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祝家大郎
此时要防的,就是防止李启明狗急跳墙。
卫九,皇宫之内,清洗一番,但凡可疑之人,不论地位高低,一律看押起来,能证实者,立斩。皇后寝宫,严加看管,不准一人进出。老皇帝安排得井井有条,老皇帝当真怕死,怕死的原因很多,所以不愿给人任何一点漏洞。
遵命!卫九上前领命。
徐杰再一次见到卫九,这个因为他一辈子都不准出宫的金殿卫先天高手,心中多少有些愧疚,不免多看了他几眼。
卫九似乎也发现了徐杰的眼神,对视瞬间,便立马低头不再去看徐杰。
徐文远,缉事厂内一兵一卒,皆立马调入皇城之中,一干人犯也一个不得少,金殿卫有地牢,都关押进去。老皇帝在这京城里,能倚靠的人马并不多,不想浪费一人。
老皇帝待得徐杰得令之后,又看向徐杰,开口问道:徐文远,你心中有何想法,说来与朕听听。
徐杰有什么想法?没有什么想法?
徐杰犹豫了一下。
且说就是,已然到得这个节骨眼,还这般犹豫作甚。老皇帝说道。
徐杰便也不再犹豫,上前拱手,便道:陛下,不知广阳王殿下是如何安排的?
自是一并安排在皇城之中。老皇帝答道,这个节骨眼,这么个喜爱的儿子,岂能放在皇城之外?若是那李启明大势已去之时狗急跳墙,用夏文拿捏老皇帝怎么办?岂能不防?
徐杰闻言眉头一皱,直白说道:陛下,若是广阳王殿下在宫中,那便不得不防。
老皇帝闻言一惊,面色铁青。抬手一指徐杰,说道:胡说八道个甚,退下!
虽然夏文还远远达不到老皇帝心中对未来皇帝的标准,但是这么喜爱的儿子,这么看好的儿子,自小宠爱有加,自小带在身边长大的儿子,岂容得他人说三道四来离间父子之情?还说的是这般禁忌之语,就凭这句话,若是放在平时,徐杰必然要被老皇帝问罪当场,丢官或是下狱,都有可能。
徐杰听得老皇帝的反应,低头往一边退去。欧阳正与谢昉都转头来看徐杰,皱眉不止,大概也是想不通徐杰在这个时候为何说出这样的话语去触怒皇帝。
唯有卫九看向徐杰的眼神,不是疑惑。
老皇帝似乎怒意未消,瞪着徐杰看了几眼,起身之后,大袖一拂,语气不善说道:都速速把事情办妥。
说完老皇帝气呼呼离了这书房。
徐杰看得老皇帝如此模样,似也有些后悔刚才话语,摇了摇头,与欧阳正谢昉拱手见礼之后,快步往皇城东边而去。
人性始终还是有弱点,如老皇帝这般的年纪,大风大浪都过来了,皇帝也当得越来越熟练,但终究还是潜意识里过不了父子人伦这一关。皇家无情,却是难以做到。
徐杰并非心黑,徐杰也相信自家的人伦之情。但是徐杰却难以相信皇家还有什么人情!
京城里的变故,看得许多人一头雾水,车架一辆一辆往皇城里进,还有士卒兵丁,还有一些重来都没有见过的人,也毫无阻拦往皇城几个大门而入,比如欧阳文峰与欧阳文沁。
回到缉事厂的徐杰,也在头疼,头疼缉事厂里还有一个三皇子夏锐,这个自小不受老皇帝待见的皇子。留在内城里?还是带进皇城去?
夏锐也看见了缉事厂里忙作一团,一车一车的铠甲兵刃弓弩,一车一车的人犯,去的方向竟然都是皇城。
夏锐已然到得徐杰面前,看着徐杰,并未说话,似乎在等徐杰说话。
徐杰也未说话,这个节骨眼带夏锐入宫,这件事情做不做?做了,老皇帝会如何想?站在老皇帝的角度,这个时候把夏锐带进宫里,是不是就代表了徐杰有其他想法?非分之想?
