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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洲异事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若风95

    沈环一听皇帝问话的口吻,他虽不知徐恪中毒之事,但也已很清楚地了解到天子对这位徐百户的呵护之情。他忙又回禀道:

    “启禀陛下,微臣已经查证得清清楚楚,孙勋左胸心口的位置被徐百户一剑穿胸而过,以致他瞬间气绝而亡。不过,若说真正杀死孙勋之人,却并非徐百户。”

    “什么意思”李重盛问道。

    沈环忙道:“只因那孙勋连日来受尽我青衣卫各种刑具,他虽抵死不招,但也是难熬痛楚。今晨卯时,恰正逢徐百户审讯孙勋。那孙勋自知死罪难免,便苦苦哀求徐百户,速速赐他一死!徐百户毕竟年纪太轻,他禁不住孙勋苦求,一时心软便送了孙犯一剑……是以,微臣觉得,与其说是徐百户一剑刺死了孙勋,倒不如说,真正杀死孙勋的,却是他孙勋自己……”

    皇帝听罢沈环所奏,却仰头思忖了良久,他手捻长须,缓缓说道:

    “你这话说得全无道理!既是徐恪出剑,凶手自然是他。不过……却也有几分道理,徐卿为孙勋所伤,身中奇毒,险些送命,想不到……末了还能答应孙勋所求。嗯……他这一份善念,也着实堪许啊!”

    见皇帝已然将此事定性,沈环急忙俯身道:“微臣也以为,徐百户此举,虽然鲁莽了些,但毕竟他这心里头是存着一份好心。更何况,孙勋这几日,已经吃了我青衣卫里几十种手段,怕也是熬不过几日了……陛下,像徐百户这样天性善良、品格忠诚、做事又勤勉的青年才俊,我青衣卫里可为数不多啊!”

    皇帝冷哼了一声,却道:“沈卿啊,朕将徐恪交到你的手里,你平常可要严加督管、好生教导。器不磨不足以成大器啊……这徐恪虽善念可许,然行止失之于率性!如此孟浪,怎堪大任!”全球小说

    顿了一顿,李重盛又道:“朕本想着,委徐卿一个巡查千户之职,以彰他誓死保护钦差之功。嗯……如今看,他还需在这百户的位置上,好生打磨历练……”

    沈环闻听天子所言,内心不由得悚然一惊。他暗道天子原本竟要提拔徐恪为巡查千户,那么,原来的巡查千户南宫不语呢难道……他越是担忧,事情就越是会出现。果不其然,随后,李重盛抑扬顿挫的话语又高高传来:

    “这孙勋既已死,他这案子便可以结了。接下来,你这北安平司也不可一日无主。朕打算将南宫不语擢为北安平司千户,品秩也如孙勋一般,特赐从三品。至于南宫的巡查之位么,就给了你那个……什么姓杨的百户吧。”

    “微臣领旨!”沈环见圣意已决,急忙躬身行礼道。

    此时,沈环的内心,却是一片凌寒之意。说起来,南宫不语跟了他十几年,孙勋在的时候,几乎就是他沈环最为信任的心腹手下。却为何,今日听得南宫不语竟然一跃而上,连升两级,爬上了孙勋的位置,自己的心里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呢对这一点,连沈环自己也想不清楚。但是,沈环的的确确是没有半分的喜悦与兴奋,反而在皇帝宣布任命的那一刻,顿感一阵冰凉的寒意袭来,甚至于,还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

    “陛下,微臣今日已命人将孙勋合府抄家,其家人也已全部收监。这孙勋一死,他家人该当如何处置”沈环急忙又找了一个事由,向皇帝请旨。他这刚才的一番情状,自然不愿让皇帝有丝毫察觉。

    李重盛道:“孙勋犯的是谋逆,他既自承是主谋,便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朕明日便会降旨,将他满门抄斩!不过,朕听说,昨日孙勋的儿子竟然被人劫走……这是怎么回事”

    沈环汗颜道:“回禀陛下,微臣失职,都怪微臣听信裴才保所言,想着诱捕孙勋同党,不想竟让逆犯之子逃脱,请陛下治微臣之罪!”

    李重盛却温言道:“算了,也怪朕事先没有旨意。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逃了也就逃了吧!你也不要去责怪手下。接下去,把孙勋的那些个同宗同族,该抓的,都去抓了……三日后,一并问斩!”

