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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浓花瘦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风储黛

    容恪拉住她的手,将她从矮墙下养花的灰泥里牵出来,看了眼她弄脏的裙摆,“去换身衣裳罢。”

    冉烟浓也低头,“嗯?怎么了?”

    只是弄脏了些,到了傍晚了,可以沐浴了,也不用现在换的。

    容恪道:“烦劳明姑姑去收拾下。”

    那头明蓁恭恭敬敬地地应了声儿,便转头走入了屋里。

    锦云她们本来捧着花锄和香囊在一旁时候,这会儿也得了容恪眼色,便识趣地都下去了。

    冉烟浓有点奇怪,“咱们这是要出门么?”

    容恪道:“家中近来有邪物作祟,你才入门,带你出去躲几天。”

    冉烟浓巧笑倩兮地问道:“恪哥哥怕鬼?”

    容恪松开了她的柔荑,微笑道:“真鬼倒不怕,只怕有人装神弄鬼。”

    冉烟浓的食指点了点红唇,方才碰过那一叶兰花,残留的馨香兀自萦绕指尖,她轻曳开笑靥,“恪哥哥说的,是徐氏?”

    她这一句话便直截了当地站队容恪了,不过让容恪有些讶异的是,她比他想象之中要聪明,“徐氏不想你和冉家结亲,所以在路上找人使坏?还有,昨晚公公那病也是假的罢,徐氏放出的风声,不许你和我洞房?”

    容恪扬唇而笑,“我现在相信,冉将军那双‘火眼金睛’,不是以讹传讹的虚名了。”

    夸了她,顺带夸了她阿爹,冉烟浓很得意,“怎么样恪哥哥,我们上京的女人是不是都很聪明?”

    容恪道:“你们上京的女人不止聪明,还不懂得收敛。记着这些话,不许说出去。”

    好像还是第一次听他说“不许”这两个字,虽然语调口吻轻飘飘的,但竟有十二万分的沉重,冉烟浓不清楚他和徐氏针锋相对的形势如何,但容恪竟能为之后退让步,要么是徐氏手中握着容恪的把柄,要么便是徐氏另有权势和手段。

    “不过丑媳妇儿总得见公婆,恪哥哥要带我出去,那我什么时候能见着婆婆?”

    她又不说“徐氏”了,看起来像是很听话。

    容恪凤眸微扬,白衣长袖下,手指微微一曲,露出一截纤毫毕现的青筋,她认真地看了他良久,容恪也在与她对视,不知道是考量,是试探,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他脸上的笑意不曾散过。

    “等父侯何时病好了,自然能得见。”

    容桀病重,他不侍奉榻下,固然可以说陈留军务在身,可带着夫人出去游山玩水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冉烟浓发现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懂容恪了。不过这样更好玩。

    还从来没有谁给她这种新鲜的刺激,冉烟浓也不再拿乔,也不虚张声势了,“好啊,一切听恪郎安排。”

    又换了一种称呼。

    与夫人说话,容恪也觉得很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浓浓:我还有一大把哦,恪哥哥你喜欢哪个?

    ☆、游猎

    原来容恪说的“出去暂住”其实是去露营。

    陈留北面隔群山与夷族相望,两年前一场恶战,夷族丢盔弃甲,将此处方圆百里的沃攘划归给了容恪,于是常有魏人在这边放牧游猎。

    山巅正是葱翠,微云淡抹,碧草连天,马蹄踩在初开的嫩花娇蕊上,铺开满路的香,冉烟浓没说过自己会骑马,于是便被容恪摁在了自己的鞍鞯上,后头跟着江秋白、曲红绡两夫妻,皆一身劲装打扮,背着箭筒,另左右配有数十骑兵,军帽貂裘,遥遥可见。

    山间幽寂,行了一路,冉烟浓道:“总不能出来太久,我家的姑姑一日不见我都会着急的。”

    容恪牵着马缰,信步在山林间穿走,闻言一笑,“不会许久,最多四五日。”

    给徐氏一个台阶下,让他父侯把这病装得像些。

    冉烟浓笑道:“那也好,让我见见你们陈留的湖光山色,与咱们上京有何不同。”

    她时不时将上京挂在嘴边,是因为他们中原的魏人过于在意正统血脉之类的无用的东西,容恪挑眉,并不服输,“上京山水太软,陈留之外,则疾风劲草,视野辽阔,人行走也如同在沙漠里不辨东西。”

    冉烟浓环顾一周,两岸青山碧水,她微微哼了一声,“如何算得视野辽阔?我看也没什么不同。”

    容恪失笑,不知道她怎么如此好强,“这群山南北延绵有百里,山外便是夷族人跃马骑射的草场,要到最北边的停云峰上观望,可将夷人的蓬帐牧马尽收眼底。”

    什么停云峰,听名字倒很巍峨高峙。

    冉烟浓道:“你去过?”

    马儿在草丛里行走,冉烟浓微微后仰,梗着脖子看他的脸色,只见树林阴翳,一片一片繁密的树影从他白皙俊美的脸上游弋而过,他一手揽着她的腰肢,微俯眼睑,言笑温柔,“时常去。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将军府出身的夫人,想必比容恪更明白。”

    一贬一褒,一巴掌一甜枣,看来容恪是深谙此道,可见平日里御下有方。

    冉烟浓从鼻子里发生一个哼哼声,算是认同。

    从家中出来已将近两个月了,她背负众望,应付容恪要小心行事,但是唯独对维护家族名声这一点上,是寸土不能割让的。倘若她在容恪面前低了份儿,来日恐有得委屈受。

    这没有人教,她自己悟得的。

    容恪见她乖巧地被一句话哄回去坐好,又静心留心山色了,嘴唇柔软地一牵。她心地良善,本来不该嫁给他,他也从来不敢肖想,只是上天还算是厚待,竟将她赐给他了,大魏的皇帝陛下伸手为他捧来了一粒明珠。

    树林拂过淡淡清风,鸟鸣更幽,冉烟浓忽道,“恪哥哥,你说这山里面有虎豹豺狼么?”

