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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灵兮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凉蝉

    穆笑终于停了。

    自知理亏的长桑公子和伯奇安慰他:“我俩各欠你一个人情,好吧?日后你有什么要我俩去做的事情,只要你开口,我俩定不会拒绝。”

    穆笑:“定约。”

    长桑公子和伯奇面面相觑,最后各伸出手指,在虚空中描画图案。

    两枚青金色图案落入穆笑手中,自此约成。

    程鸣羽不由得看了看自己手心。原来穆笑说的是真的,这是他们之间定约的方式。她有点儿想学了。

    按照应春的话,程鸣羽拿着那装满了金色水滴的小瓶,立在芒泽中央。

    这次倾倒的不是一滴水了,而是小瓶中所有的液体。

    金色水流落入芒泽,仿佛火进入了火。

    地脉灵气呼啸而出,穿过程鸣羽的手脚和身体,腾向高空。

    但它们却被一个无色无形的琉璃盖子,牢牢圈在了芒泽之上。

    长桑公子、伯奇、穆笑与应春分踞四方,口中念念有词。

    程鸣羽听不清楚他们说的什么,耳边全是呼啸而过的风声,仿似有形,一团接一团地砸在她的耳朵里。

    无法挣脱束缚的灵气激荡不已,终于又一次穿过了程鸣羽的身体。

    疼痛一分分积累,从她的骨头或者血肉中生成,渐渐才抵达皮肤。程鸣羽失声叫出来:她看到自己的身体正在碎裂,仿佛被金色淬炼成了僵硬的塑像,大大小小的碎末从指尖手臂上飘散出来。

    她大叫,但听不见自己声音。

    她想碰一碰自己的脸,但手脚全都无法动弹。

    金色的气流穿过她的躯体,像穿过一片森林,或者一片水瀑。

    疼痛终于渐渐消失了,但又冷又热的古怪感受从脚底升起来。程鸣羽艰难地低头,忽然发现脚下原本坚硬的石面消失了。她站在一片翻涌不定的金色湖水之上。

    下一刻,她完全落入水中。

    她被金色的液体包围着,一直往下沉落,像跌入无底长渊。

    水淹没她的耳朵、眼睛、鼻子和嘴巴,浸透身体的每一处,她看到了汪洋大海,大海里一处小小的岛屿,一粒橙红色星辰悬在岛屿之上;随后日月穹宇转移,大水淹没岛屿又褪去,土地中生长新的山峦,森林与湖泊,人与兽,纷纷攀附在山峦之上,一年又一年。

    她看到了杏人谷,也看到了留仙台。被雨水淹没的山坡有小兽跃出,它们四蹄轻快,踏过碎裂的红叶,踏过深且厚的积雪,跃进春光里。而太阳月亮一刻不停地轮转,大雨大雪从天而降,看不清形迹的神灵和他们的辇在天顶云层中经过,留下火红的痕迹。

    星辰降落了,化成橙红色的雾,自山巅降落,游走了所有土地之后重新回到顶端。

    从雾之中伸出一双手,热的烫的,捧住了程鸣羽的脸。

    那双手,渐渐没入她的体内。

    程鸣羽听见了哭声,笑声,还有悠长的叹息。她想起那日第一次见到应春催动芒泽之时,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声音。苍老的,忍着痛似的,像是在呼救,又像是感激。

    她摇摇晃晃,挣脱了所有雾气与水,发现自己仍旧站在芒泽上。

    脚下是坚硬的石面,可石面已经完全透明,在它之下是一个巨大的金色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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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芒泽不会再熄灭了。它活了过来。

    程鸣羽一下没站稳,仰面躺倒。她的心脏还在扑扑地跳,像是从家里逃出来那天一样,奋力跑过了好几里的山路。

    金色的气流消失了,山顶的雾气愈加稀薄。她看到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远空中满是闪动的碎光。

    那颗最大最亮的橙红色星辰,正悬在凤凰岭之上。

    “不舒服么?”应春弯腰问她。

    “……想吐。”程鸣羽小声说。

    其实她还有点儿想哭。凤凰岭的记忆太多了,她感到压力巨大,开始后悔。

    长桑公子也凑了过来,把脉片刻之后认为程鸣羽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有点儿累了,让应春先把她送回留仙台。

    “我这就成山神了?”程鸣羽不太相信,“可我好像什么都还不懂。”

    “我们会慢慢教你的。”长桑公子非常温柔,像是对着自己病人陈述治病方子,“芒泽之中的山神灵力已经进入了你的体内,你现在已经是凤凰岭认可的山神了。”

    程鸣羽坐起身:“我能飞么?”

