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典妻

    林安心一早起来，便听到虫鸣鸟叫声，暖和而干净的阳光穿过菱花窗，如同碎金般散落一地，她推窗向外望去，不由自言自语道：“连老天爷也觉得我娘出生在好日子呢。”

    活该她娘就是个好命的。

    柳三娘要过散生，这事儿瞒不过长了个狗鼻子的林方氏。

    大抵是不愁吃住了，她反倒比从前更来得悠闲。

    早早便拉了林老爷子上了林青山的门。

    邓金钗见了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她侧头问芒种：“是谁放那两人进来的”

    芒种答：“门房原是不肯让这两人进来的，可那两人脸皮实在太厚，就在那大门口又哭又闹的，正好小少爷出门上学，他瞧见了便让门房放两人进来了，说终归是亲姥爷、姥姥，闹得太难看，却是叫外人看了笑话，自家没得一点好处，到不如关起门来，该如何便如何。”

    邓金钗朝林方氏的背影啐了一口，小声骂道：“没脸没皮的，我家青山多亏了娘管教的好，才没有长歪，看看他大伯那一家子，还不是惯出来的毛病，芒种，小满，回头你俩对小少爷那边多留意一下，还有那个书僮，隔三差五的多敲打敲打，没得让那两老货寻了机会，暗中教坏我儿。”

    芒种、小满忙应是，又暗中把这事记在心里。

    “嫂嫂。”林安心带了人出了小院，准备去柳三娘的小院，正好遇到了邓金钗从月洞门那边过来，站在自己小院前驻足等候。

    “我家小姑子一日好看过一日，哎呀，一想到你早早就被苏少爷给定下了，嫂嫂这心里啊，就忒不是滋味，总觉得我家小姑子配得上更好的。”

    林安心粉脸桃腮，如同一朵沾露的花骨朵儿，娇嫩清纯，却是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嫂嫂，你随便逗，我脸皮子厚着呢。”她嘻笑着回答。

    比起当年她这个资深腐女所看过的某系漫画，邓金钗的话不过是隔靴挠痒罢了。

    邓金钗先是一愣，随后伸出左手食指轻点她脑门，道：“我还担心你面皮子太薄呢，如今看来厚些也有厚些的好处。”

    林安心极赞成，点头道：“姑娘家家脸皮子厚，抗摔打！”

    越是脸皮厚，越是内心好强大！

    邓金钗被她的话逗笑了，牵起她的小手道：“走吧，咱们去给娘祝寿。”

    林安心咂咂小嘴，答：“嫂嫂，其实我娘并不老吧。”

    邓金钗笑道：“你大哥与我成亲时，刚好十八，我们成亲快六载了，如此算来，娘不过三十八岁呢，到真不老，更何况她现在养得好了，一年年轻过一年，去岁和离时，瞧着像四十一二岁，前一阵子，我娘远远的瞧见娘一眼，后来我回娘家，她还同我说，那日若不是看着你娘进了家门，她还没咋认出来呢，娘瞧上去，比去岁至少年轻了四五岁。”

    林安心笑得眉眼弯弯：“你还别说，我娘打扮起来，我咋越发觉得她是个美人娘亲呢。”

    “我听下塘村的人说，你娘出嫁前，可是咱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一枝花，要不是家里太穷，而且你外婆家那边也不想把你娘送到那些火坑里去，不然，怎会便宜了爹，可惜啊！”

    邓金钗叹息，许是林顺河得来的太过容易，两人成亲后，她听人说，林顺河一点都不珍惜柳三娘，反而只会顺着他娘的意思来。

    林方氏是什么德性的人，邓金钗都不想提起她。

    两人说话间便到了柳三娘的院门前，新刷了桐油的木门虚掩着。

    听泉上前正准备推门而入，却听到院里传来男子的声音，她犹豫了一下，又退了回来，在林安心的耳边，小声回禀：“姑娘，奴婢刚才听到老爷的声音了。”

