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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雨连天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沉筱之

    信上的内容与沈奚所言差不多,只最后提了一句,“小殿下身染疟疾,正着人医治,暂无法启程回京”。

    苏晋道:“你让吴寂枝带话,说派去武昌府的钦差你会帮着想辙,你可是打算亲自动身?”

    沈奚在书案旁坐下,有些烦虑地摇了摇头:“还没想好。”

    眉间愁雾深深,称着这张好看的脸,像霜雪。

    苏晋知道他在顾虑什么,说道:“方才我在都察院与柳昀商议派去武昌府的钦差,都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沈奚智巧无双,善于变通,多年在户部,对于救灾安置与工部款目十分有经验,加之他位至内阁次辅,官拜正一品,朝中大员无人不服,有这么一个人去武昌统筹安排,筑堤的事宜一定会在短时间内排上正轨。

    何况,如今朱麟也在武昌府。

    事关皇嗣命脉,事关沈婧,沈奚是除了自己以外,谁都不信。

    “筑堤的事不能耽搁,便是你与柳昀不提,我也打算亲自去武昌。”沈奚道。

    他顿了一下,看向苏晋:“但现在不一样了。信你看完了,该知道当年梳香与麟儿之所以获救,是因为他们备一名羽林卫放了。这名羽林卫为何要救他们,是受何人指使,不用我说你也明白。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朱昱深既然能在羽林卫中事先布下这一名暗桩,说明他早就知道朱沢微要杀朱悯达的计划,他按兵不动等着鹬蚌相争说明他早有夺储之心。他心机如此之深,命人救下麟儿难道仅仅是为了沈筠,因为麟儿是沈三妹的血亲?不可能。梳香与麟儿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小儿,但麟儿却是我与十三的软肋,朱昱深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想保下麟儿,日后用来牵制我,牵制十三。”

    苏晋道:“你接到麟儿的消息后,查过消息的来源吗?”

    “查了。”沈奚道,“的的确确是意外发现。但意外发现也有两个解释,第一就是意外,第二,朱昱深一直派人跟着麟儿与梳香,只不过是在适当的时机让我发现这个意外。”

    “但朱昱深已经痴了。”苏晋道,“你怀疑他的痴症是假的?”

    “我派人查过此事。朱昱深两年前中箭是真,去年负伤作战,坠崖昏迷也是真,沈筠找到他时,他的确只剩了一口气。这一年许,沈筠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他,日夜守着。纵是沈筠对朱昱深用情至深,但,”沈奚沉了口气,“她是我的三姐,绝不会骗我。她曾亲笔给我写过信,朱昱深真真切切是痴了。”

    苏晋大约知道沈筠为何要给沈奚写这样一封信——

    朱南羡已登基两年,等他出征归来,第一要务就是削藩。古来被削减藩地的王都没有好下场,遑论与朱南羡早有龃龉,手握重兵之权的朱昱深。

    沈筠在尚不知情为何物的年纪便对朱昱深情根深种,爱了二十余年,情只增不减,不愿见朱昱深落到性命难保的下场。

    这样一封信,表面写给沈奚,实际写给即将出征归来的晋安帝,希望他能看在沈家的面子上,看在四哥已痴了的份上,为他留一线余地。

    苏晋道:“不单是你,这两年,陛下与我也派人去北平试探过,都称朱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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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痴了。一个月前,我这里还接到顾云简的来信。”

    当时朱昱深还与沈筠在济南休整。

    顾云简是济南府监察御史,来信上说:四殿罹患痴症,不言不语,只由四王妃与一名将军近身照顾,行径效仿王妃,其余人事一概不识不记。

    沈奚撑着额稍道:“所以我才以复命为借口,将朱昱深召回京师,打算亲自试探,若他真是痴了,便留他一条命回北平,若是假的——”

    他忽然抿紧唇线,不愿再说下去了。

    过了片刻,才道:“可现在出了麟儿的事,我不该留他了。”

    倘若朱麟的踪迹是被意外发现还好,如果不是呢?

    如果不是,便说明朱昱深的人直到现在还跟着麟儿,说明只有沈奚离京亲自武昌府,才能将朱麟平安接回来。

    麟儿是沈婧之子,沈奚不敢赌,他只有去武昌。

    可安南行商贩货案尚没有水落石出,从安南流入大随的万万两白银最后去了哪里也头绪,他们与柳昀之间表面平静,私下为了这桩案子已争得势如水火,谁知道这万万两白银最后会查出什么。

    沈青樾与苏时雨生死相交,他不愿,更不想在这种时候留她一个人在京师。

    朱麟那头也耽搁不得。

    所以答案很清楚——

    沈奚若想走得放心,一定要下杀手,且一定要杀最关键的执棋人。

    也就是说,朱昱深与柳朝明,他至少要解决掉其中一个。

    日已西沉,彤亮的霞色透过薄窗照进屋内,沈奚与苏晋静坐无言。

    正这时,屋外忽然传来叩门声。

    沈奚眉头一蹙,他早已吩咐过,今日他与苏晋在流照阁议事,除非陛下有急诏,天塌下来也不许打扰。

    但朱南羡还未出西北,哪来什么急诏呢?