    “微臣遵旨!”沈环再次躬身行礼道。他不禁暗自心想:“三日后!也不等秋后勾决,便要这般急急处斩,看来,皇上这是要急于结案啊!毕竟都是你的儿子,手心与手背也都是你的肉!如今,主犯孙勋这一死,便落得个死无对证。恐怕,这也是你皇帝心中,最盼望的结果吧!”

    “你去吧!”李重盛挥了挥手,顾自拿起一本奏折翻看。沈环的这一次御前奏对,到此时便已结束。

    “微臣告退!”沈环俯身施礼,恭恭敬敬地退到殿门口,将要转身离去之时,却徒闻皇帝又问了一句:

    “那个……左武卫的李君羡,死了没有”

    沈环急忙转身上前,回道:“回陛下,李君羡关押在天牢内,虽然受了很多伤,但……还活着。”

    “嗯……那就将他与孙勋的家人一道,三日后,午门外斩首了吧!”李重盛眼皮也没有抬一下,他双眼仍是盯着手中的奏本,淡然言道。

    “臣领旨!”沈环俯身行礼,随后退出……

    “咳!……”看着沈环离去的背影,皇帝却将手中的奏折放在了案头,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他的眼里竟然隐隐地闪过了一丝哀愁,也不知是为自己的儿子发愁,还是为天牢里的李君羡叹息。

    ……

    几乎与此同时,徐恪走至青衣卫大门口,正要匆匆离开,却迎面撞上了南宫不语。

    “南宫兄,这么急着赶来,你这是……”见南宫不语快步进门,徐恪便随口问道。

    “徐兄弟,今日我等运气不错,去孙府抄家之时,居然还抓捕到了孙勋的同犯……”南宫不语见了徐恪,也忙点头笑道。

    “落阳……怎地是你!”徐恪一见旁边被两个卫卒押着的落阳,立时便认出了这位少山派的掌门大弟子。他不由得大感惊奇道。

    只因当时,在太湖之畔的捉妖大会上,徐恪先是从在场群豪的口中不断听到落阳的威名,后来更是见到落阳在台上施展绝妙的轻功与剑法。是以,这一位翩然公子的形象一直深植于徐恪的脑海。此时,徐恪见这位昔日威名赫赫的“苍山暮雨剑”,今日竟沦为了一个青衣卫的阶下囚,并且还是孙勋的“同犯”,他心中,焉感不惊

    落阳却冷哼了一声,昂首不顾。

    “你们……认识呀”南宫不语也奇道。

    徐恪心念电转,他虽不知内里详情,但总觉得眼前的落阳公子绝非恶人。更何况,之前他三弟秦孤风还曾救过落阳一命。是以他心中顿时便起了救人之念,便道:

    “南宫兄,这中间……怕是有些误会吧,此人是江湖中人,怎地竟成了孙勋的同党南宫兄不如将他交给小弟……”

    南宫不语摆手阻止道:“兄弟,这可不行,今日在孙府大门外,他们公然行劫,大伙儿可都见着了……这样,你就随着愚兄进去,咱二人一道来审审他。”

    言罢,南宫不语从卫卒中拉了落阳过来,挥手命余人尽皆退下。他自带着落阳走进了青衣卫的大门。徐恪无奈之下,也只得跟了进去。

    南宫不语既知徐恪心意,他便没有将落阳直接押入青衣卫诏狱之中,而是带着落阳进了南厅自己的公事房内。

    三人进了公事房,南宫不语关上房门,与徐恪在案前落座,便朝兀自被捆绑的落阳问道:

    “你名叫‘落阳’是吧我听说江湖中有一位少山派的大弟子,人称‘苍山暮雨剑’的落阳公子,原来就是你!今日你们二人为何要抢夺孙犯的兵刃快说!”

    落阳扭头朝天,仍是不发一言。

    南宫不语嘿嘿冷笑道:“我不管你‘落阳’还是‘落阴’,到了我青衣卫的地界,可就由不得你不说话了!你们二人到底是孙勋的什么人孙勋之子孙习文是不是被你们劫了快与本官如实招来!”