    长桑公子:“还不能。”

    程鸣羽有些失望。

    “你回去休息吧。”穆笑在一旁说,“应春说你的愿望就是吃饱喝好,我去给你找些好吃的来。”

    程鸣羽顿时精神了,一把抓住应春的手就站起来。穆笑看起来心情非常好,又恢复了原先笑眉笑眼的模样。

    “穆笑真奇怪。”程鸣羽和应春坐在留仙台的小楼前,一边看应春驱使她的小精怪打扫小楼一边说。

    回到留仙台时程鸣羽惊讶地发现,原本还在地面上的小楼,不知何时连同它之下的那一片庭院、土地,全都腾空而起。从山上流下来的溪水淌过留仙台上的水道与池塘,从台子两侧落下,跌入山谷里的那片湖泊之中。原先死气沉沉的留仙台,被雾气与水声笼罩着,竟也显出了几分活气。

    小楼前遍栽种玉兰树。应春牵着程鸣羽跃上留仙台后,一棵棵地将所有玉兰树拍过去。

    “我就是这个。”她站在玉兰树下,指着树上瞬间爆出的玉白色花朵笑道,“这花又叫望春或应春,它开的时候,春天也就来了。”

    玉兰花一朵接一朵地绽放,随后又从枝头落下,等落到地面时,已经化为一个个五六寸高的白色小人,仰着小脑袋围在应春身边。它们模样稚嫩,像是小孩儿,背上都负着一朵拳头大小的玉兰花。

    接到应春的命令之后,数以千计的白色小人便奔向留仙台上的那座木质小楼,开始打扫。

    另有十余个小人跑到了程鸣羽身边,各自扯下背上花瓣一片片叠在地上。程鸣羽看着花瓣化作酒壶酒杯,目瞪口呆。

    应春拍拍小人们的脑袋道了一声“乖”。小人们不会说话,却个个发出欢喜的叽喳之声,又抖搂出一片两片玉兰花瓣,围坐在程鸣羽和应春身边为两人扇风。

    程鸣羽被浓烈的花香熏得有些头晕,摇头晃脑半天后才想起跟应春打听穆笑的事情。

    “穆笑是最关心凤凰岭的人了。”

    程鸣羽点头:“看得出来。”

    “他是在凤凰岭上生长的秋枫树,也是在这儿诞生的秋枫树精。”应春晃动手里的白瓷酒杯,杯中酒液无色透明,随她动作荡漾,“就连他的名字也是山神所赐。”

    程鸣羽一愣,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自己还未知道。

    “上一位山神是怎么死的?”她问应春,“不是说我当上了山神就可以知道么?”

    应春一愣:“谁说的?”

    程鸣羽:“穆笑。”

    应春:“他骗你的。”

    程鸣羽:“为何不能说?”

    应春这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喝了一口酒。

    “这是凤凰岭的秘密。”她像是想好了答案,“能不能告诉你,不由我一人决定。”

    程鸣羽忧愁了:“那还得像今天这样,集合一些神灵精怪,做一个仪式,我才能知道?”

    应春笑了笑:“那也不由我说了算。”

    程鸣羽还想再问,却觉得头脑昏沉,睡意很快涌了上来。

    “你太累啦。”应春的语调又软又温柔,“歇一觉吧。”

    程鸣羽靠在她肩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此时的杨砚池,已经和金枝玉叶在芒泽下方的山坡上徘徊了许久。他看到芒泽上的亮光,也察觉到脚底下的凤凰岭发出的异响,但却始终无法攀上。

    金枝和玉叶却在芒泽的光亮消失之后面面相觑,继而一左一右抓住杨砚池的手:“山神归位了!”

    “你们怎么知道?”

    “我俩是凤凰岭上诞生的精怪,只有回到此处才能汲取天地灵气。”金枝兴奋极了,“原先我和妹妹的人形都没法维持很久,从家里带你到这儿已经是极限。我俩刚刚还以为就要恢复原形,可现在不一样了。只要站在凤凰岭上,我们就能吸收灵力,长久地维持人形自然也不成问题。”

    杨砚池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山神归位之后,应该可以去寻找和消除鬼师了吧?”

    兔氏兄妹互相看了看。这问题他们没法回答。

    “你们也上不去?”杨砚池问。

    “芒泽不是谁都能上的。入了神籍的神自然可以,普通的精怪就不行了,除非是那种修为特别特别深的,或者吞食过神灵灵魄的。”金枝说,“我和玉叶若是上了芒泽,不消一刻,便会死去。”

    杨砚池还想再问,忽然听见前方有人走来,还听到絮絮叨叨的说话声。

    “见太平你藏了几十坛,我们喝一点儿,关系不大吧?”

    “还定约,多伤兄弟感情,取出来吧,好不好?”

