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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雨连天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沉筱之

    朱南羡道:“好,你带路。”

    他起身,卸下腰间长刀放在桌上,作势要走,看苏晋也要跟来,温声道:“你留下等消息最好。”

    苏晋敛眸,低声道:“我不放心。”

    朱南羡愣了愣,他知道她所谓的不放心,其实是对整个江家,整个事端的担忧,正经得很,可阳光正好,洒在她身上,衬出她颊畔那一抹自昨夜起就未褪去的浅绯,令他无端就生了旖思。

    有些事真是尝不得,一尝就食髓知味,浑身铁骨都化作柔肠百结。

    他去牵她的手,等握在手里才觉察出满屋子异样的目光,忙地松开,握拳掩鼻,十分窘迫地咳了一声。

    待要说话,目光又落回她身上。

    她双眸依旧敛着,唇角却抿出一抹十分清浅,似有若无的笑,大约在笑他这么轻易就忘乎所以。

    看见她笑,他便也莫名忍不住要笑,嘴角动了动,好不容易才收住,看似分外正经,实则色令智昏地道:“哦,你既不放心,那就一并跟来罢。”

    姚有材的别院去阜南水不远,正门开在一条胡同深处,青瓦黛门,的确不张扬,然等绕过影壁,穿过一进院子,才发现里头别有洞天,雕梁画栋,小桥流水,假山奇石。

    别院的看守果真是认财的,江玥儿往他手里塞了一锭十两重的银子,称自己是来探望江旧同的,那看守便着小厮带路,将三人引往江旧同的看押处了。

    一路又过几重门,每重门的看守,包括引路的小厮都要拿银子打点。

    苏晋初看着觉得不解,后来渐渐明白过来,这些看守与小厮收了这许多银子未必能自己留着,到末了通通上交,全进他姚有材的锦囊袋——原来这一院富贵竟是这么来的。

    穿过梨花院,小厮推开一间房门:“进去吧,说完话赶紧出来。”

    里头江旧同听到动静,已然迎了出来,但他走不远,右脚被一根铁链锁着,只能到内间门口。

    一看江玥儿,他的眼眶霎时红了:“玥儿,你怎么来了?”又看朱南羡与苏晋,猜到这些人是来救自己,狠狠一叹,自暴自弃道:“你们不该来。”

    江玥儿泣声道:“阿爹您这是什么话?是不是姚县令又拿哥哥的命威胁您?咱们给银子还不成么?大不了让哥哥也不做官了,咱们一家子避去别的地方,有多远走多远,总好过留在这里受他们欺压。”

    江旧同摇了摇头:“这回不一样。”他脸色灰败,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这世上的事,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快走,带着辞儿一起走,别管我了。”

    江玥儿仍不解,伏在江旧同膝头泣不成声。

    苏晋将他方才的话在心头过了一番,问:“江老爷,令公子是否已经出事了?”

    江旧同瞪大眼,问:“你、你怎么会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

    江旧同的命门便是江延逃役,逃役依军令该被处死,兼之江旧同曾为江延行贿官府,江家一家可谓被姚有材捏得死死的。

    若姚有材只是求财,那么他一定不会动江延,江旧同便不至于心如死灰。

    而今日,江旧同之所以让江玥儿带着江辞一起走,大概是江延那边已经出事,他想着能保全一个是一个。

    苏晋道:“江老爷,你以为你跟着姚有材上京认罪,便能保全江家二位公子的性命么?江延已是死罪,但江家的军籍仍在,他逃脱的,他的弟弟就该承担,姚有材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他不会放过江家。”

    江旧同惶惶道:“可是、可是辞儿才十一岁,还那么小。”

    他说着,又是一叹,“苏公子,这是江家的事,您……不必管了。”他一顿,看向江玥儿,切声嘱咐:“玥儿,你听爹的,明日,不,你今日就回翠微镇,连夜带着辞儿走,去哪里都好,别再回来了。只要你们走得及时,一定不会有事。”

    苏晋听他言语里有蹊跷,眉心一蹙,心头一个念头顿起,冷声道:“不对,江老爷,你是不是允诺了姚有材什么?”

    若非允诺了什么,他怎么会急着让江玥儿带着江辞离开?又怎么会知道他们不会有事?

    “翠微镇的桑田,你把桑田许给姚有材了?!”

    这下该让镇上的人怎么活?!

