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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珠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金无彩
    “你只看到了就地格杀,我可还看到了另外四个字……”

    荀远悠悠地说着,笑意都淡了许多。

    宗悍招手让人“去置一桌子饭,旁的算了,苦瓜是必须的。”

    “哎哎哎!”荀远拦阻不及,瞪着他发飙“你就拿着鸡毛当令箭吧!”

    宗悍哈哈地笑“如今那一位可都是郡主了,管你正好。你若是不服,我就让我那小儿媳妇给她写信,专门唠叨唠叨你这事。你觉得以那一位大夫的本性,她能放过你”

    不知为何,荀远忽然想起先帝还在世时,自己上岛见着那位小公主,被满殿追着跑的情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哼,不就是苦瓜么……”

    “你从那四个字还看出了什么”宗悍拿了一块甜瓜往嘴里塞。

    荀远也伸手去摸,嘴里含含糊糊地哼了四个字。

    宗悍停了口,大讶,看着他“必是我聋了!你再说一遍!”

    “满门抄斩。”荀远把嘴里的瓜咽下去,清清楚楚地说道。

    宗悍沉默下去。

    荀远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一笑,三两口啃完了手里的瓜,满手的汁水都抹在宗悍身上,促狭道

    “太后娘娘是大夏第一个遵纪守法的人。所以,不论是就地格杀,还是满门抄斩,必定是要有证据的。这个话提前传到咱们手里,不过是为了怕日后陛下难作。”

    “……你说得有理。若是离珠郡主去求情,陛下准还是不准呢”

    宗悍笑着起身,若无其事地把外衫脱了扔到一边,且请了荀远去厅里吃饭。

    席间,到底还是重又要了那手令细看一遍,忽然发现了最后一句,情不自禁地扬起了一边的嘴角,笑了出来。

    荀远愁眉苦脸地吃着生拌苦瓜,见状凑过来看“你笑什么”

    “呃,看着太后娘娘这般模样,倒比这一位的生母还要操心些。”

    宗悍笑着指了那句话给荀远看

    “离珠与其师兄钟某极亲厚,言听计从。然钟某身世模糊,宜详查。若有所得,即刻回报,不得有误。”

    荀远哦了一声,不在意地继续吃喝。

    然而待一个时辰后,他回到自己房里,却看着那句话,呵呵轻笑。

    渐次变成大笑,接着却笑出了泪水,最后变成了呜呜痛哭

    “陛下啊,老奴见到她了……老奴竟然,见到她了……老奴终于,找到她了!”

    而回到自己房中的宗悍,也呵呵轻笑不已。

    心腹幕僚看着他一脸欣慰的样子,不由得轻声笑问“东翁心情这样好,敢是那一位有了什么喜信传来”

    宗悍一声长叹,感慨道“天生血脉,不得不服啊!当时钱大省来劝我,我都懒得听,不过是看着大家祖上的渊源,给他面子。

    “可是那一位一开口,就直奔我这心窝子里来。你听听欠你宗家的是中原百姓,又不是大夏南家。凭什么南家就该谢你你又凭的哪门子的本事跟人家闹脾气”

    幕僚默然下去,过了一时,方叹道“东翁当时不肯告诉我们。但那位公子的气质,高华无双,举世难寻……但这句话……”

    “这句话哪里说错了呢当年沈太后一家子战死在东宁关外,我都不为所动,只为了保住这一座雄关,保住中原百姓。

    “说起来,应该是我欠了大夏皇室才对。前头便为了老戴的事情来寻我的麻烦,本也是应当的。我又有什么立场拿架子辞官呢”

    宗悍轻轻地说着,目光投向窗外落日。

    夏日的夕阳即便只露了一个隐约的金边在天边,却依然能将整个天空烧得如烈火一般!

    “东翁……”幕僚愣愣地看着宗悍。

    “那张椅子上坐的是什么人,我宗家从来不在乎。但是,”宗悍悠远的目光收了回来,眼皮微垂,遮住了瞬间的精光四射,“那必须是个好人。”

    幕僚斟酌了半晌用词,方艰难地轻声说道“那个位置上的好人,跟平常的好人,可不一样啊!”

    “我还能不知道这个”

    宗悍哈哈地一笑,长出一口气,格外舒畅欣慰,“那一位,聪明,能干,是个,特别合适的好人!”

