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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与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祝家大郎

    这些问题不用多想,李启明这般头脑之人,也不会真的脑袋一热,就觉得自己如圣人一般被所有人崇敬景仰。

    这些变数,就需要一个李得鸣这个总兵大帅临场控制,所以李得鸣这个位置角色,太过重要。

    这么一场大事,一步走错,万劫不复,李启明岂能不担忧?

    来人。已然几个时辰过去了,子时刚过,李启明终于停住了不断踱来踱去的步伐,开口喊了一语。

    一个黑衣人从门外走进书房,躬身见礼。

    李启明问了一语:广阳王殿下身在何处?

    摘星楼。

    李启明点头说道:把广阳王请来。

    黑衣人躬身一礼,正欲出门。

    李启明却是又道:等一下,我去寻他。

    李启明极为谨慎,叫夏文过来,必然被人知晓,此时再也不能那般毫无顾忌了,一切都要小心谨慎。

    黑衣人停了停,说道:小人去备车。

    不得片刻,从李府出来的车辆,八辆之多,李启明平时的座驾也在其中,马车所行,四面八方而去。李启明的座驾,直奔枢密院下一个军将府邸而去,那辆车架,赶车的就是李启功。

    而一辆普通的马车,弯弯绕绕之后,便听赶车之人一语:老爷,金殿卫的高手并未跟来,其中先天往魏将军住处去了。

    显然这赶车之人也是先天,这个先天,名叫罗寿。徐杰显然认识此人,只是此人忽然面庞大变,长出了一脸的虬髯络腮胡,上一次在缉事厂当面,徐杰也未在人群中认出此人。罗寿,本就是李启明的护卫出身,而今又回来暂时给李启明当了护卫。

    便听车内李启明说道:嗯,往摘星楼去吧。

    夏文,惶恐不安的夏文,自从那日在李府的湖上与李启明交谈一番之后,连睡觉都睡不着了,李启明叫他在家中不要出门,不要接触任何人,夏文在家中度日如年,每日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皇宫里出来的消息,甚至听得皇城方向传来的钟鼓之声,都能一惊一乍奔出门外去看。

    可见夏文是何等惶恐,也可见夏文为何还是半夜出门来听曲饮酒。

    直到天色渐明,那解大家哈欠连天,左右之人大多醉倒伏案,夏文方才起步下楼,往家而回。

    车内的夏文,已然睡眼迷离,困倦非常。直到马车行入一处转折小巷,忽然就停了下来。

    便听车前一人开口:还请广阳王殿下移步。

    夏文听得声音掀起车帘去看,看得一个络腮胡站在面前,好似夏文还认识这人,当真下车而去,挥退左右所有人,随着络腮胡又转折几处小巷,在一个小宅院之内,见到的就是李启明。

    络腮胡罗寿,坐在房屋顶上,防止任何人靠近,甚至李启明身边的护卫,也被留在几条街巷之外。

    不得多时,房屋之内,便有争吵之声。

    李启明怒而一语:殿下可想过?你与李家,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何人能放过李家?何人又能放过殿下你?何人还容得殿下夜醉摘星楼?

    李启明这一语之后,房屋内静默了许久。

    许久之后,便又听李启明说道:怪就怪这老天,让你生在皇家,让你生在这个血腥之地,生在这个龌龊之地。

    没有人应答话语,过不得多久,又听李启明说道:不说什么李世民之事,就说昔日你父皇夺嫡之时,手中又有多少兄弟至亲之血?甚至当年八皇叔,也是一杯毒酒而死,那一年,你都有七八岁了。八皇叔,你当叫八皇叔祖了,与先皇一母同胞的兄弟,你父皇不也是说杀就杀?可有半点留情?这些事情,到得如今,可还有一人去说?可还有一人提起?这般可都是孝义?

    头前争吵之后,屋内也就只有李启明一人的声音了。显然在辩论之上,夏文差了李启明十万八千里。

    李启明又是一语:你父皇早已重病缠身,年月无多,在这人世间多活几月少活几月,又有何差别?

