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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无星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白小侃

    哑巴往灶台上放了油条,兴奋不已拍他的肩,他回头, 看他从夹克里捧出只毛茸茸的小东西,伸手一摸, 热的。于是展露笑容, 抢过那一团跑去卧室给秦淮献宝。

    秦淮还在床上躺着倒不是因为贪懒。自从那天把蒋毅撞个正着,她开始变得敏感, 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实在困了几秒钟就能入睡,几分钟后又猛的清醒。白天有哑巴盯着,她勉强能捡个空碎片化的睡一睡,却再不像以前踏实安稳。

    蒋毅推门动作极轻,她仍然立即睁眼,抬脖子看他轻手轻脚走进来。

    掀被子起床:“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好着呢。”

    他说,挨床坐下,摊出掌心的一小团。

    秦淮惊:“这是什么?”

    “黑领噪鹛,三级保护动物。”

    其头白颈灰,肥实的腹蓝灰的脚,栗色的眼睛沾了水汽般灵动。

    她伸手摸了摸,软软的很暖。

    “哪儿来的?”

    “哑巴不知从哪捡来的。”

    再看门口的哑巴,抬手指了指窗外的院子。

    蒋毅顿感掌心湿润,遂歪了它的身子察看,却见其腹底被划伤,正往外浸着血,小半截废旧的勾花网还藏在羽毛里。

    他出去找药,拔出那截小铁丝,再给它止血上药绑纱布。许是因为疼,小鸟儿重心不稳往一边倒,却不吱声,睁着一双溜圆的眼睛不住的忽闪。

    他从厨房找来一只纸箱,把鸟儿放了进去。

    “吃饭吧,吃完饭给它搭个窝。”

    “你会搭窝?”

    “小意思。”

    饭后却先守着灶台熬东西,秦淮看他只掺了勉强遮盖锅底的水,再往锅里撒面粉,十分不解。

    “这是在干什么?”

    “做浆糊,搭窝用的。”

    她原以为他说的搭窝不过剪裁纸箱之类的花架子而已,却没想到他是真会搭,从犄角旮旯里搜刮废纸,什么广告传单小告示,通通拿上,又领着二人兜着鸟儿去院里捡树枝。

    秦淮:“随便做做就行了,等它伤好了就飞走了。”

    他正细致的涂着浆糊:“这种鸟不爱飞,就喜欢在灌丛中跳来跳去。”

    “遇到危险也不飞吗?”

    “它机敏,点头翘尾闹上半天,边闹边逃走。你以为它死了,过一会儿又跳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

    “以前队里巡逻见多了,没什么玩的就研究这。”

    又问:“好养吗?”

    “好养。”抬头冲她笑,“和你一样,多喂几次就行了。”

    她瞪他一眼:“它吃什么?”

    “碎馒头草叶子、甲虫蜻蜓,都吃。”

    她于是上楼找馒头,哑巴去树下找虫子。

    做好的人工鸟窝就放在窗台上,紧邻架在护栏间的六叶小风车。蒋毅还根据它的习性往窝里垫了吃饱水的草叶根须。

    “取个名字吧。”

    秦淮:“鸟就是鸟,能取个什么名。”

    蒋毅扬眉,见哑巴探出指头摸它的头,似乎多使一分力就会压垮它一样。

    他和秦淮使个眼色。

    秦淮:“这鸟儿和你挺像,安安静静的不吱声,以后就叫它小安吧。”

    哑巴咧嘴一笑,十分开心。

    他是真喜欢小安,一会儿探望一次,晚饭前喂一次晚饭后又喂一次。

    秦淮扶着脑袋看电视,提醒他:“再吃就撑死了。”

    他幡然醒悟,撤了口粮又给它倒水。

    蒋毅坐在沙发上剥瓜子儿,用小盘儿接着瓜子仁,接满一盘递给秦淮,秦淮很娴熟的端起来吃。这本是为打发时间给他买的零嘴儿,他自己不吃全剥给她了。

    三人闲聊一阵,无事可做便早早睡觉。这两天蒋毅睡眠不错,虽入睡时长却也能睡个完整的觉,连续两日无异常便叫秦淮放松,却不知她这一夜稍一放松就出现情况。

    夜里不知几点,蒋毅转醒时颇显焦躁,连翻两个身之后惊醒秦淮。

    她一骨碌坐起来打开床头灯,见他面朝里弓着背蜷着腿。

    伸手拍拍:“不舒服了?”

