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坊谈情手札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瑚图
宴席一直到深夜。酒过三旬,几房夫人和少爷都先后离了席,偌大松寿堂除了在旁侍奉的下人就只剩下岑老板、卫渊和卫渊的两个兄弟。
“今日实在是叨扰,天色已晚,卫渊就此告辞,谢过岑老板今日款待。”卫渊起身告辞的时候月亮都挂得老高,松寿堂外的院子漆黑如墨,只几盏烛火发着微弱的光。
“客气客气,鄙人早命府中人备好了软轿。”岑老板送卫渊往岑府的大门走,转身又吩咐小厮,“让轿夫送卫公子去城郊的西府园,走得稳当些——”
“岑老板不必麻烦,今日仍旧回仙鹤客栈,卫渊要过些时日才搬去西府园住。”
“哦哦,好,那就送卫公子去仙鹤客栈。”岑老板年纪大了不胜酒力,早就有些晕头转向,只是懵懵地点头应了。而后又像是想起什么,转过身复又对着卫渊。
“可是那园子还有什么不妥?缺什么短什么卫公子只管开口,我差人去办就是。也是我疏忽,那园子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明日我派两个丫头婆子到那头伺候卫公子。”
卫渊是习惯一个人的,若真有人来伺候他反而不自在,便婉言谢绝了岑老板。
两人又寒暄几句卫渊才上轿离开。他那两个兄弟自然不能住在崇安城顶顶豪华的仙鹤客栈,看着卫渊上了轿,二人也和岑老板作别,步行回了赌坊——赌坊做事的人夜里都宿在那。
转眼入夏,随便去街市上晃一圈便是一身薄汗,宛棠也懒得出门,正巧荣靖的夫人新给她添了小侄子,宛棠就去荣靖府上住了几日。
岑府的少爷即便成了亲也仍旧住在岑府,岑府够大,各房有各房的院子。只有荣靖一人成亲后在城西办了处宅子出府另住。岑家在崇安城除了赌坊,还有几处绣坊,数城西的锦绣阁做得最大。荣靖成年便接手了锦绣阁,为着方便才搬到了城西。
“姑姑昨天新买的金镯子,比你哥哥的大。”宛棠抱着小婴儿不肯撒手,捧着小手让婢女给小婴儿戴上镯子。
“前些日子都给买过了,你也太宠他了。”荣靖的夫人是个好相与的,再加上荣靖和宛棠是一母所出,兄妹两个自幼亲密,姑嫂二人的关系便也十分亲近。
“昨天去金铺见到出了新样子的就买了。”
那日宴席一过,卫渊这个人就被宛棠忘到脑后了。近来也鲜少再听到有关他的事,不似最初时他每做成一事城中便有人议论。许是人们对他的能耐见识得多了,也就没那么好奇了。
“想吃嫂子府上的糯米排骨,今儿晚上我就走了,明天要跟着三哥去收租子。”
宛棠不爱做女红,也不爱读书写字,从夫家回来整日里无事可做就央着岑老板要去看铺子。岑老板哪里放心,但见着宛棠整日在府里闷着又怕她憋坏了,最后便要她跟着三少爷荣国去庄子上收租子。
“几个庄子不都在城西?别回府了,这儿离得近,晚上差人给三爷带个话,让他明儿来这接你就是了,何苦再大老远地折腾。”荣靖夫人是从别处嫁过来的,在崇安也没近人,拿宛棠就当亲妹妹一样,听她说想吃糯米排骨立刻就吩咐人去准备了。
“也好,正好晚上我去西府园那逛逛,说起来自从回了崇安我还一回没往那去过呢。”
西府园在城西的城郊,离城区已经很远了,园子后头没多远就是慈县。这处宅子原是岑老板赠给宛棠的生母三姨太的,三姨太去后便留给宛棠做了嫁妆。西府园多种垂丝海棠和梧桐,是个避暑好去处,出嫁前宛棠常往这里来。
后来被夫家休了,这些嫁妆也跟着一起退了回来。宛棠心中也是有气,就好久没来过西府园。
荣靖府上厨娘做的糯米排骨肉质软烂,糯米软糯香甜,宛棠一直爱吃。晚上有这道菜,宛棠还多吃了几口米饭。
饭后饮过茶,宛棠便带着婢女出了府,说要往西府园逛逛,顺便消消食。
西府园离荣靖府上还是颇有段距离的,宛棠走到后半段已有些疲累。
穿过巷子,再往前走一段便是西府园。西府园附近空旷,就那一处宅子也没个邻居,宛棠一眼就瞧见了。
这一瞧不要紧,西府园门口竟然停着两匹马,旁边还站着一个人。人是背着宛棠站的,她看不见脸。
“你是谁啊?怎么在我家园子?”宛棠匆匆走上前,扒过那人胳膊,才看清了脸。
有点熟悉。
“六小姐?”那人皮肤黝黑,见到宛棠有些慌张。
宛棠被他这声六小姐拉回了些记忆。好像是那日席上坐卫渊身边的人。这么一想,宛棠明白了些许,想来应是卫渊的手下。
“你怎么在这啊——”
“走吧。”宛棠手里还攥着那人的袖子,一箩筐的质问刚出口了半句,就听见身后府门处传来的声音。
闻声转身,正是卫渊从门里走出来。和那日宴席穿的不同,那日穿得过于公事化了些,一看就是素日里在赌坊当值才会穿的。今日他就穿寻常的藏青色袍子,腰间坠着块青玉。
卫渊从门里迈出来,看到宛棠也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回身关上门走下台阶到宛棠面前,规规矩矩躬身行礼。
“卫渊见过六小姐。”
