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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在城中央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希夷

    数千工人日以继夜,辛辛苦苦工作一年得来的净利润不过20亿人民币。且这利润还不是真金白银,要投入再生产,要给股东分红,真正能落到彭家口袋的,也就一两亿。

    而人家手上的全是可随时变现的优质资产。

    陈洁转头看坐在一边目瞪口呆的彭光辉。第一次觉得,你确是配不上人家。你才刚把腿上的泥洗掉,人家穿玉缕金衣几十年了。

    不止司玉秀名下财产和彭光辉无关。郭兰因名下的,不是婚前财产,就是在婚姻存续期内已约定属于她个人的财产。人家nus的法学、经济学一点都没白念。她的遗嘱,继承人顺位只到女儿彭嘉卉。若是彭嘉卉因为各种原因无法继承,所有财产全部捐给大鸣集团的慈善基金会。

    所有权做了安排,管理权也被郭兰因和司玉秀以“遗嘱信托”的形式全部受让给托管人黄宗鸣律师。二十多年来,他一直在为郭氏家族信托基金提供专业的法律服务。而这份遗嘱的执行监督人则是郭义谦。

    彭光辉后悔不已。当年因为一时愧疚,他签下了那份对他明显不公的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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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财产分配协议,承认了郭兰因对她名下曼达股份的处置。但他完全没想到,郭兰因如此不念往日的恩情。其他财产也就罢了。她连曼达,都不打算完完整整地还给他。

    那个下午,陈洁本来只是想把律师打发走就行。现在不了,和彭光辉一对眼,便知道父女心意一致。但律师说他这次来只是告知,毕竟小姐还未成年。更重要的是,她必须回新加坡去念书,接受外祖父的照顾和培养。

    是的,律师来之前,就已知道彭嘉卉辍学,是个会开豪车出去飙的不良少女。

    陈洁自然不给肯定答复。大律师说,那我和郭董商量后,再来和小姐谈。两天后,律师脸色很差,说:“嘉卉小姐,为什么郭董亲自打电话给你,你要在电话里大喊大叫,难道没人教过你必要的礼仪么?”

    陈洁并没接到过新加坡来的电话。心里一沉,知道真正的小姐还活着。她一声不吭。

    律师说:“我与你的母亲兰因是同级校友,因为她的拜托,我才会专程来看你,想把你带回新加坡。这也是她的心愿,她走后便想让你回去,又怕你外婆独自孤老。我费了那么多心血,让郭董对你目前的状况担忧和牵挂。你要回去,好好接受他的教导,将来大鸣集团也有你的位置。你真是太让人失望。”

    那些她以为的只要签名就好了的文件,全被带走了。只留下一份公函,一二三四的列清楚,她必须做到哪些事情,才可以领取到相应的遗产份额。

    律师转身一走,陈洁奔上二楼去找金莲:“妈,阿卉没死,她没有死。”

    按说彭嘉卉没死她应该高兴,这样她就摆脱了故意杀人的嫌疑,也不用去坐牢。可是,她只要想到那人一回来,坐拥数不尽的财产,依然会是家里最趾高气扬的那个人。她还是得做她的宠物,不,比宠物更不堪,因为她已告诉彭嘉卉,她们就是亲姐妹,还告诉她,凯文喜欢的一直是自己。

    她看到彭嘉卉眼里的惊恐和癫狂,否则,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掉到海里去。

    为什么要爬起来,为什么不淹死算了?

    金莲坐在窗前,转身过来,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她一点也不惊讶。

    从昨天下午开始,彭嘉卉的手机能打通了,但是她不接。彭光辉以为她是知道了真相,对自己有想法。换了好几个号码打过去,还是不接。于是他连夜找了关系,查到彭嘉卉手机的具体位置,一大早就动身去灵芝区。

    “今早我和你爸爸说,等举办婚礼的时候,把你也带到台上去,正式承认你的身份。”她的脸色木然。“可他不接话,只说要先把阿卉找回家。”

    陈洁不敢相信:“他不答应,为什么?我是他女儿啊。”

    “因为你要是他亲生女儿,就意味着他从头到尾都在骗郭家。有没有女儿,他不要紧的,他想要的只是有钱的女儿。”

    “那我们怎么办?我和她吵开了,我告诉她我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了。”

    “你说了?”

    “我为什么不说!我怎么晓得,她那个老死不相往来的外公会突然想通,要给她做靠山。”她靠向门框,“妈,她回来,我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她不是要去美国留学?”