    没反应。

    她把人掰过来,看他闭着双眼紧皱着眉,伸手一摸,全是汗水。于是掀被下床,匆匆去卫生间拿了毛巾打了盆水,期间惊醒哑巴,他也跟进房间。

    秦淮拧了毛巾替他擦汗,那汗珠子似擦不净,刚抹到脖子脸上又出一层,她于是又返回去,来回的擦。几分钟后他开始颤抖,漏洞的筛子般来回涮,振幅越来越大,那大一个子缩成一团,越蜷越紧。

    秦淮心急,扑上去抱他,却触碰密麻的颗粒凸起,定睛一看,他胳膊腿上生出一层骇人的鸡皮疙瘩,霎时自己也汗毛立起,却不犹豫,仍然抱着他。

    摸他的脸顺他的发:“忍一忍,再忍忍就过去了。”

    他还在出汗,短裤背心都湿透,似刚从冰窖里捞出来。

    她搂着他一边剥他的衣服,一边叫哑巴:“去拿条干毛巾。”

    哑巴于是去找毛巾。

    怀里的人却蓦地睁开眼和她对视,足足半秒不眨眼,分明看着她却目光无焦,似她不存在。她连叫了他几声,他毫无反应,眼睛里渐渐爬上红血丝,干涸的唇泛起白皮,合不拢的牙齿上下磕碰,铮铮的响。

    “放开我。”

    汗水顺着发尖爬过面颊,他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秦淮不放,接过哑巴找来的毛巾替他擦汗。他不平静的神态愈显阴辣,带着一双发红的眼,乍一看像即将变身的怪物,五官似要撑开表皮展露狰狞的獠牙。

    秦淮抱着他,细致的擦汗,已顺着颈脖擦至后背。他却已至临界点,打开胳膊往外抻,本就力气大又是部队出身,秦淮敌不过他,用尽全力仅是九牛一毛,抗争不过一秒便被他挣开,两条腿刚挨了地,却被她重新扑回去,他脚下一滑往后倒,踹得拖鞋飞老高,砰一下飞至窗户,又猛弹到地上。

    残破的意志力本就脆弱,被这么一激他便失去理智,抓了床头的杯子猛砸,秦淮跪趴在他腰上,伏着脑袋一躲,水杯撞墙碎得四分五裂。

    “绳子,去拿绳子!”

    哑巴被这场面惊得呆愣,这才急急忙忙拿了麻绳过来。

    秦淮制住他的上身,哑巴先绑他的腿。

    他似抗拒被绑,又似极度痛苦,两条腿安宁不得,颤抖着绷直了肌肉,无限放大的力量使已上结的麻绳松了劲。

    秦淮转头压住他的腿:“绑紧了!”

    哑巴哆嗦着手缠了一圈又一圈。

    忽感腕上有热气,她转头看回去,见他正张了嘴往手上凑,偏又理智抗争,拼了命后仰着脖子往回撤,打颤的牙齿已磕碰着自己的舌。

    她知他害怕伤着她,心上一软又一热,险些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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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手拽了毛巾垫他的牙,惟恐他伤了舌头。

    哑巴已捆好双脚,又行至床头捆他的手,他咬着毛巾发泄,浑身僵硬眼珠翻白,仍旧止不住的颤抖。

    秦淮一把把替他擦汗,一边说着话激励他。他脖子粗红青筋突冒,明亮的眼睛早已失去平日的温情,看上去很可怖,但她一点儿不害怕,也一直不放手。

    双方僵持许久,秦淮清楚感知他颤抖的身体僵硬绷直到松懈瘫软。他胸膛不停的起伏,抓扯床单的手逐渐松开,鼻腔大肆吐着气。她看看他的眼睛,血红已经退却大半,便撤走他嘴里的毛巾,霎时如鱼遇水,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哑巴跑去开窗,秦淮扒开他的背心,一下下抚着胸膛,见他有平稳之势才开口。

    “想喝水吗?”

    他喘着粗气点头,哑巴立即端来水。

    他想坐起来,她便扶着他,往他腰后塞了枕头,喂他一口却不再喝了。

    “出去。”

    他声音很小很沙哑,脸上还挂着汗,浑身是疲惫后的无力。

    原本平展的被褥团成一堆,边上还躺着一条皱巴巴的毛巾,汗水沾过的素色床单本被湿气浸润,此刻却从他的腰间溢淌出新的液体,淡黄的颜色层叠的水,沾湿的床单吸不住,逐渐往外漫延,顺着小腿往下。

    “出去。”

    他虚弱却僵持,半垂的目光在灯下有些无助。

    秦淮头也不回:“哑巴你先出去。”