宛棠不理会他这个,依旧攥着那人的袖子,只是把质问转向了卫渊。
“你们来西府园做什么?”宛棠双眼睁得圆圆的,一瞬不瞬地盯着卫渊看。
“这宅子是岑老板让我们卫大哥来住的。”被宛棠攥着的人大约是见宛棠有些生气唯唯诺诺开了口,想替卫渊解围。
“你闭嘴,我现在没问你。”宛棠生气倒是说不上,惊讶倒是有。非常的惊讶。她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卫渊是来偷东西的,毕竟这西府园里还是有好些值钱的好东西的,而且位置偏,平时也少人来。
“就是春山说的那样,搬来这宅子是岑老板的主意,他要我住这儿的。”卫渊对上宛棠微圆的眼睛轻声笑了笑,伸出手去碰宛棠攥着袖子的玉指,把春山那截已经被攥出褶皱的袖子解救了出来,“他身上脏,别脏了六小姐的手。”
听见卫渊说是岑老板让他来住,宛棠就不仅是惊讶了,真有了几分薄怒。这怒气有九成是对岑老板没知会她就把她的嫁妆随便送了人,但此刻岑老板不在,宛棠便只能把气撒在眼前受了这宅子的卫渊。
“什么时候的事?”
“有一段日子了。”
“岑老板早就让我们卫大哥搬进来,但之前卫大哥一直住在仙鹤客栈,今日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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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来的,还没住呢。”春山也知道这位六小姐是个跋扈的,怕她迁怒卫渊,赶忙帮着解释。
那边卫渊却一副不在乎的样子,绕过宛棠走向左边那匹马,一手牵起缰绳,一手去抚马首。
“六小姐前来可是有事?不巧,卫某今日有事要办,恕不能接待。春山,该上路了,别耽搁了。”
听那头春山应了声卫渊就要翻身上马,宛棠哪能就让他这么走了,一把拽住卫渊腰间垂下的青玉,“你去办什么事?去追债吗?”
卫渊伸手轻轻拨下青玉上的玉指,只留一句“私事”,便转身纵马渐渐走远。
此时已经落日,天色昏暗下来,宛棠在府门前看着卫渊的遥遥背影融进蒙蒙天地,一时竟然有些怔住。
这人,就这么走了?
让你住就让你住,让你住也是我岑家的宅子。宛棠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让婢女拿钥匙重新开了府门。
“去掌灯。”宛棠很久没来过西府园,眼前的景象熟悉又陌生。细细看来,好像又与从前没变化。
里里外外都绕了一圈,宛棠确定,卫渊那人并没往这园子里添东西,只正房屋里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包袱,再无其他。
宛棠坐在桌边,看着正房里的陈设——这里的每一件物什都是她精挑细选过买来的。那雕花大床,是上好楠木的,床上镂空雕刻的凤穿牡丹图样也是出自大师之手。挂的青色纱幔是天竺来的舶来品,要二十两银子一寸的。
床旁的梳妆台和衣柜,那边的书桌,桌后的书柜,连着这套桌椅皆价格不菲。
就这么白白便宜了卫渊宛棠有点不甘心。看着桌上的包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未经允许乱动别人东西,特别是男人的东西,宛棠知道不应该,但今天她实在生气,伸手就拆了那包袱。
没劲。
就是些寻常的衣服细软。
宛棠也懒得给他再折回去,就那么敞开着留在桌面上了。
坐了一会宛棠就走了。
走之前命婢女拿来纸墨,留了张字条压在茶壶下留给卫渊。
‘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本姑娘亲自选的,是心血之作,你不许住。你去住旁边的厢房。’
几日后卫渊回来看见桌子上凌乱堆放的衣物和那张字条,揉着额角哭笑不得。
真真是位任性刁钻的大小姐。
但他也真的没有住正房,而是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去西厢房住了。
从正房出去前,回头仔细打量了一眼里面。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眼光确实不错,这屋子是有些气派在的。
☆、赌坊
宛棠在岑府是有些肆无忌惮的。那日从西府园回去她没第一时间冲回岑府找岑老板问个明白已是难得,第二天和荣国收完租子回了府,衣裳都来不及换,就跑去了岑老板的院子。
三姨太走得早,宛棠自幼没娘,岑老板对这个女儿多少要偏疼些。宛棠一个庶出的小姐能被捧作掌上明珠这么些年,绝不仅仅是因为她没娘,她是有些娇纵,但也会看人眼色,哄得岑老板笑口颜开怎么能不疼她?哪怕宛棠在外会颐指气使,到了岑老板跟前儿,大多时候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女儿。