    见落阳仍是口中默然,南宫不语拿起一块楠木镇纸“啪”地一声拍在了书案上,怒道:“看来,不让你尝尝我青衣卫的手段,你还当这里是客栈呢!那孙勋有一样得意的名堂叫‘青字九打’。本官这就让你来尝个鲜……”言罢,南宫不语起身便要到地牢的密室里,去取那一套铁钉的刑具。

    徐恪急忙拉住了南宫不语,笑道:“南宫兄,先别忙着动刑。此中必有误会,让小弟先来劝一劝落阳公子……”

    “呸!你这恶贼!谁要你在这里假惺惺地卖好!你们青衣卫有什么酷刑,尽管朝我身上试试,本公子要是皱一皱眉,那就不叫‘落阳’!”落阳对着徐恪狠狠地淬了一口,昂然怒道。




第一百十三章、智如南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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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宫不语见落阳兀自嘴硬,不由得勃然大怒,又要去地牢中取刑具上来。还是徐恪拼命拉住了南宫,再度好言劝了几句,才终于让落阳逃过了受刑之苦。否则他孙师兄手里的“得意之作”,少不得要在落阳的手指、足趾尖一一让他“尝鲜”。

    南宫不语见问不出结果,又碍于徐恪的面子不能对落阳动刑,审讯便僵在了那里。此时已到了午牌时分,他今日早间匆忙上值,还未进过早膳。到了青衣卫后,他又来回奔忙,这肚中未免也就唱起了空城计。

    听得南宫不语腹中如雷鸣一般空响,徐恪会心一笑,便提议两人不如先出去小酌几杯,南宫不语欣然应允。当下,南宫不语便将落阳暂行关进了他公事房内的密室之中。

    依照南宫不语的意思,是要将落阳关押进密室的地牢之中。怎奈徐恪在旁不住地催促,南宫不语无奈之下,只得出指如风,点了落阳“腰俞”“环跳”两处大穴,令他浑身酥软、不能行走,方才关了密室的墙门,笑着拉住徐恪的手,一道步出了南厅。

    南宫不语自与徐恪相识至今,尚未与他有过一次饮酒畅谈。一个多月前,徐恪刚到青衣卫上值,南宫不语就对这位面目俊朗、举止不俗的青年有了一种亲近之感。那一晚,听得北安平司百户杨文渊邀他至得月楼中饮酒,共迎徐恪到任,他本是想前去与徐恪畅饮一番,但闻听孙勋在座,亦只得婉言谢绝。如今,趁着这风和日丽、天光大好,听得徐恪相邀,他自然心中喜悦、兴致勃勃……

    这两人言笑晏晏,信步而行,一路上穿堂过院,直走至青衣卫大门外。青衣卫里的一众下属,见了一位千户和一位百户迤逦行来,急忙纷纷避让行礼。有几个卫卒见这两位大人时而携手、时而拍肩,神态这般亲昵,待得他们走远之后,都不由得小声嘀咕道:“原来南宫千户和徐百户竟是一对好友……”

    大乾青衣卫的官衙设在永兴坊。出了永兴坊往南约百余步,便是闻名长安的得月楼。徐恪既道请客饮酒,自然非得月楼莫属。

    晌午的阳光虽然刺眼,但照在人身上确是浑身舒坦。出了永兴坊,大街上人来车往,好不热闹。徐恪领着南宫不语一路漫步、一路说话,谈笑间,便已进了得月楼。

    那得月楼的店掌柜,眼力何等精明,一见之下便已认出,来人是青衣卫里的两位上官。他急忙亲自上前,不由分说,便热情地将两位大人引到了二楼的雅间“夏云阁”中落座。

    店掌柜满脸堆笑,殷勤问道:“二位大人吃些什么”

    徐恪道:“菜随意上,酒要好酒!”

    店掌柜忙道:“鄙店珍藏有四十年陈的‘汾阳醉’,大人可满意否”

    徐恪道:“也还差强人意,先来两壶吧……”

    待得店掌柜退出,南宫不语笑道:“兄弟,这四十年陈的‘汾阳’……我可听说得五十两银子一壶啊!你这百户的年俸也就三百多两,今日怎么……这日子不过啦”

    徐恪也笑道:“南宫兄,这钱财么,乃身外之物,拿这些身外之物,换来美酒入口,才是最恰当不过!古人云‘诗酒趁年华’呀!小弟以为,一生中,唯有这好酒与华年,是绝不可辜负的……”

    南宫不语却叹道:“好一个‘诗酒趁年华’呀!想我南宫不语,自小学文,本拟科举高中,不想到如今却成了个武人。咳!愚兄仕宦至今,一转眼便已三十有二啦!却仍是蝇营狗苟,庸庸碌碌……徐兄弟,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便有这一番境界。今日听了贤弟这一番妙论,愚兄茅塞顿开。贤弟这份洒脱,愚兄可真是望尘莫及、望尘莫及啊……”

    徐恪微笑道:“南宫兄文武双全,三十二岁便位居千户,这‘蝇营狗苟、庸庸碌碌’又从何说起呀小弟除了会喝酒吟诗之外,便是个一无是处之人,何如南宫兄,文韬武略样样齐全呢!”

