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古

    甩落的水珠晶莹剔透，水珠油一样凝结在光滑的皮肤上，裸露的肩膀宽广有力的像拍打在岸边的海浪。落在水雾两头的七色虹，像是男子富有曲线的脊背。

    飞鸾翔凤，举世无双，融着入骨的媚惑；灼灼出尘，飘飘欲仙，又和着邪魅的妖冶。

    潭中人好似被尘世所惊扰，他在水雾袅袅中微微侧过脸，只一个侧面，如同夜空般深邃，是风刻的惊世容颜。

    潭风轻柔的撩动着伊岸的发丝，同样也卷起了地上的碎雪，带着点点残香一起沉浮夜空之中，满天飞卷的流萤被风吹皱。

    千山月，飞天瀑，穹苍雪，落寒星。

    一道飞流的霓虹下，一个袅袅雾霭中被幽蓝萤火环绕的惊世男子。

    伊岸脸红如血，提着流萤灯的手早已僵硬。

    突然，天空之上一束月光正穿透一朵云的缺口，顿时月华倾泻，一束白光直直的打在男子回眸的单眼上，霎时间，那只眼眸在暗色的雪夜中被点亮，竟然光华万丈，五色斑斓，好似燃烧着万种琉璃光彩！

    伊岸只感到头顶一个惊雷霹雳，她定定的看着那只眼睛，那只区别于常人的五色眼眸，没有惊世骇俗，反而感觉好像过了三生三世。

    我见过他吗？我是不是曾经见过他？！心口的情愫狂乱的一泻倾池，不只是这真实的心跳，还有心底深处万般的无奈和隐隐的心痛。

    那只眼睛，含着悲悯？纯洁？愤怒？怨气？冰冷？还是……她唯一确定的是，只要他扑簌的睫毛一闪，整个世界就会旦夕幻灭，万世灰飞。

    一时间，龙的面，男子的面，竟然层层叠叠竞相交错起来。

    “谁？！”最终还是一道炸魂厉声将万般思绪带到现实，清冷的境地和着风刺了伊岸一个措手不及。

    那只冰冷骇人的眼睛，游蛇一样穿过暖气袅袅的水面直直的射向伊岸，燃着愤怒和怨气，燃着冰冷和杀戮，没有悲悯和纯洁，有的只是颠覆天地的气势和嗜血！

    只一瞬间，肃杀的气势吓得她立马腿软，一时间脑海空白万千。

    “我……我只是路过，你没穿衣服的样子……不，我什么……什么都没看见！”

    伊岸低喊，可是潭中人已经披衣飞离水中，长手一伸，从潭水中“噌！”地一下飞出一把泛着蓝光的长剑飞到他的手中，只一个眨眼的功夫那人已经直冲到眼前！若不是眼中的嗜血，碧水寒潭之上，出尘胜雪，傲世而立的身姿，定会被当做不食烟火的谛仙。

    “啊！”还来不及反应，伊岸吓得双手一松，那盏幽蓝的流萤灯瞬间脱离出掌心。慌忙中抬头，那嗜血的五彩眸子已经近上额头，她紧闭双眼，还未来得及尖叫，整个人就被一只刚劲手掌携到空中。

    “救命啊救命！”她徒然地挣扎着，整个身体失重到心悬到嗓子眼。

    耳边瀑布声涛涛，激流飞起，她明白脚下已经是深渊万丈，都怪自己没有谨记星池的话，才导致今日命丧于此，现在懊悔也来不及了。

    爹，娘，岸儿不孝……

    绝望之间，一滴泪从伊岸的眼角坠下，带着晶莹，跌进无尽深渊。

    “嘤嘤……”皓月星斗下的潭水，不易察觉地涌动起来，潭水突然腾起一圈微弱地柔光，在水面不断地化成丝丝缕缕金色之气。

    只听闷哼一声，抓住伊岸的那双手一个松动，“噗通！”水面传来巨大的声响，潭水之上雪落无声，激起千层莹浪。

    温暖如阳的水流瞬间浸透了她寒冷的身子，伊岸全身被潭水环绕，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措手不及。幸好从小水性好，她屏住呼吸阻止自己慢慢沉入潭底，正努力向上浮着，月光下的潭水里，面前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刚才还充满杀戮的人此刻已经毫无生气，他闭着眼像一叶孤舟，在深水中无束缚的缓慢下沉。潭内水波折射出金色光泽，一圈圈金环般的漫延到他的脸上，给他增添了一份摄人心魂的魅惑。