    听到这里,便也知道两人刚才争吵的是什么。李启明手段何其高明,第一次谈论此事,与夏文说的是一切不需他参与,只需要夏文在家安坐等候就是。

    今日显然就是需要夏文参与配合了,也是这般的事情,夏文岂能置身事外?夏文若是置身事外,李启明如何能成事?李启明要的名正言顺,都在夏文身上了。

    上一次说,给了夏文一个期盼,又给了夏文一个看似能有些许心安理得的借口,让夏文在那自欺欺人的借口中从心里接受这件事,这个能让夏文自欺欺人的借口就是:一切都不关我的事,不是我做的,我没有参与其中。

    当夏文心中真的接受了这件事情,诚惶诚恐在等的时候,李启明今日所言,已然不是当初一样的话语,一切再也不能不关夏文的事了,夏文才是这件事情中的关键。

    李启明自然也有借口,也有理由。被看押在缉事厂内的李得鸣,就是李启明拿来与夏文说的借口。

    已经从心里接受了这件大逆不道之事的夏文,此时又该如何应对?

    本来以为只要等上些时日就能轻易坐在那向往了二三十年的宝座之上,本来已经坐好准备,等着那皇位从天而降的夏文,此时听得李启明这些言语,又该如何定夺?

    李启明拿捏着外甥的内心,手段何等高明。寻寻渐进,步步为营。

    李启明最后一语:世上从来没有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世上也从来没有白吃的饭食。要想得到什么,必然要付出行动。夺嫡之事,更是如此,关乎身家性命,岂能听天由命?听天由命,就是任人宰割!文儿,舅父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当好好想想,认真定夺!

    说完,李启明打开了门,走出了出去,入了另外一间房屋,却到了隔壁的大宅子。

    留得夏文,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从那小院走了出去,慢慢在街巷里转来转去,回到了自己车架之内。




第二百六十一章 好儿子,好侄子(4000)
    远处的尘土飞扬越来越近,秦东早已站在了商队最头前,等候那一队人马到来。

    来人两百余,显然是附近势力较为大的一股,沙盗或者马匪,都是称呼,甚至这些人并非只靠劫掠,也做一些生意买卖,买卖人口,买卖铁器,买卖马匹骆驼,都是营生。

    布巾遮口鼻,甚至也用较为透光的纱布遮眼睛,都是为了防风沙,大漠隔壁里马队飞奔,头前之人还好,后面之人,沙土飞扬,唯有如此。

    领头的汉子到得头前,也不张弓搭箭,也不拔刀持枪,而是一边勒马,一边去解脸上的布巾,待得马匹停在了秦东身前不远,已然开口大笑,一口的西北汉话:秦老头,你还没死呢?我还以为你死了,快两年没见你了,还想着要不要派人到秦州给你上个坟呢?

    这话听到秦东耳中,便也是满脸的笑。只是听到秦东儿子秦伍耳中,便是眉目一狞,有人这般说自己的父亲,想来大多数人心中可定是不爽利的。

    便听秦东答了一语:今年不死,明年后年,大概也就要入土了,上坟就不必了,这回过道,少些钱财就是,就当是上坟的花费了。

    那汉子闻言却是摆摆手,说道:你看此番,这么大的商队,往这里过路的,就属你秦老头队伍最大,这回比以往好似又多了不少货物,不跟你涨价也就罢了,哪里还能少了钱,老子麾下的弟兄也要吃饭养家,若你是真死了,来日必然派人去与你上一炷香。

    汉子一口的汉话,可见这人还真是个汉人,张掖之地,虽然是拓跋部的地盘,但是汉人当真不少,兴许不一定比拓跋人少。这也是自古的繁衍生息,从大汉到大唐,千多年下来,汉人依旧是这里主要人口。

    便是这几语老去,今日之事,大概也就这么过了,秦东也并未有再讨价还价的心思,而是转头与另外一个老头示意了一下,那老头转身往车厢围栏之内而去,大概就是去取银子了。

    未想到一直不曾言语的秦伍忽然开口问了一句:过这条道需要多少钱?

