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第四卷)
作者:hui329
「许东崖那边也未有信来,莫不是出了变故?」刘健白眉紧锁,沉声说道。 「按说不会,我等此番谋划,步步算计,刘瑾等怎会有破局之机。」谢迁宽 慰老友,又扭身对随他而出的李东阳道:「宾之,你说呢?」 李东阳面色如常,微微一笑,「是福是祸,终有结果,我等如今吴牛喘月, 岂非杞人忧天。」 刘、谢二人会心一笑,刘健道:「宾之说的是,我等还是安心等候消息吧。」 三人正当说笑着步入内阁,忽然左顺门大开,一名红袍太监领着几名小内侍 快步而来。
大明天下(第四卷) 【大明天下(第四卷)】(250)
2019-03-06
第二百五十章谢公绸缪
左顺门外。
「少傅兼太子太傅、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左柱国刘健,少傅兼太子太
傅、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柱国谢迁,身任天下之重,同心辅政,乃世之贤
相,本欲二卿长伴朕侧,垂询国是,奈何天公不美,二卿心力交瘁,百疾缠身,
上表请辞,朕虽有不舍,却不可以己欲而累卿身,特准所奏,望二卿归里养疾,
勿为朕念。」
刘健、谢迁惊愕地互视对方,随后同时扭身看向了身侧的李东阳。
「刘公公,老夫的奏本为何不见批复?」李东阳只觉脸上火辣辣地发烧,向
着传旨的刘瑾出言询问。
「李相奏本被万岁爷留中不发,却是没有刘、谢二公的好福气,二位从此终
老南山,颐养天年,真是羡煞旁人啊!」
刘瑾后半句是对着刘健二人所说,刘健哼了一声,掸袍而起。
看着面色难堪的李东阳,刘瑾嘻嘻笑道:「李相且请回阁理事,吏部焦大人,
兵部许大人皆有条陈公务亟需办理,阁老任重道远啊。」
兵部许季升也投了刘瑾,起身的谢迁心中一惊,失去文武铨选之权,大事已
不可为,内阁中再有李东阳调度,无法再以政事钳制,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好,好手段。」刘健冷笑连连,甩袖而去。
「西涯,保重。」谢迁拱手为礼,长笑出宫。
李东阳唏嘘不已,「公公此举陷东阳于不义,老夫将何辞以谢天下?」
「天下人怎么想是他们的事,阁老何必要对他们交代?」刘瑾看着远去的谢
迁背影,漠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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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迁府邸。
谢迁坐在书房桌案后,品茶读书。
房间内还有两个人,一个不到四旬的中年人,另一个只有二十出头,容貌皆
与谢迁相近。
「大哥,你匆匆唤小弟来有何要事?」中年人是谢迁弟弟谢迪,弘治十二年
的进士,现任兵部武选司员外郎。
谢迁呷了一口茶,淡淡道:「没什么,老夫辞官的奏疏陛下恩准了。」
谢迁说得轻松,另外两个可是当头霹雳。
「怎会如此?刘阁老便没有设法挽留父亲?」年轻人是谢迁二子谢丕,弘治
十八年的探花郎,如今在翰林院里熬资历。
「刘洛阳与为父一同致仕。」谢迁倒还笑得出来。
「满朝枢要伏阙奏本,声势浩大,怎会如此收场?」谢丕有些不可置信,这
些天他在翰林院里上蹿下跳,勾连那帮穷翰林针砭时弊,风头一时无两,怎么转
眼间老爹就下岗了。
「为父等小瞧了刘瑾,也错估了陛下的决心。」谢迁合上书卷,轻轻叹息道:
「也算该有此败。」
「兄长致仕,我与丕儿该如何做?」谢迪关心的是另外的事,他和侄子都是
谢迁从春闱大考中选出来的,朝野间不是没人非议,兄长去位,难保不会有人把
旧账再翻出来。
「找你们来就是说这事,你与丕儿上表辞官,与老夫一同归里。」
「什么?!」
大谢小谢异口同声,一同睁大了眼睛,瞪着谢家主事人,怀疑这位是不是刺
激太大烧坏了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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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返家,朝中也该留下人照应,若有风吹草动,亦可提早知会,早做防