    她终于看清了此人的面貌，他全然没了刚才在潭水之外的嗜血，熟睡的像不谙世事的孩童。棱角坚毅的轮廓像精雕细琢的玉脂，睫毛黑羽一般，唇瓣淡若白栀，海藻般的青丝漫在水里，俊朗邪魅的像个妖精。

    伊岸一时看得有点呆，全然把自己还在水下忘得一干二净。突然鼻息间冒了一个气泡将她打回现实，再不回到岸上会见阎王的！她睁大眼屏住气，拉住怀里的人奋力往上游。

    水中月光折射银线缭绕，游了大半还看不到水面，想不到在外面看潭子并没有这么深，真的掉进来却是深不见底。

    这样下去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天哪！这人可千万别死啊！这荒山野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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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死了就算我活了也是有嘴说不清了。

    伊岸的眉头已经拧的像根麻，眉间蹙起，秉着呼吸费力的环住他，半刻犹豫间，她还是俯下头，附上自己的唇。

    看着自己口里的空气慢慢过渡给他，碧水里缓慢上升的气泡，那唇间的感触竟然如此熟悉，她一时恍然，青丝浮动间，仿佛潭底一瞬已过千年。

    忽然，他的黑色蝴蝶般的长睫好似微微颤动了一下，她心底猛地一紧，好在只是轻微一眨，过了一会儿又不再动弹。

    她松气，仰望潭面，水面已看到星光点点，暗道万幸，卯足力气一跃而上。

    终于算冒出了头，雪花被风卷成皱褶漫到潭水上，袅袅热气间消逝不见。

    “呼！”伊岸潜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的空气，费了全身的力气把结实的他拉扯到岸上。没了潭水里的热流，地面上的雪地简直是地狱。怎么办怎么办，看着那人苍白如纸的脸，若再不施救，这个人就会死去。可要怎么救呢！？伊岸竟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压抑和担忧。

    “喂！醒醒，醒醒！”伊岸拍打着那人的脸，但手指接触到他皮肤的霎时瞬间抽回。

    “好冷……”伊岸把刚才触碰到他的手指放在嘴巴边哈气，想不到此人的身体竟然还没有四周冰雪的气温高。

    这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眼神满是燃烧滚烫的嗜血，而身上的皮肤却比冰雪还要寒冷刺骨。

    不管了，救人要紧！伊岸放开手，摇晃住他的肩膀就高喊：“喂！醒醒啊！我说你这个人真奇怪！刚才生龙活虎的还想要杀我，怎么突然就蔫了！起来啊，起来杀我啊！喂！”

    雪地上的那个人依旧没有反应，墨色的眉宇间已是毫无生气，只有面颊寒若冰霜，还在一寸一寸的冷下去。

    “这可怎么办，不会真的死了吧？”伊岸皱紧眉头，心怀质疑的将手指颤抖地伸到他的鼻息下。

    没有气息？！

    惊叹间，她忽然惊讶的看着潭面上刚才还骤亮的萤火，竟然像黯淡的星子，一颗接着一颗熄灭了下去。

    萤火……萤火消失了？！怎么会这样？

    “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一道厉声突然炸起，伊岸惊恐回望，还未看清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半边热脸和着全身的寒冷，竟然混出两种难以忍耐的疼痛。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谁允许你来的！”

    伊岸终于看清，来人竟然是白天冒充岛主的那名女子。

    “我……我只是……”

