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祝家大郎
夏文听得认真,头不断在点,甚至都没有开口问其他人的意见,便已应允。
接着徐杰说出了另外一项改革,准备在六部之外加一个税部,各地各臣衙门都要组建专门税务衙门,把税收权利从各地主官衙门独立出来,进一步加强中央集权,剥夺各级衙门主官对税收直接的处置权。各级衙门想要用税收之钱粮,就需要每年以预算之法进行奏报批准,以预算到税务衙门支取钱粮。
徐杰的这一项改革,才是朝廷对于整个国家财政的最直接控制权,一个国家最基本的能力体现,就在税收制度上。钱从哪里来,用到哪里去,都需要一个清楚明白的规划与控制。这才能保证朝廷的强大,才能保证军事的优先支出,也能避免各种国家资源的浪费。
徐杰甚至有一种先军政治的打算,一定要保障军队的供应,外有强敌,必要如此。
徐杰的这一套思路说完,整个朝堂早已一片静默。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升官发财这个词,不知用了多少年,一个地方主官,对整个州府县所有财政进出一言而决,这就是升官发财的最基本含义。
此时税收独立,已然封住了升官发财最大的一个渠道,虽然离完全禁止还有十万八千里,但也是极大的进步。
这种超前的思想,对于徐杰而言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于朝堂之上其他人而言,已然是极大的冲击。
冲击到连夏文都听得愣起了神,他显然听懂了徐杰说的是怎么回事,却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夏文愣了片刻,扫视了一下台下众人,已然知道气氛有些凝重,脸上堆出了笑,说道:昔日欧阳公就是以赋税改革之法富国强兵,今日太师又奏赋税改革之法,诸位可有什么意见?
在场众人,皆是不语,连谢昉都在皱眉沉思。在场众人多是高官,高官下面自然还有错综复杂的势力,还有许多小官。甚至这些高官,也是从小官过来的。
达官显贵的好日子,主要也靠着这些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靠着那些小官。小官们管不到钱粮了,达官显贵们的豪奢又从哪里来?
这完全就是釜底抽薪,抽了整个既得利益阶层釜底的薪。
徐杰就这一番禀奏,似乎依然把自己放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对立面上,甚至是天下所有读书人的对立面,读书进学考科举做官,真正想着要为生民立命万世太平的远大抱负者毕竟是少数,更多的还是光耀门楣,发家致富。甚至连徐狗儿的那些小收入,究其真正的源头,大概也是这么来的。
徐杰禀奏完,回头看着在场所有人,眼神犀利非常。
台上的夏文,也在思索,夏文想得清楚徐杰此法的好处在哪里,更知道徐杰一旦做成此事,自己这个皇帝才是那个最大的得利者,所有夏文又开口说道:谢相觉得太师此法如何?
谢昉闻言,看了看徐杰,答道:臣以为,太师之法,若是真做成了,当真是有史以来最大的壮举!臣附议!
徐杰闻言与谢昉点头致意一下。
夏文又问:吴相觉得太师此法如何?
吴仲书闻言,微微沉默,答道:太师此法,于国有益,就是真正改革起来,千难万难。想来太师也知其中难处,若是难处解决不了,只怕难全其功。
吴仲书之言,是聪明人说的话,两不得罪。但是也说到了正题,要与天下所有官员作对,能成吗?谁又替徐杰去做成?
徐杰已然答道:吴相公不必担忧,成与不成,只在决心!缉事厂有一把刀可保证此事必成!
一把悬在所有官员头上的刀,何其有用?
只是徐杰这一语,满场哗然。
激进如徐杰这般的人,大华朝三百年,从来没有一个。甚至汉唐以下,也从未出过一个。
曾几何时,哪朝哪代,士大夫头上还有了一把刀?
连夏文这个正统的读书人都闻言一愣。缉事厂什么时候变成了士大夫头上的刀?
惊讶不已的夏文连忙开口说道:太师,这般是不是有些不妥,天下之大,就怕就怕有个万一,万不可一个不慎,动摇了江山社稷之本。
夏文所想,若是天下官员都得罪了,愤怒之下做出什么事情,那这江山社稷岂不是立马分崩离析?
不想徐杰说出了更加让人震惊的一语:陛下,从古至今,千百年下来,可曾听过有文人造反的事情?又可曾听闻过文人造反得势的?