    江旧同浑身一震,没想到不过一时半刻便让眼前的人看穿。

    整个人如被当众扒了衣裳,藏的什么心思,存的什么念想,皮子里子被瞧得精光。

    是,他不想管了,他原就不是什么大善人,当年就嫌翠微山穷,趁着逃役,搬去江南发了财。若不是江延考科举时险些被人瞧穿身份,他也不愿抛了大儿子,举家搬回蜀中。

    那时的翠微镇真是穷啊,山被封禁,一点荒地种的粮食不够,只好挖草根,吃树皮。

    他犯过事,心里的愧疚就像破了一个洞,非要做点善事才能弥补。于是带着镇民们伐荒林,开垦荒田,买桑种,教他们织布采桑。

    十年过去,日子越来越好,他还以为昨日非可以今日补,哪里知遇上了姚有材。

    他拿他行贿的事威胁他,拿江延的命威胁他,他里里外外不知拿了做少银子去填,却填不满他的贪欲。

    苏公子说得对,姚有材就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他非但要财,他还要权,如今他要跟着钦差进京,正好拿江家的事好好告一状,立下功劳,添一笔政绩,往前走就是平步青云,锦绣大道。

    江旧同想,事到如今,江延锒铛入狱,翠微镇那一镇的人,他还管什么管?他们能过上好日子,全赖他江老爷心善,可心善的前提是人能好好活着,他已是泥菩萨过江,只能签下地契,转让桑田,认下欠官府的千百两银子。

    而这千百两银子,就让镇民想法子去筹吧,他们……拿了他那么多,该帮着还。

    苏晋一时气得想笑,与虎谋皮只有一个下场,自取灭亡。难道江旧同以为,他将桑田许给官府,就能救江家一家于水火?

    他这么做,只是害了这一镇无辜的镇民而已。

    但她一个字都不愿与江旧同多说,面色沉得能拧出水来,朱南羡看她一眼,知道她在为镇民担忧,然而眼下,他们只有一条路可走。

    “匕首带着么?”

    苏晋点了一下头,从腰囊里取出九龙匕递给他。

    匕刃锋利,朱南羡抬臂一斩,顷刻就将锁着江旧同的铁链斩断。

    “南护院,你……”

    朱南羡抬眸,看他一眼:“我不是为救你。”他道,“你活着出去,镇上的镇民才不至于背这笔莫名的债。”

    言罢,也不等江旧同多言,拽了他的胳膊,带着他就要跳后窗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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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这时,屋外忽然传来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不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江家小姐来了?还带着两个人?”

    是姚有材。

    朱南羡心下一沉,屋内除开他一共三人,此间在二楼,他没办法赶在姚有材进屋前,将三人一并平安带走,可若只带走苏晋,岂非白来了?

    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正思虑,一抬眸,对上苏晋的目光。

    她也正望向他,顷刻,朝正门外看了一眼。

    朱南羡明白过来,也对,姚有材既送上门来,不如趁此时机,将该问的,想知道的,通通闹个清楚明白。

    姚有材身后跟了十几个衙差,将门左右一推,负着手,官派十足地跨入门槛,高声唤道:“江老爷,江小姐——”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把架在脖子上的匕首。

    苏晋从门后绕出,淡然一笑:“姚县令。”

    第229章 二二九章

    姚有材看到苏晋与朱南羡, 觉察出这二位不正是昨晚把他与张正采闹得鸡飞狗跳的两人,心头一股无名火起。

    “你、你们想怎么样?”

    姚有材瞧江旧同父女一眼, 心里琢磨着倘这个姓苏的要救江家老爷, 干脆就把人给她,反正江旧同已签了地契, 写了认罪供状, 将人放走,再大张旗鼓地捉回来, 闹出个惊天动静,正巧能让几位钦差爷见识一下平川县“执法清明”。

    谁知苏晋一眼就瞧出了他的心思,一字一语直中要害:“江老爷我们要带走, 签下的地契,画押的供状, 也请姚县令一并交出来。另外还有几个问,有劳县令大人为我等解答。”

    姚有材活剐苏晋的心都有了,偏生匕首就架在脖子上, 发作不得,按下地契与供状不表,问:“你想知道什么?”

    “来锦州府的三位钦差,姓甚名谁, 所为何事, 何时返京?”

    姚有材心中狐疑, 若只是老百姓读书人, 凭的关心起钦差老爷做什么?

    他多看苏晋一眼:“钦差大人只有两位, 一个姓翟,都察院副都御史,一个姓舒,礼部左侍郎,内阁从一品次辅。”

    来的竟是翟迪与舒闻岚。

    苏晋心头微松一口气,启光在蜀中,事情便好办许多。

    但她这一口气并不能切切实实地缓下来,那一顶墨呢轿子始终让她不安。

    姚有材接着道:“是还多来了一人,但这位大人是谁,本官就不知道了,本官不过七品县令,与几位钦差爷说不上话。”

    他这话藏一半露一半。

    那人是谁他虽不知,但今日一早,他拿着翠微镇的屯田案子去跟翟迪明里请示暗里邀功,亲眼瞧见翟迪折回身,去询问那位大人的意思。

    姚有材做梦都想升官,京里谁掌权谁执政,他心里头门儿清。

    翟大人已是副都御史,能劳他请示的,朝廷上下统共不出十人。

    姚有材对墨呢轿子里大人的身份已有揣测,但他不愿说。

    他一面答,一面观察苏晋的反应。他倒要看看这个姓苏的,与一旁这个总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的究竟什么来头。

    可惜苏晋的神色无波无澜,姚有材瞧了半晌,什么都没瞧出来。

    朱南羡道:“接着说。”

    接着说?