    “啊……无厝！”那女子显然已看到躺在地上的人，不待她解释，猛地推开她便奔向躺在地上的人，两行清泪已涓涓而出。

    “你对他做了什么！做了什么！无厝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咳咳咳……”伊岸的嘴唇本已经冻得深紫，加上刚才那一推正砸胸腔，不觉已气寒攻心。

    “你这个晦气的妖女！我今天就要了你的命！”

    伊岸还没回神，但见眼前女子原本的莹白玉指，竟然突然长出尖利的血红指甲，眼露寒气，十指像两个沾血的剜刀不由分说便向她砍来！

    眼看那点殷红“刀尖”就要直达眉间，就在这时，白雪纷飞里一道绿光冲天而下，及时的劈了下来，挡住了那致命一击。

    “住手！”

    声音厉韵十足，随着空中人脚步落地，伊岸才看清竟是星池！

    “你拦我干什么！让我杀了她！让我杀了这个妖女！”

    “救人要紧！”星池横眉一扫地呵到，因为刚才挡下初尘的那一击，伊岸才发现此时他整个手臂被伤，正在寒天雪地里缓缓流血。

    你的手……

    伊岸吓了一跳，她不知道刚才初尘是含着怎样的仇恨砍下的那一击，以至于星池的功力都不能完美的抵挡，但已经冻僵的嘴唇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响。

    “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要让你来凊渊！”

    我……我是因为……

    “这不是你呆的地方，你还是赶快离开这儿吧！”

    可是，他……伊岸湿漉着发，指着地上的人，她全身在雪夜里已经冻得瑟瑟发抖。

    “他不用你管！这里交给我们，再不回去你会被冻死的！”

    雪依旧零落，已经没有方才美丽的景致，落在湿漉的肩上融成最刺骨的长矛。伊岸怔在原地，深深地看了一眼雪地上面色惨白的男子，还有一脸怒目横霜的初尘，沉吟一下抓起一旁的狐裘飞也似得往回跑。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一口气跑这么多的路，此刻她对帝子兮的花香竟然这么敏感，追着那缕缕香氛一路找到寒拾殿，步上了云阶，一溜烟缩进自己的房间牢牢关上门。

    胸腔里那颗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狂跳，想到刚才那一幕，依旧是惊魂未定。

    她的手已经全部僵硬，完全忘记了狐裘里还裹着一只打算用来照明的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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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预告：

    左眼五色琉璃的男子身世，到底是怎样的呢？

    ☆、第十章

    窗外风雪簌簌，圆月如深血，夜深，寒拾殿上。

    烛影交织下的灼炎榻上之人，显然已身在冰天雪地，即使有灼炎床的驱寒之气，但是面对毁天灭地的寒煞，效果依然微乎其微。他紧咬银齿，左眼已经灼热万分，但是额头上一滴热汗也流不出，体内的寒冷让他恨不能皮肉和骨头全都挤在一起取暖。

    每月望日都会发作的寒煞，从出生那一天开始，就伴随着他，三千年来，没有一年不如此。他以为久了自己就会习惯，他以为从出生就没有心已经是这世间最坚不可摧之物，可偏偏，这蚀骨蚀心的寒煞，连小心呼吸都生着刺，轻而易举就能摧毁他千辛万苦，一点一点堆积起来的坚强。

    他冷的想哭，可是灼烧的左眼已经烤干了他所有的眼泪，早已经流不出。他也说不出痛，因为呼痛的力气也已经用在了取暖，即使无济于事。

    昏迷中，他仿佛又经历了同一件事情，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他，又看到了那场惨绝人寰的冲天大火。

    无尽的大火四处漫延灼烧，摧毁着一切可以焚尽的东西，耳边噼里啪啦烧灼的声音，混着在烈火中正挣扎的人群，那皮肉绽开的声响，无尽的呐喊和痛苦的哀嚎，残酷的像来自地狱深处的呼求。他眼角有泪，他想去救他们，但是他只能昏迷在熊熊大火中，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感觉是那么炽热，只有他浑身寒冷似冰冻三尺，他冷，他想抓住一点点的炽热，但是即便他躺在熊熊烈火中，火烧着他，烤着他，却都无法温暖他分毫。