    她爹

    林安心微微皱眉，回望邓金钗：“听泉说，我爹在里头。”

    “公公他来做什么我都没打发人知会他，也对，连爷、奶都晓得了，自然会告诉他，不过，他来干啥”

    林安心二话不说，拉着她行至院门外，隔着院门正大光明地偷听两人谈话。

    院子里，柳三娘板着一张脸，背对着林顺河。

    林顺河正低声下气地跟她赔不是。’

    “三娘，那事都过去多久了，莫要再恼了行不行，我当初依你，也不过是想让你出口气，如今气也出了，你看，我俩是不是......”

    他说到这儿，又去拉扯柳三娘。

    柳三娘气恼，用力甩开他的手，冷着一张脸，道：“林顺河，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好马不吃回头草，你还真当自己是根葱啊，一边想让我回林家，一边又让你爹娘到处给你张罗亲事，我脑子是进水了，才会想同你继续过。”

    她随后又道：“人人都说破镜难圆，扎在心里的刺拔出来了，还是有刺眼，这辈子都会一直存在，要我回林家继续看你爹娘的脸色过日子，别说门了，连门缝我都不给你留。”

    林顺河劝说无效，见她不肯改主意，怒了，伸手指着她的鼻子质问：“你当真跟那周长根搅和到一块了你宁肯要那样的货色，也不肯同我继续过，好歹我同你是原配，人家的原配还在呢，儿女都已成人，你就这么不要脸，上赶着去倒贴人家”

    “林顺河，我爱跟谁过，关你什么事别忘了，你我已和离，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柳三娘气得浑身发抖，四下张望，很想找个笤帚将他扫地出门。

    她当初怎就瞎了眼，为了孩子们忍起吞声数十年，结果呢，两个闺女，一个因为没有陪嫁而不得不嫁给邻乡的一个佃户，一个闺女被他做主拿去换了亲。

    “还有，以后你不要再来了，进来一次，我就打一次，你最好断了那样的念头，我柳三娘就算想再嫁，也绝无可能再回头。”

    当初，她已想得十分清楚。




第四百二十九章 算盘打得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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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顺河气极，道：“你想同周长根相好，我定要搅得你俩过不下去。”

    柳三娘怒火冲天，骂道：“林顺河，你能不能要点脸子你不要脸，你能不能给你的崽女留点脸面，不说另仨个，只说青山，好歹人前人后都被人称一声少爷了，进出都有仆人跟着，你就那么盼着他不能过好日子，你咋不去死呢，死了，一了百了，也不必连累崽女了。”

    “你同我继续过，同那周长根断了来往，我就不闹。”林顺河心里想着，还是他娘说得对，这好女最怕缠，周长根那不要脸的天天上铺子里缠着她，这还了得，时日久了，没准儿柳三娘就动了心思。

    柳三娘狠狠地啐他一口：“我如今的日子好过着呢，我干啥吃饱了撑着，还回来继续受气，你爹娘是个什么德性，你会不知晓你林顺河口口声声说只要我这个原配，你要我回来同你继续做夫妻，我呸，不过是你家缺个使唤的老妈子，更缺个钱罐子罢了，打量我蠢，看不出来你同你爹娘打的小算盘。”

    林顺河被她说中心思，老脸一红，又梗直了脖子争论道：“你想太多了，你又不是没丫头、婆子使唤，哪里需要你去干那些又脏又累的活。”

    柳三娘气笑了，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咋这般没出息，是啊，我有丫头、婆子可使唤，回头同你做了夫妻，那丫头、婆子就轮不到我使唤了，你这么个大孝子，岂会看着你爹娘天天在你面前装可怜还不得天天跟我闹我呸，林顺河，你就死了这条贼心吧。”

