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光短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剪风声
闻萤哭得快要拧干自己,扶着门框摇摇晃晃站起来。
刚才和赵姝萍的推搡中,她过耳的短发炸成了蒲公英,一小撮粘住眼睛,拿手抹开。
黄色光线雾一样弥漫,谁也没有说话,一两下门轴的轻响干涩如鸦叫,闻萤受气氛的驱策,不自觉收声。
这个熟秋的夜晚没有风,窒息感无止尽蔓延,空气像被胶水黏住。
林谨承沉默地牵过她,感到瑟缩抗拒的意思,不轻不重地看去一眼。一贯冷淡的眼中闪过怜悯,微微刺痛了闻萤。
并非自尊心作祟。
一早知道他家境优渥,模样好看,成绩也不错,就是性格有些古怪。
如果对他的接近曾抱有粉色幻想,那么在他几次亲历她的不堪时刻,日常的相处也始终克制漠然,闻萤已经认清了现实——这就是个想趁高中最后一年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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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格举动的男生。
可现在,那点一闪而过的怜悯告诉她,他的情绪也有牵动。
所以对于他,自己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点特别吧。
闻萤执拗地望着他,尽管知道此时嘴巴撇成一根骨头,眼睛肿成金鱼,但她顾不上了。
——人总是贪婪的,你给了我一点,我会忍不住索要更多。
——你想清楚了。
林谨承垂眼,牵着她转身下楼。
*
楼上赵姝萍的呼喊渐弱,等闻萤走到一楼,再听不见。
周遭是与白天不遑多让的热闹,麻将馆还没打烊,理发店仍未歇班,头顶闪烁霓虹招牌,声音和气味在微凉的夜风中鲜活。
闻萤不出声地哭,一只手掩上脸,泪水淌过下巴,滴落衣襟。
另一只手林谨承牵着,他走在前面。
羊肠道上和那么多人错肩,却没有任何惊诧或是好奇的眼睛转来,这里每晚都有故事,他们不过只是其中两条寻常的夜游魂。
后来眼泪流干了,心还像在一斛温泉水里泡着。
是他掌心传来的热度。
上次露营时,他们就这样握着手,坐到散场。
会不会从那时起,他们开始变得不太一样?
闻萤五指悄悄分开,从指缝窥探林谨承,只穿了件单薄的t恤,背脊挺直,脚步闲然,像傲人的鹤。
五指悄悄合上。
——带我走吧,不管去哪里。
——我的身后空无一人,能不能一直跟着你。
——请让我一直跟着你。
两栋楼间涌来大股在深夜骤冷的风,闻萤身上的连帽衫能御寒,可贪恋他手里的温度,还是攥紧了些。
心中仿佛经历一场八级地震,轰然作响。
怎么办,她居然重新喜欢上自己喜欢的人。
“你……”
闻萤细微地哼出一个字,还在拿捏措辞。林谨承听到了,转头看她。
她不得不一气说完:“你怎么会来?”
林谨承说:“你没挂电话。”
闻萤怔了怔,脸色随即转为惊恐:“那那那……那我这个月话费不是超很多吗?”
林谨承宽慰她:“我走到你楼下就挂线了。”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住哪?”明明她连郁素和方沐海都没透露。
“我认识包曼盈,上次问了她。”那张冷傲的漂亮面孔一旦流露温和,让人感受不到距离,他继续走着,手依旧没松开,“你不用太感激我,那一千块也不是我的。闻萤,你明天就回家跟你妈妈讲和。”
“为什么?”闻萤不可思议地顿住。
“我们这个年纪,手里哪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他眼中透着分明的落寞,嘴角却勾着笑,“讲和不代表原谅,要把愤怒和仇恨吃进肚子,变成燃烧的矿石。”
*
除去“让人捉摸不透”这点,闻萤觉得林谨承比她成熟得多,比她懂得的多,淡然面色下覆有超越同龄人的冷静。
虽然他的话,有时让人莫名生怯。
这样的男生,或许对普通的校园恋爱是没什么兴趣。
这一晚,林谨承带闻萤去到两条街外的鸿海饭店,这才发现赵姝萍每天上班步行只要二十分钟。
林谨承说他在饭店有自己的套房,不想回家的时候,就来这。闻萤有些羡慕,说他连房子都有两处,想去哪就去哪。
“不是,家里……很脏。”把闻萤带到新开的房间,他停在门前,“我偶尔忍受不了,才来这住两天。”
家里很脏?