    南宫不语又复叹道:“喝酒、吟诗……若我南宫此生,只剩得这两样,倒也足矣!”

    得月楼不愧为长安城中有名的酒楼,店中尽管酒客如云,但上菜的速度仍是极快。徐恪与南宫不语只约略数语,跑堂的小儿不断上菜,转眼间,酒桌上已然堆满了各色珍馐美味,俱都是热气腾腾、喷香扑鼻,令人见之闻之,便不免口中垂涎、胃口大开。

    南宫不语喝了几口四十年陈的“汾阳醉”,但觉酒味芳香醇厚,入口回味无穷,端的是名动长安的美酒!他虽不胜酒力,但今日与徐恪对饮,心中也着实兴奋。两人推杯把盏、觥筹交错,佳肴入口、美酒下肚,不觉间,便饮完了两壶汾阳醉。

    “店家!再来四壶汾阳……”徐恪挥手相招,跑堂应了一声,急忙又端上来四壶名酒,与名酒一道送上的,还有那一盆得月楼中的名菜“千刀百切朝天醉”……

    “兄弟,这一场酒,着实太破费了……”南宫不语忙摆手道。此时他脸色微红,心中已是熏熏然如飘云端。这四十年陈的“汾阳醉”果然不凡,酒味醇香,酒力更是后劲十足。

    “哈哈!南宫兄不必担忧,小弟我认识一个朋友,于这些世间白花花之物,却是手到拿来,如探囊取物一般。南宫兄放心喝酒便是……”徐恪兀自笑道。言罢,他又为南宫不语斟满了杯中之酒。

    “手到拿来、探囊取物……那可是偷儿呀!哈哈哈!兄弟说的这个朋友,是位行商贩贾之人吧”南宫不语玩笑道。

    “对对对!他便是一位生意人,他的这门生意,做的可厉害啦!”徐恪举杯,又与南宫不语对饮了一杯,也跟着笑道。

    ……

    在徐恪殷勤劝酒之下,两人又很快喝光了四壶汾阳醉。

    “小儿,上酒!”这一次,轮到南宫不语挥手相招了。此时,他已然满脸通红,舌头发胀,口齿不清。至于那一壶名酒的花费,便要吞没他一个月俸银之事,他早已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店小二匆忙跑上来,看着南宫不语醉态可掬的模样,便眼望着徐恪等候吩咐。

    “再来一壶吧……”徐恪朝店小二笑了笑。

    “一壶……怎能够!如此美酒,今日我要与徐兄弟豪饮三百杯!昔时陈王、斗酒十千,今日我与徐兄弟,三百不够!”南宫不语大声道。此时,他酒气冲天,左手举杯,右手挥动,挥斥方遒、大言不休……宛若他便是这方寸天地中的最高主宰。

    等到小儿又上了酒,南宫不语满饮了一大口之后,忽然间拉住了徐恪的手,含糊说道:

    “徐兄弟,下一回可一定要来我府中坐上一坐,愚兄还要跟徐兄弟痛饮千杯啊!徐兄弟,愚兄冒昧问一句,你如今……可有意中人了么”

    徐恪见南宫不语明明已经醉意熏熏,却蓦地问出了这一个私密的话题,当下脸上微微一红,他不禁想起了久未见面的慕容嫣,忽然脑海中又闪现出胡依依不胜娇羞的模样,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踌躇道:

    “南宫兄,我辈男儿丈夫,当志在四方,岂可终日儿女情长……,眼下我大乾外患未平,内忧又起,大旱至今未雨,灾民嗷嗷待哺……兄弟我如今只想多做些事……”

    南宫不语用力一摆手,不以为然道:“诶!兄弟此言差矣!古人有云,君子修身齐家,然后平天下,兄弟……不齐家,何以为天下啊愚兄家里,还有……还有一个妹子,名叫南宫无花,下一回兄弟来的时候……愚兄让你们好好认识认识!我这个妹子,可是貌美如花呀!……她今年整好二十,尚且待字闺中,跟兄弟你倒是……倒是般配得很呢……”

    “这个……这个……多承南宫兄美意,不过……不过小弟我年纪尚幼,这婚姻大事,小弟尚且……尚且……”徐恪讷讷言道。他没想到,南宫不语竟然会在酒席上为自己做起了媒,而且,撮合的对象还是他的亲妹妹。这一下,徐恪心中不禁尴尬万分,他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正仿徨无计之时,忽然听得一阵鼾声传来,转头看去,不觉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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