    合适……

    幕僚听见这个词,默默思考起来,不再置喙。

    看来,自家东翁,已经下定决心,选好了主君!

    ……

    ……

    六月初二。

    在钱家大宅中相处得日益默契的钟幻、严观、萧韵和游遇霞终于决定一起出去逛逛。

    “去普济寺吧”严观提议,接着又叹了口气。

    萧韵好奇地看他“老头儿,你去给自己求长寿么”

    严观情绪越发低迷,却摇头“我还几个月就六十六了,我活得挺够本了。泄露那么多天机……”

    “咳!”钟幻最不耐烦听这些神神鬼鬼的。

    “那您老怎么想起来去普济寺路不近呢!”游遇霞忙打岔。

    严观朝天看去,怅然道“我有一个老友,之前是普济寺的住持。前年传了衣钵,自己专心在普济寺后山译经,还发了宏愿,修行闭口禅。”

    这不是……在说元闻大师!

    钟幻眯了眯眼,直直地看向严观。

    “就在一个多月前,他忽然把自己所有的手稿都整理出来,让人拿走。又过了没几天,便坐化了。”

    严观忍不住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叹道

    “今日是普济寺为他立舍利塔的日子。我想去看看老朋友。”

    “您说的,敢是普济寺的元闻大师我,我家里人前几天提起京城有位大德坐化,说的可就是他”

    萧韵忍不住问。

    严观微微颔首“正是。”

    “原来如此,那倒真该去一趟。元闻大师是难得的得道高僧,这些年在京城做了无数的善事。下官也曾在普济寺得过他老人家的指点。”

    游遇霞面露悲戚,“怎么元闻大师走得这样静悄悄的我都没听说。”

    “他特意留了书。普济寺现在的知客乃是当年服侍过他数十年的徒儿,自然说了算。”

    说到这里,严观皱了皱眉,

    “只是那孩子竟然推三阻四的,说什么都不让我看元闻的遗书。真是怪哉!”

    “亲眼去瞧瞧不就行了”钟幻淡淡地下了结论,命人牵马来。

    。




第 228 章 可知猿鸟不相疑
    哭兮兮的福禁瞬间变身话痨,拉着严观嘟嘟囔囔地再三表示自己绝无野心,也没那个能力胆量,更没那个声望去接手普济寺。

    深刻剖析完了自己,又开始发愁,表示寺里除了大师兄福鹭,便只剩了如今在做堂头的三师兄福云聪明机变,适合住持之位。可这位福云生就的闲云野鹤的性子,一年倒有十个月在外头游历,等等,云云。

    严观嗯嗯地听着,最后给他出馊主意:“不如你趁你大师兄还没开口,先当众宣布你要闭关,继承你师父的遗志,潜心学习各种番话,终生以译经为要务”

    福禁眼睛亮亮地刚要答应,钟幻拽了拽他:“空穴来风的传言,大师不可轻信。普济寺乃是令师一生心血,大师万不该袖手看着它行差踏错。不然,有一日须弥山聚首,您怎么跟令师交待呢”

    一番话又说得福禁纠结起来,满面愁容地去哀悼师父去了。

    转过脸来,钟幻翻严观的白眼:“老头儿,多管闲事多吃屁知道吗人家的事,你能不能少掺和”

    “什么什么!你这少年郎,怎得如此,粗野!有辱斯文!”严观被他气得脸都白了。

    钟幻切了一声,哼道:“什么泄露天机吧,什么指点迷津吧,还真当自己是救世主了

    “人家普济寺的事儿,元闻大师能坐化前七天就开始安排,难道还不如你个外人安排得妥当

    “你这胡说八道的,万一毁了你老友的心血,我看你拿什么脸再来跟这座塔聊天!”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若洪钟大吕在两个人耳边炸响。

    钟幻吓一跳,下意识往旁边一甩袖子:“神经病!”

