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灵兮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凉蝉
程鸣羽再次停下,召唤伯奇的小鸟。
“伯奇和应春正在凤凰岭巡视,如果发现了陌生的人或者兽,他们会提防的。”
杨砚池没有出声,一直快步赶路。
才踏入小院门口,程鸣羽和杨砚池立刻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观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井边,一脸焦灼。
“我控制了他伤口的血液,但是没用,血止不住。”她快要哭出来了,“山神,你救救小米。”
杨砚池冲入屋内,一直守在小米身边的玉叶和她的哥哥一样,脑袋上竖着长耳朵,两只手保持着爪子的形状。她见到金枝,哇地一声哭了,瞬间化为兔形,奔入兄长怀中。
她几乎浑身都是血。
小米被撕裂的地方是左肩。他仰躺在地上,脸和唇都完全失去了血色,双目紧闭,只有胸口起伏,还有一点儿气。但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伤口的鲜血便涌出更多一些。
观减缓了失血的速度,但是她无法止血。杨砚池跪在血泊之中,他不敢去碰小米,生怕自己的一个动作都会令他伤势加重。
“小米?”杨砚池很轻地喊他,但小米不可能应声。
年轻的男孩脸上仍旧残留着恐惧的痕迹。
杨砚池听见身后玉叶正在跟程鸣羽说话:“我和哥哥其实听到小米大喊……但他老是一惊一乍,摔破个碗了也会喊,我俩没当一回事,谁知道之后很快就闻到了……”
杨砚池回头看向屋内的小窗。
这是他曾居住的老屋,屋子很小,他和小米搭了两张床,就在小窗之下。
如果真有邪物,它因为什么而来,又为什么不攻击自己,专挑小米下手?
杨砚池不得不去思考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来让自己冷静。
观主动为金枝和玉叶清洗身上的血渍,才刚刚洗完,院子里降下一片轻云,是长桑来了。
“哪儿有好看汉子哪儿就有你啊,观。”长桑瞥了站在井沿的姑娘一眼。
观捂着脸惊叫一声,缩进井里消失了,只剩井边两只**的白兔子。
走入屋中,长桑顿时皱起了眉。
“你们两个,出去。”他对杨砚池和程鸣羽说,“在我出声之前,不要进来打扰我。”
杨砚池洗净了手,但鞋子和裤子上的血渍一时不能清理,很快已经干涸变黑了。
他坐在井沿上,用手撑着额头,半晌都不说一句话。
程鸣羽靠在院子边破败的石墙上,不晓得现在应该讲什么才好。
失群的鸟雀从高空飞过,声音孤楚。
她忽然间意识到,杨砚池与凤凰岭之外的人间唯一的联系,便是小米。
他身边所剩的人,也只有小米了。
带来程鸣羽讯息的小鸟飞到了伯奇身边,也飞到了应春身边。
伯奇的行动范围比应春广,应春只在岭子中央和河边活动,由于花费大量时间和法力去设置禁制,她早已累得满头大汗。
要是在平时,她完全可以找穆笑和自己一起分担工作,但穆笑现在藏在杏人谷里不理人,连她也找不到。
拖着长长尾羽的小鸟落在她的肩上,张开口,发出的却是伯奇的声音。
“你累不累?累就歇一歇,我这边做好了就来找你。”伯奇借这只鸟儿传声,“甘露仙说雨师今夜来访,还会带仙酿,你去不去喝?”
“不去。”应春言简意赅,挥手让小鸟带着自己的声音回到伯奇身边。
你就不怕裂缝么?应春心想,神灵原来这么脆弱,为他人扯动心弦,对神灵来说竟然如此危险。
只是听了糕糜先生的话,她更不敢回应伯奇了。
虽说或许裂缝已经存在,但她自欺欺人地想,只要自己不理他,便不必为了他之后可能出现的灾厄负担任何责任。
秋汛让小河涨了水,冲下来不少断枝残叶。应春沿着河岸逆流而上,她的玉兰花小人跟在她身后,叽叽喳喳地说着只有她才听得懂的话。
走了一会儿,眼前便是一个水流湍急的拐角,怪石遍布。
石头里正趴着一个不知生死的人。
应春吓了一跳,眼见那人身下的河水蜿蜒流淌出一道血,她连忙飞身跃过去,一把将那人从水里拎起来。
光头,僧袍。
应春皱起眉头,这人居然是个和尚?
