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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小强

    一个沙哑声音回道:「贵客已至,怎好累人久候」。

    「俗人旁听,不想扰了二位雅兴,罪何如之」。丁寿转过院墙,长揖施礼

    道。

    定睛细看院中,翠柏之下,二人对坐,每人身前摆放着一具瑶琴,一个青

    衫文士正是二铛头雷长音,另一人宽袍缓带,白面无须,却是不识。

    「琴声不雅,贻笑大方,丁佥事见笑了」。那位竹楼先生起身还礼道。

    「阁下识得敝人?」。丁寿奇道。

    「丁佥事乃宫中常客,岂能不识」。那人笑答:「咱家司礼监戴义,这厢

    有礼了」。

    丁寿疑惑地看了雷长音一眼,奇怪他怎会和司礼监的人搅在一起。

    「果然人中龙凤,仪表堂堂,难怪深得两宫信重」。戴义细细打量丁寿,

    笑道:「某观大人印堂发亮,红光满面,近日必然青云直上,官运亨通啊」。

    「承公公贵言,若果有此日,定当摆酒答谢」。丁寿没当回事,随口客套

    道。

    戴义连声说好,转对雷长音道:「雷兄,琴已送到,戴某告辞了」。

    雷长音欠身道:「谢过竹楼先生借琴之德」。

    「你我之间何谈谢字」。戴义长笑一声,出门而去。

    「雷兄,这是……」丁寿开口欲问。

    「雷某之琴向不假手于人,便请托竹楼先生割爱暂借」。雷长音一指侧边

    案几上的一具古琴,道:「丁兄看可还满意?」。

    丁寿走上前去,见案几上是一具仲尼古琴,通体发小蛇腹间冰纹断,古意

    盎然,手拨琴弦,琴音玲珑清越,有金石之音。

    「好琴」。丁寿赞道,抬头看向雷长音,「这是宋琴?」。

    雷长音摇了摇头,示意他翻过来看。

    丁寿翻过琴身,见琴底龙池处墨书三行小楷,「大明弘治十一年,岁次戊

    午,奉旨鸿胪寺左寺丞万胫中,制琴人惠祥斫制于武英殿。命司礼太监戴义、

    御用监太监刘孝、潘德督造」。

    「这琴是戴义督造的?」。丁寿奇道,看不出这内宦之中还有如此雅士。

    「宪庙多才,喜爱琴弈书画,成化年间宫中貂珰不乏能诗善画之人」。雷

    长音抚须笑道:「不独制琴,这几行楷书也是竹楼先生所题」。

    「哦?」。丁寿细看这三行五分楷书,字体工整,婉丽飘逸,「好一手台阁

    体」。丁寿赞道。

    「正是,竹楼所书,已可与国朝沈自乐媲美」。雷长音点头道。

    「督公可知你二人交往?」。丁寿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东厂与司礼监多次斗

    法,这二人如何自处。

    「我二人以琴会友,不谈其他,督公自是体会下情,不加干预」。雷长音

    坦然道。

    「志在高山,志在流水。一客荷樵,一客抚琴」。既然刘瑾知情,丁寿又

    能说些什么,「二位也算一段佳话」。

    「丁兄言重了,后辈小子如何敢比效先贤」。 雷长音谦逊道,抬手延请

    丁寿入座。

    「伯牙虽有子期知音,却无雅音相酬之乐。雷兄过谦了」。丁寿端坐案前

    道,既然蒙人授业,二爷也不吝惜几句好话。

    雷长音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言,「听闻丁兄内伤未愈,某有」普庵咒「,

    功能宁心养性,祛病强身,今试弹之,请丁兄一做顾曲周郎,如何?」。

    「不才受教,雷兄请」。丁寿案前施礼道。

    雷长音十指轻抚瑶琴,细按宫商,一曲柔和舒缓琴音随之而起,丁寿闻之

