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祝家大郎
徐杰是真过不得卫二十三手中之剑,再如何凋零的金殿卫,依旧是金殿卫,依旧有三百年前那些随着高祖打下天下之人的传承,无论从武道理论的先进,还是到人才培养的机制,金殿卫的优势,远远不是江湖门派所能比拟。
卫二十三武艺到底有多高,徐杰以往并不真切了解,今日才真正明白卫二十三到底有多恐怖。
就如卫二十三的剑,挥舞起来毫无威力可言,却又带着千钧之力,砍在大殿栋柱之上,连痕迹都没有,砍在徐杰刀上,却又让徐杰不由自主身形急退。
卫二十三,是真的能挡住徐杰。昔日里卫二十三在那摘星楼杀左定之父,更是毫不费力。
便听徐杰又喊:二十三,你再不让,生死有命!
卫二十三闻言面色一沉,已然知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口中答了一语:断海潮也不行!
那便试试!徐杰头前是真不愿与卫二十三搏命一场,而今已然不管不顾。
卫二十三口中虽然如此去说,却不代表他真的如此自信,单论武道境界,徐杰不及卫二十三,徐杰是武道天才,卫二十三更是武道天才。卫二十三比徐杰年纪大上不少,比徐杰练武用功,比徐杰经历过更多竞争,甚至比徐杰经历过更多旁人看不到的生死。如此才有金殿卫指挥使卫二十三。
但是,徐杰有幸,有幸早早在山顶看过一览山小的场面。有幸遇到了天下第一剑,有幸见识了二瘦三胖,有幸与何真卿为邻。
断海潮到底行不行,也不是卫二十三一句话能决定的。
此时的卫二十三,显然不如他话语说得那么轻松,早已如临大敌,所有感官都被调配到最佳状态,体内劲道鼓荡不止,连冠帽都冲天而去,须发皆张,却不飘荡。
断海潮,来了!
一闪而逝!毫无过程可言。如今徐杰的断海潮,与杨二瘦的好似并不一样了,大概也与徐小刀的断海潮也不一样了。人各不同,武道也不同,断海潮,也有了各自的断海潮。
没有炸响,只有一声尖锐刺耳,刺得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徐杰!
单膝跪地,却在那台阶之下,并没有上到高台。
卫二十三,剑刃倒插,撑在了身体之后。
断海潮,似乎真的不行!
徐杰慢慢起身,吞了一口热血,此招一出,用尽了全身上下所有的精气神,已然后继无力。
便看徐杰慢慢站起,提刀,转身!
身后忽然又有了一声炸响,一块牌匾从空中落下,仁德与大隆二字,分开左右,成了两截。
两截牌匾落在御案之上,御案也应声两断,散落了一地的笔墨纸砚与奏折。
随之还有一人惊呼连连:快来护驾快快快,朕在桌案里,快把朕拉出来。
卫九看了一眼徐杰的背影,俯身搬开御案,头破血流的夏锐站了起来,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抬头看向转身往外而去的徐杰。
甲士成百上千,门外更是成千上万。
徐杰走在人群让出的小道之中,并不回头,恨,只恨武道不精,只恨自己无能。
徐杰已然出了大殿之门,刀拖在地上,摩擦着石板,发出一种难听的声音。
直到看见徐杰走出大殿,夏锐方才敢开口说话:来人啊,缉拿缉拿刺客徐文远。
卫二十三回头看了一眼夏锐,剑身一软,人已瘫坐在地,一口鲜血再也忍不出喷涌而出,口中却说了一语:陛下,让徐文远先给欧阳公收尸办丧吧。
没有卫二十三,这徐文远真的缉拿得住吗?卫二十三看了一眼台下低头不语的张立,摇了摇头,便是知道这徐文远是缉拿不住的。就算京城里有金吾卫,有巡城营,还有城外大军无数,这徐文远也缉拿不住。
并非徐文远万夫莫当,但就是缉拿不住。
缉拿不住,徒生一场血腥。缉拿不住,兴许还逼着徐杰真正再去铤而走险,徐家厮杀汉,徐杰身边之人,真要铤而走险,金殿卫就真的没落了,兴许金殿卫没落了也难以挡住一些事情的发生。
这一切,是真的需要从长计议了。
见得卫二十三忽然瘫坐在地,夏锐心中大急,往前几步连忙去扶卫二十三,口中急问:二十三,你可不能死啊!
