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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雨连天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沉筱之

    柳朝明直觉此事不简单,一时想到钱月牵那句“翟启光确实有些本事”,便道:“言脩有事走不开,我这里已定了让翟迪随沈青樾去武昌。”

    苏晋听他提了翟启光,心下也微微一怔。

    柳昀这意思,是要借此时机将启光从她身旁支开?

    也罢,反正她已查到岭南行商案的线索,手下有的是人顺藤摸瓜。

    “让启光去也好,他有才干,再去历练历练,日后还有升任的机会。”

    柳朝明见苏晋这么快就应了,竟有些摸不透她的心思,只觉是她醉翁之意不在酒,正要提了心往旁的人事上思虑,一个念头还没浮出水面,却被苏晋一句话压了下去:“柳大人,您日前说都察院也在查安南行商贩货的案子,您这里有线索了么?”

    她不等他答,又笑了笑:“正巧,我这里有线索了。九江府知府抓到了一个姓祁的商贩,给岭南那头跑腿运货。我今日刚得了他的供词。”

    苏晋说着,果真从手里的折子最底下取出一份供状递上前去。

    看火漆的样子,正是今日被通政司发现而不敢拆的那封密函。

    苏时雨这是什么用意?抛砖引玉?试探他?

    都不对。

    柳朝明将供状接过,心里一下就笑了。

    她知道岭南的行商案是他目下最担心的事,正是要借此障他的目。

    他知道她的目的,但荒唐的是,他竟真地被障目了。

    手里的供状如一团雾,罩住他的眼前景,令他方才浮水而出的念头如湖石沉了下去,他自是有法子沉身入水,再将湖石找到,可等他找到湖石,一切还来得及么?

    方才的念头在他心底留下了一丝莫名的急迫感,柳朝明面上没表情,却忍不住,侧目看了眼窗外天色。

    霞色已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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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半,戌时正刻,金吾卫与府军卫已在太液湖畔列阵,将要入湖的龙船泊在堤岸,沈奚的目色自天际收回,看了眼不远处被内侍扶着走来的朱昱深,问身旁的人:“怎么样了?”

    身旁的人是刚从前宫过来的吴寂枝:“回沈大人,苏大人已去都察院拦着柳大人了,她说会与柳大人提安南的案子,便是柳大人能反应过来,借此拖他一阵子想必不难。”

    沈奚又问:“后宫开宴了吗?”

    户部一名郎中道:“下官方才已跟宗人府的胡主事打听过了,后宫的宴要吃到戌时末,因戚太妃与喻太妃怕后宫冷清,怠慢了四王妃,特意请了戚绫郡主与几位臣眷贵女进宫,比寻常宫宴还吃得久些。”

    沈奚点了点头,将眼里的沉沉色一下收尽,大步迎上前去,笑盈盈地道:“姐夫来得不早不晚,正当时候。”

    他的声音清朗好听,说的又是自家体己话,叫人听了心神都为之一缓。

    两名掺着朱昱深的内侍见沈大人要扶四殿下,连忙撤了手退去一旁。

    沈奚将朱昱深引到龙船上,跟着他们的副将正也要上船,却被沈奚抬手一拦,轻斥道:“不懂规矩么?”

    副将愣了愣,不解道:“沈大人是要让殿下一人上船?”

    沈奚蹙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湖畔的礼部侍郎邹历仁连忙上前来解释:“这位将军有所不知,龙船算是陛下恩赐,船上将军要受两岸军民朝贺,因此这船只能由殿下一人登,哪怕多一人都是有损陛下龙威的。”

    这话不假。

    此礼就算换到湍急的淮水上,也是由钦天监事先算好日子与风向,令船顺风而行,讲究一个顺应天命的意思。

    副将还犹疑:“可是四殿下……”

    “将军心安,等半个时辰一过,抛锚将船勾回来就便算礼毕。”

    副将听了这话,仍不能放心,但岸头的侍卫已解了绳缰,龙船顺着风,缓缓往湖心荡去了。

    说是龙船,实也不尽然,较之真正下淮水的天子之船要小上许多,统共只有五六丈长。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气势煊赫的龙头,如蛇似蛟的船身,随风而去一如应龙入水。

    待龙船飘到湖中,只听金吾卫副指挥使一声齐呼,两岸亲军卫一同举矛高贺。

    沈奚紧紧盯着立在龙船上的朱昱深,就在这振聋发聩的呼喝声传来的一瞬间,正自湖心缓缓而飘的龙船忽然震了一震。

    这一幕朱昱深的副将也看见了,忍不住往前一步,想要看得仔细一些。

    就在这时,船身忽然又是一晃,然后慢慢地,往左|倾斜了一个角度,朱昱深没站稳,跌坐在船上。

    湖岸的亲军卫见了这情形,齐齐收了声。

    中夜风声猎猎,湖畔众人尽皆看向沈奚,邹历仁小声地说了句:“沈大人,您看四殿下的船是不是吃水了?”