进门前宛棠还盛气凌人,走路都像能带起一阵风,可等真正进了门,却是先盈盈俯身给岑老板请安,再抬眼时眼睛又是晶亮,语含娇嗔。
“爹把西府园给了人住怎的也不知会女儿一声,那园子可是我娘留给我的嫁妆。”
听了宛棠的来意,岑老板没恼,手里的账册也不看了,忙着跟闺女解释。先是说卫渊不喜热闹,西府园位置偏适合他住,又是说那西府园空着也是空着,只是让他暂住,园子还是宛棠的。
“是爹不好,原该先问过你的意思的,下回保准不会了。”
话说到这,再纠缠就显得是宛棠不通情,不懂事了。宛棠笑起来,抱着岑老板的胳膊松了松,“不怪爹,也是女儿不体谅了。早听人说卫公子替赌坊办了好些事,爹器重他是爹有眼光,应该这样的。女儿妇人家,先前小气了,西府园虽说是女儿的,还不是岑家的东西?就让他住吧。”
三言两语又哄得岑老板心软。
这事也不过是个插曲,过了几日宛棠就忘了,仍旧过起舒坦日子,隔个三五日就往荣靖府上去看小侄子,日子也算清闲,和那卫渊再没见面也无牵扯,直到有一日晚上用饭时,岑夫人再提到那人,宛棠才记起他。
岑夫人心地好,性子柔和,对府上庶子庶女也都和蔼,“天气热起来了,在家也闷,我想着要不让宛棠和宛敏两个去通州逛逛?咱们年前不是在那买了个避暑山庄?姐两个去那玩上段日子也当散散心。”
“行啊。”宛棠是个闲不住的,提到出去玩她最是愿意。再加上八小姐宛敏是个听话的,跟她也算对付。
“好是好,只是通州路远,骑快马到那少说也得个三天,我不大放心。”
“上次来家里的那个卫公子先前不是在通州谋事吗?听说他功夫好,我看着他人也稳重,让他跟着姐俩一起去再带几个家里的护卫不就行了?咱也不让他白跑这趟的,横竖付给他银子就是了。”
宛棠在家也真的有些闷,心里想出去玩,又怕岑老板不同意,眼睛滴溜溜转,想起和那人不过见过两面,上次见那都是小半个月前了,两次她对此人的印象都算不上好,但想到岑老板和岑夫人都信任此人,他功夫也确实是好,思来想去,帮着岑夫人一起附和。
“是啊是啊,爹,让卫公子陪着我们去就是了,我会照顾好宛敏的。”
“也成,明日我去同卫公子说,看看人家愿不愿意。”
“不用了爹,我去吧。是护送我和宛敏出去玩,我亲自去才显得正式,刚好我也想去西府园。”宛棠抬眼见岑老板要出口反驳,想来又是些女子去看个大男人不好的话,“爹别想那些脸面上的事了,到时候送我们去早晚要见的,再说我跟他也都见过两次了,没什么不能见的。”
……
宛棠是真的玩心似箭,第二日用过午饭就出门往西府园寻卫渊去了。
可惜宛棠没料想到卫渊白日要去赌坊,扑了个空,等她到的时候,西府园只有几个看园子的家丁。
“算他识抬举。”宛棠去过正房,见里面没有有人住过的痕迹,又往东西厢房去过,看见西厢房里桌上还装着茶水的茶盏,带着褶皱的床铺,确定他真的没有住在正房,喃喃自语道。
“小姐,前头小厮说卫公子去赌坊当值去了,我们要不要先回去改日再来?”清碧年长宛棠两岁,赌坊那地方鱼龙混杂,她如何都觉得那地方自家金尊玉贵的小姐不该去,但留下来等又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
“改日?不必改日,他在赌坊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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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去赌坊找他不就是好了。”
对身后清碧的劝阻,宛棠听都不听,“哎呀我们从后门悄悄去嘛,不会被人发现的。”
……
岑家的赌坊有六处,总坊在城中,西府园离那不算近,好在宛棠来时是乘轿的,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宛棠是从后门进去的,赌坊有个后院,里面一排的偏房,是给赌坊的下人住的。上次宛棠见过的春山就住在这。
好巧不巧,宛棠进了后门就瞧见了端着碗蹲在房檐下吃面的春山。她手放在额头遮着光,往春山身边走。
“你怎么这时候用饭?卫渊在哪呢?”宛棠声音好听,说起话来轻轻脆脆的。
春山眼前被人挡了道阴影,他寻声抬头,看见宛棠眼珠子都快掉下来,捧着碗赶忙站起来,嘴里还含着没咽下去的面条,口齿不太清晰。
“六……六小姐?您怎么……怎么过来了?”
“少废话,卫渊在哪?我找他。”
“楼上,上了三楼右转,最里头那个屋子就是。”春山把嘴里的东西囫囵咽下去,手指着楼上靠右的一扇窗。
“行,你吃着,我上去了。”宛棠顺着他手指看过去,没再转回头看春山,对着那窗点了点头径直往楼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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