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坊谈情手札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瑚图
身后和春山一块儿的人见宛棠走的远些了,嘀嘀咕咕地抓着春山问,“这是岑家那个六小姐?”“那个小寡妇?她来找头儿干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人家来肯定是有事,吃你的。”
几个男人以为压低了声音,实际上这些话一字不差都落进了宛棠的耳朵。
宛棠没什么反应,踩着木质楼梯噔噔噔上楼去了。倒是身后跟着的清碧回头啐了一口,“爷们也这么爱背后嚼人舌头。”
赌坊里声音嘈杂,下注声、嘻笑声和叫骂声混在一起,让人心烦。这里是不分昼夜的销金窟,来来往往的人各怀心思,有人欢喜有人忧。
宛棠是从后间的楼梯上楼去的,不会经过前堂,但这声音还是窸窸窣窣传进她耳里。她不理,走到春山说的屋门前咚咚地敲门。
力道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刚敲了两下里头的人就有了回应,惜字如金的一个“进”字。宛棠也不扭捏,推门就进去了。清碧识趣等在外头。
卫渊低着头正在看着什么,许是以为就是底下的人有事来报,头也没抬地等着来人说话。
宛棠脚伸进来,没急着开口,先四下打量了一下这屋子。
东面是柜子,摆着书和多宝阁,前面是书桌和木椅,卫渊就坐在那。他右手边好大一个白瓷鱼缸,上面还飘着几片小小荷叶。
屋子正中放着塌,西边空着,只墙上挂着几幅字画。
见来人许久不说话,卫渊终于抬起头来。骤然看见宛棠现在屋子里,眼看着对面墙上的字画,他有些意外,眉头微微皱了皱。
恰巧宛棠也从字画上转过神来回头看向他,两人目光相对,宛棠挑了挑眉走过去在榻上落座。
卫渊反应过来,起身给宛棠行礼。
“不知六小姐到访有何贵干。”卫渊不卑不亢站在宛棠面前,虽心有疑惑,面上仍平静,目光亦不见波澜。
塌上小几放着茶壶茶杯,卫渊说话的工夫,宛棠手拄着小几给自己倒了杯茶,待茶水入了肚才迎向卫渊的目光。
“我来啊,当然是有事,找卫公子你有事。”
卫渊实在想不到这位六小姐有什么事能来找他,眉头皱起。
“你别站着啊,坐。”宛棠对着榻的另一边抬了抬下巴。
“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让你坐你就坐,你这么高我还得仰着头和你说话,累得慌。”
见卫渊走过去坐定,宛棠才又开口。
“我家在通州有处避暑山庄,我和家中一妹妹过些日子想过去玩两天,想邀卫公子同去,不知道公子愿不愿意?”
这下卫渊的眉头皱得更深,不解地看向宛棠。“这不太合适吧。”
“哪里不合适呢?不过是我爹觉得路程远怕不安全,又觉得卫公子是个厉害人物才让卫公子陪着去的,江湖上不是有行镖这一说?卫公子大不了全当我们姐妹就是那行镖的货物好了,最多也就半月,不耽误公子什么的。”宛棠眉眼含笑,手指摸着头上的金步摇,那目光可就有深意了,仿佛在说‘你真当我是请你去游玩?太看得起自己了,不过是让你当护花使者送我们去玩’,末了,宛棠还不忘再加一句,“不会让卫公子白跑这么远,工钱好说。”
卫渊本来就是帮岑家做事的,有时外出讨债走得不比通州近,再加上,这么巧去得又是通州,他思虑一下就答应了。
“那就麻烦卫公子了。”说完,宛棠就出门去了。
一开门就看见门外站着的春山,她没理他,带着婢女绕过他下楼去了。
春山见宛棠下了楼赶紧进了屋子关紧门。
“哥,这祖宗来干什么?不会是为上次那园子的事吧?”