徐杰一针见血,许多时候,事情就是这么本末倒置。皇权最在乎最照顾的人群,是最不可能造成国家动荡的群体。真正造成国家动荡的群体,反而是皇权在大多时候不照顾的人群。
秀才造反,就是个笑话。
徐杰心中,那些文人,就是可以得罪的,怎么得罪都没事,往死里得罪也不会造成国家动荡。
徐杰这么一语,满场弥漫着一种气氛,一种敢怒而不敢言的气氛。
连谢昉听得都微微皱眉,因为徐杰语气中有一种看不起文人的含义在其中。好在徐杰自己也是个文人,还是个名声不小的文人。
夏文这个文人心中却也觉得徐杰太过激进了一些,回旋一语:太师的意思可是说文人读圣贤,最是忠君爱国,所以必不可能行祸国之事?
夏文似乎在给徐杰一个台阶下。
徐杰答了一语:回禀陛下,臣之意乃是说,以刀成事,无甚后患!可行之!
夏文额头上的汗珠立马落了下来,连忙用手擦了擦,左右问道:诸卿可有异议?
无人应答,却是无数声音在小声议论。
徐杰已然开口:陛下,那就依此法改制,臣今日便着手开始。
夏文并不说话,只是轻轻点点头。
朝会散去,谢昉与徐杰慢慢行走,走得几步,谢昉终于开口说道:太师,如此手段,于国有益,于你自身,却是大祸啊!
谢昉脸上有担忧之色。
徐杰笑道:先生,于我而言,唯有刀兵加身,才是祸事,其余之事,皆算不得什么。
谢昉摇摇头,叹气道:如此激进之法,当真不知是福是祸。
先生不必担忧,恶疾用猛药,这世间所有人都可以纸醉金迷醉生梦死,唯有我不可如此。先生也知有些恶疾,不如此是不可治的,迫在眉睫。徐杰说道。
谢昉摇着头,答道:反正我老了,活不得多久,死后也无人记得。你却还年轻,还要活几十年。
徐杰笑而不语。耳边却能听到各处的窃窃私语,那些窃窃私语,自然逃不过徐杰的耳朵,在朝堂之内徐杰就听得一清二楚。
徐杰也不断抬眼四处去看,看看有些话到底是何人说出来的。
兴许徐杰也在记仇。
第三百九十五章必须答应我(感谢蒋大少丶五万大赏,多谢支持!!)
徐杰回京了,徐仲往青山而回,徐老八去了杭州。杨三胖是第一个离开的,早已在去杭州的路上。
大江边的凤池山上,有个姑娘脸上还遗留有重赏之后的苍白,她每日早起,负剑下山,在大江城里逛上一逛,走上一走。
茶楼里的点心极为可口,说书艺人绘声绘色讲着徐太师匹马出城关,大可汗惊骇夜遁走,或者还有一出徐太师作法渡大漠,拓跋王城下惊止戈。
姑娘听得心情极好,碎银也会打赏几个,却还会说道:尽是胡说八道的故事。
然后出茶楼,再到码头上逛一圈,汉水帮主刘盖也会立马到场,伺候前后,倒也没有给刘盖添多少麻烦,姑娘就会转头又走。
刘盖总会看着姑娘的背影,问上旁人一句:近来可听过太师要回乡?
左右之人摇摇头:不曾听过。
刘盖点点头,头前有船靠岸,船上下来一个老汉,笑意盈盈上前拜见:刘帮主,这批货去江夏,叨扰刘帮主了。
刘盖拱手笑道:周镖头发财!
刘帮主发财!老头是寿州龙虎镖局周西望,发财之语是寒暄。
刘盖已然在吩咐手下之人帮忙卸货。
周西望指着蛇山上的黄鹤楼,再道:刘帮主,有暇饮几杯?
刘盖笑道:我做东!
