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祝家大郎
夏锐大概是以退为进,大概是知道徐杰心中重情义。
觉敏兄,回去吧。徐杰有些话语想说,但是看着夏锐又不可能说出口,夏锐,实在不能一个能谋事之人,多说反倒要坏事。
徐杰此时打定了主意,或者之前就打定了主意。夏翰是不可能让他登基的,夏文也失去了登基的可能。
那么只剩下谁了?
这个答案呼之欲出。
但是早已打定主意的徐杰,却连夏锐这个当事人也不说,说之无益,说了还要带来麻烦。
所谋之事,都在徐杰一人心中。也唯有如此!唯有如此才能真正保险。
徐杰轻轻挣脱了夏锐的手,开口说道:觉敏兄,回家去,不要想太多。回家安生过日子,夏翰不比夏文,在京城里没有什么真正的势力,更调动不了什么高手,觉敏兄在家里,必然是安全的。
夏锐忽然有些气愤,气愤道:文远,你为何如此绝情?你为何就能这么眼睁睁看着我万劫不复?
徐杰看着夏锐,有些无奈,开口说道:觉敏兄,唉你当真能当好天子吗?
徐杰是真无奈,不是无奈其他,就是无奈眼前的夏锐,在徐杰看来是在不是一个当皇帝的好人选。徐杰是无奈自己又不得不去做这件事情。
若是一切能回到当初,若是没有徐杰与夏翰之间的那些事情。徐杰更愿意眼前的夏锐还是当初那个皇子,两人当个朋友,一切挺好。徐杰也不在乎什么平步青云,更不在乎夏翰会是个什么样的皇帝。
但是夏锐若是真成皇帝,一切都变了,事不关己可以高高挂起。事情若是关己,就如夏锐所想,徐杰终究是有情有义之人。
夏锐答了一语:徐文远,从始至终,你打心里也是这般看不起我,与所有人一样,看不起我!
徐杰听了这句话,认认真真说道:官我可以不做,殿下的生死,我会尽心尽力,殿下回家去就是,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带你浪迹天涯去,大漠孤烟还是沧海波浪,保你不死!
徐杰说得也有些置气,但是徐杰还是说不出那句我帮你登上皇位的话语,怕夏锐会继续问,问徐杰如何去做,还要每日问徐杰做得如何,盯着问徐杰进展如何。甚至自作聪明去做些什么事情,又或者被别人利用功亏一篑。
夏锐闻言心下稍安,却是又道:文远,你说我就真的不能当皇帝吗?
徐杰再也不答。
夏锐脸上的表情展露出的是心有不甘。
兴许徐杰在夏锐心中,是真的能帮他登基的那个人。因为徐杰武艺超凡,身边也有许多高手,麾下有缉事厂的人马,这些人的勇武,夏锐是亲眼所见,在缉事厂里亲眼见到这些人面对两万禁军围攻而不惧。在皇城城头上,更是勇武无当。
如今徐杰还有巡城营,有这些人。夏锐心想,徐杰只要愿意拼命,即便是一场宫乱,徐杰也能帮他把皇位争来。
人心如此,但凡觉得别人能做到的事情,便会百般想要别人帮自己去做。夏锐心中所想也是如此,甚至此时徐杰帮他杀了夏翰,也是夏锐心中所想的办法之一。
因为徐杰在夏锐心中,有这个能力。
当初夏文就是这么要杀夏锐的,兴许不是夏文,而是李启明。但是这个办法,别人用过,夏锐也想用。
徐杰能做到,夏锐深以为然。但是徐杰就是不帮他做。
徐杰不言不语,夏锐有些落寞,但是夏锐却不愿意走,不愿意回家。
许久之后夏锐也问了一句:文远,你这辈子最想得到的东西是什么?
