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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雨连天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沉筱之

    朱昱深手里捏着几封信函,这是自六月起,兵部亲自送到他手上的急报。

    急报上称,西北军情紧急,自今年五月起,赤力连番突袭,战况十分胶着。

    彼时阙无看了军报,曾问朱昱深:“可要召集兵部与都督府诸位大人,增派将军出征西北?”

    朱昱深思虑许久,只回三个字:“等等看。”尔后一力将所有的急报压了下去,月余过去,西北的军情,连内阁都无人知晓。

    直到今日一早,最新一封急函上说,六月末,西北军如有神助,似是算准了赤力的突袭时间与路线,先发制人,一击制胜。

    这是谁的手笔,朱昱深心里再清楚不过。

    “阙无,明日你启程去西北。”

    阙无一愣,时已入秋,西北气候苦寒酷烈,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半年。

    “陛下,皇后娘娘小年夜会回京探望两位小殿下,末将若明日启程赶赴西北,年关节前恐怕回不来,无法带二位小殿下去沈府见皇后娘娘了。”

    朱昱深默了片刻,道:“朕会另指人带瑄儿与瑾儿去沈府。”

    阙无拱手称是,又问:“陛下可是有事要嘱咐晋安陛下。”

    朱昱深的目光安静地落在手里的军报:“朕要你告诉十三,他能自明华宫大火中脱身的真正原因,看他怎么选。”

    “若选得对。”朱昱深一叹,“日后,便全了他此生的心愿。”

    阙无问:“若是不对呢?”

    “你便将朕的‘世上英’带去,待诸事定,当反贼杀了罢。”

    第260章 二六零章

    西北苦寒, 刚入冬, 鸭子坡一带除了沙山便是皑皑白雪。

    这日风大,吹得人几乎站不稳,几个探路的将士顶着风回到坡口, 对守在那里的大汉道:“郝叔,西侧口的岔路已仔细查过了, 没见着赤力逃兵的身影。”

    这名唤作“郝叔”的大汉长一副虬髯白眉,明明已近花甲之年,却高大精壮, 精神矍铄。

    他点了点人数,见几波分出去探路的将士都回来了,道:“走,回去通报南总旗。”

    南总旗名唤南亭,四月末到西北后,被征西大将军左谦钦点为他们这一旗的统领。

    旗中原有几个老兵不服气, 找南亭比斗过,哪知道几个人一起上, 不出七招,便被南亭打得告饶。六月末,赤力蛮子突袭,也不知是赶巧还是怎么, 竟被南亭随口算准了时间, 自此以后, 他们这一旗再无人敢对南亭不服了。

    一行人回到鸭子坡背山, 等在那里总旗大人身罩墨绒大氅,不知是否因为天太冷,英挺的眉目透出一丝风霜凛冽,明明已近而立之年,一双眼却不似他们这些人一般浑浊,黑是黑,白是白,往细了看,眸子亮得能映出山川日月,简直英俊得出奇。

    郝叔真是一辈子没见过这样的人物,走近了,连语气都不由恭敬三分:“总旗大人,探路的将士都回来了,没发现赤力逃兵的身影。”

    朱南羡正在看鸭子坡的地图,听了郝叔的话,将地图卷好收起,自马上翻身而下,一个健步登上一旁的土坡顶,往远处望去。

    今早明明有探子来报,说在鸭子坡看到赤力逃兵的身影,怎么这才半日,就不见了?再往深处走是冰川峡谷,按理说已经没路了。

    前方山道分成几条岔路,两侧除了沙,就是雪,有一条路极狭极长,两边雪尤其厚。

    朱南羡盯着这条路,忽然心神一动,吩咐:“将獒犬牵过来。”

    两只獒犬皮毛厚实雪白,身形硕大,立起来足有人高。

    朱南羡将它们引到那条狭路口,让它们凑近嗅了嗅一片带血的衣衫,俯身揉了揉它们的头,温声道:“去吧。”

    白獒在前头边探边走,朱南羡领着兵,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走了小半刻,两只獒犬忽然徘徊起来,似是打不着方向,发出低低的吠鸣声。

    郝叔问:“南总旗,它们是不是闻不到赤力蛮子的血味儿了?”

    朱南羡往四下看去,这里地势凹陷,两侧的雪堆足有几人高,奇怪鸭子坡其余地方都是一半雪一半沙,这里的沙都被雪埋了。

    “正相反。”朱南羡道,“这里血味最重。”

    血味最重?