“不是。”卫渊已经走回桌前坐下,“她要我护送她和她妹妹去通州游玩,三日后启程。”
“通州啊?那敢情好啊,省得我们还得耽误工去通州……”
“嗯,你也跟着一起去,这两天收拾收拾。”
☆、夜宿
出游的日子就定在三日后,卫渊一大早就带着春山等在了岑府外。六小姐不像个好相与的,卫渊生怕误了时辰惹这位大小姐生气——毕竟他如今需要钱,岑老板给的月钱高,他得伺候好这位大小姐,万一惹她不高兴了,丢了这差事可就不好了。
宛棠哪管这个,听府里人来报说卫渊已经到了也不着急,仍旧慢悠悠地喝着粥,过后又仔细斟酌过要带哪几件首饰才去七姨太院里叫了宛敏。
宛敏才十二岁,第一次没有爹娘陪同外出,又是跟着宛棠这么个看着不靠谱的,七姨太不大放心,宛棠到的时候正见七姨太拉着宛敏的手一个劲儿地抹眼泪。见宛棠来了,七姨太赶紧转身用帕子擦干了眼泪。这府里上下谁敢惹这位活祖宗,就是不放心自己闺女跟着她出去也不能吭气。
岑老板、岑夫人和七姨太是一直把宛棠姐妹二人送出府门的。宛棠一眼就看到站在马车旁的卫渊,他今日也穿的比较随意,见岑府一行人出来,赶忙上前行礼。
宛棠先下的门前台阶,在卫渊面前站定,竟是微微曲身给卫渊行了个礼。这可吓坏了卫渊,好端端的哪敢受人家小姐的礼。
“此一程我和妹妹便多谢卫公子了。”
“六小姐多礼,卫渊职责所在。”
卫渊有些摸不着头脑,分明三日前这位六小姐去赌坊寻他还带着傲气的,今日倒像换了个人。还没等他琢磨明白,宛棠已经转回身又走到岑老板身边。
“爹,夫人,七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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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这便走了,你们放心吧,我一定照顾好八妹妹。一路上有卫公子陪着,不会有事的。”
几位长辈又好生嘱咐了两位小姐一会子,宛棠才牵着宛敏的手上了马车出发。
真的出去游玩实则只有宛棠宛敏两人,但马车却足足有三辆。在前的大些,里面能放得下床榻和小几,是给姐妹俩和贴身服侍的丫头乘的,中间一辆坐的是两人其他的婢女,最后一辆就是姐妹俩这些时日的吃穿用度了。
马车有专门的车夫,卫渊和春山,加上岑府其他几位护卫是在马车两侧和前后骑马而行的。
春山回头瞅瞅这阵势,不由得撇嘴啧啧两声,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出去玩几天搞这么大阵仗。
“哥,你说去通州用得着带这么些东西吗?通州还能缺被子盖?”春山方才在岑府外看见岑夫人命人搬了两床薄被到马车上下巴都要惊掉了,“这俩大小姐指不定得多难伺候呢,都这么娇滴滴的。”
“知道不好伺候你就好生伺候着,少说闲话。”卫渊目不斜视,手握缰绳专心驾马。
春山见卫渊不怎么理他,一时也无趣,闭嘴不再说了。
却没想,过了一会儿,卫渊忽然又开口。
“富家的小姐好东西用惯了,怕一时到了通州那的东西用不习惯吧。”
春山挠挠头,想着岑夫人让人搬来的那两床锦被确实都是好东西,那被面的料子看着色泽就好,绫罗绸缎的,比他身上穿的衣裳料子还好呢,似乎是认同卫渊的这个说话,点了点头。
可其实卫渊想到的是那一间屋子——她说是她精心布置的,那里每件东西都讲究得紧,必定是个要求极高的,不好的东西不会用的。又想起那日她留的字条,不禁扬了扬唇角,这大小姐确实矫情了点。
马车里宛棠和宛敏饶有兴致地聊着这一路要在哪落脚,到了通州又要去哪里逛逛,主仆四人嬉闹着也没人听到外面卫渊和春山说的话。
姐妹俩说了一会,宛敏有些倦,斜倚在塌上小憩。宛棠不想吵着她,和两个小丫头也不再说话,只安静喝着茶,有些百无聊赖。
马车跑起来带着风,偶尔轻掀起小窗口处的帘子,宛棠不经意抬眼往外看,总能瞧见骑着马的卫渊。虽然入眼的只是他的身侧。
宛棠觉着这人大约是个死心眼的,不让他住正房他就真没住,让他护送她们出去游玩他也真的像府上那些护卫一样骑着马在大太阳下晒着。他和那些家丁哪能一样,岑老板看重他,也是特意托他跑这一趟的,他其实可以同岑老板说也坐马车的。
“卫渊,前头找个地方我们休息下吧,我妹妹睡着呢,马车颠簸她睡不好。”宛棠撩起帘子看着卫渊。
她这次不喊他卫公子,直呼其名喊他卫渊。卫渊也没恼,马骑得快了些到最前面,没多一会儿,一行人便找了处林子歇下了。
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了,宛棠坐得有些累,就想下去走走。
卫渊找的地方周围树木多,阴凉处也多,几个家丁都在树下乘凉。卫渊自己去附近打水了。
宛棠走过去跟他们一起站了一会。闲着没事也和他们聊上几句。
“你叫/春山是吧?你多大啦?”
“小的二十了。”春山有点看不惯宛棠的大小姐脾气,但也不敢招惹她,听她问话还是恭恭敬敬地回。
“那也不小了。他呢?卫渊多大了?”
