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一度君华
慕容厉纳她进门的时候,只是几个武夫在胡折腾,根本也不知道什么礼数。故而也没言明是作侧妃还是侍妾。但是他没往宗正上报,当然就是侍妾了。
府里下人们是不在意——反正就这一个主子,你管人家是夫人还是侧妃?
但在宫中,这种区别就非常明显。按理来说,一个侍妾有孕,无论如何也当不得王后亲自过来探望。但是慕容厉从军十年,从十七岁开始掌兵,如今在军中早已声望日隆。
而王后作为太子慕容慎的生母,无论如何,这个人是必须要拢络的。
王后有点亏着心,当年慕容厉母妃早逝,一个孩子在宫里无依无靠的。她本是想要过来养着,横竖也不差这一口饭。长大了还是个依靠。
谁知道燕王不允,她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悦。
后来又传出燕王有意给舒妃养着,她就更不痛快了。舒妃的儿子慕容博是长子,且又才高智敏,为人宽和。在朝中一直就有贤名。
若不是庶子出身,只怕他作太子的可能性远超过慕容慎。如今若是舒妃又得了慕容厉这个孩子,不更是要如虎添翼了吗?
她一时没想过来,就趁着事情还没定,找了个太监把慕容厉推进了清凉池。慕容厉当时才四岁,差点就淹死在池子里。
幸好慕容博及时发现,也不顾寒冬腊月,跳进清凉池里将慕容厉捞上来。这才保住了他一条命。
燕王在慕容厉身边陪了好几天,等他醒来,就下令五皇子以后住在彰文殿,由舒妃收养照看。
虽然这事一直也没查出谁是主谋,但王后自己哪能不心如明镜似的?
如今慕容厉手握重兵,也成了一棵大树了。慕容慎若要顺利登基,这棵大树是愿意做梯子还是做路障,那可是相当重要的。
好在他跟慕容博合不来,王后都觉得慕容博太蠢了。有这样的弟弟毫不珍惜。
八年前墨阳城那一战,燕王命他率援军支援墨阳,他居然为了一个村子的百姓而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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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五日。慕容厉率军死守,差点死在墨阳。
还损失了他的爱妾蓝釉。从此兄弟二人就势如水火了。
王后这才觉得自己又看到了一点希望,开始一个劲儿拉拢巽王。养子终究是养子,要拉拢应该不是难事。
只是慕容厉那驴一样的性子,真是再智慧的人也得手足无措。
如今好不容易他的侍妾身怀有孕,王后当然要极力表示友好了。补品流水一样地送过来,舒妃怎么不知道她的心意?
然而毕竟她才是后宫之主,自己又敢说什么?只得好生照看也就罢了。
香香在彰文殿中住下,却还有一个人非常不高兴。她叫银枝,是舒妃身边一个老宫人的女儿。老宫人死后,舒妃感念旧情,一直将她养在身边。虽是侍女,却视若己出。
银枝小时候经常跟在慕容博、慕容厉身后,她本对慕容厉十分有心。舒妃甚至说过,若厉儿有意,便娶为侧妃。
慕容厉出宫建府的时候,舒妃甚至将她派到府中主事。她也一度将自己视为巽王府的女主人。
谁知道慕容厉有了蓝釉,对旁的女子都不上心。
她怎么看蓝釉也不顺眼,不由就逮着空想要冷嘲热讽一番,说蓝釉是个生不下孩子、只会咯咯叫学打鸣的母鸡。蓝釉那性子能听得这个?上前就是一个大巴掌,顺便一脚踹过去。
银枝捂着半边脸气得直哭,找慕容厉诉苦。慕容厉听完,说:“你若觉得王府不好,便还回母妃身边去吧。”
说完,也不管她如何哭求哀泣,终究还是送回了彰文殿。
蓝釉死后,银枝曾经向舒妃开过口,表示自己还想再回巽王府,照顾慕容厉。舒妃跟慕容厉开了口,慕容厉说:“上一次看在母妃面上,活着送回来。下次不一定。”
舒妃便再不敢说什么。
如今她仍在舒妃身边侍候,已经十九岁尚未许配人家。可慕容厉却又纳了房小妾,且又身怀有孕,她如何甘心?
香香住在彰文殿偏殿里,应付了一天的各宫娘娘,累得不行。晚饭只吃了几口,嬷嬷们见她胃口实在是不好,只得又给她用梅干泡了茶水过来。
香香学习宫规到入宫这几天,几乎一直没休息好。这时候沾枕就着。
两个嬷嬷出来,就遇到银枝。宫里人都知道舒妃娘娘宠她,忙行礼:“银枝姑娘。”
银枝往里面看了一眼,哼了声:“你们伺候得倒是周到。”
两个嬷嬷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互相看了一眼,犹豫着道:“这是巽王爷的妾室,娘娘下令务必好生照料……”
银枝眼中闪现一丝恶毒:“不过是个妾,也值当你们这般小心?”