    可四下一个赤力兵都瞧不见啊。

    一众人虽不解,但听了他这句话,均屏息凝神。

    “拿火矢来。”

    西北冬日作战用的火矢,布里裹着的油都是特制的,遇雪不灭。

    朱南羡拉弓如满月,寂静的山道上,只听“嗖”的一声破风之音,射出去的火矢如长虹贯日,“噗”一声扎入雪堆的同时,只见两侧山道的雪纷纷掀落,一个又一个藏于雪中的赤力逃兵自雪中站起,双目通红,做最后拼死一搏。

    “杀——”

    鸭子坡埋伏的赤力逃兵虽不少,但他们被连日追赶自此,已是强弩之末,不出半日,便被朱南羡所率领的追兵全部歼灭。

    入冬后,大随与赤力的头一场战事大获全胜,到了夜里,军营里燃起篝火,宰了牛羊,开了几十坛烈酒,慰劳有功将士。

    朱南羡一行人等围火而坐,有忍不住嘴馋的,已对着篝火上“滋滋”出油的羊腿流起口水来。

    身旁有个人称“小山子”的将士,揩了一把口水,问:“南总旗,您说,咱们这场仗打赢了,赤力能消停个一两年么?”

    朱南羡见烤的羊腿已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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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取下腰间匕首,颇为熟稔地切成数份,唤了人来分,又自取了两块,一块递给小山子:“难说,眼下是冬天,再怎么交战都是试探,今天也不算赢,只能说是打退,今冬他们该是不敢扰事了,等开春,大约要整军重来。”

    小山子听了这话,重重叹一声,连握在手里,方才还令他垂涎三尺的羊腿肉都似没了滋味。

    郝叔看他这幅样子,取笑道:“怎么着,小山子想家里的媳妇儿了?”

    此言出,一旁几个将士都跟着笑起来。

    小山子才十九岁,成亲不到半年就来了西北,听了这话,耳根子红得要滴血,嚷嚷着辩解:“想媳妇儿咋了?好不容易娶个媳妇儿,谁还能不想么?不信你们问问南总旗,问问他想不想自家媳妇儿!”

    一群人听他这么一说,目光不约而同朝朱南羡看来。

    朱南羡还在分羊腿肉,手里动作一顿,他看小山子一眼,篝火在眸中绽开一朵星花,点了一下头:“想。”

    另一名将士又取笑道:“你想你的媳妇儿,把南总旗扯进来干啥,我看你啊,小小年纪的——是想脱了裤子抱着媳妇儿睡觉!”

    小山子一张脸霎时红得跟血烧似的:“你、你,南总旗您给评评理,他说这话,臊不臊得慌!”

    那将士理所应当:“都是男人,谁还不知道谁,有啥好臊的!”

    朱南羡没忍住,跟着一群人一起哈哈大笑。

    他们这里说着话,那头有一个参将模样的走过来,众人一看,竟是常跟在左将军身旁的李参将,忙要起身行礼,李参将抬手压了压,意示免礼了,然后对朱南羡道:“南亭,左将军叫你过去一趟。”

    朱南羡将割羊肉的匕首往小山子手里一塞,拍了拍他的肩,起身随李参将往军帐而去。

    得到帐内,原本有些无状的李参将步去左谦与茅作峰身后,与他二人一起毕恭毕敬地对朱南羡行了个礼——方才在将士面前,为不曝露晋安陛下的身份,他不敢对他做出恭谨姿态。

    朱南羡脱下绒衣大氅搁去一旁,露出里头一身天青色曳撒:“怎么,有要事?”

    军帐是连帐,一道帘子隔出里外两间。

    左谦看了那帘子一眼:“京里来了人,说要求见陛下。”

    话音落,帘子便被被人掀开,阙无走出来,对着朱南羡行了个礼:“晋安陛下。”

    他腰间别了一把刀,背上似还另带了一把兵器,被黑布裹着,瞧不清究竟是什么。

    朱南羡的目色沉下来,他没应声,步去一方案几前坐了,挪开面前的酒坛子,这才问:“朱昱深让你来的?”

    这话出,左谦与茅作峰都戒备起来。

    朱南羡看他二人一眼,道:“你们出去吧,我单独与他说。”

    茅作峰一急:“可是——”

    他们这些人,都是将领出身,早年卫所之间调动频繁,彼此的本事如何都一清二楚,阙无武艺极高,在军中几无对手。

    左谦将茅作峰一拦,拱手道:“那末将与茅子就退在军帐外候着,陛下若有吩咐,唤一声即可。”

    言下之意,阙无若敢对朱南羡动手,都是习武出生的,他们这么多人还治不了他一个么?不瞧瞧这是谁的地盘。

    朱南羡点了一下头,待左谦二人退出去,才道:“说吧。”

    阙无道:“陛下遣末将前来西北,是让末将把一桩旧事的实情告知晋安陛下。”

    “我为何在从明华宫的大火中脱身?”朱南羡看着案几上的酒盏,眼皮都没抬,“或者说,柳昀,亦或是他朱昱深,为何要留我性命?”

    “是。”阙无点头,“晋安三年,陛下您原在西北,之所以独自返京,是因为您得知苏大人被软禁于柳府,性命难保。陛下您可知道,苏大人为何会被囚禁在柳大人府中?”