凤凰岭上可没有寺庙,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她顿时警惕起来,将这人拎到河边扔在地上,便立刻给了他两耳光,把人打醒。
男人的腹上受了伤,看伤口形状似乎是被石头划破的。他呻吟着醒来,先吐了两口水。
应春退了两步,手上悄悄捏起法诀。不管这是什么样的邪物,周围都是繁盛植物,应春随时可以调动化用。
但那男人却不见有别的动静,只是捂着腹部艰难坐起,先冲应春笑了一笑。
应春在凤凰岭上没见过多少这个岁数的青年人,杨砚池或许算一个。这人比杨砚池还俊,她心想,可就是那眼睛让人看着不舒服。
“你是什么东西?”应春喝问,“来凤凰岭做什么?!”
年轻的僧人脸色兀自苍白着,只是反倒显得他眉目更为俊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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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带毫无血色的薄唇也令人多了几分不忍。
“小僧苦竹,途径此处前往边境。谁料这儿古怪得紧,进得来却出不去,小僧已经被困多日。”他低头行礼,再抬头看应春时,下垂的眼角微微皱起,流露出一丝着人怜悯的无奈,“施主可否指点出路?”
作者有话要说:
苦竹郎君的故事开始啦虽然看上去仿佛胡说八道,但这一位的名号也仍然是真实的。
昨天的胡说八道是婆青山啦xddd有朋友看出来了哈哈哈飞头族是真的,据说从秦朝开始就存在了。我记得以前在一些日本的怪谈故事里也常常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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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苦竹郎君(2)
“……苦竹?”应春面露怀疑之色, “我从未听过你的名号。”
苦竹正要说话, 应春紧跟着又接了一句:“不过我也从未见过真的和尚。”
“施主是一直生活在凤凰岭上?”光脑袋的俊俏和尚又问,“凤凰岭确实是一处好地方, 难怪施主一身仙气。小僧云游四方, 却从未见过如施主这样……这样美的姑娘。”
说完之后, 他冲着应春笑,等待应春的下一句话。
应春点点头:“我知道我挺美的。”
苦竹顿了顿, 又说:“小僧所见到的, 却不是施主皮囊之外的美。施主不顾河水湍急,救我于危难, 这颗善心, 却比任何……”
他话未说完, 应春一挥手:“好了,我也知道我人挺好。”
苦竹再次顿住了。他的笑意有些扭曲,但很快稳定心神,再次开口:“还未请教施主芳名?”
这回应春却不回答他了, 反而扭头直勾勾地盯着苦竹。
苦竹冲着眼前的俏丽少女露出温柔笑意。
只是他才一眨眼, 方才还在几步之外的应春竟一下欺近身旁,捏住了他的手腕。
应春手劲极大, 苦竹忍不住低吟出声,一下蜷缩起来。
地上不知何时窜出了粗大的木质枝条, 缠住他的手脚与腰腹, 令他无法挪动半分。
见他忍痛,腹上伤口又确实渗出鲜血, 应春迅速按着他额头令他仰起脑袋,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苦竹不得不忍着疼痛与她对视,咬牙平稳说出四个字:“小僧苦竹……”
应春紧紧盯着眼前人的双目。
这和尚确实不是邪物。他瞳仁清澈,并无杂质,在极度痛苦之中虽然双目泛红,但并未流露半分邪气。而应春攥着他的手,从手腕处脉搏传来的搏动也证实,这个和尚是活着的。
“……你真的是人?”应春松了手,缠着苦竹的树枝也纷纷潜入地下消失了,“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小僧方才已经说过,我在此地徘徊了数日,始终寻不到出山的路。如今又受了这样的伤……”苦竹脸上尽是疼出来的虚汗,一双眼睛泛着红,眼角再度微微皱起,流露哀求之色,“施主神通广大,定是这凤凰岭上的仙子。……可愿意帮帮小僧?”
“不愿意。”应春拍了拍手掌站起,“你别用你那眼睛这样看我,怪恶心的。”
苦竹的表情像是凝固了一样,半晌没有变化。
“怎么就恶心了?”他的语气忽然变了,“你救人不打算救到底?把我捞了起来,又任我自生自灭?你是神仙吧?有你这样的神仙么?”