两个嬷嬷还想再说话,她却已经转身走开了。
第二天,银枝特地央了舒妃,称想要去偏殿陪着香香。舒妃知道她对慕容厉还是不死心,只得说:“去吧,你陪她说说话也好。我看我每次过去,她总是紧张不安。本就是头胎,总这样也不好。你替我多照看些。”
心想着,要是银枝能跟香香交好,香香在慕容厉面前说几句,要入王府,想必还是有机会。慕容厉的个性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几分了解,若是不合意,也不会往自己府里领。
香香起床的时候,日头已经很高。厨房没有送来早饭,两位嬷嬷去催了一下。那头的人也很为难,私下说银枝姑娘说了,以后这里的饭由她自己去送。
两位嬷嬷不敢催她,银枝直到将近中午,才送来早饭。已经凉透,殿里也没地儿可以热热。香香本就不想吃,这下子更是吃不下。
及至午饭、晚饭都开始晚送,她方才觉得日子难过起来。那些放凉了的饭食,有时候甚至被搅成一团糟。
嬷嬷们但凡有意见,银枝便怒目喝骂。
香香不明白为什么,她在彰文殿也没有个熟识的人,没有人会告诉她这些。舒妃为了让她好好休息,不往这边来了。
王后有时候会派掌事丫头过来看看,但也就是客气问候几句。毕竟她只是个侍妾,位分低微,掌事宫女也就是走个过程。
谁能想到,舒妃那样慈软心肠的人,会苛待慕容厉身怀有孕的侍妾?
香香两个月托信使往慕容厉营中递了三回信,没有只字片语的回复。
次数多了,参军们知道他不看家书,也就懒得将这些书信递到他眼前讨人嫌了。每次直接放进书信匣中。
☆、第16章 中毒
第十六章:中毒
燕王有意修筑燕长城,从玉喉关环伊庐山,连通东辽燕长城。以隔绝东胡时不时的骚扰。正好慕容厉在军中,待换防事情一了,就派他前往玉喉关,勘测山势,以确定长城走向。
香香的肚子日渐大起来,整个人却更加羸弱了。两个嬷嬷眼看着怕是不好,也日日担惊受怕——慕容厉那个性子,若真是发起火来,谁劝得住?
两个人只好把饭菜都捡选一下。好在天寒了,偏殿有炉火。两个人偷偷地在炉火上加热一下,总算也有口热乎的饭食。
怎料银枝发现了,大发雷霆,竟连碳火也不发了。
这样的大冬天,偏殿简直冷得如同冰窖,两个嬷嬷怕担责任,就让香香求见舒妃。如今也只有她说,银枝才无可奈何了。
银枝发觉了,索性自己派了丫头守住偏殿,不许她出门。
两个嬷嬷又气又怕,又不敢招惹她。毕竟舒妃对她非同一般,只得耐着性子劝银枝:“姑娘,香夫人身子日渐沉重了,又是头胎。这样下去真是不行。若真有什么闪失,巽王爷怪罪下来,我们可担不起这罪责。”
银枝冷哼:“她生不下来孩子,也是她自己不争气!你们有什么罪责?!”
嬷嬷忍气吞声地劝:“银枝姑娘,巽王爷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万一人要真是有什么闪失,他回来还不是只能拿我们作奴婢的撒气?那时候大家都没活路,您这又是何必?”
一句“我们作奴婢的”,彻底惹恼了银枝。她从小被舒妃拿在身边,最恨别人提及她的出身。舒妃待她极好,她甚至无数次想过,如果自己不是宫人的女儿,而是舒妃的女儿,跟公主又有什么区别?
燕王没有公主,倘若有,他那样的性子,不知会宠成什么样!
可天命为什么就这样安排?自己容貌身材、琴棋书画,哪一样比大家闺秀差?为什么我会是一个宫人的女儿?!
她刻意忽略自己的出身,呆在舒妃身边,整个彰文殿的人都要看她脸色。偶尔使使小性子,舒妃也是一笑,随她去了。
时间久了,她都快忘了自己的身份了。这时候骤然被人提及,哪有不恼的?一巴掌就过去。
那嬷嬷名叫灵秋,论年纪可是跟她娘差不多,突然挨了这一巴掌,也是又惊又怒。银枝怒喝:“娘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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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以后这个贱人的胎由我负责,出了事自有我担当。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嚼舌根子!”
一行人屋里说着话,却不料外面有人听见。原是王后的掌事宫女红荔,听见里面的人声,她不动声色,悄悄退出殿外。
回到王后宫中,便将这事禀告了王后。王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半天说:“有意思。”又想了一阵,问:“你说如果慕容厉回来,听闻他的爱妾在舒妃宫中一尸两命,会是什么反应?”