备,便让丕儿随兄长归里,钻研经史哪里倶是一样,不拘于翰林院。」谢迪可真
舍不得自己兵部武选司的肥缺。
「词林素来清贵,且考核自有成法,不受吏部节制,小侄正可置身事外,呼
朋唤友,交接枢要,为谢家张目,岂能轻言弃官。」谢二公子当即不干了,翰林
院编修前程远大,入阁有望,就这么扔了,谢丕肠子都能悔青了。
谢迁摇了摇头,这二人眼光短浅,目不见睫,待自己身后,泗门谢氏何去何
从呢。
「老夫为官多年,门生故旧遍及天下,这仇人么却也不少,焦泌阳便是其一,
焦老儿隐忍歹毒,睚眦必报,没了老夫压制,你们两个斗得过他么?」
谢迪二人对视一眼,垂下了头,焦芳被打压几十年,仍屹立不倒,易地而处,
这二位自问没这股子韧劲。
「谢家就这么一败涂地不成?」谢丕心有不甘。
谢迁仰天一笑,「此番朝争老夫是输了,但急流勇退,不肯与奸佞同流合污,
在天下士林中却是大胜,此后我等读书养望,静观其变,老夫再度出山之时,余
姚谢氏必当名扬天下。」
「此番兄长与内宦结怨甚深,那刘瑾可会就此放过兄长?」谢迪有些担心。
「李公谋,刘公断。」谢迁眼中俱是笑意,「老夫一个动嘴皮子的,有何担
心。」
************
「一个动嘴皮子的?你就这么看谢于乔?」
刘瑾斜靠在他的黑漆罗汉榻上,笑问丁寿。
「难道不是?」丁寿想起那个成天碎嘴的谢阁老,只觉得心烦。
「弘治八年时,谢木斋不过是从五品的侍讲学士,以少詹兼学士特起,入直
内阁,在家服满半年,抵京即升正詹事,两年后即晋太子少保、兵部尚书、东阁
大学士,大臣崇进从未有如此迅捷者,你以为何故?」刘瑾问道。
丁寿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知道其中猫腻。
「弘治元年,内臣郭镛请奏按礼制选秀册妃,当时只是翰林左庶子的谢迁直
谏力阻,得了当今太后的欢心,选员补阁之时,众臣皆已推尽,俱不得旨,终以
谢于乔名上,先帝才御批简用。」
「后来太后想要送妹入宫,先帝也有纳妃之意,这位谢阁老又以娥皇女英之
例作比,上表玉成其事,赖得外廷力诤而止。」
哎呦,大情圣弘治爷还有这八卦事呢,丁二爷来了兴趣,「太后那妹妹后来
怎么样了?」
瞥了丁寿一眼,对这小子突然扯开话题有些不满,刘瑾还是回道:「嫁给刘
阁老的儿子了。」
「刘洛阳?」丁寿纳闷,呛了万岁爷的媳妇,刘健这老小子还能有滋有味地
当首辅,小皇帝的老子这么大度么。
「刘博野。」刘瑾道。
「刘棉花?!」丁寿乐了,前朝阁老刘吉屡遭弹劾,仍稳居宰辅之位十八年,
时人取棉花耐弹之意,给他取了一个「刘棉花」的雅号,再算算这位爷下台的日
子,合着是被弘治爷穿了小鞋啦。
「一样的事,两番做派,前番先帝以为其德,二遭先帝称之为顺,放眼朝中,
有几个有这番眼力手腕的。」
刘瑾冷笑一声,「谢迁这些年官当得大了,脑子也不如往日灵光,以为可以
要挟君上,永固相权,这也算利令智昏,待卸了这身累赘,怕是该清醒咯。」
「这帮老小子无事生非,想要咱们的脑袋,便这般便宜他们了?」丁寿心中
不忿,这帮人可是对他要打要杀的。
刘瑾起身,负手望天,沉声道:「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眼下咱们
爷们要做的便是:立威!」
注:明史中向刘瑾通风报信的是焦芳,明人笔记里是另一个说法:(王岳)
左右有以其事密告瑾者,瑾素与李阁老东阳有旧,重其诗文,密以韩文等所劾询
之东阳,得其大略。反正写小说,索性几种说法都用上。
大明天下(第四卷) 【大明天下(第四卷)】(251)
2019-03-13【第二百五十一章长亭饯行】京师东郊,十里长亭。
亭外车马骈阗,青衣小帽的家人猬集在各处,亭内金紫银青,冠盖云集,俨然大朝。
户部尚书韩文捧杯道:“二公致仕出京,实为国之不幸,朝中权阉当道,奸佞横行,老夫也当附二公骥尾,早离泥淖。”
刘健正色道:“贯道此言差矣,我等既头戴乌纱,身穿官服,便该上顺天理,下合民情,老夫与于乔此番去位,朝中正事却不可荒疏,诸公俱是部堂掌印,权掌枢要,国朝百姓安居,尧天舜日还要仰仗诸位,万万不可轻忽。”
韩文会意点头。
王鏊也朗声道:“希贤兄所言乃是正理,吾等读圣贤之书,习孔孟之道,为世优乐者,君子之道也,岂能数典忘祖,任由奸佞横行,自古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阉宦佞幸可以逞凶一时,岂能霸道一世,彼等不识时务,螳臂当车,来日必将粉身碎骨!”