    林顺河觉得自己的胸都快气炸了，又道：“我不会死心的，你不看我的面子，也要多想想孩子们，你看，上回苏家来提亲，干啥只让苏家大少爷自个带了媒人来，不就是因为我俩和离了，亲家也不好意思上门不是么，明明父母都健在，偏要打发了小辈儿自己来，而我们也只能假装不知道，由着青山出面，这事传出去旁人没少笑话我林家。”

    林顺河的话叫柳三娘一怔，她又怎会不知和离了，自家崽女们说亲时，着实不太好处理。

    “要不是苏家不嫌弃，小闺女能不能嫁得出去，能不能嫁个好人家都难说，对方一问起，哦，她爹娘已经和离了，爹娘三日一小吵，五日一掐架，这样家里养出来的孩子，能好到哪儿去，谁会愿意讨个搅事精回家”

    林安心在外听得直皱眉，就林顺河那脑子，不可能想得这么复杂。

    她不能让林顺河继续说下去，柳三娘这个娘亲，把自己生的崽女看得比一切都重要。

    万一被他给说得动心了呢

    那岂不是要害了她娘一辈子

    思及此，她伸手推门而入，院里的两人回头看向院门口，一时怔住，心里各自猜测，不晓得自家小闺女听去了多少。

    “爹，娘十四岁嫁给你，在这家里生儿育女，又帮你照顾老人，她几时有过太多怨言”

    “至和离时，她同您一起生活了二十三年有余，您是怎么待她的”

    “在这家里受了欺负，您可曾护着她，在这家里受尽委屈，您又可曾替她想过”

    “还有，爷、奶对娘亲娘家那边的态度真正算得上不要脸，谁家的闺女不是一口米汤，一勺饭，辛辛苦苦给养大的当年，奶让你给了多少彩礼够还娘亲的养育恩吗在这家里当牛做马，又可曾给她算过工钱，可笑啊，一吊钱就想买断我娘的一生，小算盘不要打得太精哦！”

    林安心上去就一顿怼，林顺河一直被怼得哑口无言，柳三娘这才回过神来，又朝他呸了一口，差那么一丢丢就着了他的道。

    “林顺河，你娘正给你张罗着相看，好给你再找个年轻点的婆娘，说是你年纪大了，身边缺个贴心照顾的，我琢磨着，这事儿挺好的，你们就不要再在我身上费心思了，横竖，我是不可能再同你继续做夫妻的，我柳三娘今儿把话掷在这里，我宁肯死也不会再同你做夫妻的。”

    柳三娘越想越气，只恨不得与林顺河绝情绝义才好。

    林安心冷笑：“哟，一边吃着碗里，还一边惦记着锅里，这的确是我奶的作派，不过，我娘已今非昔比，她老家想归想，我娘却万万不可能再回头吃那堆糟心草的。”

    邓金钗瞧瞧自家小姑子，又看看自家公公、婆婆，她发现自家小姑子完全不考虑自家公婆再续亲缘的事。

    她正纠结着要不要也跟着表态......

    柳三娘又开口了：“林顺河，我不管你是娶三房再是讨四妾，你莫要忘了，我俩的崽女已各自分家，你要再讨嫩婆娘，麻烦你自己准备彩礼，莫要扰了我崽女们的清静，不然，我柳三娘一定不会放过你们三个，要闹，我柳三娘多的是帮手，我就不信，我折腾不过你娘那把老骨头。”

    “娘说得对，我院里的婆子、丫头片子，可供娘任意差遣。”林安心摇着小尾巴，帮柳三娘撑腰。

    回头又暗中瞟了邓金钗一眼。

    邓金钗做为儿媳，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最后，只得上前劝道：“爹，今儿是娘的散生，您看能不能......我同小姑子是过来给娘送寿礼的。”

    她的话说得委婉，看在她婆婆今日过生辰的份上，麻烦这个蠢得要死的公公能不能不要闹了。

    林顺河这会儿已蹲在地上抽着旱烟，吧哒吧哒......