    沈奚笑着斥道:“邹侍郎这是说的什么话?龙船是天子之船,是陛下的恩赐,怎么会吃水?”

    他似乎仍将邹历仁的话听了进去,特意上前几步,打眼细看了看,然后颇是无所谓地道:“哦,船身是有点斜,八成是撞着湖石了吧,不打紧的。”

    太液湖这里的朝臣不多,来的大都是礼部与太常寺,光禄寺的人,沈奚这一句“不打紧”一出,能听明白的都听明白了,听不明白的又哪里敢置疑沈奚?

    只有朱昱深的副将叱问道:“什么叫‘不打紧’?殿下他身患痴症,早已忘了如何浮水游水,倘若船沉了怎么办?”

    此问一出,四周一点声音都没了。

    仿佛就为印证这副将的话,自湖心竟传来哗然流水之音,这是湖水淹入龙船的声响。

    龙船又往湖里没了些许。

    副将再忍不住,绕去一旁空无人处,想要跳入湖中将朱昱深带回来。

    沈奚见状,寒声道:“把他给本官拦住!”

    几名金吾卫应声,立刻上前将副将押解在地,副将怒不可遏:“沈大人这是何意?!四殿下回京是来复命领功的,不是受罚的!沈大人这是想一手遮天,将殿下溺在这太液湖里么!”

    话音落,湖岸的亲军朝臣尽皆垂首跪下,胆子小的已瑟瑟打起颤来。

    沈奚冷笑道:“你哪只眼睛瞧见本官要将四殿下溺在这湖里了,本官不过是看着秋礼时辰未毕,愿殿下好好将礼行齐全了。再者说,这龙船游湖是陛下亲赐,讲究的就是顺应天命,本官说句不好听的,哪怕船当真沉了,那也是陛下的意思,尔等还想违抗圣意不成?!”

    他说着,又折转身,负手看向攀住船缘的朱昱深,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声音似是不大不小却恰好能让朱昱深听见:“只可惜姐夫如今痴了,青樾倒是记得小时候姐夫水性甚好,若没得痴症,哪怕这船沉了,也是溺不死的。”

    第194章 一九四章

    小吏进房掌灯的时候, 柳朝明又看了一眼天色。

    苏时雨已借着安南的行商案, 在他公堂里议足一炷香了。

    说是抛砖引玉投石问路又不像, 从九江府死了的录事,说到前阵子毙命的清河县县令,更像是在……耗时辰?

    但她为何要与自己耗时辰?

    柳朝明心绪沉沉。

    哪怕苏晋已猜到安南的案子是朱弈珩做的, 今日后宫设宴,太液湖行秋礼,她总不至于挑在这个众目睽睽的当口命人将朱弈珩掳去刑部,无凭无据倒罢了, 朱弈珩到底是王爷,没令人信服的借口,她怎么和众臣交代?

    不对, 应当与朱弈珩, 与安南行商的案子无关。

    可他们之间除了安南的案子,还有何事值得她大费周章?

    既然与朱弈珩无关, 难不成——与朱昱深有关?

    方才一闪而逝的念头就要浮水而出,外头忽然响起急促的叩门声。

    言脩不等柳朝明应允,推门便道:“大人不好了, 沈大人他——”

    话说到一半生生收住, 他看到了仍端坐在公堂内, 一直未曾离开的苏晋。

    “沈青樾怎么了?”柳朝明没回话, 反是苏晋先问了一句。

    言脩的目色里有掩藏不住的焦急, 但这事如何能当着苏尚书的面禀报?

    苏晋慢条斯理地又道:“言御史有什么话, 不能当着本官说么?”

    言脩本就犹豫, 被她拿这话一堵,竟真地不知该不该开口了。

    “可是秋礼上出了事?”柳朝明忽然道,他看苏晋一眼,不欲再分神理会她,“但说无妨。”

    “是,四殿下在太液湖上巡军,龙船飘到湖心不知撞着什么,已淹了一半水,但沈大人说,龙船巡军是陛下亲赐的恩德,便是淹水也是天意,应该顺应天命,不允任何人去救。”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补充:“沈大人还说,四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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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是会浮水游水的,只是如今痴了,倘若没得痴症,殿下死不了。”

    沈奚的意思十分明了——

    倘若朱昱深真患了痴症,那就随龙船沉在太液湖里,只要他敢浮上水面哪怕只换一口气,则说明他的痴症有假。

    而一旦证明痴症是假的,沈青樾一定会下杀手。

    两头都是绝路。

    这是要拿朱昱深的命来试探。

    柳朝明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苏晋却先他一步,抬手将他一拦。

    “大人是要去太液湖么?”她笑了笑,“但时雨以为,四殿下回京复命的事宜,原就是青樾一手操持的,青樾与我和大人共同主持内阁,难道不该彼此信任?大人此去若是与青樾起了争端,反倒会叫人以为是内阁不睦怠慢了四殿下,到那时,好事也成坏事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威胁他?

