁异常,江彬这些军汉算不上什么

    好人,街面上恃强凌弱、强索硬要的事情也没有少干,可这些人对着鞑子来犯

    ,却敢持刀对峙,浴血沙场,朝中腐儒安坐华堂,美其名曰运筹帷幄,干的脏

    事却让人作呕……

    脚步不停,漫无目的,街面本就不多的行人惊惧地看着他横冲直撞,纷纷

    躲避,丁寿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这座从小长大的城池,如今让他感到从未有

    过的陌生。

    不知被地上何物绊了一下,丁寿一个踉跄,却没有如他所愿的痛快摔倒。

    「大人,可找到你了,几位夫人见您久出不归,遣属下等来寻你。」扶住

    他肩膀的是钱宁,身后还跟着几名穿着便装的锦衣卫。

    「不,我不回去,我要……喝酒。」甩手将钱宁推开,丁寿指着前方一处

    挂着酒幌的店铺道。

    店伙计正在给店铺上板,见又来了几个客人,连忙迎上去:「对不住了几

    位爷,小店打烊,请去别家吧。」

    丁寿不理,举步入店。

    「你这人好不晓事,说了本店打烊,不再卖酒……」伙计上去要拦,却被

    随后的钱宁等人给推到了一边。

    「大爷到你们店里是看得起你,别不识抬举。」钱宁冷冷道。

    看出这几人不好惹,伙计只得忍气吞声将几人让了进去。

    随意选了一张桌子坐下,丁寿喝道:「把你们店里的」刘伶醉「都给搬上

    来。」

    将手巾往肩头一搭,伙计没好气道:「没有。」

    「没有?在宣府开酒楼竟然不卖」刘伶醉「?」丁寿好生纳闷。

    「宣府确实只有小店不卖此酒,客官非要饮,可去别家。」伙计回道。

    「不必麻烦了,把你店里能喝的酒都拿来吧。」丁寿浑身说不出的烦闷燥

    热,实在懒得再动。

    伙计还想再劝几句,一名锦衣卫抬腿就给了他一脚,「没听到爷吩咐?快

    去打酒,再多嘴爷们拆了你这鸟店。」

    见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伙计自认倒霉,心中问候着这帮鸟人的十八辈祖

    宗,磨蹭到柜台后打酒,暗自琢磨是不是趁人不备往里面吐上几口口水,好出

    一口怨气。

    「大牛,不是让你关店么,怎么又放进客人来了。」清脆的声音响起,一

    个高挑秀丽的少女由后面走出。

    「哪个不想关店,偏遇上这几个不讲理的凶神。」伙计委屈抱怨道。

    少女向大堂看去,看清店内人相貌后,心神一震,训斥道:「不许胡说,

    快给客人把酒送去。」

    丁寿不用杯碗,也不叫菜肴佐酒,只是抱坛酣饮,看得钱宁等人咋舌,又

    不敢开言相劝。

    少女取了算盘,俏立在柜台后结算记账,却不时偷眼窥视那个这几日让她

    食不知味寝不安眠的挺拔身影。

    「你这账本记得比麻绳还乱。」伙计大牛不知何时来到了身边,盯着一团

    乱账皱眉道。

    姑娘雪白脸颊霎时浮起两团红云,「胡说什么?你几时又懂得看账了?」

    「我是不懂看账,可你记了一本的墨疙瘩,瞎子都看得见。」大牛撇嘴道。

    姑娘羞意更甚,「啪」地合上账本,「满嘴胡吣,还不过去伺候客人。」

    「他哪还用得着伺候,」大牛扬着下巴往前方一点,「这么个喝法,若是

    不死,是他祖上造化。」

    少女方才只顾看人,此时随他指引看去,见丁寿桌上脚下酒坛酒篓已有七

    八个之多,美目中不由泛起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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