夏锐大概是想得到一类答案,希望徐杰想要位极人臣,希望徐杰想要权倾天下。这样夏锐可以许给他。
徐杰却摇摇头,答了一句:朝堂之事,我有些厌烦了,想回家,几房老婆,几双儿女。江湖纵横,山水纵情。
夏锐失望非常,又说一语:文远,可还备了酒?
徐杰听得这句话,心情轻松了许多。笑了笑道:酒自是有的,且听听我抚琴,看看技艺如何?
夏锐点头,失落。
第二百八十六章 地狱阎王的心地善良
夜已经深了,徐杰抚琴,奈何听琴之人心不在焉,没有去在意徐杰的琴技越来越熟练,也听不进琴声悦耳。
夏锐心中所想,依旧是在犹豫,犹豫要不要开口让徐杰去做一些事情。比如杀人?
夏锐心中也知道这个要求有些无理,有些过分。因为让徐杰去杀人,就是让徐杰去拼命,拿着身家性命去赌一些东西。夏锐知道徐杰兴许能成功,却也不知如何开口。
不愿回家的夏锐,陷入一种纠结之中,欲言又止,却又心如爪挠。那龙椅好像就在前面,夏锐离那龙椅,好像就差了一步,差的这一步,好像就是徐杰。
夏锐把许多事情想得太简单,此时甚至觉得自己登基的办法,就是徐杰拼得一命去把夏翰杀死。
但是一切哪里有这么简单?且不论徐杰能不能杀死夏翰,就算徐杰在一众金殿卫中杀了夏翰,那皇位,难道就是夏锐的?
杀完夏翰,徐杰呢?徐杰该怎么办?难道徐杰用私仇的借口扛下所有人,然后满门皆斩,换得夏锐那虚无缥缈的克继的可能?
且也不论夏锐自私与否,夏锐似乎已然魔怔了,心心念念只有登基这一件事了。人多是如此,一旦脑子被一件事情完全占据,再也不谈理性。
好在,好在夏锐还是没有说出口,没有说出这个过分的想法。因为夏锐也知道,徐杰不是他的下属,也并非他的心腹,也没有受过他还不清的恩情。夏锐最多只能如刚才那般旁敲侧击,而不能直言说出这个要求。
若是徐杰想要权倾天下,想要那些什么万人之上。夏锐还能继续往下说,奈何徐杰不要这些。至少在夏锐面前的徐杰,口中说的是不要这些。
琴音夏锐听不进去,却有人听进去了,一个少女出现在不远处,一脸的不爽,鼓着腮帮子怒道: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我爷爷锯木头都比你弹得好听,大半夜的,干嘛不能放过我的耳朵啊?
徐杰听得话语,也不生气,若是旁人说这话语,徐杰必然要与之争执一番,因为徐杰如今弹琴虽然不是登峰造极,但也算是中上水平,奏的曲子虽然不能动人心魄,但也算得上悦耳。但是这小姑娘的话语,徐杰倒是也反驳不了。唯有笑道:还请老虎妹妹指教。
徐杰若是抬杠,这老虎小妹妹必然要蹬鼻子上脸与徐杰好好说道说道,但是徐杰这般的谦虚一语,倒是让小老虎心情大好,走近几步,一副老师模样,指点之下,说道:你这里摁下去的时候啊,先要轻起瞬间,再使劲摁住,如此音节就会颤抖,尾音便好听,如人心的颤抖,情绪上的升华。你可懂得?