    青烟模糊了他那张刻满苍桑的老脸，不过才四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比林老爷子也年轻不了几岁。

    “我来时，没想过同你娘吵，是过来送生辰礼的。”

    他说到这儿，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

    “三娘，你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嫁给我过了大半辈子，我都没给你添一件像样的钗环，这个铜篦子是我去镇上买的，钱，是我悄悄攒下的，我爹、娘不晓得这事。”

    柳三娘连瞧都不想瞧，神色冷漠地答：“早知今日，当初干啥去了我跟了你二十二年，你有足够的时间给我买这个，可你呢，从来没有给我买过，宁肯被你娘哄走去养你大哥那一大家子，你却不肯多心疼一点自己的崽女，要不是亲生的，我真不想叫崽女给你养老送终，林顺河，你这回该晓得了吧，我有多恨你！”

    柳三娘说最后五个字，牙后槽都快被她给咬碎了。

    林顺河把那篦子直接塞到她怀里。

    柳三娘拿起那篦子，二话不说，直接给摔到地上，怒道：“谁稀罕了！”

    又伸手指着院门口，道：“给我走，我不想再看见你，林顺河，你给我记住，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你。”

    林顺河还想说什么，柳三娘已喊了婆子们来，叫婆子们将林顺河给轰出去。

    邓金钗张了张嘴，她做为小辈，又是儿媳妇，终归有没立场说什么。

    林安心笑嘻嘻地搂住柳三娘的胳膊，劝道：“哎呀，娘，您刚才那样子好威风，看到没，你比爹更横，爹怕您了呢！”

    柳三娘冲林顺河发了一顿脾气，心里痛快了许多：“你爹就是个没脑子的，肯定是你爷、奶撺掇来的，这两老货想得到挺美，还当我是以前那个低声下气的柳三娘，我好日子放着不过，脑子坏了才会又去过以前那种苦日子。”

    林安心见她没有气坏，又哄她：“娘，您如今可是有钱的土财主了，您若想嫁人，我同哥哥肯定是支持的，咱这回把招子狠狠擦亮，找个疼娘的才嫁，娘，您放心，您闺女我能耐着呢，我到时给你准备个十里红妆。”

    柳三娘当真被她给逗笑了，心里的郁气也随之散去，笑道：“娘的命不好，嫁了个糟心的，娘的命很好，生了你们四个孝顺的。”

    邓金钗眼瞅着她当真消了气，忙上前笑道：“娘，您都不晓得，小姑子为了给您拜寿，可是花了好多功夫，才给您做了一件精致的春衫，娘晓得的，小姑子的针线活，连苏少爷都赞不绝口，说是京城最好的绣娘做出来的针线活，都比不过小姑子的呢，那京城绣娘的针线活，不过是花多些银子就能得来，可小姑子的，除了自家能得些便宜，外人休想得到一小块呢。”

    柳三娘老欣慰了：“你呀，就会夸她，自仔夸得她找不着北，对了，我前几日去你二伯家，听你二伯娘说，罗家对于玉竹的女红很赞赏，说是你二伯家会教闺女，说玉竹那啥惠啥兰花的。”

    林安心笑着附合：“肯定是夸我玉竹姐惠质兰心，她啊，什么都瞧得明白呢，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要我说，这些堂兄妹中，就数玉竹姐最叫人省心。”

    柳三娘双手合什，很认真地道：“哎，要麻烦菩萨抽些空儿帮忙看顾，玉竹是个孝顺的孩子呢，对了，这月十五，我要去村里的土地庙拜拜，你俩跟我一起去，金钗，我那大金孙已经上学堂念书了，你看，能不能再添个不拘是花儿还是弓儿，总归给小鱼儿多添个做伴也好。”

    受尽林方氏搓磨的柳三娘，的确是个好婆婆。



第四百三十章 成土财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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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安心懵了，自家大嫂跟着去拜土地公，是求多添个小娃娃，她娘拉她去凑什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