    长桑公子与伯奇拉着穆笑又是劝又是恳求:“方才答应你定约,我和伯奇都有苦衷。”

    “伯奇是不想在应春面前丢脸,你是为什么?”穆笑很不理解,“山神怎么了?她那样一个小姑娘,即便知道你是个偷别人酒喝的无赖神仙,对你也没有影响。”

    长桑拉着他不放:“怎么这样说?我好歹也是个神,我也要面子……”

    “要面子就别偷酒!”穆笑瞥着长桑,“你明知那酒我很重视。”

    长桑还要再说,前方忽然跳出个年轻人,又惊又喜地冲他喊了声“恩人”。

    长桑一愣,盯着杨砚池上上下下打量,终于认出他来:“是你!竟这么大了?”

    他转而指着杨砚池,高兴地与伯奇和穆笑介绍:“就是这孩子。当日我路过他们村子,本想去解决疫病,谁料那疫病发作太凶猛,整条村子最后只剩下他一个小娃娃。我救活他之后便将他带出了凤凰岭,稳妥地交给一位过路商人。”

    杨砚池:“那商人是人口贩子,转手便将我买了。”

    长桑:“噢?”

    他很是尴尬,手指圈着自己不存在的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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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捋了捋,歉意地笑了。

    当时长桑发现杨砚池的时候,杨砚池其实也已经染上了疫病。他救不了村中的人,救下一个孩子也是好的。长桑显出形迹,带走杨砚池后悉心照顾,不仅用上了自己珍藏的各类药丸,连身上的几颗仙丹也全给杨砚池灌了下去。

    杨砚池被他从鬼门关救回来之后,长桑很快发现这孩子不仅根骨奇特,而且由于自己用的各类古怪药品,他连凡人看不到的精怪也能瞧见了:伯奇和穆笑来找长桑的时候,杨砚池正坐在长桑家门口和几只小鸡玩儿。他跑回屋内拉着长桑,准确地指着伯奇和穆笑告诉长桑:这两个哥哥来找你。

    长桑被伯奇和穆笑骂了一通,不得已,只能选择将杨砚池送走。

    可他当时已经照顾了杨砚池一段时间,很不舍得这个又乖又机灵的孩子,怕将他留在凤凰岭自己会牵挂以至于又被伯奇和穆笑责骂,只好牵着杨砚池在凤凰岭山脚下徘徊,直到碰到过路的商人。

    送走之时长桑还施了法术让杨砚池记不清自己。谁料杨砚池在这儿看到他之后,便将过去的事情全都想了起来。

    杨砚池已经看出眼前三人都不是寻常人,又见穆笑和伯奇这两个陌生的神灵似乎转身要走,连忙说出自己请求:“凤凰岭上有鬼师,请诸位大仙……”

    他话音未落,伯奇和穆笑同时吃了一惊。

    “你不仅救他性命,还教他这些事情?!”伯奇看着长桑,“我知道你想收徒弟,可应春怎么求你你都不肯教,反而去教一个凡人?气死我也。”

    伯奇不再逗留,啪地化作一只小雀,挥动翅膀飞走了。

    长桑竭力辩解:“这娃娃当时年纪虽小,可特别机灵,人又聪明,我忍不住就教了些……真的,就一些简单的降妖伏怪的法术,绝对不是仙术。”

    穆笑简直无话可说,于是转而跟杨砚池说话:“你见过鬼师?你知道他在哪儿?”

    “不知道,所以才求山神帮忙。”杨砚池以为眼前这位就是山神,连忙作揖,“鬼师已经害了人,现在我的邻居也危在旦夕,还请山神大人救救她。”

    穆笑:“我不是山神。现在的山神也没本事救人。”

    杨砚池:“……那怎么办?”

    穆笑想起程鸣羽和自己定的约,低叹一声:“先找出鬼师来吧。”

    长桑惦记着杨砚池刚刚提起的病人,便提议先到杨砚池的邻居家中察看。穆笑没有意见,杨砚池唤出金枝玉叶,三人两兔开始往回走。

    程鸣羽浅浅睡了一觉,由于腹中空空,最后是被饿醒的。

    醒来时发现应春也在身边打盹,身后的小楼似是已经清扫干净,灯光透亮。

    程鸣羽进去看了一圈,惊讶极了:她这一世都没见过这样齐整的楼房,无论在她的家乡木鱼村,还是在长平镇。在她看来,就连宋小姐家的府邸也比不上这小楼的宽敞与明净。

    楼中陈设简单但十分精致,程鸣羽上上下下跑遍了三层,始终觉得不可思议:这楼是她的了,以后都是她的了。

    她高高兴兴地坐在楼梯上,抱着膝盖抬头看自己的家。

    看了一会儿才慢慢醒悟过来,这地方不是她的。

    是凤凰岭山神的。

    听见应春在外面喊她,程鸣羽学应春的模样,摸了摸陪自己坐在楼梯上的白色小人的脑袋。

    管它呢。程鸣羽心想,反正自己逃出家门之后,这儿就是以后长住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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