    秦东见得自己儿子主动来问,以为秦伍起了走商的兴致,立马答道:李头领的地盘,一千四百两。

    李姓,显然就是汉人,西北之地,李姓极多。只因为李唐中心,就在西北。这里姓李的,要是家中有族谱,大多都能往大唐皇族扯上关系,就如织席贩履的刘备,也能说自己是中山靖王之后是一个道理。

    秦东闻言,抬头去看不远处的那个李头领,忽然扬声一语:两百骑,拦路就要一千四百两,这是何道理?凭得那两百人不成?

    秦东话音不小,看似说给自己的父亲听的,好似又是说给对面那个李头领听的。

    这话语自然听得李头领眉头一皱,却还是笑问一语:秦老头,何人说话?

    秦东连忙答道:李头领,这位是犬子,第一次走商路,年轻气盛了些,勿怪勿怪!

    秦东自然是回旋,也是解释。李头领闻言倒是摆摆手,说道:年轻气盛啊,年轻人终归要长些见识,往后可是你这儿子带人行商?

    这句话倒是把秦东问住了,秦东虽然已经死了心,却还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想了想方才说道:兴许犬子是不走这条道了。

    秦东又转头去看刚刚从山头下来的种师道,有一言没有说出口。秦东似乎真看上了种师道。

    不想一旁的秦伍听得那李头领的话语,让他直感觉受人怠慢了,那李头领年纪不过三十多,却如此托大,说他年轻气盛,要他长见识,秦伍哪里还能忍,开口语气已然不善:姓李的,你凭的就敢在这里收一千四百两?往后这条道就是老子走的,今日这一千四百两便是不交了,往后也都不交了,你能如何?

    秦伍心中有气,又好似要帮自己的父亲一劳永逸,老父亲赚的钱,将来也都是他秦伍的,凭什么几句话就给人交一千四百两?这么多年,也不知交了多少个一千四百两了。

    李头领闻言,抬手摸了摸下巴,竟然答了一句:一千四百两,保五百里戈壁道路安宁,你秦家不亏!

    秦东便是回头怒瞪一眼自己的儿子,呵斥一语:商队之事,听我的就是!勿要多言。

    哪知秦伍理都不理,越听父亲呵斥,便越是来气,打马往前几步,怒道:尔等今日拿不到钱,若是要动手劫道,老子一一接下,若是不敢动手,夹着卵子赶紧滚蛋!

    李头领闻言,手抓缰绳,哈哈一笑,笑得也有几分狠厉之色:秦老头,你当真生了个了不得的儿子。

    秦东便是与李头领连连拱手,算是赔不是,口中之语是说给秦伍听的:带你上路,盼你学着走商的门道,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不赶紧回来。

    秦伍哪里肯回来,依旧对着那李头领怒目而视。正好那取银子的老头打马出来,怀中一个不小的包裹,路过秦伍身侧,便看秦伍拔出腰间的刀,抬刀一挑,老头怀中的包裹便被秦伍用刀背挑了出来。可见这秦伍用刀,还真有几分本事。

    老头刚才也是没有防备,见怀中银子不见了,转头去看,正见秦伍手持包裹往地上一扔,近百斤包裹落地散开,一地的银锭子散落一地。

    还听得秦伍开口说道:今日,这钱就是扔在这里,尔等也拿不到分毫。

    对面的李头领见得这番景象,散落一地的银子,已然就是侮辱,缰绳一提,面色一狞,马匹已然转了一半,口中一语:极好,是条好汉!

    说完这李头领马匹转了向,口中大喊一声:走!