徐杰连忙照做,连连点头:懂得懂得。嗯,孺子可教也!小老虎一手负在后面,一手悬在半空,微微后仰,点头。大概是学来的做派,学得十足的像。连带这句孺子可教也,显然也是学来的。学的对象就是雷老头子。
这般的模样,徐杰差点笑了出来,忍了忍,又道:老虎妹妹,我再奏一曲,老虎妹妹细细指点一番。
小老虎装作一副不耐烦,口中却道:三更半夜的,若非我心情好,才懒得指点你。
徐杰坐正了一下身形,口中随意说道:老虎妹妹,我叫徐文远。
我知道你叫徐文远。
你可以叫我文远哥哥。徐杰话语随意,眼神却看向了小老虎。
我才不叫你文远哥哥,我的脸现在还疼呢。小老虎同学脸上都是作为老师的傲娇。
徐杰嘿嘿一笑,开始弹那一曲《阳关三叠,听了太多遍,所以也是最早学会的。能哼吟的曲调,学起来就少了许多麻烦,至少记曲谱就会简单许多。
此时的夏锐,终于还是起身,拱手说道:文远,我明日再来寻你。
徐杰点点头,夏锐就这么走了出去,夏锐大概是觉得无趣,又想起了点什么。
徐杰看着离去的夏锐,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也在多想一些,若是夏锐真的成了皇帝,不知道这江山社稷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转过头来,徐杰又笑了笑,当年的夏乾,一口气葬送了五十万大军,这天下不也好好的?
兴许没必要杞人忧天。
随后心中再想的,便是如何帮夏锐登基的事情了,这件事情,实在不是那么简单。怎么扳倒夏翰?
这个问题或许可以变成怎么让夏翰获罪,让夏翰做些难以被原谅的事情。
徐杰心中在想,耳中却传来:文远哥哥,你瞎弹的是什么曲子呢?
徐杰陡然回过神来,连忙定了定心神,认真抚弄着琴弦,却又嘿嘿在笑。
九月,该是徐杰结婚的日子了,这几天徐仲与徐老八里里外外忙前忙后,吹拉弹唱的,酒水吃食的,人情送往的,这些都不需要徐杰操心。
甚至两家人的沟通之类,也轮不到徐杰过问分毫。结婚的事情,徐杰完全插不上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正要结婚的两人,却完全没有要准备的事情。
甚至徐杰也不能到欧阳正的府邸去,听说结婚前这段时间,两个新人若是相见,是不祥的事情。
衙门里的人,只要见到徐杰,都要提前恭喜一两句,对于衙门里的人来说,自家的主官娶了当朝首相的女儿,并非是一件简简单单的喜事而已,甚至也代表了这些人的前途。
徐杰的平步青云,对于这些人来说,也就是未来的仕途,未来的地位。
兴许真如欧阳正所言,多大的能力,往往就是多大的责任,许多责任并非主动担负的,不知不觉就会到身上来。就如这个衙门里的这些人,人人都在抬眼看着徐杰,等着徐杰步步高升。
衙门里许多文书之类的小官,当初七品八品,如今大多升了些品级,也还不过是撮尔小官,这些人大多是徐杰从别的衙门调过来的,在原来衙门里,也大多是不受人看重的官员,如今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办起差事来,个个精神抖擞,再繁重的差事,也从无一句怨言,即便是连续彻夜伏案不眠,写着那些枯燥无味的案件卷宗,早晨依旧是笑意盈盈。出门去,若是碰上了往日那些同僚,也是受尽了羡慕,在别处办差,只要旁人一听是缉事厂衙门派过来的,立马礼遇有加。连带家中的门庭,也开始热闹起来。
归根结底,就是日子有盼头了。这些盼头,都是徐杰给他们带来的。
旁人的这种盼头,在徐杰身上,已然就是一种压力。许多人指望着徐杰吃饭,指望着徐杰的未来,将来这些人,会不会都要大失所望?