不必不必,老头我做东才是。周西望客气着,已然抬手作请。
两人一边迈步,还在一边争着做东之事。
从码头离开的姑娘又上了凤池山,在后山的树林里站一战,心情若是好,还会舞几趟剑,若是没这心情,也就往闺房而回,在闺房门口却要驻足片刻,重要看几眼门口的对联素养高怀同霁月,每思雅量洽春风。
看完之后,姑娘就真的回到闺房之内,翻上几本书,坐着发会呆。
一个面色红润气度不凡的老头回来敲门,门打开之后,老头会进去坐坐,随口问上几句,听得姑娘随口答上几句,老头并不多待,也就出来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着。
远在千里之外的汴京城,却是风起云涌,不论是多读诗书的士子,还是市井小民,人人口中似乎都在议论着一个名字,读书的士子们议论着徐太师的军事改革与税赋改革。议论着哪个衙门的哪个官员好像又被革职了,说好听一点是又告老还乡了。
有人说徐太师这是以权谋私排除异己,好掌握大权。有的人说徐太师是整肃官风,大快人心。无论怎么说,总有人会争个面红耳赤。
只有那些花魁大家们,看着从杭州来的信件,一个个在筹集着家当,想要替自己赎身,杭州拿天下第一楼似乎真是个好地方,对这些花魁大家而言,莫名就有吸引力。兴许是因为第一楼的诗集一册一册,就是写得好。兴许是因为第一楼当真能遮风避雨,还可以来去自由。
市井小民津津乐道的是徐太师是否真会作法,是否真能作法带着万千大军渡过大漠,又或者说一说夜遁走的大可汗是何等的惊慌失措,故事说得仿佛身在那位大可汗身边亲眼得见一般。
杭州城内,有一家小酒馆的掌柜又回来了,每天站在柜台之内,迎来送往,笑意淳朴,与来往之人闲话家常。
到得夜里,老板娘就会与掌柜的置气,逼迫着掌柜第二天一定要做一些事说一些话。
掌柜无法,第二天见得一个老汉上门,只有硬着头皮开口:张叔,欠了半个多月的酒钱,什么时候来结一下。
进门的老汉闻言一脸尴尬,答道:明日,明日就来结清,明日待得我那浑家出门买菜的时候,我就从钱箱里拿来来付。
旁桌一个老头闻言,转身笑道:张老头,你还敢偷家里钱不成?明日看你结账,结完账就看你挨打。
随即哄堂大笑,笑得进门的老汉站在柜台前,点酒也不是,出门而走又舍不得。
掌柜的却开口说道:张叔,再过几日无妨,等你结了工钱再说。
掌柜的一开口,却听后厨传来一个女子声音:小六子,今日是不是得给你发工钱了?‘
然后一个半大小子不明所以,答道:老板娘,您记错了吧,后天才是发工钱的日子。
老板娘闻言说道:我怎么会记错,就是今日,今日就发工钱了。你这工钱还没着落呢,明日就养不起你了。
半大小子吓得一跳,撇着嘴说道:老板娘,要不要不要把小的工钱少算一些?
老板娘闻言不答,这一通话语自然是说给柜台的掌柜听的,逼着掌柜把那些赊账的钱都讨回来。
果然老板娘故意说的这一通话起了作用,头前的掌柜一脸为难,又开口:张叔,你你结了工钱一定要来付账啊。
张叔闻言连连点头:定来定来,就算回家挨打也来付账。
掌柜闻言点点头,好似交代过去了,问道:张叔今天吃几两?
三两,三两即可。吃完就走。张叔已然凑近柜台,等着掌柜打酒。
掌柜熟练打出三两酒,也不用称量,把酒碗递了过去,然后又从柜台里拿出一小碟茴香豆,开口:别人剩下的,送张叔佐酒。
好,好,多谢种家掌柜。张叔也不客气,就着茴香豆,小口小口抿着酒,一副极其享受的模样。
却是张叔没有注意,那位种家掌柜忽然皱着眉头看向了门口,面色极为凝重。
门口走进了一个人,戴着斗笠,风尘仆仆,手中抱着一柄直刀,走到柜台旁,不言不语,就这么站着。
掌柜开口:你走吧,被人看到,就难走了。
我特地来寻你。抱着刀的汉子说道。
寻我作甚?掌柜问了一语。
来感谢你的大恩。话语说完,抱刀的汉子忽然跪地而下,三个响头磕得咚咚作响。惹得店内所有人侧目来看。
掌柜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说道:嗯,感谢过了,走吧,很多人要你的命,不必在此久留。
我还有一事。抱刀的汉子站了起来。
还有何事?掌柜似乎有些不耐烦。
抱刀的汉子面无颜色,说道:我已入瓶颈,不得寸进,又寻不到合适之人突破瓶颈,特来寻你。
掌柜闻言,手中的算盘哗啦一响,再问一语:已然先天,还要突破什么瓶颈?
大仇未报,受人节制,此时的我,还不足以脱开节制报得大仇。唯有再寻进境。汉子脸上有了为难,受人节制这个词,包含了许多。比如仇人还有大半在他人之手,却都还活得好好的,这汉子想报仇都报不了,但是那节制他的人要他做的事情,他此时也没有能力做到。
做不到的事情有两件,一件是杀当朝太师徐杰,另外一件是杀室韦可汗遥粘蒙德。
掌柜知道面前这人此时在为拓跋人效力,虽然是后来才知晓,但也让他震惊不已。更让他震惊的是此时在这里见到他。掌柜的说了一语:我不会与你比试,更不会成全你,你走吧。
我要与你比武!汉子答了一语,坚定非常。
掌柜似乎有些怒了,开口一语:滚!
汉子再一次说道:我要与你比一场!唯有你才是我此时最合适的对手,战胜了你,我就有能力报仇了。
店内的客人们都是一脸不解看着这两个对话之人。
厨房里的老板娘此时走了出来,还以为是来了故友熟人,一脸笑意准备上前招待安排。却被掌柜的用手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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