    只觉腋下生风,飘飘然如临仙境,恍置云端,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熨帖……。

    「呵欠」,丁寿捂嘴打了个哈欠,满腹辛酸,这大明的早朝太特么不

    人道了,大半夜的就起床往皇城赶,谁能受得了。

    哈欠一起,再也收不住,丁寿张嘴又要再打一个,被对面刘瑾眼神冷冷一

    扫,强忍了回去。

    「亏得是在这里,若是在金水桥前,少不得被纠劾御史记你个失仪之罪」。刘瑾皱着眉头道。

    「公公恕罪,这还不到卯时,小子精神有些顶不住了」。丁寿苦着脸道。

    「这些话你对在寅时前便在午门前候着的文武百官说吧」。刘瑾看了看乾

    清宫门,又道:「早朝随侍陛下,这是锦衣卫堂上官才有的恩典,万岁爷特旨

    要你随伴,当晓得感恩才是」。

    「是」。丁寿点头,忍不住又用他的大红纻纱飞鱼袍袖子揉了揉眼角。

    这番不成器的样子气得刘瑾把头扭到了一边,落个眼不见为净。

    丁寿千等万等,终于将朱厚照从乾清宫等了出来,看着一副睡眼惺忪的样

    子,丁寿便晓得这位也是个困觉的。

    在内侍服侍下,朱厚照登上肩舆,刚刚起驾,便见司礼监王岳匆匆走了过

    来。

    「奴婢参见陛下」。王岳恭敬行礼道。

    「王岳,什么要紧事啊?」。朱厚照歪着脑袋,半睡半醒地问道。

    「皇上大婚在即,所用纳吉问采礼品还未清点,奴婢想请刘公公移步内库

    ,共同清盘,免得有什么疏漏,误了大事」。王岳道。

    「今日早朝该某轮值,王公公可否稍等片刻?」。刘瑾看了看天色,道。

    「老刘,你随王岳去吧,反正这早朝只是个过场」。今日并非朔望大朝,

    四品下的官都要排到奉天门外,有事启奏,没事就各回衙门办差了,朱厚照对

    这种摆足了排场打个招呼的面子事深恶痛绝,可又没办法,文官们总喜欢把按

    时上朝和开经筵作为评价一个君主圣明与否的标准。

    刘瑾躬身应是,随着王岳去了,丁寿睡意正浓,未曾留神王岳转身之际眼

    中尽是得意之色。

    「臣许进有事启奏」。

    本以为奉天门溜一圈,就可回去补觉,谁知偏偏有人不开眼,新晋兵部尚

    书许东崖便是其一。

    「许卿,所奏何事啊?」。正德问道。

    「前番都察院副都御使巡抚宣府车霆,勾结外番,私开边市一案,臣有下

    情禀奏」。

    许进一张嘴,一坐一立打盹的君臣二人都警醒地竖起了耳朵。

    「车霆之事已有定论,有何下情?」。正德正了正身子,摆出帝王威严道。

    「车霆虽已下狱问罪,侦案缉拿之人尚未叙功」。许进头也不抬,盯着手

    中象牙芴板,专注说道:「锦衣卫指挥佥事丁寿,干练有为,才堪大用,臣荐

    举其升迁为指挥使,掌北司诏狱,请陛下圣裁」。

    「嗯」丁寿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老子玩命从朝鲜转一圈,这些酸子都

    恨不得把我治罪喽,如今拿掉了他们一个巡抚,反倒要给我叙功,这些官儿什

    么时候这么大度了。

    正德却兴奋起来,「早该如此,朕当日便言丁卿有定远之才,尔等却百般

    推脱……」小皇帝眼看要翻起旧账来。

    「陛下慧眼识人,臣等老迈不及」。刘健几位阁老今日好说话得很,主动

    承认错处。

    「如此,便晋丁寿为锦衣卫指挥使,执掌北镇抚司」。正德转身对着身边

    发愣的丁寿,低声道:「傻站着干嘛呢,还不快谢恩」。

    「哦」。反应过来的丁寿虽觉得事情并不简单,还是老老实实跪倒丹墀下

    谢恩。

    「好了,众卿还有何事?」。难得早朝碰上一件开心事,朱厚照睡意全消,

    来了兴致。

    「老臣请罪」。刑部尚书闵珪出列,「前有百姓曹祖状告建昌、寿宁二侯