红荔低着头,说:“上次蓝釉的事,他同大殿下已经是闹得不可开交。若这个再这样……只怕非见血不可。”
王后轻轻抚过腕上玉环:“既然那位银枝姑娘这样体察本宫的心意,你就想个法子帮她一把吧。”
红荔微微俯身:“是。”
第二天,王后派人送了一碟梅花酥过来。宫人送来得很快,糕点还热着。香香这里已经很久不见热的饮食。天气渐渐寒冷,饮食放冷了更加难以入口。
如今这糕点送过来,她倒是拿了一个,只是到底胃口不好,吃了两口就搁在一旁了。
及至夜间,她腹痛恶心。开始银枝还不准两个嬷嬷去叫太医,后来她呼吸困难,整个人脸色都变了,银枝才怕了,放了两个嬷嬷出去。
一叫太医,便将舒妃惊动。
舒妃听闻偏殿的香夫人出了事,再顾不得什么仪容,披了件衣服就匆匆赶过来。两个嬷嬷跪在殿中,银枝也跪在旁边。
舒妃见太医神色凝重,只吓得六神无主,身边也没个人能商量事儿,连夜派人出宫去找慕容博。
太医诊了许久的脉,香香只是气息已经很弱,脸上全是冷汗,身体实在是瘦弱。
太医出了回禀,一句话直吓得舒妃脸色都变了:“舒妃娘娘,香夫人这是中了毒。而且这是乌头剧毒啊!”
舒妃身子都软了:“怎么会……这、这怎么可能?!”
银枝一听,也是面色大变。太医忙着开方子,彰文殿里乱作一团。
舒妃强行镇定心神,说:“马上救治,不要告诉香夫人。”
太医领旨,急着开方子煎药。舒妃将两个嬷嬷和银枝带到殿外,说:“我只问一次,怎么回事。你们想好再说话。”
两个嬷嬷犹豫着看着银枝一眼,银枝说:“娘娘,我……”
舒妃说:“你闭嘴!灵秋、语蕊,你们说!”
两个嬷嬷颤抖着半天不说话,仍是瞟眼看银枝。舒妃暴怒:“本宫的彰文殿,几时轮到一个宫人的女儿作主?!”
银枝脸色惨白,从小到大,舒妃从来没有这样说过她。
灵秋嬷嬷终于说:“娘娘,自银枝姑娘奉命过来照顾香夫人,饭菜每每迟误。待送过来,俱都已经放凉,有时候甚至是倒在地上复又捡起来放进盘中,实在是……天气寒冷时甚至冻结成冰块。香夫人胃口本来就弱,眼看着身子重了,更是不进饮食。”
语蕊也赶紧说:“我跟灵秋几度劝说,那香夫人还小,本就是头胎,哪禁得住这样的?老奴跟灵秋用殿中碳火给香夫人稍微热热饭菜,银枝姑娘见了,反而扣着碳火不发,这样的天气,夫人怎么受得住?”
两个人争先恐后地说着这些日子银枝的作为,舒妃右手握紧,护甲戳进肉里:“谁下的毒?”
两位嬷嬷俱是摇头不知,银枝赶紧扯着她的裙角,哭道:“娘娘,我没有下毒!我没有下毒,不是我做的!”
舒妃站起身来,用脚拨开她的手:“厉儿看不上你,原是对的。一个女人的心肠怎会恶毒到这种地步?”
她转身进到殿里,香香已经服了药,这时候已经睡下。舒妃只觉得心惊肉跳,好半天才敢开口问:“怎么样?”
两个太医一个还在香香床前候着,另一个跪下,答:“回舒妃娘娘,香夫人所食不多,中毒不深。已无性命之忧。”
舒妃松了一口气,小声问:“孩子呢?”
太医磕了个头:“孩子暂时是保住了,只是夫人身子弱,又中了毒,以后……怕是不好说。再者胎儿在母体之中,毒性多少有些影响。只怕即使出生之后,也是体弱多病,不好将养……”
舒妃双手微微发抖,良久说:“不管怎么样,孩子一定要平安出生。”
旁边她的掌事宫女素茹说:“娘娘,依奴婢看,还是把人送回王府吧。王爷府中的管珏,最是细心不过,王爷平日也极为倚重他。由他派人照管,咱们再派嬷嬷照应。可能比在宫中,更好一些。”
舒妃冷汗还在一个劲往外冒,旁边倚月也劝:“娘娘,香夫人这身子已经弱成这样。奴婢方才去看,连腿上也没几两肉了。恕奴婢直言,王爷跟大殿下本就有嫌隙,实在是禁不得再来一次了。这要万一有个意外,那也是在巽王府出的意外。与您和大殿下,毕竟是没有多少关系啊。”
舒妃眼泪都要下来:“我当厉儿是我亲儿子!香香肚子里怀着的也是我的孙儿!我接她们母子过来,难道是为了讨厉儿欢心吗?!我只是不放心王府里没个主事的人照顾……”
素茹也只是劝:“娘娘的心思,我们都明白。娘娘纯善,可这事毕竟是出在咱们彰文殿,王爷回来,只怕也只能问责于娘娘啊。何况这次有人下毒,娘娘心里约摸也有数。香夫人呆在宫里,实在是不安全。”
舒妃想了一阵,终于还是说:“再将养几日,等人能挪动了,再送回府里。你派人通知管珏一声,让他先准备着。”
诸人这才下去。
银枝跟两个嬷嬷还跪着,银枝哭得梨花带雨,听见里面说人和孩子都没事,又燃起一丝希望:“娘娘,我错了,她的孩子不是也还在吗?您原谅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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