闻萤记起他以前似乎说过同样的话,什么洗衣机很脏之类的。
“闻萤。”
她正在走神,不期然被叫住。
走廊墙面铺上猩红丝绒,壁灯灯光昏昧。林谨承按住闻萤后颈,手指揉进她的头发,大约练习已久,动作无比娴熟。他低头,沉冷嗓音带有蛊惑性,瞳仁的琥珀色像蜂蜜,让人妄想用小指蘸取,一口口舔净。
他说:“挨打就要记痛,下回别那么冲动。”
闻萤僵硬地点头。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丝线般缠绕耳朵:“你听我的话,我慢慢都会教给你。”
教什么?
如何与包曼盈周旋,保护自己吗?
还是该怎样把愤怒和仇恨变成燃烧的矿石?
林谨承没有说明白,他眼里映出她迷离徜恍的脸,那只手离开前带着垂怜般的温柔,“早点休息。”
半小时后,闻萤就着客房的一次性洗漱用具草草梳洗完毕,已是深夜十一点半。
林谨承刚才告诉她,赵姝萍来过了。
早在他们离开小街的时候,她就不放心地一路跟过来,向他反复解释当时被愤怒和惊恐冲昏头,事后非常悔恨。
赵姝萍知道他是林肇言的儿子,多少放心一些,走前不停感谢他及时的出面,麻烦他照顾闻萤。
闻萤关了灯躺在床上,茫然望向黑洞洞的天花板,脑海中大致勾勒出赵姝萍感谢时一定还不停地鞠躬,堆了满脸的廉价笑容,模样卑微。
多可怜,一百块就把她们逼成这样。
当时听到包曼盈说那种话,她实在气不过,想到拿假钞报复。谁知行事鲁莽,以为这样就能教训别人,到头来是自己栽跟头。
——可你是我妈妈,那种时候为什么不能保护我?
闻萤双手把被子举过头顶,蒙住脸,断断续续地小声啜泣。
林谨承。
我听你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闻萤,怂是生存手段,也是她的武器,骨子里还是不服软的,只是还太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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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感谢扶桑大红花、gaxy和甜甜的你 爱的浇灌
第15章 方太
转天一早,林谨承带闻萤回家拿书包。
天空锅灰色,调和昨夜的黑,扳出了一张晚娘脸,空气潮湿得每个毛孔都在渗水。
闻萤一路垂着头,不情不愿地跟在林谨承身后。
她眼皮酸涩,还有些睁不开,脑袋昏沉沉。昨晚哭得实在太凶,却没有丝毫发泄的畅快,心底巨石压下似的郁闷。
回想赵姝萍把她往外赶的架势,那声音,那表情,没开半点玩笑。
以往她们母女吵架,起码冷战一星期,这次那么快讲和,赵姝萍怕是得意极了。不过出乎闻萤意料,她不在家,是石磊开的门,说他昨晚回来家里就没人。
“你妈说她心情差,找朋友谈心去了。”石磊神色怏怏,打着哈欠埋怨,“去饭店上个班心都野了,大晚上的还找朋友谈心?什么狗屁朋友……”
闻萤拊掌庆幸,拿了书包飞快开溜。
*
到了学校,闻萤发现大家都被赶到走廊上。原来是老王推陈出新,祭出“按月考名次排座位”的终极大招。早读铃响后,他表情端肃地站教室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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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重撑开班级月考排名表,沉声诵念人名,被叫到的进去挑选座位。
人人安静等待,像一只只挨宰的羔羊。
表情倒是对比鲜明,排前的无所畏惧,排后的黯然神伤。
闻萤早没了当初的激动,握紧郁素的手,哀嚎:“素素啊,人家还想和你同桌嘛。”
“放心,我到时候选倒数几排,没人会抢,轮到你就直接过来。”郁素大力回握,不住宽她的心。
“唉。”闻萤点头,只怪成绩不争气,和郁素隔了十几人。
羔羊们依次步入,坐到新的格子里,眼里点燃期许的光。
走廊上的人慢慢变少,快叫到郁素的时候,闻萤忽然看到方沐海还趴在阳台上,悠哉游哉地抖腿。
他不是都考到年级前三百了吗?