    柳朝明默不作声地看着苏晋。

    这个他亲手为自己树起的敌人,不知不觉已长成参天大树,一人独立,也能挡住八方风来了。

    他一时咂不出心中滋味,片刻后,竟也笑了一下。

    再开口时,眸子里深默尽褪,取而代之是一如初见时的冷静与清寡:“苏大人误会了,沈大人既有决断,本官不过是去看一眼罢了,何至于要干涉他?”

    龙船已被水淹了大半,朱昱深攀住的船帮俨然就要没入水中。

    太液湖一头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沈奚打眼望去,也不知哪个多嘴的前去通禀,竟是沈筠与龚荃到了。

    龚荃见朱昱深即将沉入湖里,震惊不已:“青樾你这是要做什么?”又转头看向湖畔的亲军卫,“怎么不救人?”

    可周遭的人都跪着,听了龚荃的话,将头埋得更低。

    龚荃怔了片刻,旋即就明白过来。

    晋安帝即将亲征归来,下一步就是削藩,四殿下手握重兵之权,朱南羡必容不下他。

    但兵权还是次要的,晋安帝生性仁慈,若非三年前故太子之死令他对朱昱深心生嫌隙,这些年兄弟阋墙,令他不得不一路厮杀不敢手下留情,他也不会狠下心要了四殿下的命。

    而今时今夜,沈青樾所为,岂知不是朱南羡授意?

    龚荃想到这里,心中一片冰凉苦涩。

    他慢慢屈下膝头,恳求道:“青樾,昔年北境荒苦,战乱不休,四殿下还是少年就随军出征,十九岁就挂帅领兵作战,自此镇守边关十二年。”

    “十二年,他出生入死,为国为民,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就不能放过他,饶他一命么?”

    沈奚听了这话,淡淡地道:“国公爷年纪大了,人也糊涂了,来人,将龚国公请去前宫歇着。”

    沈筠难以置信地看着即将沉入水里的夫君,愣愣地往前一步,似有些困惑,唤了句:“小奚?”

    四周极静,深宫风起,沈奚独立于太液湖畔,衣袂随风翻飞一如临水谪仙,一言出三军不敢妄动。

    他分明听到沈筠唤自己了,却没有应声。

    沈筠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厉声又道:“小奚!”

    沈奚面若霜雪,别开脸,只看湖水不看人。

    沈筠心中又是怒又是悲,气极之下竟忍不住冷笑一声,求人不如求己,她拨开挡在身前的两名内侍,纵身要往湖里跳,不妨那头沈奚先她一步吩咐:“秦桑秦若。”

    两名侍卫随即并剑往沈筠面前一挡,低声道了句:“王妃得罪。”

    “你们也敢拦本宫?!”沈筠简直怒不可遏。

    秦桑秦若虽是朱南羡的贴身侍卫,但当年沈筠出嫁北平,朱南羡将他们拨去护卫了她八年,八年在北平,朱昱深待他二人不薄!

    “十三离开东宫之时,本宫让你们去保护他的安危,而今他登基为帝,这就是本宫帮他,救他,待他如兄弟的结果?!”沈筠怒斥道。

    湖中又传来覆水之声,周遭人一声低呼,沈筠抬目望去,朱昱深已沉入湖中了。

    他已经痴了,不会浮水也不会游水,出于本能地拍着水挣扎了几下,便被湖水没了顶。

    沈筠见此情景,再不欲与沈奚废话,她自后宫来,没将红缨枪带在身侧,徒手便要去推秦桑与秦若的剑。

    秦桑与秦若虽不敢对沈筠拔剑相向,但要拦住她一时半刻却不成问题,三人正争得胶着,只听太液湖一端又传来一声高呼:“柳大人,苏大人到——”

    晋安帝不在宫中,朝中大小政务均由内阁做主,若说这宫里还有谁能压得住沈青樾,只有内阁另两名辅臣了。

    朱昱深的副将听闻苏晋与柳朝明到了,突然卯足全身力气,猛地一下挣脱开金吾卫的制服,奔去柳苏二人面前磕头道:“柳大人,苏大人,求求您二位救一下我家殿下吧!”

    苏晋没有答话。

    柳朝明看了一眼太液湖,湖水已没了朱昱深头顶,他似还在水下挣扎,湖心荡起一圈一圈涟漪。

    不知怎么,柳朝明就想起十年前,朱昱深对自己说的那句话:“今日你我一诺,日后注定要走上一条艰险万分的路,唯有弃妄念,断私欲,才有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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