    陈洁点头。“因为凯文在那边,她想去。等阿婆一死,她就去找留学中介了。”

    金莲看着女儿悲怆的脸,她才十八岁,不应该和她一样,在另一个女人的阴影下生活一辈子。

    “她的证件,还有学校的录取通知书都在家里,对不对?你拿上,去美国。”

    “妈?”陈洁惊悚地望着她妈。“可她会回来的。”

    “她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我会比你爸先找到她。”

    金莲说得很轻也很坚定。她都不知道自己也可以这么冷酷无情。十九年前,彭光辉赶她走时,她还是个只会哭的孕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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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年 9月27日 s市永宁街

    过完国庆,太阳仍然烈得很,早上司芃已给花浇过水,到下午它们又蔫了,卢奶奶还要去浇一回。她看到铁门外有个小人影,以为是附近的小孩子放学后在外面乱晃悠。等水都浇完了,她调转轮椅要上缓坡,发现那小孩还在,便驶过去看。竟是上次司芃领回来的那个。

    陈雨菲见有人过来,没精打采地问:“奶奶,司芃阿姨在吗?”

    “她已经出去了。”现在的司芃很忙,上午要做家务要买菜,陪着卢奶奶做康复。中午做饭时,会便把晚餐一起做了。下午要去跳操。一个星期总有三四个晚上去酒吧打工。

    “什么时候回来。”

    “她今天上夜班,估计得十一二点才回来。”

    “哦,那明天呢?”

    “明天她在。你有什么事,电话里说得清楚吗?”卢奶奶见小姑娘一脸的魂不守舍,想进客厅去拿手机。

    “奶奶,她在哪儿上班?”

    “她在健身房里兼职,还在酒吧里打工。”

    “谢谢奶奶。”陈雨菲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就让人难过,“我也没什么事找她。”

    ☆、083

    一开始我想保护他,让他在我这里不受伤害。可渐渐地,我也想保护自己。

    ——司芃日记

    “他们说打听到我在灵龙表现也很差。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女儿,会带坏班级里的风气。”陈雨菲咧开嘴角,讽刺地笑,“带坏?就他们这样的素质,还指望孩子是乖乖仔,能考上清华北大?”

    “那其他学校呢?”

    “我婶婶说要去教育局告,结果有人威胁她,说要是我上了宝灵,以后她儿子就上不了。她索性就不管了。我只好回灵龙学校。但是昨天副校长找我,说我的学费还不交的话,就不能再念下去。”

    “学费多少钱?”

    “七万八。”

    是好贵。司芃想,开学都一个多月了,转公立不行,就去民办学校算了,反正这孩子也不是念书的好苗。她想现在认识的人当中在灵芝区有点门路,还没被抓进去的,只有陈志豪。便打电话向他。

    陈志豪说:“你帮谁打听?谁的孩子?”

    “龙哥的女儿。她现在住避风花园,你看周边有没有民办学校,能让她马上进去读。”

    知道他是凌彦齐的“马仔”,还敢这样弯都不绕一个的来找他,帮龙哥的女儿找学校。司芃,你也是够有种了。

    半小时后陈志豪给回复,说陈雨菲奶奶住的地方是老小区,公立教育完善,所以只有两所民办小学。其中一个因为暑假装修不达标,被家长投诉,现在封了。另一个因为上一个被封,现在学生都超了,平均一个班有七八十个孩子。但要是陈雨菲想去,他还是能把她塞进去。

    司芃打开地图看,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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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学校离避风花园有点远。陈奶奶靠着小儿媳生活,肯定先接送念幼儿园的小孙子。陈雨菲得自个坐公交车,穿越民营市场和工业区。

    她问:“你独自坐过公交车吗?”

    “没有。”

    司芃一时无语,她的心被塞了。一个每天都有宝马和保姆接送的孩子,怎么会坐过公交车?就算坐过,也不过是观光体验。

    她在犹疑,要不要带陈雨菲去那个民办学校。不是学费的问题。

    一个班里能有七八十个孩子,意味着这些孩子的家庭处在这个城市的最底层。陈雨菲从最贵的私立学校,被迫转到最差的打工子弟学校,那种心理失衡不是她能承受的。况且她再横,也不过是被父母宠出来的横,与过早进入社会淬炼出来的横,压根不是一个水平。

    不能去那里。司芃想,她不应该只想解决她转学的事,便把她送去一个连日子都混不出来的地方。

    她才十岁。司芃牵她的手:“走吧,我帮你去交学费。”

    陈雨菲甩开她的手:“在健身房和酒吧里打工的人会有钱?又不是一两千块。”

    “我有。你上完这学期,下学期我一定找人把你弄到公立小学去。”她给陈志豪发信息:“不去了。你帮我找关系,下学期把她转去家门口的公立学校。需要用钱,就和我说。”

    没有父母加持的人生,去好点的学校念书,才是她走出困境的希望之路。

    灵龙学校财务科。一听说来交学费的是陈雨菲,六七个人都转头打量。司芃把帽檐扯低。有人走回自己办公桌:“过来这边。一共十五万。”

    “不是七万八吗?”司芃望向靠墙站着的陈雨菲。

    这女人解释:“另外七万二是游学的费用。这个学期他们班去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她拿游学的宣传册给司芃看。