早该挑好座位了,怎么回事?
“郁素。”
随着老王雄浑的一声,闻萤为之一振。再没空计较方沐海,她眼巴巴盯着郁素走进教室。
郁素选了倒数第二排的靠窗座位,坐下后冲闻萤招手。
闻萤朝她露出苦笑,然后双手合十,目光牢牢钉住每一个进教室的人,拼命祈祷老天听到她微小的心愿。
四……三……二。
郁素身边的位子还空着,闻萤听到最后一个排前面的名字,已经止不住地笑起来,转身对好友比了个“ok”的手势。
十拿九稳了。
然而当那个瘦瘦高高的眼镜男生径直坐到郁素身边,闻萤目瞪口呆,快惊掉下巴。
郁素同样不可置信地盯向对方,目光锐利如金刚钻,像要凿穿他的心思。可惜那男生面部神经失灵,坐下后拿出英语书,毫无表情,始终没理会郁素。
终于轮到闻萤。
她泄气得像只被扎破的轮胎,直接选了以前最后一排的位子,一坐下就趴在桌上,把头埋入手弯。
谁爱来谁来。
没意思。
于是没有看到方沐海是如何迎着全班目光,大摇大摆的,像电影明星走红毯那样,不但放慢步子,还频频朝四周挥手,最后坐到闻萤旁边。
闻萤只听到教室骤然爆发足够掀翻屋顶的嚎叫。
她懵然抬头,对上方沐海微笑的眼睛。
再看看周围,一众“祝福小两口永浴爱河”的笑容。
什么鬼?!
连前排对角的郁素也绷着笑,递来“我真没办法了”的眼色。
闻萤一瞬间有些怒不可遏。
老王呢?他能坐视不管?
及至最后一人坐下,老王缓步走上讲台,按住教室里的沸腾,不紧不慢地为全班树典型:“人家凭本事选的座位,不服气的下次就好好考,尽管来试。”
说完讲台下又是一片欢呼。
老王犀利眼神捕捉到闻萤不停朝郁素张望,两个人交头接耳地似乎在商量什么,又清了清嗓子:“今天的座位不允许调换,什么理由都不行,你们再接再厉,想坐到哪里,用实力说话。”
*
几天后,班里悄然流传起“方太”的名号。
谁都没对方太点名道姓,可但凡提到的,个个都晓得方太其人。
闻萤对此还不知情,一心沉浸在“方沐海抢了郁素座位”的怒火中,几天没和他说话。方沐海倒是不急不恼,迅速跟前排打得火热。
直到交作业时,闻萤被生物课代表拉住:“方太,你拿错了,这是化学卷。”
话一出口,周围人的脸色全变了。
“谁是方太?”
闻萤一反常态的镇定,周身笼罩低气压,目光森冷,声音里透着厉害。
生物课代表张口结舌,求救般地看向四周,人人事不关己,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闻萤没有为难他,坐回位子,从零钱包翻出那张照片,扔到方沐海桌上。
“闻萤?”方沐海拿起照片,不解地看她。
“你的秘密,你自己藏好,从今往后和我没有一点关系,我就不该多管闲事!”闻萤冷着脸,话锋果决,“放心,我成绩是差,但不会随便麻烦你。”
“闻萤!”方沐海慌了神,像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的小朋友,低下头,晃动她的手臂,“你到底怎么了?”
“你好端端的干嘛不坐前面,跑来和我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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