    屋外的人见里头无人应声,又叩门三下,随即开口:“沈大人,苏大人,下官是秦桑。”

    秦桑是朱南羡的贴身侍卫,两年前朱南羡亲征,出人意料地没将他带在身边。

    苏晋一听是秦桑找来,不知怎么就想起朱南羡出征前夕,她在墀台远远瞧见他解下腰间崔嵬,递给秦桑的情景。

    她步去门边,将门打开:“秦大人。”

    秦桑行了个礼:“下官知道沈大人与苏大人有要事商议,不该打扰。但——”他一顿,忽然从怀里取出一卷明黄的密诏,递给苏晋,“两年前,陛下离京前夕曾交代过,等北疆战乱平息,四殿下回京复命之时,令属下将这封密诏交给二位大人。”

    苏晋将密诏接在手里,没有立时展开,而是回头看了沈奚一眼。

    沈奚知道苏晋大约已猜到了密诏的内容,也知道她在迟疑什么。

    柳昀对苏时雨而言,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沉默了一下,走上前来,从苏晋手里取过密诏,径自展开迅速看完,然后重新卷好:“知道了,这个旨意由本官接了。”

    秦桑道:“是,沈大人既接了旨,密诏上何为‘不轨之行’,何时动手,便全由沈大人定夺。”

    他说罢这话,正欲折身离开,忽见苏晋从沈奚手里拿回密诏。

    杀无赦,是朱南羡的亲笔,上书柳朝明的名。

    她沉默地看完,目光在“杀无赦”三个字上落定片刻,然后抬头,眸色镇定一如无波无澜的江海,却落着潇潇雨:“沈大人过几日便要离京,这个旨意,由本官来接。”

    第191章 一九一章

    苏晋也不知这一夜自己是否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 她想起三年前,自己刚升任佥都御史, 头一回写奏疏——

    她怕出错,在柳朝明的值事房外踌躇半日才叩门,轻声问:“大人正忙着?”

    柳朝明正在一份案宗上提笔作注,没抬头:“有话直说。”

    当时的苏晋还生嫩, 凡有事相求必先起个兴。

    “靖州的案子已审核完毕, 下官打算明日将奏疏呈于皇案。这是下官头一回写奏疏,恐出了差错,有失整个都察院的颜面,能否——”她一顿,“先请大人过目?”

    柳朝明仍没抬头, 提笔写完一行才淡淡道:“搁下吧。”

    苏晋于是轻手轻脚地将奏疏放在他案头, 折回自己的值事房。

    不到一刻, 外头便有一名小吏叩开门道:“苏大人, 柳大人命下官来归还大人的奏疏。”

    那本奏疏直到今日苏晋还收着。

    青笔作的批注, 字有竹姿霜意,言辞鞭辟入里, 能察旁人不可察的细微之处。

    哪怕她与他后来在都察院的暗室分道扬镳,因立场背道相驰, 在苏晋心里, 总也以柳昀为楷模, 认为做人为官当如斯也。

    她想起自己当初在暗室振聋发聩的一句“我要的正呢”。

    那一声真是惊醒了满室火光。

    这是她头一回开始质疑柳朝明, 认为他不该构陷沈府, 不该以酷刑折磨他手里的犯人,逼他们招出那些他不该问却想知道的秘辛。

    而时至今日,当苏晋手握朱南羡杀无赦的密诏,开始思量如何为柳朝明定一个所谓“不轨之行”时,她忽然开始一遍又一遍地自问:我要的正呢?

    柳昀为官十余载,为民生社稷殚精竭虑,上对得起苍天,下得起百姓,以至于她无法找到一条能处以极刑的罪名,不得不拿安南的行商案做文章。

    但她今日所为,与昔日柳昀构陷沈府所为又有何分别呢?

    若柳朝明的错,仅仅是因为他支持了朱昱深,那么退一步说,朱昱深镇守边关十余年,无数次为家国出生入死,他就错了吗?

    若不争不抢,他们就活该被削藩,被革职,被冠以“莫须有”的罪名沦落到身首异处的下场?