夏锐此时之语,就是这么直白,卫二十三是真不能死,卫二十三若是死了,夏锐岂能还有安睡之夜?夏锐心中,好似觉得身边唯有卫二十三能挡住徐杰了。
陛下,臣无妨,伤势不重。卫二十三答道。
夏锐听得这一语,心中大喜,说道:死不了就好,死不了就好。
卫九在一旁,轻轻叹了一口气。
卫二十三还与夏锐拱手行了一礼,然后开口说道:今日之事,但有一言传出,在场之人,皆死!
所有甲士,包括太监,皆是不寒而栗,吓得浑身一抖。
此时早已躲在甲士堆里的许仕达终于又走出来了,拱手说道:陛下,此贼行此叛逆之事,合该满门抄斩,株连三族。
张立已然也开口:陛下,徐文远乃国之大才,还请陛下念及故旧,挽回此事。拿许仕达下狱问罪,以解徐杰心中怨气。
张立此时还说这一语,就是真有些傻了。兴许在他心中,觉得此事还有挽回的余地。
许仕达听得要拿他问罪,连忙说道:张总兵,你到底是收了此贼什么好处?教你这般为他开脱?莫不是你一人要如此贼一般大殿行刺不成?
夏锐听得这句话语,浑身没有一处是自在的,颤抖的手,不断抹着脸上的血,双眼不断左右去看,却说一语:都退下,都退下,二十三跟着朕走,许仕达往御书房等候。
说完夏锐转身就走,脚步虚浮,胸口不断起伏,心跳加速,有一种焦虑,有一种心虚,还有惧怕。
为何今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翻遍史书,历朝历代可有过这样的事情?
兴许真有,在那春秋战国年月,杀王之事,比如食指大动的典故,因为一碗乌龟汤置气,就刺杀君王的事情,真有发生。
但是夏锐显然不知,夏锐身着龙袍,端坐龙椅,满朝文武,披甲百万,江山万里,岂能预料到会有今日之事?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夏锐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世间为何就真的有这样的人!这一切,不合情理!
这世间,无论如何也容不得这样的人。
欧阳府,所有下人皆已遣散,家财散尽,只留四周素白。
孝子二人,披麻戴孝,对面而跪,面前烧着冥纸,棺木简单,牌位也是徐杰亲笔所写。
二人并未落泪,皆是默默把冥纸不断放在头前的火盆之中。
大门中门皆开,也无人守候,却不见一人上门吊唁。
唯有一人,站在门口叹息许久,还是走了进来,便是梁伯庸。
梁伯庸走进灵堂,跪拜吊唁,无人唱礼,孝子二人答了一礼。
梁伯庸也不开口,跪坐一旁,拿起冥纸也往火盆里放。终于说出一句:节哀!
孝子二人再答一礼。
许久,徐杰开口说一语:文峰,去把大门关上吧。
欧阳文峰起身,往外去关大门,夜已落幕,何其可悲,当朝首相灵堂,却只有一人吊唁,世道炎凉如斯,满朝文武,自李启明之后,不知多少人在欧阳正的笔下加官进爵光宗耀祖,却没有一人来吊唁这个世间君子。
欧阳文峰也懒得往外在去看,大门慢慢关上,目光坚韧,面色沉着。今日之欧阳文峰,已然不同以往。
忽然一直手从门缝里伸了进来。
第三百四十三章 我等你来
欧阳文峰看着伸进门缝的这只手,意外非常,连忙再把大门打开,门外一人,一身黑衣,还有罩袍笼住身形,这人微微抬头,露出了女子的面容,秀丽非常。收藏本站
欧阳文峰开口问了一语:不知这位姑娘找谁?
奴家寻徐公子。
欧阳文峰抬手:请!
女子走进大门,却又回头左右看了看,欧阳文峰似有所感,连忙关上大门。
欧阳文峰在前带路,走进灵堂,说道:文远,有位女子来寻你。
徐杰抬头看向那罩袍黑衣,女子也正掀起帽头,徐杰认出了女子,却并不意外,只道:文峰,上个座位。
女子开口:不必了,奴家也该跪拜。
徐杰也不多说,看着女子恭恭敬敬跪拜而下,吊唁亡人。
梁伯庸似乎依稀认出了女子身份,连忙低头不去多看,荣国公主夏小容。
奴家私自前来,若是给徐公子带来什么不便,还请公子多多见谅。夏小容此来自然是有目的,但也不知徐杰是个什么态度,唯有这般开口。
徐杰闻言,整理了一下身前的白衣,又拿一把冥纸放在火盆之中,还拿起火钳拨动了一下火盆,让冥纸燃烧得更旺盛,放下火钳之后,方才开口:谁人叫你来的?
夏小容闻言一愣,答道:奴家私自来的。
却是徐杰又问:谁人放你来的?