“再过几个月就二十五了。”
“哦,这个年纪,他应该已经娶亲了吧。”男人二十四这个年纪大多都是已经成家的了,宛棠想着家里几个哥哥这个年纪的时候孩子都开始背四书了。
“没,没呢。”
宛棠有点吃惊,不由侧目瞧了春山一眼。原还以为他是把妻儿留在老家,没想到是还没成亲。
“那心上人总有了吧。”宛棠笑得有点漫不经心。
“心上人……有吧?”这问题有点难住春山,卫渊不爱和别人聊起自己,这种私密事他确实不清楚,但他想到通州那位姑娘,卫渊为她算是拼死累活的,该是心上人吧?可转念一想,卫渊对人家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儿,出于恩义也是有可能,一时拿不住主意,支支吾吾又加了句,“不,可能也没有……”
宛棠被春山这唯唯诺诺,左右为难的样子逗笑了,“这叫什么话?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春山还是支吾着,欲答却又不知怎么开口。
“没有。”——这一声从身后传来,宛棠回过身,见卫渊正拿着剑和水囊走过来。
走近了,卫渊把水囊丢到春山怀里,扔给他一句“喝你的”。春山也不敢再多言语,捧着水囊去家丁那里一处歇着了。
“怎么?不能问啊?我就是没事闲着随口一问。”卫渊脸上不见怒色,却也很严肃,宛棠觉得他这样子有点好笑。
“卫渊不过下人,没什么问不得的。六小姐下次想知道什么,不如直接来问我。”
“都说了我就是闲着无事才问着解闷的,下次?哪还有下次。”说完,宛棠也不再看他,往后退了两步坐在树下一块大石头上。
歇了一会,宛敏醒过来已是晌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也找不到什么酒楼,一行人匆匆吃了些干粮便上路了。——当然,宛棠和宛敏吃的还是精细,岑夫人和七姨太给她们带了酥肉和好些糕点。
天色黑下来,马车早已离开崇安城,也路过了慈县,赶到下一个镇子还要几个时辰,宛棠马车实在是坐够,不愿再等几个时辰,便准备在野外宿一夜,明日天亮再启程。
宛棠和宛敏乘的马车够大,马车里的床榻足够姐妹两个睡,苦的是那些下人,真的是要露宿了。
不过这些人本来也不似两位小姐那么娇气,特别是卫渊和春山两人早就习惯居无定所,找棵树靠着就能过夜。至于几个丫头,中间那辆马车虽小,但几个人挤一挤还是能睡的。
夜里,宛敏已经睡下,到底她年纪还小,坐了这一天的马车也累了,此时呼吸均匀清浅。
宛棠却有些睡不着。索性坐起身,觉得有些闷便撩起马车窗口的帘子。外面春山他们已经睡下,只有卫渊靠着树坐在那,右手搭在支起来的右腿膝盖上,手里还拿着半截枯草,随着夜里起的微微夜风上下飘摇。
旁边放着一盏小灯笼,用来照明。他身边还围绕着几只萤火虫。
宛棠没有出声。
卫渊原本低着头像在想着什么,抬起头就见宛棠趴从马车窗口上望向他的方向。
他起身丢掉那半棵枯草,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马车旁,站在宛棠面前。
宛棠见他走过来也没吱声,两个人只隔着马车车壁。
夜色昏沉里,卫渊只觉宛棠的眼睛亮晶晶的,眼含秋水,亮过头顶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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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六小姐生的确实好看。
卫渊见马车里宛敏已经睡下,又见宛棠也不说话,以为是宛棠睡过一觉醒来,这荒郊野外又是深夜她一个姑娘家可能还是有些害怕。
“别怕,我不睡,我给你们守夜。不会有事的。”
宛棠没料到他会以为自己是害怕不敢睡,有一瞬愣怔。怕吵到身后宛敏,她声音很轻,“我想下车走走。”
“好。”
马车有些高,姑娘家没法一下子迈下去,平时宛棠下马车都有婢女扶着,此时夜深婢女也都睡下,再去叫醒又是一番折腾。
卫渊应过了好,便走去马车门口,把小灯笼放在地上,等宛棠从门口出来,伸出两条手臂,好让宛棠扶着他下车。
宛棠把两只手都搁在他臂弯,手上用力,按着卫渊的胳膊,轻轻跳下马车。
落地那瞬间,宛棠没站稳,小小向前趔趄了一下,扶着卫渊的手还没松开,整个人都站在他两臂间。
卫渊胳膊还伸着,方才这一下,他怕宛棠摔着,下意识手上用力想去扶她,几个小动作下,两人的姿势便生生变成了卫渊环着她。
她两手搭在他臂弯,而他将她微圈在怀里。
夜色如水,微风拂人,远处萤火虫发出的光亮隐隐约约明明灭灭。
这夜,仿佛又静了几分。
☆、萤火虫
宛棠性子算得上是泼辣,这种境况下她大概会恼怒,不说甩卫渊一巴掌,嘴上至少也要刁难几句。
不知是因为夜深宛棠有几分倦意脑子混沌还是被刚才险些跌倒吓到了,宛棠只是呆呆地,微微瞪着卫渊。
“卫渊冒犯了,六小姐见谅。”还是卫渊先反应过来,收回手,往后退了一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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