王守溪之言字字铿锵,众人俱都大声叫好。
李东阳取出一副画卷,递交谢迁,“于乔,你我同时入阁,不想今日你却先我身退,此画乃是家藏之物,请于乔哂纳。”
谢迁展开画轴,不由惊道:“米芾的《山水图卷》,宾之,此礼太重了。”
“赏玩之物罢了,于乔莫要推辞,画上涂鸦一首,聊寄故人情思。”李东阳指着画卷一侧。
谢迁细看,果然题有一首七绝:复道东山有谢公,身为霖雨稗无功。出岫入岫何从容,苍生之望安可穷。
谢迁笑道:“后生晚辈怎敢比东山谢公,宾之兄言过其实,小弟受之有愧啊。”
李东阳喟然道:“公等归乡,留我在此也是无益,可惜不得与公同行。”
说到动情处,李阁老还滴下几滴眼泪。谢迁正想着如何宽慰老友,便听刘健一声冷哼,“何必多哭,假使当日多出一言,今日也与我辈同去了。”
李东阳悻悻无言,群臣中看他的目光也多有鄙夷。
谢迁看李东阳神色怅怅,连忙挽着刘健向众人告辞。
看着马车迤逦远去,送别人群也纷纷上车乘轿各自散去。
严嵩官卑职小,凑不到刘健等人身前,只是和着一群同年与谢丕寒暄,此时正主已去,不由轻声叹息。
“惟中兄,何故悒悒?”顾可学见同年神情不对,出言相问。
“刘、谢二公去位,朝中大事怕不可为。”严嵩忧心忡忡。
“惟中多虑,内阁还有李相,韩部堂等直人正臣俱都在位,个别小丑跳梁掀不起风浪。”李梦阳不以为然。
你小子倒是心大,作为奏疏起草人跟没事似的,顾可学腹诽了一句,追问道:“严兄以为朝局还有变故?”
“百官伏阙,如此局面尚且反转,这刘瑾手腕非同一般。”严嵩道:“况且吏部焦部堂对南人多有不满,你我前景堪忧啊。”
边上一名身躯颀长的男子蹙眉道:“惟中兄是否有些杞人忧天,你乃词臣,不入吏部京察,焦部堂如何为难你?”
严嵩摇首,“按常例确是如此,可如今这常例被破的还少么?”
见问话男子双眉紧锁,严嵩又温言道:“颖之不必担忧,你是言官,可以风闻言事,不比我这清而不贵的穷翰林,况令尊遗安老人掌南京户部,焦部堂也会顾忌一二。”
男子名叫高淓,同为弘治十八年进士,其父高铨现为南京户部尚书,听了严嵩开解,高淓勉力一笑,“借惟中兄吉言了。”
顾可学听了严嵩一番话,也是心思沉重,抬眼见小老弟顾应祥左顾右看,似在寻觅什么。
“惟贤,你在找什么?”
听了顾可学呼唤,顾应祥回过神来,“啊?哦,怎地不见阳明先生?”这位顾惟贤是王守仁的迷弟,对王阳明的人品学问极为推崇,今天还想借机攀谈几句,怎奈影子都未见。“奇怪,以王、谢两家世交,王阳明不该不见啊?”顾可学也觉纳闷。
高淓淡笑道:“小弟倒是略知一二,今日离京的不止刘、谢二公,还有王子衡。”
“兵科都给事中王廷相?他怎么也离京了?”顾应祥奇道。
“王子衡调职都察院,奉命巡按山西。”高淓笑答:“昨日才领了告身,以二王相交莫逆,此时应在为他摆酒送行。”
************秋风衰草,人迹渺茫。
道边一间野店内,没有长亭送别的热闹喧嚣,只有三名酒客相对枯坐。
“小徒整治这桌酒菜也是不易,二位兄长可否赏面浅酌几杯?”丁寿干笑一声,对着二王劝酒。
王廷相冷脸不发一语,王守仁摇头苦笑,举杯陪饮。
“子衡兄不必郁郁,此番虽远离中枢,但代天子巡狩,举劾尤专,也是一方重臣,比之给谏强甚。”
王廷相拍案怒道:“你道我是为个人荣辱而恼,你如今不知自爱,依附阉幸,媚惑君王,逐斥贤臣,自甘堕落尚无悔意!你,你……”
王廷相指着丁寿,气得浑身哆嗦,他与丁寿有海东出生入死的的交情,关系匪浅,愈是怒其不争。
“那二人贤愚与否且不争论,子衡兄也说只是逐走,性命无碍,他们当初口口声声要杀小弟以保国祚灵长之时,兄长可曾直言不平?”