徐杰明白这些道理,所以才为难非常。
却听夏锐笑了笑,说道:文远,可是风雨已来?
风雨来了!徐杰答了一句,并不准备在夏锐面前隐瞒什么。
夏锐依旧是笑,笑得有些苦,口中说道:罢了,文远能谋事,又能提刀杀人,比我有用。
夏锐大概也能猜到一些,比如徐杰对老皇帝是有用的,有大用。夏锐也知道自己对于老皇帝而言,是个可有可无的无用之人。风雨真要来了,老皇帝大概也不会想到还有这么一个儿子需要安排一下。
夏锐也就猜到了徐杰的为难,此时的夏锐,真想大笑几声,然后转头就走。
但是夏锐没有动身,而是就这么盯着徐杰在看。
夏锐在求生,不说出口,但是双眼的期盼,是徐杰能清楚的感受到。
夏锐依旧还是想徐杰能帮帮他,不要把他一个人放在风雨之中听天由命。
这种期盼与憧憬,让夏锐更感受到满心的苦涩,一个皇子,皇帝之子,竟然只能这样用眼神乞求他人的庇护,何其可悲,何其苦涩!
徐杰是真为难,徐杰在老皇帝面前,本是想能留一个欧阳正那般的能臣忠臣形象,但是徐杰似乎也慢慢知道自己似乎与能臣忠臣的角色越走越远,老皇帝心中的徐杰,兴许是个有谋之人,也是个办事之人。但永远也不可能是欧阳正那般的形象。刚才皇宫中的一语,更让徐杰形象大减。
徐杰甚至也在猜想自己未来的仕途到底是个什么结局,是不是自己愿意接受的结局。
老皇帝还活着,徐杰已然有了自危之心。老皇帝若是死了,徐杰更要自危,新皇帝徐杰也惹不起。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片刻。
夏锐苦笑更甚,口中又是几句:也罢也罢,也罢也罢。
也罢几句,却也不见夏锐转头而走,还是看着徐杰。
徐杰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拍了拍夏锐的肩膀,轻轻一语:我去给你寻套甲胄来,稍后你持着长枪,跟随士卒们一起走。进宫之后,便与士卒们同吃同住。
说完徐杰出门而去,留得那夏锐欣喜不已,回头去看徐杰,满是感激。又是仰天一笑,笑得不苦涩,笑得大气一松,好似真如劫后余生一般。
是啊!徐杰,终究没有让他失望。
徐杰,终究还是一个情义在心的汉子。
第二百六十六章 人心(4500)
京城,陡然之间忽然失去了往日的一些繁华。
这座巨大的城池,商业的发达,其实完全依靠的就是京城的消费水平。消费的主流,自然就是那些达官显贵与衙门,有了达官显贵与衙门出来的钱,才能养活许多人,才有了从上至下的层层消费,才有了京城的繁华。
当这些达官显贵们忽然不出门一掷千金了,许多地方都显得冷冷清清起来。
为何今日这些真正一掷千金的消费群体都不出门了?因为这京城的气氛实在有些奇怪,奇怪到家家户户的长辈都严令家中之人不准出门。
但是这些长辈之人,却又在外到处奔走不息,想弄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其实想弄明白出了什么事情也不难,但凡对于朝廷局势有些消息之人,自然能猜到其中一二,出门奔走的人,更多的是想多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不论局势最后如何,也要保得自家安宁富贵。
听得徐杰入了皇城的李启明,震怒非常,因为李启明还在等着徐杰把他那堂弟李得鸣放出来,徐杰忽然带着整个衙门入了皇城,皇城之内更是紧闭不开,连带最近的早朝都取消了,李启明岂能还不知道其中道理?