    他浑身散发着寒气，他看到了无数在冲天大火中忍受煎熬的萤火向他飞来，围绕着他，苛求着吸取他身上一丝丝地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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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感受到身上传来的一缕金色的光，刚想温暖他，却眨眼间遁入黑暗……

    烛台上光影摇曳，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已经到了寅时，天边早已泛白，榻上之人还是没有清醒的意思。

    星池方才受伤的手臂已经简单包扎，现在正焦急地在旁边候着，三千年来，他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岛主越来越控制不住寒煞，真怕他这一睡，真的某天再也醒不过来。但是同时他还有些期许，就这样去了也好，岛主，就再不用这么千年百年不人不鬼痛苦的活着了……

    初尘还在榻上人身旁催动真气，为他调理气息。星池看着初尘额上已经细汗连绵，过度消耗真气已经让她虚弱不堪，虽然她一直娇蛮任性，但每每这时，星池总有些不忍。

    她本是掌管天庭仙丹的太火真君的女儿，堂堂天界九仙子之一，本有着不可言说的韶华，但为了能永远呆在岛主身边，宁愿背离父亲，自甘随岛主守在这被神谕诅咒过的终古岛，不惜背上天界不孝的骂名。她在岛上的百年来，在岛主深受寒煞煎熬的日子，为其驱寒调息，已耗尽了千年修为，却不吭不怨一句。

    可惜他是个无心之人，儿女情长在其出生的时候早已在命盘上抹去，即便如此，她依旧爱他至骨至深，哪怕他每次看她的时候，目光不会多停留一分，眼神不会波动一毫。

    星池轻声的叹息，转身去挑弄火盆里的炭火，让火烧的旺一点。

    窗外已然白雪纷扰，寒风呼啸，飘满帝子兮花香的屋内却湿热难耐，流火万分。

    来不及擦试的粘稠湿汗已经流进了眼角，辛辣的热汗辣的初尘眼睛阵阵疼痛，但是都不及此刻她的心来的疼。她心疼榻上的人，她多想为他受过这一切，他所有受过的伤，他从出生就不被祝福的一切。当初她来到岛上的时候便暗暗发誓，一定一定要找到祛除寒煞的方法，不管是一千年也好，一万年也罢，只要她还在这世上，只要无厝保持往日状态不再这般复发，她便一定能找到治愈他的办法。

    明明无厝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发作了，常年寒煞之日浸泡凊渊之水，加之帝子兮的守护，和平日的调息，已然缓解了许多，现如今，都是因为突然冒出来的女人，打乱了本该在原轨的一切，害的无厝竟然再一次身陷这不能匹敌的寒煞之苦。

    看着榻上之人努力蜷缩，几乎要将自己骨头挤断的身子，连千年灼炎床的真气都不能温暖他的痛苦，初尘的眼眸慢慢湿热，手掌血脉不自觉地一根根暴起。

    再次催动体内真气，体内真气已经损耗大半，现已经连呼吸都费劲，汗水顺着额前的发丝滴下，现在她那双血指着实刺眼，她只要动了杀生的怒气就会突变血指，当年有个弟子冒犯了终古无厝，她一怒之下便杀之后快，却被从不忍杀生的终古无厝埋怨多年，后来为了来到终古岛，在无厝和帝子兮树下许下永不动杀生的念头，终古无厝这才肯让她留在岛上。

    曾经，她为他的皱眉痛苦而迁怒，为他的一颦一笑而嫉妒。但从她许下誓言的那一刻，她都忍下了，因为那时候，岛上没有锋芒盖过她的女人，可现在，多了一个能让终古无厝上心之人，她杀生因为怒火，怒火因为嫉妒。

    “不要！不要烧死我爹娘！不要烧！不要烧……不要……咳咳咳……”突然榻上的人猛地惊醒，一个起身牵起剧烈的咳嗽，好似要把胆汁都吐出来。

    “岛主！”

    “无厝！”收了真气连忙起身去扶，看着眼前那张依旧气度不凡的脸，此刻虚弱的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