    气氛顿时尴尬。

    大名鼎鼎的普济寺小个子住持福鹭僧眨眨眼,合十对钟幻行礼:“施主金玉良言,贫僧特来拜谢。”

    这就是也赞同严观是胡说八道乱来的了

    钟幻挑眉看着他,敷衍还了一礼:“您是哪位”

    “贫僧福鹭。西塞山前白鹭飞的鹭。”福鹭再一施礼,“这位施主敢是近日来声名鹊起的钟郎”

    “哦。你找我有事”钟幻对他的恭维不为所动。

    “先师曾说,他圆寂后,有仙童来探看,是他不堕轮回的善因。贫僧想来,当是指钟郎。”福鹭浅浅笑着,甚至还带着一丝好奇。

    钟幻却冷了脸:“我跟你家如来没缘分,你别找我的茬儿啊。今天我是陪着严老头儿过来的,怕他病没好,人多挤坏了。”

    福鹭呵呵轻笑,合十欠身:“钟郎所言极是。两位且请随喜,贫僧告退。”

    利落地离开。

    这倒令钟幻意外,挑挑眉,撇撇嘴,看着那座舍利塔,喃喃道:“这神僧啊,教出来这么一群神人……”

    众人陪着严观观礼完毕,又在普济寺里走了走,看看人越来越多,便都不耐烦,连素斋都没在寺里用,便回了钱家大宅。

    游遇霞帮着安顿好严观,又看着萧韵吃饭睡午觉,自己便兴冲冲地溜了去寻钟幻。

    若有这样的高手妙人做师父,自己的人生道路岂不是终于可以摆脱无聊庸常了

    他已经打听到钟幻收了一个年过三旬的周适周啸天,那自己这个年近四旬、自甘居幼的徒弟,他也应该不太会拒绝吧

    可是当他到了钟幻的居处,却被告知:“小郎君出门了。”

    “去哪里了”游遇霞有点儿不信,他觉得肯定是精明剔透的钟郎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打算考验自己来的!

    守院门的小丫头歪着头看他,像在看一个傻子:“大中午的,我们小郎不吃饭吗当然是去吃饭了!”

    游遇霞才不信这话,不依不饶:“去哪里吃饭了呢钟郎一直都嫌茂记的饭不好吃。这时节不该在家里凉凉快快地等着家里的厨子……”

    “当然是去郡主那里了呀!”小丫头一句话把游遇霞堵了回去,“这几天忙活你们,小郎一直都没空去看郡主。如今你们都活蹦乱跳地能去逛庙了,我们小郎当然就要去看望郡主了呀!”

    游遇霞一口气堵在胸口。

    好吧你说的都对!

    悻悻而去。

    在永泰坊沈宅生了气离开的钟幻如今再去,倒不是因为不生气了,而是因为他急着把从普济寺得来的消息赶紧跟沈沉通个气。

    “看来元闻竟然真的是自己坐化的,并非为人所害。”钟幻心里略有些惭愧。

    还是他把这个消息放给了沈沉,以至于沈沉逼着余简离开了京城。

    如今看来,余家竟是无辜的。

    他是不是该跟沈沉陪个不是

    怀着一丝歉意,钟幻看向沈沉,张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因为他发现沈沉在沉默。

    得知了元闻之死跟余简乃至于余家并无干系,她竟然也并没有表示

    难道……

    “师妹,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觉得自己被许多谜团蒙在鼓里的钟幻,终于不想再继续“尊重沈沉的**”。

    他觉得自己在面对这个最亲近信任的师妹时,越来越有一种迷茫和无力的感觉。

    可当他这么问,沈沉却只是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再度抿紧了嘴唇,沉默了下去。

    “你一向都不肯对我扯谎。但是,你又不想把你,或者你家,甚至还包括你和太后之间的秘密,告诉我,对吧”

    钟幻的脸色不悦地沉了下去。

    沈沉低着头,抠自己的手,不敢看钟幻的脸。

    钟幻站了起来,有些冷淡地看着她的头顶:“原来所谓的信任,都是局部的。”

    局部……是,不完整的意思吗

    沈沉有些茫然地抬头,仰脸看着钟幻,依旧是满脸满心的依赖。

    “我不想说那些伤人心的话。”

    钟幻长长地吐了口气出去,转身,背对沈沉。

    “毕竟,一旦我开口,只怕你我之间的情谊,都会毁在那些言语之下。

    “因为,你会发现,我对你的所有指责,都是真的。

    “若是你认为,你我的人生,从此以后,就应该渐行渐远,你可以告诉我。

    “钟郎全身上下的骨头都硬。

    “舌骨犹然。”

    钟幻拂袖而去。

    沈沉僵在座位上,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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