    “我不去了。”陈雨菲说。

    “哟,不去了。”女人了然地笑。“那就教七万五的学费,三千的学杂费。我们从来都是收学费的时候,游学费用也一并收了。能来这里念书的,哪还出不起这个钱呢?好多全职妈妈都陪着一起去的。”

    司芃心里一声“哼”,还是那个破学校,以为有几栋显摆的楼和外籍教师,就是贵族学校?她妈说得没错,在国内,有钱也买不到好教育好服务好产品。她一度想把司芃送出去,又怕出国后无人能管住她。

    司芃看向陈雨菲。这孩子偏着头靠墙静默,眼神望向不远处的那株绿萝,对这个女人的话没有一点反应。四个多月了,她已经学会用沉默和无视来保护自己。

    司芃走到她身边,问她:“你出过国吗?”

    “当然出过国。”

    “去过哪些地方?”

    “泰国,爸爸爱去泰国拜佛;还有巴黎伦敦纽约东京,妈妈爱去那边买包还有化妆品。”

    “那你喜欢去的地方?”

    陈雨菲不说话。

    司芃转过脸朝那个女人说:“游学她也去。”

    陈雨菲愣愣望着她:“司芃阿姨,我不用去。”

    “去吧。你要是不努力,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出国。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没有那么多佛拜,也没有那么多货扫。那边风光很好,到处都是大草坪,很绿很绿的草坪,有考拉、袋鼠还有软绵绵的羊,痛痛快快地玩一次。”她心道,你看,像我这样没好好念书的人,说个美景都说得干巴巴的,一点也不吸引人。

    司芃把卡递出去刷,再蹲到陈雨菲跟前,声音不大,但是一屋子的人都听得见。“你记着,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就算没有爸妈照顾你,在这里,你也一点不比人差。”

    一下就划走十五万,凌彦齐给她的卡还剩二十六万。司芃把卡收进短夹,心想也够花很久。钱一到账,女人就露出和气的笑容:“雨菲,回教室去上课吧。明天记得回家拿护照过来。”

    司芃牵陈雨菲离开财务室,走廊里站定,听另一栋楼里的书声琅琅:“你回去上课吗?”

    “今天可以请假不上吗?”

    “你想去哪里?”

    “我想去东湖公园游乐场。”

    那是个好老的游乐场,司芃小时都在那边玩过。“好啊,我陪你玩一上午,中午吃完饭,就回学校上课,我下午没时间陪你。”

    周三早上的游乐场,几乎没有人。司芃和陈雨菲买了票,坐在破烂的船里,船围着中间的“鲨鱼岛”旋转,摁操作台上红色的扭,一道水枪喷出,落在岛上那些褪了色的鲨鱼企鹅海豹身上。

    “嗒嗒嗒嗒”,是陈雨菲在开枪。枪声中司芃听见她在说:“司芃阿姨,等我长大了,我会把这些钱都还给你,连我妈的,我也会还。等你老了,我也会养你。”

    司芃咧嘴说:“好啊。”

    “嗒嗒嗒嗒,”那枪声是一个十岁孩子与童年彻底告别的坚决心声。

    包里手机震动,司芃掏出来一看,凌彦齐截了一张银行短信的图给她。再发一条信息。“十五万,又做什么好事了?”

    他当时给卢奶奶办银行卡,预留的是自己的手机号码。等这张卡给司芃后,也没来得及变更联系方式。所以不论取款转账还是消费,只要金额稍大,银行短信都往他手机上发。

    也好,能让他知道这女人拿钱都干些什么事。

    “要你管。”司芃拍了侧面另一艘船上陈雨菲的照片发过去,“我给陈雨菲交学费。她刚刚说要养我老,我又不打算生孩子,认她做干女儿算了。”

    她以为凌彦齐会回复:“那我岂不是要做她干爹?”这类的俏皮话。结果等好久,人也没回。她再问:“怎么啦,因为她是陈龙的女儿,你不开心?”

    也是吧,落在豪仔这样知情的人眼里,他还得帮她养上一个男人的女儿,也是过分了。

    “司芃,你不要老拿你不生孩子这件事来刺激我。说不定哪天我也会做出把你的避孕药全都换掉的事来。”

    司芃哑然失笑。真想去换药的人,才不会事先说出来。只是,凌彦齐是真的想和她生孩子吗?

    她看着陈雨菲。她才十岁,已经有一米五五,有瘦长的腿和桀骜的眼神,她会比同龄人更早进入青春期。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哪怕陈龙没出事,不缺关心和金钱,她的个性脾气也够让这位叱咤风云的大哥吃一壶的。

    为人父母,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好做的差事。她司芃缺乏成为一个好母亲的爱心与教养。她不怕变成孙莹莹所说的那类人,要靠孩子去绑定男人和优渥的生活;只怕变成极度空虚后只能爱孩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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