阳光正好,秋高气爽,徐杰坐在院中的一张躺椅上,旁边小板凳上坐着徐狗儿,小案几上有许多吃食茶水,徐狗儿吃喝不停,十七八岁的徐狗儿,好似一天到晚都是饥饿状态。
地上堆着一大堆卷宗,徐杰慢慢看着,身后还有一个官员,官名是缉事厂参事,六品,名叫杜知,四十岁出头,进士出身,原来是刑部的小官,而今已然是缉事厂的中流砥柱。
徐杰认认真真看着,看完一卷,说道:此人便罢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人人都不易,有些事情也是身不由己。
这场大案,牵涉之人太多太多,缉事厂本就是严酷的衙门,衙门里的这些官员,大多都是十几二十年无权无势之辈,如今办如此大案,犹如积压在心中几十年的怨气,一朝喷泄而出,倒不是说有多少公报私仇,就是一种终于能真正办事的想法,如此也就显得事无巨细,另外一个词形容,也是兢兢业业认认真真,有一种要证明自己能力的心态。
但是缉事厂这种衙门,一旦真的兢兢业业起来,不知多少人家要家破人亡。就如徐杰所言,有些人,是真的身不由己,法理与人情,终归还是要权衡一下。徐杰还是看不得血流成河,看不得家家户户都是女人的哭泣,更看不得牙行里到处卖着别人家的妻妾儿女。
身后的杜知闻言,说道:都督,此人曾帮着李家判过他人冤狱,虽然不过徒刑几年,却也罪大恶极。
罢了罢了,若是你在那个位置,这大印也还是会盖下去的,判不判这冤狱,他一个人也说得不算。暗示他一番,叫他自己辞官回乡。徐杰放下卷宗,又拿了另外一卷。
看了片刻,又道:这人也放出去吧。
杜知一边点头,一边拿笔在徐杰放下来的卷宗上写着一些什么。
忽然徐杰转头问了一语:杜参事,近来可有人到你家送礼?
杜知闻言,面色一正:都督,送礼之人多如牛毛,下官从来没有见过一人,更不曾收过一人的钱财。都督明鉴!
徐杰点点头,看着杜知,又开始仔细翻看卷宗,翻看片刻,指着一份又道:此人再严审!审其低价收粮之事,派人去封丘调查,看看他到底帮着东来粮行吃了多少农户的血。三百石?哼哼
杜知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拱手:遵命!
杜知接过徐杰递来的卷宗,又道:都督,此人关押在刑部大狱,还请都督手谕一封,下官亲去提人到衙。
徐杰从躺椅上坐起来,拿起小案几上的笔,吩咐徐狗儿道:狗儿去大堂里把大印取来。
徐狗儿从小板凳上起身,飞快往大堂里奔去。不得片刻,大印就盖在了徐杰写好的手谕之上,这张纸也就成了公文。
此时门外夏锐走了进来,一脸的笑意,后背还背着一物,才刚刚进门,就看到了躺椅上坐着的徐杰,口中已然笑道:文远,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了不得的宝贝。
觉敏兄带了什么宝贝来了?徐杰笑问一语。
身后的杜知见得夏锐来了,说道:都督,下官先办封丘之案,劳烦都督有暇看完卷宗,在卷宗上写一下批示意见,下官照都督之意办理。
徐杰点点头,站了起来,杜知拿着公文已然出门而去,左右也有衙差上前来收拾着卷宗。
夏锐已然把背上的东西取到了头前,拆了布包,是一张琴。待得夏锐翻过琴,得意道:如何?
徐杰已然看到上面写的四个大字九霄环佩,徐杰有些愕然。
夏锐指着琴又道:文远,我可是花费好大的心思才寻来的,雷家你可听说过?但凡琴之大家,无不听说制琴的雷氏,这张琴是唐琴,出自雷威之手。价值连城啊,若是谢中丞看到了,只怕也会垂涎欲滴。是不是好东西?
徐杰点点头,又看了看夏锐,说道:是好东西啊!
夏锐双手端琴,往前一送:文远,我不会抚琴,见你近来习练琴技,送与你了。
徐杰伸手接过,低头看了看,还轻触一下琴弦,音质并不差,甚至比许多琴要好上许多,还真是不张不错的好琴。徐杰问了一句:花了觉敏兄多少银两?
夏锐摆摆手,笑道:不值一提,宝剑赠英雄,合适就好。不过八万两而已。
八万两,兴许也是夏锐的全部身家了,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全部身家。徐杰一副极为欢喜的模样,微微调音,口中只道:好琴啊,当真是好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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