    朱南羡沉默不言。

    与苏晋的重逢太匆匆,她又似乎不愿提及当年事,他便也没问。

    “苏大人之所以去柳府,是为还一枚玉玦。”阙无道。

    “玉玦是柳大人的父亲,柳老先生赠给苏大人的。相赠时,只说柳谢两家是世交,权当长辈给晚辈的见礼。但实际上,玉玦是一对,另一枚在柳大人手上。也就是说,柳老先生给苏大人的玉玦,依规矩,其实是该赠给柳大人的结发妻的。”

    第261章 二六一章

    朱南羡扶着酒盏的指节动了动, 一瞬握紧,又一瞬松开。

    “苏大人收下玉玦时,并不知情, 后来晓得柳老先生赠玉别有深意, 当即便去柳府归还, 这才被柳大人拿住绝佳时机, 将她囚在了柳府书房。”

    朱南羡怔然——苏晋被迫就范,竟是因为这么一桩看似不起眼的小事。

    他此前一直困惑, 当年他们与朱昱深已势同水火,阿雨为人谨慎, 冰雪聪明, 如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掳去柳府?如今听阙无这么一说, 全然想得通了,阿雨虽伶俐,但在情义二字上,心思极纯极净, 她早已与他私许终生,怎可另收旁人的定情物?何况, 在她心深处, 始终对柳昀存了一份抹不去的信任与仰慕, 不信他真的会害自己。

    “我听闻, 柳老先生与柳昀的关系并不算好, 父子之间, 若非老御史调和, 这些年恐怕几无往来,既如此,柳老先生怎么会知道柳昀对时雨的心思,还以玉相赠?时雨收下玉后,倘无人相告,又怎会得知玉玦原该是一对?”

    这不像是柳昀的手笔,他不会拿自己的私事做文章。

    阙无道:“晋安陛下问到要紧处了,这就要说到一个人,文远侯。”

    “柳大人对苏大人的心意,是文远侯告诉柳老先生的。苏大人为何会得知玉玦是一对,亦是文远侯寻了个时机进宫,‘随口’与苏大人提的。还有一点,柳大人日无暇晷,为何会这么赶巧,在苏大人去柳府还玉时,恰好也回了府?因为文远侯说要去杭州,嫌路途聊赖,请柳大人回府为他取一卷孤本,柳大人回到柳府后,撞见苏大人,全然明白过来,这才一不做二不休。”

    文远侯,齐帛远。

    朱南羡心下凝然,是啊,他怎么把这号人物忘了。

    这个满目慈悲,年近古稀的书生。

    昔父皇开朝,身边三位谋士,谢煦,孟良,齐帛远,他们能在群雄逐鹿,英杰辈出的乱世中,百算千谋夺下江山,饶是看上去一身霜雪儒意,哪个会是简单的人物?

    何况齐帛远是谢煦的至交,是阿雨的尊长,她对这样的人,从来不设防。

    只是她忘了,齐帛远非但是她的尊长,也是柳昀与朱昱深的恩师。

    历经谋天下,诛功臣,故旧尽散尽亡的老书生,早就心灰意冷,根本不在意龙椅上坐的是朱家哪位子嗣,也是拗不过这一辈子悲天悯人的脾气,不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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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柳昀与朱昱深伏诛于夺位的厮杀中,这才又搅进了血淋漓的权争中。

    “当年苏大人从安南回京,查到行商案的端倪,柳苏二位大人因此势同水火,但……两位大人的交情,宫里的人都是知道的。”

    苏晋无法对柳朝明动手,而柳昀,又如何对苏时雨下得了狠手?

    两人这么犹豫再三,便一直拖到了九月。

    晋安三年的九月,朱南羡已快班师回朝了,再等下去,朱昱深与柳昀一党只会功败垂成。

    朱昱深便是算到了这一点,才去恳请齐帛远出手相助。

    其实齐帛远也没有立时应承,柳昀,苏时雨,朱南羡,朱昱深,对他而言都是故人之后,半辈子知己情被帝王心糟蹋得一文不值,满腹惊才绝艳的学识到末了权当闭门作赋的消遣,女儿齐钰病逝后,与这荒唐人间最后一点牵绊,便是这几个后生晚辈了吧。

    虽然就跟注定了似的,早料到他们也会走到你死我活的一日。

    直到朱昱深说:“若恩师肯助我,我日后非但不会杀苏时雨,还会在这朝堂上,为她留一席之地。”

    齐帛远听了这话,眼里黯下去的光倏忽一亮。

    但他很快又在心里笑话自己,活成一把老骨头了,竟还想万般求全,看淡红尘看淡生死学不会吗?

    “阿雨是个女子,单这一点,便足以致她死无葬身之地,你握着这样的把柄,还在乎她一条命么?何况你是个惜才的人,若日后皇位是你的,留她在朝堂,比杀了她高明太多。老夫不需要你保阿雨,你若想请老夫出手,便另许老夫一诺。”

    朱昱深一揖:“恩师请说。”

    “老夫要你保住,晋安帝的性命,并承诺这一生直到你死,被迫也好,主动也罢,都不可对他下杀手,不能令他因你而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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