    不法之事,此案扑朔迷离,盘根错节,刑部多日缉查,收效甚微,乞陛下治罪」。

    拉倒吧,闵大人,曹祖的状纸都快详细到把罪证一一罗列了,扑朔你个大

    头鬼啊,挨呲儿吧你,丁寿心中偷笑。

    果然一提到自己两个舅舅,朱厚照便是火大,「此案已经旬日,竟毫无进

    展,刑部办事如此不力,岂有此理」。

    「刑部多为循吏,办事拘泥不化,难免迁延,老臣乞请将此案转交缇骑干

    臣,也好早日水落石出,排解君忧」。闵珪道。

    「交给锦衣卫办?让谁来?」。正德道。

    丁寿心中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新晋指挥使丁寿,文武兼资,念头通达,当是不二之选」。闵大人一点

    都看不出快八十的人,说话又急又快,没有半点耽搁。

    正德皇帝难得听大臣夸自己人,连连点头,「算你们有识人之明」。

    「陛下,臣年轻识浅……」丁寿可不想背这口黑锅,不严查二侯,皇帝这

    里过不去,可真要是收拾了这两个姓张的,仁寿宫那位主儿能把自己活吞了。

    「丁寿年纪虽轻,却屡破大案,颇有才具,都察院附议」。张敷华出班补

    刀。

    「臣初掌北司……」。

    「丁指挥蒙圣恩执掌诏狱,必然尽心竭力,报效君恩,大理寺附议」。杨

    守随又是一刀。

    「陛下,臣……」能不能让老子说话,丁寿再次张口欲言。

    「怎么?」。朱厚照对丁寿神情有些惊讶。

    「丁大人无需多虑,只要丁大人秉公执法,恪守臣节,朝中上下定无人掣

    肘」。谢阁老出班道:「为安其心,老臣请陛下赐丁寿全权」。

    「原来担心这个,朕便赐你独断之权,无论何人不得干预此案」。正德拍

    板,「散朝」。

    「陛下圣明」。群臣山呼万岁,「恭送陛下」。

    朱厚照开心站起,拍了拍丁寿肩膀,「好好干」。又扫视身边无人,低声

    道:「官儿也升了,快把人给我找到」。

    看着拍屁股走人的小皇帝和星散而去的朝中大臣,被捅得浑身是洞的丁寿

    欲哭无泪:什么啊,这大明朝能不能少一点套路,多一些真诚啊。

    「卑职等恭贺大人高升」。钱宁等一干人满是谄笑的向丁寿道贺,「石大

    人传话过来,在松鹤楼为大人摆酒庆贺」。

    「替我谢过石大人,今日某身体不适,就不去赴宴了,改日登门赔罪」。

    丁寿紧皱眉头,呆坐在自己的签押房内,挥手将众人打发了,单独留下钱宁。

    「钱宁,有什么法子能把犯人弄死?」。丁寿托着下巴问道。

    「大人想让他怎么死?」。讨论起专业问题,钱宁撸起袖子,兴致高昂。

    「随便」。丁寿随口道:「比如洗脸在水盆里淹死,喝水时候呛死,睡觉

    姿势不对把自己闷死,从床上掉下来摔死,做噩梦把自己吓死,扣火痈把自己

    扣死,我管他怎么死!!」。二爷越说心火越旺,对着钱宁吼道。

    钱宁听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大……大人,诏狱里弄死个把人小事

    一桩,卑职便晓得雨浇梅花等十余种手段,回头报个瘐毙,仵作也查不出什么

    蛛丝马迹,可您……您这些……太过……匪夷所思,这传出去不是把天下人当

    傻子,就是被天下人当傻子,锦衣卫百年声名可就全没了……」。

    「只要能把人弄死,谁管你用什么手段」。丁寿燃起一丝希望,一把抓住

    钱宁衣领,道:「刑部大牢的人呢?做的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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