“这……”王廷相一时语塞。
“子衡找我商量过,愚兄以为以贤弟等在陛下面前信重之深,无性命之虞,借此波折经番历练未必不是好事,我二人连夜具本谏言,奏请陛下全贤弟性命,怎奈第二日便风云突变……”王守仁笑容中满是无奈。
“小弟谢过二位兄长苦心。”丁寿案前拱手,继续道:“小弟入仕以来,自问尚无大恶,便是那八位内臣平素也只侍奉君前,无大恶迹传出,我九人首级与社稷何干?百官伏阙,奏疏中只言天变,一昧牵扯前朝旧事,以此为由诛杀天子近臣,与莫须有何异?”
“汉唐阉寺亡国之祸,为患尤烈,朝中诸公也是心忧社稷,防患未然。”
王廷相蹙眉言道。
听完王廷相之语,丁寿突然放声大笑,说出一番让二王惊诧的话来。
大明天下(第四卷) 【大明天下(第四卷)】(252)
2019-03-13第二百五十二章忠奸之辩(上)丁寿大笑之后,语带揶揄道:“两位兄长以为汉唐皆亡于阉寺?”
“青史斑斑,忠奸可彰。”王廷相沉声道,他实在看不惯丁寿这副吊儿郎当不正经的样子。
王守仁却冷静得多,“贤弟另有高见?”
“高见不敢当,一家之言罢了。”丁寿笑道:“汉际豪强并起,世家势大,遂有阉宦当权,唐自安史之乱后,藩镇割据,不尊朝廷,至有内臣统兵,这其中仅是巧合?”
不等二王作答,丁寿自顾道:“内官之权皆出于上,所谓阉党实为帝党,皇权受限,君威不存,遂有内臣势大,制衡外朝之举,虽非上策,也是无奈。”
王廷相冷笑,“如此说来,阉寺迫害清流、废立君王皆是忠君爱国之举咯?”
“宦官杀清流,清流同样杀宦官,且不经旨意一杀便株连上百,连父母宾客都不放过,清焉?浊焉?皇帝下旨缉拿,士族藏匿其迹,此不为党?”
“袁本初劝大将军何进引外兵入京,使何进死于十常侍之手,又引乱兵血洗宫城,天子流落于外,朝廷威严丧尽,汉室倾颓……”
“李唐虽衰,有十万神策军坐镇中枢,震慑地方,天命仍在,至杨复光病逝,宰相崔胤勾连朱温进京,杀尽长安宦官,又矫诏诛杀各地监军,呵呵,这一干清流最后被朱温投尸黄河,永为浊流,数年后,朱温篡唐自立……”
“民贵君轻,社稷次之,汉唐阉宦虽有行废立之事者,国祚尚存,继位之君但有英主,便可涤荡内廷,现中兴之世,可世家权臣一旦得势,便是改朝换代,国之不国,这亡国之罪,究在何者?”
二王沉思不语,他二人博学多闻,丁寿所举例子他们自然知道,不过身为士人,读史之际,想着全是阉寺横行,民生板荡,为士人遭劫、社稷倾覆扼腕,全不如丁寿这局外人从另一角度看问题,如今细细思来,似乎清流亦有不妥之处。
王守仁长叹一声,“南山之言,也有些许道理,不过内臣眼界学识有限,治国理政,终非其所长。”
丁寿戏谑道:“伯安兄大才,怎会有此以偏概全之论?”