    是,朱昱深有夺|权的野心。

    可朱景元的皇位就是征伐天下打来的,昔汉末曹孟德专权伐吴灭蜀立魏,司马炎迫曹奂让位而立晋,宋太|祖陈桥兵变黄袍加身,谁又没有夺|权的野心,哪个皇帝的江山来得真正干净?

    青史留书,不过成王败寇。

    苏晋想,或许有些事,从来就不是黑白分明的,或许有的处境与纷争,立场与厮杀,从来就没有一个绝对的“正”。

    诚如她现在,手握利刃,身背悬崖,眼前路不过三个字。

    杀无赦。

    不择手段的,穷途末路的杀无赦。

    苏晋不记得自己是何时醒来的,等回过神来,她已睁着眼躺在榻上许久了。

    身下一片涔涔,明明不是梦魇,却惊出了一身汗。

    苏晋坐起身,唤了两声覃氏。覃氏推门而入:“大人怎么这时候就起了?才三更天。”

    苏晋道:“劳烦覃嫂帮我烧水沐浴,我发了一身汗。”

    夜半发了汗,即便要沐浴也可以自己烧水,但苏晋怕自己汗没干就受风,眼下的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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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性命攸关,她不敢在这样的时候染病。

    木架子上的歇着的阿福听到响动也醒了,拿小嘴啄了啄自己的白羽,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盯着苏晋。

    不多时,覃嫂就将浴汤备好了。

    苏晋拎着木架子将阿福搁到了屏风外,阿福一面被她提着走,一面在横木上蹦了两下,好似讨好一般地叫唤:“殿下,十三殿下。”

    苏晋一下就笑了。

    当初朱南羡在三王府外捡到阿福送给她时,还以为是一只候鸟。等阿福长大了,长出一片片白羽,才发现原来是一只罕见的白鹦哥。

    想来朱稽佑当年嗜好收集稀奇事物,这鸟的父母原该是他府里的。

    阿福极有灵性,似是看到苏晋笑了,又自蹦了两下,叫唤道:“殿下,殿下。”

    苏晋没理它,将它搁好,绕去里间褪了衣衫。

    浴汤还冒着丝丝热气,热得有些刺骨,苏晋将全身没入水中时,阿福还在外头轮番地唤着“殿下”,“十三殿下”。

    也不知它如何就起了兴致。

    但苏晋想到方才梦中的思虑,脸上的笑容又渐渐没了。

    柳朝明当初在暗室的话语又重新浮响于耳畔。

    ——“我倒也想问问,仕子闹事时,那个义愤填膺的苏时雨哪里去了?”

    ——“你祖父就是谢相,当初废相的惨状你切身经历,你是想扶朱悯达这样一个人上位让诛杀功臣仕子的事再来一次?”

    苏晋听着这一声又一声的“十三殿下”,忍不住将自己往下沉。

    浴汤漫过耳鼻的瞬间,她忽然觉得柳朝明说得对。

    她的立场,从来就不是出自于三思之后的抉择,而是出于私心,出于她与朱南羡的情。

    可若没有朱南羡呢?她又会怎么选?会遵从柳朝明的立场?亦或顺应朝局一如大多数朝臣?还是远离纷争?

    苏晋不知道。

    她也不认为她出于私心的选择就是错的,谁都不是圣人,谁都有喜恶好憎,她毫不迟疑毫不动摇不单单是出自情之一字,朱南羡无为人还是为君,从未令她失望过。

    苏晋只是突然开始好奇,若她对于立场的抉择堪称草率,那么明达克己如柳昀,又是如何做出选择?思虑了多久才做出选择的呢?

    她不知自己是否还有机会好好问他。

    她只知自己不能输。

    苏晋刚从浴汤里出来,便听覃氏在屋外叩门道:“大人,外头有位自称是都察院姓翟的大人来府上拜访大人。”说完又嘀咕,“怎么半夜来。”

    苏晋道:“让他在正堂里等等。”

    这是她今日吩咐下去的,但凡安南行商案查到线索,无论何时,无论她在何处,一定要第一时间前来禀报。

    苏晋再从房里出来时,已将官袍换好了,覃氏见状道:“大人这就要上朝去了?”

    苏晋点头:“嗯,今日四殿下与四王妃进京,我早些去。”

    得到正堂,令翟迪随自己上了马车才问:“有消息了?”

    翟迪从怀里取出一份密函:“九江府来的消息。大人还记得当初您将安南行商贩货的账目寄回京师,沈大人查了半年都没查出眉目么?”

    “记得,青樾说,因为这万万两纹银流入大随后便无迹可寻了。”

    “后来好不容易查到九江府下头的一名录事与安南的案子有关,咱们的人刚赶到,这录事便被柳大人的人暗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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