    哑巴听话的出去。

    他仍不看她,拉过被褥往身上盖。

    “你出去。”

    她转身走开,却并非出去,而是从衣柜里拿了干净的裤子和床单,还有一条新毛巾。再回来时掀了他好不容易扯来的被角,将他翻面推至另一边,接着替他脱掉裤子,再涮了毛巾一点点擦干净。

    “你太虚弱,养一养有了精神再去洗澡。”

    他本抗拒,但浑身不着力无法抗拒,只能任她收拾。期间换了两盆水,为照顾他的情绪,秦淮没让哑巴进屋,直到擦干他的身体换上干净裤子才叫来哑巴扶住他,接着撤了床单被褥,全部换新,二人合力又把他放回去躺着。

    窗外的天已经亮了。

    秦淮拧了把热毛巾一下下擦着他的脸:“饿吗?”

    他摇头,顿了半晌:“嘴巴太苦。”

    “想吃糖吗?”

    他点点头。

    哑巴出去找糖,找了半天只找到一条口香糖,不知可不可行先拿进去。

    秦淮看了看,整条搁在床头柜上:“你先去厨房拿点儿冰糖,一会儿再出去买点儿巧克力和水果糖。”

    他便立即去了厨房。

    秦淮已顺着他的胳膊擦至掌心,微埋着头,极细致。

    他浑身无力,连带眼神也无精打采,默不作声看了她一会儿。

    “你走吧。”

    “我不走。”

    “跟着我没好日子过,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和废物有什么区别。”

    “你不是废物,你是英雄。”

    他没接话,掏出桌上的口香糖,塞了一只进嘴里,嚼了半晌才开口:“狗屁英雄,哪有英雄干这个。”

    “一天是英雄,永远都是英雄。”她看着他,“我既然跟了你,刀山火海都会陪着你,我都没放弃,你凭什么放弃?”

    第49章

    他恹恹的不说话。

    恰逢哑巴进来, 她叫他吐了口香糖,塞进哑巴拿来的冰糖。

    他含着冰糖,半天动一下舌头, 头歪在一边不着力。

    “睡会儿吗?”

    他应了一声, 秦淮于是和哑巴合力把他放平。

    他闭着眼睛,眉毛还攒在一块儿, 紧抿苍白的唇。秦淮知他难受,摸摸他的头,就那么守在床前。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晨风掠过大树,吹动露水簌簌掉落, 有凉气从窗户进来,她上前掩了一半,转身时看见他露在被角外的腿。腿上无异, 脚踝有被麻绳勒出的红,围出的一圈有笔杆那么粗。她默默上前,就着热毛巾敷了敷,接着拉动被角盖住那一圈红。

    等哑巴买完东西回来换岗时,她去了趟卫生间。水池上还挂着那面镜子, 已很久不沾干涸的牙膏沫子,蒋毅勤劳, 总把她不留心的范围也处理干净。她拧开龙头掬了捧水浇脸, 再抬头时飞溅镜面的水花攒成颗颗透明珠子,滑出道道痕迹。她抬手擦净, 这才看清镜里的人。

    蓬乱的发浮肿的眼,湿润的前领豁出一道口子,也不知怎么刮的,胳膊蹭出红印,腿上一道淤青,像打了场仗。

    她撸了把袖子,再掬水浇脸,拿毛巾三两下擦净,开始洗涮床单被罩和裤子。期间还去厨房做饭,哑巴本想搭把手,被她拒绝了。一小时后端去清粥素菜,蒋毅还面朝里躺着,动也不动。

    她看了看时间,近九点,于是拍拍他的肩。

    “起来吃点儿东西再睡。”

    没动静。

    再拍拍:“你得按时作息,不吃饭身体吃不消。”

    他过了几秒才转身,颓着一张脸说不饿。

    “少吃点儿,我做的,我第一次做这种饭,你不尝尝吗?”

    他掀开眼皮看了看,少水的白粥糊成一团,红萝卜的块头大小各异,只有那一碗烫青菜看上去还算正常。他勉强露了笑意,撑着爬起来,将吃一口却开始吐,床上地下一团糟,霎时胃口只减不增,再也咽不下第二口。

    秦淮收拾好一阵才清理干净,看他已近垂危的病人,也不敢再劝着他吃。

    “喝水吗?”

    他咳嗽着接过杯子,也只喝了几口,半杯不到。

    仍四肢瘫软:“你们吃吧,别管我。”

    她看他面色煞白,发根又浸出湿意,冒青筋的指骨微微的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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