枢密院直学士叶章匆匆而来,到得李启明面前,口中只念叨着一句:李枢密,大事不好啊,大事不好。
李启明正在烦闷,开口就呵斥道:什么大事不好,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叶章就是那勋贵出身的枢密院文官,也如李启明秘书一般的角色,听得李启明呵斥,连忙说道:枢密,刚又收到河北来的军报,王元朗先锋五千骑已然入了河东辽州入了邢州,离大名府不远了。后续四万多步卒,也入辽州要出河东了。
邢州就是邢台,过大名府,京畿就真的不远了。王元朗凑了五千骑,离了大军快马南下,可见老皇帝是如何急切。
李启明闻言也是紧皱眉头,屋内依旧还有那七八号军将,皆已站起,大多心急如焚。
有些事情,李启明与老皇帝比起来,终究还是被动的。皇帝毕竟是皇帝,名正言顺,做什么都可以先手。要动李启明,也是先手。
李启明在这之前,其实并没有要动老皇帝的意思,这也是老皇帝早早就病重的聪明之处。李启明原先只需要坐等老皇帝驾崩,坐等夏文登基,依旧步步为营,靠着新皇帝的威势,获取更大的政治利益,经营出更大的势力,甚至经营出一个真正的只手遮天。
只是李启明也没有想到,老皇帝竟然病危两三年,就是死不了。这病的原因,李启明也就明白了,甚至也有些后悔,后悔没有早作打算。
这就是李启明与老皇帝两人地位差别导致的局势。
休要如此慌慌张张,诸位随老夫坐等就是。李启明强压住内心的担忧,此时谁都可以慌张,唯有李启明这个主心骨不能慌张,李启明也还有后手,就是这个后手连李启明自己也有些担忧。
李启明的后手,自然就是夏文。那个本还等着登基的夏文,李启明与夏文其实又见了一面,其中谈论之事,再也无一人知晓,甚至罗寿或者李启功,都不知晓这二人到底在一处地窖里谈过什么事情。
众人听得一句坐等,各自又落座。却还是有一人沉不住气说了一句:枢密,大不了大不了拼了!
大不了拼了,也不是空话,李启明这个时候,就算一切都不能如他的意思,也还有一拼的资本,一万多金吾卫,千余金殿卫,就算城外十几万禁军不能都为他在关键时刻效死,李启明也有一拼的资本。两三万的心腹,李启明是有的,高手,李启明也有,虽然不如金殿卫多,却也不少。
所以李启明抬了抬手,答了一语:拼,那是最后之法,此时莫急,等着就是。
李启明等什么呢?
等的就是已经入了皇宫的夏文。
那个入了皇宫之后战战兢兢的夏文,正陪着宣德皇后闲聊,兴许人在惶恐不安的时候,在最亲近的母亲身边,方才寻到一种安宁。
宣德皇后看得出自己儿子脸上的魂不守舍,开口劝解道:皇儿不必担忧,你父皇必能把事情都处理妥当的。
皇后其实也是满心焦急,这京城的事情,皇城里的事情,她岂能不知?即便是不知详细,她也知道大概。手握百万大军的李启明,终究是他亲生兄长,面前的这个儿子,将来十有**就是皇帝。
身在这个尴尬的位置,李皇后才是真心痛,心痛为何事情会变成这般模样。但是她一来做不了皇帝的主,而来也做不了兄长的主。兴许唯一能让李皇后安慰的是面前这个儿子,她十分满意。
兴许李皇后更愿意回忆从前,那个时候的李启明,如一个小厮跟班一般跟在老皇帝身边,尽心尽力为老皇帝办差奔走,那时候的李皇后,也正受宠,兄妹二人不时能见到,见到都是相视而笑,还有一个读书认真的夏文在身边,兄妹二人都对未来充满了希望,那个时候兄妹俩也是最快乐的时候。
时过境迁,转眼间,到得如今,老皇帝自从开始生病之后,再也不来李皇后这里,甚至李皇后求见之时,十有**也见不到人,这种冷遇,也是李皇后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母后,如何能不担忧啊?夏文答了一语,却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往下说,想了想,还是多说了一语:母后,事关李家存亡,也事关大统克继,教儿臣如何能不担忧?