没了做作的称呼,也没有了谦卑的姿态,苦竹大咧咧躺在地上看应春,轻佻且不雅。
“你是我见的第一个神仙,谁料竟是这副做派。你信不信,只要你跟我一起呆一天,我一定能让你喜欢上我。”
“不必了,我说的不是客气话,我是真的觉得你恶心。再说了,我讨厌桃花眼,怪里怪气的,不像好人。”应春瞥了他一眼,“再说你也没有翅膀。”
“……我他妈又不是鸟人!我哪儿来的翅膀!”苦竹怒极大吼,“喂!等等!你别走!这里到底怎么才能走出去!”
应春已经消失在云中。
“我此前一直不知道,苦竹郎君居然是人?”
婆青山的一角,有说话声絮絮传出。
“你又被他骗了。苦竹曾经确实是人,因此也习惯伪装成人。”少年郎的声音清脆干净,“真羡慕啊,我也想练出这样的本事。”
另一个声音传来:“他善于伪装,也善于欺骗,每一句话都不是真的。”
低而混杂的声音嗡嗡地响起,围坐在此处的每个人都笑了。
“生气也好,沮丧也好,你分辨不出苦竹的真心。”
“他根本没有真心。”少年郎的声音又叹了一口气,“真羡慕,苦竹的所有本事我都想要。”
尖锐的嬉笑声带着嘲弄,从角落里传出:“那你怎么不吃了他?”
“我也想,可是吃不了。他很戒备我。”少年问,“真的没有可以让他愤怒或者混乱的事情吗?”
“有的。”虫落倦倦地从水里钻出来,把湿透的长发堆在肩膀上,“他特别怕痛。”
混杂的笑声再次震响,除了能准确分辨出来的人声之外,还有些野兽的粗鲁吼叫。
虫落爬上岸,独自坐在石块上,远离了正围坐谈笑的其他人。
她清洗了自己的身体和口腔,可是嘴巴里仍然残留着令她不适应的血腥气。
“你又不是第一次吃人,怎么今天这样不高兴?”随着话语,有人从她身后靠近,坐在她旁边。
少年人的声音温和稚嫩,虫落靠在他肩膀上闭上了眼睛:“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我本来不想伤人的。”
“为什么?”
“有一个古怪的人,他吃了糕糜先生的蛊桃,但什么事都没有。”虫落低声说,“他后来看到我,以为我要跳河自尽。”
“他阻止你了?”少年低声笑道,“你对他有兴趣?”
“他没有阻止我,而且指点我应该怎么去死。”虫落的手指勾在少年人垂落的黑发上,“我想好好结识他,可我已经伤了他随从。”
“你看上他了?”
虫落忍不住笑了:“当然不是。在伤他随从之前,我听到他们在讨论山神。原来那人认识山神,似乎关系还不错。我若与他成了朋友,自然就更方便见到山神。可现在都搞砸了,我嘴巴里全都是我不喜欢的人的血腥味。”
少年带着怀疑:“真是这样吗?”
“……等见了山神,我再吃他。”少年人的黑发在她手指上缠了好几圈,“慈童,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有意思的男人了。”
沉默片刻后,两人都因为长期进食不足而造成的饥饿而同病相怜起来。
此时,杨砚池家中的小院子里,长桑终于推门走了出来。
杨砚池顿时站起,金枝玉叶也齐齐化出人形,看向长桑。
“救不了了。”长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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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意赅,“准备后事吧。”
金枝玉叶脸色煞白,跑进了屋子里。
杨砚池一动不动,拦在了长桑面前:“为什么?”
“失血太多,而且那东西咬伤他的时候,已经损了心脉。”长桑低声回答,“对不住,我没办法了。”
程鸣羽连忙拉了拉杨砚池的手,可杨砚池仍旧一动不动。
他脸色极差,紧紧抿唇,唇上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程鸣羽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愧疚,她不敢问。她也因为即将失去小米而痛苦,但这种痛苦根本不可能与杨砚池所忍受的相比。
长桑拍了拍杨砚池的肩,慢慢走向院门。
杨砚池此时转头看着程鸣羽:“凤凰岭上没有鬼师了是吗?”
程鸣羽一愣:“没有了。……你要做什么?”
“凤凰岭之外呢?外面应该还有的吧?”杨砚池看上去并不是突发奇想,“送我出去,我去找鬼师。”
“你要干什么?”长桑带着怒气闪到他身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杨砚池,你的性命是我长桑救活的,你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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