    哦,方才这二位问的是几位钦差爷姓甚名谁,来蜀中所为何事,几时返京。

    “先前说是为察屯田来的,但来了以后,屯田新政只翟大人一人在查,查完三月返京,舒大人好似过阵子要启程从蜀南往云贵,至于另一位大人,还是那句话,本官不知道。”

    舒闻岚要去云贵?

    苏晋心头疑云渐散,忽地咯噔一声。

    永济这三四年来,大随并不算多么太平,朱昱深登极不到一年,北凉得知昔日劲敌去应天当皇帝了,重新整兵来犯。朱昱深二话不说,将朝政交给柳昀与沈奚,当即率兵返回北平,亲征御敌,幸而北凉两年前已被击溃过一回,这次重整的只是残兵败将,不出半年就被打退。

    此后,东海倭寇再犯,戚无咎挂帅出征,朱昱深以为东海战事频频,户部出资,工部造船,以至诸多要务滞后,亲下皇命,令戚无咎在三年内还东海太平。

    戚无咎不负众望,及至去年,已有海寇头子亲登天津码头,奉降书求和。

    可惜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当年苏晋出使安南,曾与胡皇允定两境太平。谁知去年初,胡朝皇室内乱,宗亲胡邵擅权,诛幼帝登大宝,此后野心不止,追杀幼帝旧部不说,还反悔当年胡皇与苏晋允定的太平,频频进犯大随边境。

    胡元捷死里逃生,赶往大随境内求助。朱昱深接到急遞,得知小小安南竟敢撕毁合约,勃然震怒,原想派兵南下镇压,然而自朱祁岳去世,岭南至西南一带一直无拿的出手的将领。朱昱深左思右想,决定再次御驾亲征,于去年夏出发,秋已至云贵一带。

    因这回征战是在异邦境内,邸报上的记录并不详尽,至于平头老百姓,只知战况顺利。

    罗松堂老胳膊老腿儿,行不了远路,舒闻岚是礼部侍郎,而今要从蜀南入云贵,难道是朱昱深已大获全胜,舒闻岚前去接驾?

    苏晋想到此,眉头才微微一紧。

    云贵离川蜀太近,朱昱深率大军返京,倘若接到风声,入川了怎么办?

    昨日朱南羡已与她说了云熙的身份,一府之地,藏着两个皇室正统,实在太危险。

    姚有材盯着苏晋,心叹此人当真沉得住气,到这时了,面上才有些微起伏波动。

    他不是傻子,与苏晋打了三两回交道,眼下也算看出来了,这个姓苏的,绝非平头百姓,不说气度,单就这份从容,若不经一番风雨如何锻造得出来?

    “苏公子,本官知道,你不是一般书生,有功名在身,是不是从前还做过官,管过事,在京里认识一些人?”

    “还有南护院,凭你的武艺与本事,也该不是一般走镖的,是不是以往还从过军,当过统领什么的?”

    姚有材说着,竟也不惧朱南羡搁在他脖颈边的匕首,淡然一笑:“本官其实知道你们为何要千方百计地打听那几位自京里来的钦差,你们想替江家,想替翠微镇伸冤出气,你们觉得从京里来的钦差应该是当年的老熟人,是以想请他们治本官的罪。”

    “可不巧,”他轻描淡写地看苏晋与朱南羡各一眼,“这回来的钦差官太大了,你们不认得,如意算盘打偏了珠儿,没路可走了是不是?”

    姚有材这么想其实无可厚非。

    苏晋与朱南羡的确在听到舒闻岚的那一刹面露难色,只是,这难色是因为想到了朱昱深。

    也是太巧了,京里官越大的他们越熟。

    姚有材看他二人不置可否,越发以为自己猜想得很是,仿佛大肚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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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本官不予计较你们三番五次冒犯本官,给你们指一条明路,只要你们肯让翠微镇的——”

    “少废话。”朱南羡打断道,事情的根由他与苏晋已清楚明白,再往深里打听,那就是朝野内部的事,姚有材必不会知道。如今翟迪在锦州,只要将翠微镇的案子交给他,他们便可安心。

    以后天远地远,他只管带着阿雨与麟儿离开。

    “把地契与供状交出来。”朱南羡直中姚有材的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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