    两百骑士如风而去,瞬间只留尘土漫天。秦东连追都来不及。

    你这厮,为何要坏我的事情?你莫不是疯了不成?秦东气得全身在抖。

    秦伍却是回头大笑:爹,如何?你看他敢不敢动手?你就是平常太好说话,儿子我三言两语,这什么头领不就夹着尾巴灰溜溜逃了去?难怪你以往一趟而去,万两银子都交了过路费了,今日带了我,便给你节约了这一万两,回头到秦州,我去多置办几个临街门面不在话下。

    秦东已然气得话都说不清楚了,捂着胸口咳嗽几声,骂道:你这个败家货啊你这个狗东西他这是被你吓走了吗?他这是去聚人马去了,置办门面,有没有命活还是另说,抚恤的银子也不知多少,这些就罢了,死了人命,要害多少人家啊?

    秦东自然了解这些马匪的路数,这个时候是走了,走得非常果断。但是过得几日,必然就会回来,那时候,就再也不是买路钱的事情了,而是杀人越货。

    马匪们赖以生存的营生,岂能就这般轻易过去?这一股李头领麾下,虽然只有两百号人马,但是两股呢?三股呢?十股八股呢?

    这些马匪各自虽然有争夺,但是这等杀人越货的事情,聚起来太过容易了。何况还是秦家坏了规矩,更会让沿路马匪轻易聚起来。

    秦东明白这些,秦伍却不明白,而是还在笑语:爹,我这是帮你一劳永逸,聚人马就聚人马,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我手中的刀可不是玩笑,且看有多少人来送死。此番以后,就算我不走这条道,这条道也是我秦家的,这才是聪明之法。今日搏他一回,往后弟兄们再来,还有何人敢来拦路要钱,往后弟兄们都轻快了。

    一旁的种师道闻言直皱眉,拓跋王的势力之下,这些马匪还能纵横来去,这些马匪可是等闲之辈?可是能一劳永逸的?

    秦东长叹一声,连连摇头,自己翻身下马,俯身在儿子马下,一个一个去捡那些散落的银锭子,谁叫这是自己的儿子呢?无奈无奈。

    无奈之下,把这些银锭子慢慢捡起,拢在包裹里,然后回头与那老头说道:老包啊,再去多备银两,备八千两,希望我这老脸面,还能留一个余地,还能分说几句。

    老头已然在想着善后之事,如何把这件事情再回旋一番。沿路马匪,秦东多少都熟悉,只要还有一个说话的余地,秦老头还是想能用银子解决事端,是如何赔礼赔罪,都无妨。

    五百号刀客,是让一些人熄灭了杀人越货的心思,按照规矩来办事,而不是用来厮杀闯关的。

    老头并非怕死,而是要负责,为那些信任他的商家负责,也为这些跟着他出门做生意的人负责,做生意,从来就是求财,和气生财,亘古不变的道理。

    显然秦伍,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一个做生意的人。

    江湖江湖,江湖路远!

    就如种师道,与秦东从来不是一路人。种师道兴许可以选择过道的办法,但是秦伍其实并没有选择的余地。秦东显然是想选择,就是不知有没有选择的本事。

    秦伍见得自己的父亲在马下俯身慢慢收捡,也连忙下马,一边去拉秦东手中的包裹布,口中还笑道:爹,我扔的,我来捡,你且歇息着。刚才是做给那人看的架势,我可舍不得这一千四百两的银子。

    秦东猛的一扯手中的包裹布,呵斥道:滚一边去!

    秦伍好似也来了气,说道:爹,我可是都为了你好,更是为了我秦家的生意着想,此番当教你知道我的厉害!也让你知道你那老古板的心思,是真的不顶用了。

    说完秦伍转身拉马,自顾自往围栏里进去,便是也赌了一股气,气的就是自己父亲好赖不分,气自己的热脸贴了冷屁股。

    种师道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摩挲了一下牛皮包裹的刀柄,也是摇摇头,下马往前,去帮秦老掌柜的收拾那一地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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