没有人放夏小容出宫,夏小容岂能从深宫之中出来?这么简单的道理,徐杰岂能猜不到?
夏小容沉默片刻,答了一语:一个军将,奴家也不知其名。
徐杰点点头,已然明了。这个军将夏小容兴许真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徐杰却已然知道背后是谁。还有谁能让宫里的军将放夏小容出宫?
你回去吧,我会入宫去见他。徐杰答道。
夏小容闻言面色一喜,已然又拜,拜完之后,口中连忙说道:只要徐公子愿意见他,奴家什么事情都愿意答应徐公子。
徐杰只是摆摆手:有人帮你,也是在帮我,不必让他太过冒险,回去吧。
夏小容已然起身,一步三回头,转身而去。欧阳文峰跟在身后,再去开门。
就算夏小容今日不来,徐杰也要想办法进宫去,去见一人。只是徐杰没有想到夏小容却出宫来了。
许多事情,好似有了许多默契。有些人与徐杰想到一起去了。
徐杰本以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会是自己一人而为,却不想忽然出现了一个助力。认真一想,这个助力,早已在那里了,在昔日仁德大隆之时,这个助力就在那里了。
欧阳文峰转了回来,跪坐在徐杰对面,开口问道:文远,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显然欧阳文峰隐隐也有感觉。
徐杰忽然出了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笑:你明日里把请柬送到所有四品以上的官员家中,请这些人七日之后前来送葬,老师走了,必要走得风风光光,不该如此!
欧阳文峰闻言,为难道:文远,何必做这般无用功,该来的自然回来,不来的请也请不来。世态炎凉,趋吉避凶,无可奈何。
徐杰摇摇头,说道:放心,七日之后,都回来!
徐杰如此一语,听得梁伯庸大惊失色,连忙问道:文远,你要做什么?
徐杰忽然站了起来,走到欧阳正棺木头前,慢慢抬手,指着北方皇城,说道:我欲,只手遮天!
梁伯庸听得一愣,抬头看着徐杰,欧阳文峰也紧盯着徐杰,两人似乎都好似听明白了,又好似没有听明白。
徐杰也不多言,身后摘下头顶白帽,解下腰中衣带,一身白衣落地,劲装早已穿在身上,还有宝刀一柄。
房顶上坐着的徐老八,听得徐杰一言,也站起身来,便见徐杰在夜色之中急掠而出,徐老八一脸担忧,回头看得不远处也在房顶的何霁月一眼。
何霁月笑了笑,答道:随他去吧。一生一死,陪着他就是。
徐老八叹息一声,只说:何姑娘,你当真是个好姑娘。
皇城之内,御书房里,皇帝夏锐的头,再也戴不了那尊镂空金丝盘龙冠,只能缠着布条,布条里不再渗着鲜血,却依旧疼痛无比。
卫二十三隐在暗处,许仕达站在头前,开口说道:陛下,此贼必要诛杀,合该圣旨去大江,调大江守军拿其家眷,如此方好拿捏。
夏锐咬牙切齿,答道:圣旨你速速去拟,朕现在就下旨,尚书右仆射就罢了,直接当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兼中书侍郎。全管三省之事,着吴仲书辞官回乡。
许仕达闻言,也不再去拜谢,而是又道:陛下,那张立,怕是与此贼已是一条心,不可不防。
张立?夏锐说得一语,眉宇拧在一起,口中又道:张立也该诛杀,先寻个由头罢免了他,再诛杀之。
许仕达闻言答道:陛下,由头简单,臣明日就去罗织罪名。
夏锐点点头,又道:还有一事要你去做。
陛下请吩咐。
如今你已是首相之位,速速在民间收拢武艺高手,多大的代价也能允之,只要效死之人。夏锐已然打定了主意,在此时的夏锐看来,好似武艺高手真的就能解决许多问题。因为徐杰,就是一个武艺高手。甚至夏锐以为,若非徐杰有这一身武艺,早已被他拿捏在手。
遵旨!
明日,你把京畿禁军中三品以上的军将都召到宫里里,朕设宴款待他们。夏锐要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不解决徐杰之事,夏锐哪里还有安宁?
臣明日一定把所有事情一一办妥。事情太多,却又由不得许仕达慢手慢脚,许仕达也知道自己这条小命,都在这些安排里了。
夏锐挥手示意许仕达下去,转头又去阴影之中寻卫二十三的身影。
许仕达躬身退去,却是夏锐没有在阴影之中寻到卫二十三,又没来由心中一慌。
卫二十三似乎感受到了夏锐的变化,轻轻咳嗽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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