王守仁倒是不恼,“哦?愿闻其详。”
“蔡侯造纸,千年以来世承其泽,十常侍之毕岚也曾制翻车利民,唐际内宦英才辈出,朱温矫诏杀天下监军时,惟河东监军张承业、幽州监军张居翰、清海监军程匡柔、西川监军鱼全及致仕严遵美,为李克用、刘仁恭、杨行密、王建所匿,程匡柔著书立说,承业、居翰有王佐之才,李克用等人此后皆为一方雄主,岂能说内臣无治国之能。”
丁寿微微一笑,“便是本朝,选拔聪慧内侍就读内书堂,择博学翰林授业,末学者从重责罚,不啻寒窗苦读悬梁刺股,如正统时宦官梁瑞精于书算,营建奉天等殿功劳不浅,弘治朝内臣陈崖庵,正统时入内府,酷爱诗律,凡奏疏皆亲自起草,不假手于人,便是两榜进士又有几人有此机缘从学,如何大言内臣不读书识字。”
“太宗时锐意进取,郑和、王景弘七下西洋,李达连通西域,海童出使迆北,侯显通使西番,亦失哈十下奴儿干,大会诸部,内臣功业不绝,怎说无安邦之才”丁二爷心中得意,暗道前阵子在锦衣卫经历司里没白蹲,挖出了不少材料,不然今天还真应付不过去。
王廷相二人却不那么好糊弄,王廷相不满道:“你这番才是诡辩,内臣万千,岂无一二能者,阉竖贪敛盘剥之处怎地不说?”
“宦官阮安永乐年间营建京师宫殿及百司府廨,正统时重修三殿,治理杨村河,经手钱财无数,后卒于张秋河道任上,一生宦囊所积不足十两,便是外臣有几许清如水者。”
王廷相不以为然,“文臣中岂无廉者,君不闻不私一钱之杨继宗?”
“说得好。”丁寿拍案叫绝,“保全这位不爱一钱的杨继宗者,又是何人?”
一句话让王廷相结舌,这位杨继宗是成化年间的名人,素有清名,但让他真正名扬天下的却是那位西厂汪直,杨继宗入京朝觐时,汪直慕名拜访,杨继宗避而不见,明宪宗问汪直朝觐官中哪个廉洁,汪厂公倒是没小心眼,直言“天下不爱钱者,唯杨继宗一人”,于是杨继宗任满之后超迁浙江按察使,他这狗熊脾气又得罪了镇守太监张庆,张庆于是让他哥哥张敏在朱见深面前给杨继宗穿小鞋。
对了,各位没看错,就是《明史列传后妃卷》里那位大名鼎鼎的张敏,明史里说万贵妃迫害怀孕的宫女,孝宗生母纪氏怀孕,好心宫婢说她是肚子疼,谪居安乐堂,生了孩子让张敏溺死,张敏忠心耿耿说万岁爷没儿子,不能这么干,给藏到了别处,孩子五六岁了胎发及地还没剪,等到成化十一年借着给朱见深梳头的机会才禀明实情,宪宗当年册立太子,张敏怕万妃报复,吞金而死。
看看写得多精彩,委婉曲折,峰回路转,小说都不敢这么编,除了没一句真话一点毛病都没有,不说十全老人都觉得扯淡的逼人堕胎这事,就是朱祐樘出生的时候,武定侯郭良的小姨子柏贤妃给朱见深生的儿子朱祐极还活得好好的,轮到你个太监瞎操心人家没儿子,而且朱祐樘被立为太子三年后,这位早该翘辫子的张公公还在宪宗面前给杨继宗递小话呢。
当然编明史的人太多,兴许写后妃的和写杨继宗的没沟通好,但是写到成化末年实在编不下去了,因为写另一个贤宦怀恩的时候,这位爷一件露脸事就是骂死了一位不干好事的叫张敏的太监,估计明史作者觉得这么抽自己脸有点难看,大笔一挥,这位死太监叫王敏了。明人黄景昉的《国史存疑》有这么一句话:御马太监张敏以马坊传奉为怀恩所叱,恚没,当非良阉。唉,大清百密一疏,书毁得不够彻底。
张敏说杨继宗坏话时,宪宗当即反问“可是不私一钱的杨继宗”,把张公公吓个够呛,立即写信给自己弟弟,皇上知道这人了,和人家好好相处。按说这是汪直救了杨继宗一回吧,后来杨继宗服母丧,汪直又去拜访,到家里听说人在坟前,又直奔坟所,拜灵之后摸着杨继宗胡子说笑:久闻大名,杨继宗就长这模样呀。杨大人当即回顶了一句:虽然貌丑,但没有身体不全辱没祖先(继宗貌陋,但亏体辱亲,未之敢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