夏文把话语说得直白了一些,也听得李皇后脸面一沉,眼眶中的泪水已然落下,口中说道:皇儿,你是夏家之人,母后如今也是夏家之人。
说完这一语,李皇后已然掩面而泣,哭出声来。这一语,道尽了这么一个女子所有的无奈。
夏文终于在自己母亲面前袒露了心中所想:母后,夏家多的是人!
这一语,夏文说得有些咬牙切齿。夏家多的是人,归根结底就是这皇位谁都能坐。归根结底就是夏文怕这皇位落了他人。
皇儿,你父皇自有定夺的,你父皇最喜欢你的李皇后心如刀绞,却还在与自己儿子去分说,这是她唯一的儿子,也是她最重要的心理依靠,就算皇帝冷落,就算兄长冷落,但是看到这个儿子,身为母亲的也就看到了一切。
夏文却是自顾自在思索,也咬牙切齿再说:原先儿臣也是这般以为,以为父皇最是喜欢儿臣,其他人远远比不得儿臣在父皇心中的地位,而今再看,只怕不然
李皇后看得夏文咬牙切齿说话的模样,惊得哭泣都止住了,连忙问道:皇儿你为何有如此想法?皇儿你万万不可有如此想法啊,你在陛下心中,依然是无人可以取代的。
夏文闻言笑了笑,逼问一语:母后,既然如此,为何这么多年,父皇却不把那太子之位给了我?父皇还想什么呢?还想给谁?还有何人比得上我?还有何人能比我做得更好?莫非是那个吴王?是啊我也不过就是个郡王而已,别人却成了亲王。母后,你说说,这是何道理?就算头前不立太子,这两天多来,父皇病危几次,身体每况愈下,人人皆知他宾天不远,到得这般关头,何以还不立太子?别人都说帝王心术,在于捉摸不透,而今人人都说父皇要传位于我,呵呵这是不是就是旁人所说的捉摸不透?
夏文一时发笑,一时落寞,一时激动,一时气愤,一时自言自语,一时又去问李皇后。
李皇后听得心惊胆战,直接下了座椅走到夏文身前,伸手便想去遮掩夏文的嘴,口中急切说道:皇儿啊,万万不可说这大逆不道之语,万万不可僭越胡说啊。
胡说?母后,儿臣说的那一句有假?父皇当年,可是当了四五年的太子。天下谁人不知太子乃是社稷安危之本?历代立太子,哪个不是早早就入住东宫?莫不是真要到了宾天之时,让那些非分之想闹得天下风雨飘摇?历朝历代,可有过这般的?夏文说得越发激动,也说出了一些道理。
太子乃安危之本这句话,并不假,皇帝也是人,也有可能有个意外,不论是急病而亡,还是走路摔死,都是有可能的。那么太子就是稳定人心的根本。若是皇帝陡然宾天,又无太子,还有几个都有些势力的皇子,必然天下大乱。
皇儿,皇儿,不可再说,不得再说你父皇心中,一直都是最喜欢你的,病危之时,也只召你一人入京,皇儿岂能还不知你父皇心意?李皇后还在抬手去拦,却又如何拦得住这么一个长大成人的男人?
当初我还欣喜万分,而今,而今不过都是障眼之法,不过都是父皇为了掩藏内心目的所做之事,都是假的!夏文恨恨一语,抬手支开了李皇后的手臂,转身就出了房门。
假的?兴许夏文也真说得有一些道理,病危,召广阳王入京。这些动作,自然都有迷惑李启明之意。
但都是假的吗?
李皇后追出几步,出了房门,一直追到宫门,如何也追不上自己这个儿子。再往外追出几步,已然有太监上前,跪地磕头说道:娘娘,陛下有旨,娘娘近几日身体不适,当在延福宫内好好静养。
李皇后看得面前跪地的太监,看得左右还有两排太监齐刷刷跪在面前,已然怒起,这个皇后的善意,只在儿子面前才有,对于这些奴才,自然是抬手就打。也是气急了些,竟然亲自动手去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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