    “有的。”容恪点头,“我时常在此打猎。”

    冉烟浓嘻嘻一笑,“那正好,恪哥哥你教我怎么打猎。我不贪心,能抓到狐狸就行。”

    听闻陈留白皮狐狸多,她还没见过,正想自己猎一头,以后写了信给刀哥他们寄回去。

    “好。”

    容恪眉眼一弯。

    这匹枣红马有灵性,跟着主人久了,也渐渐摸清得一些主人策马的习性,比如这会儿它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愉悦,也跟着欢欢喜喜地摇尾巴,黑色的鬃毛左摇右晃的,姿态滑稽。

    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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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白看着世子爷的背影,他们在前头策马踏青,与夫人情浓意深,好生羡慕,于是露出一口白牙,冲曲红绡傻笑道:“媳妇儿,你也到我马背上来,我抱着你一起好不好?”

    曲红绡面无表情,扬起马鞭,带起惊尘,甩在丈夫脸上,“公私不分,再有犯,二十。”

    作为宝贝妻子和顶头上司,江秋白对曲红绡敬畏到了骨子里,她功夫好,人稳重,做他老大也不是不行,就是……在外头,得给她夫君一点地位啊。

    江秋白囫囵往后扫了一眼,已有人笑弯了眼睛,前偃后合的。

    他叹了一口气,其实要严肃对敌时,他行事做派也很持重的,这点曲红绡也不是不晓得,但世子今日高兴带着新婚夫人来游山玩水,他也正想放松一会儿,可是家教严苛,军令更是如山。

    “唉。”

    曲红绡抿了抿唇,也微恼了,“夜里抱不够么?”

    江秋白心道,那哪里够,她军务繁冗,一个月他们起码七八日不能同床,同塌而眠时,她又因为常年累得慌,总是早眠,他又不敢打扰,只能一个人窝在被子里,因为能看不能吃暗暗生闷气。

    但是这话不能说,作为一个大老爷们,这点尊严还是要的,何况身后那群人忍笑忍得叽叽歪歪,腮帮子的肌肉抖得恨不能飞出来。

    江秋白将话咽回了肚子里,要说也得等到夜深人静单独说。

    不过幸得他机灵,媳妇是女流,他在世子跟前替她求了个保护夫人的重任,世子看重夫人,自然要挑最好的将军来做她的随扈,正好挑中了曲红绡。以后她不在军中,一来便于他大展拳脚,二来……江秋白摸了摸下巴,夫人嫁过来这事,怎么算于他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曲红绡不知道他为何忽然落后了几步,在后头又不知在动什么歪主意,对这个男人她是没辙,无论家规还是军令都不能止他的骨头痒。

    到了营地已到傍晚,黄昏的桃夕掠过簇簇山风,流岚环绕相扣,山脚下竖着绵绵密密十几个营帐,众星拱月似的簇拥着最大的宝顶炉状的白帐。

    解鞍下马,冉烟浓进了帐篷,里头陈设精细,日常用度必须的物件都罗列入内,容恪只花了不到一天功夫就备好了这么多东西,可见是有心了,他随后入帘,冉烟浓扶着雕花的新式小几,笑盈盈地冲他道:“可惜了我的骰子没带来,要不然和恪哥哥又可以玩几局啦。”

    容恪半倚着一张方桌,挑唇道:“夫人还自负着觉得能赢为夫?”

    “哼。”她托着粉腮,食指在脸颊上点了点,有点儿倨傲,“骰子的玩法很多,我是看你们陈留男人没见识,没见过骰子,我才同你挑了最简单的玩,量你初学,还几次谦让。”

    容恪反笑,“所以你们上京的女人在赋闲时不做女红,而是赌骰子?”

    “……”

    帐篷里只有一张大床,从前晚容恪说了一句什么时日还长之后,冉烟浓便胡思乱想地好一阵儿,明蓁姑姑开解说,世子在等她真对他动心了才行周公之礼,不忍强迫。但是其实一点都不强迫,既成夫妻,早一日万一日没有分别,她不知道他一个男人扭捏什么,毕竟这种春闺好事他又不吃亏。

    但是话又说回来,要她动心,他怎么不动情呢,那玩意儿怎么一直不给她?

    冉烟浓还觉得不平。

    偏偏他夜里还要与她挤一张床,为了成全他的宽容和君子风度,她就翻到最里边,连指头都不让他碰一下。

    容恪睡觉的时候,他的剑就竖在床头,而且睡熟时也不翻身,笔挺地躺在那儿,全然看不出是否意识醒着,冉烟浓昨晚使了个坏,要碰他的剑,险些被他一掌削掉手腕,幸而他意识到是自己玩闹,收掌及时。

    戒备心这么重的男人她是第一次见,冉烟浓咕哝一声,闷闷不乐地拉上了被子,开始无比怀念家里,和此时正安歇侯府的明蓁姑姑。

    “容恪是个大坏蛋。”她悄然爬过来,在他耳边说了这么一句。

    没应答。应该是睡着了。

    看来只要是不碰他的剑,应该没事,冉烟浓松了一口气倒回床褥里,闷不吭声地睡着了。

    一夜太太平平地过了,翌日,冉烟浓醒来时,床榻边空无一人,连他盖过的被褥都摞得恰似两块方正不阿的豆腐,木架上撑着一只盥洗水盆,水是冷的,想必走了一会儿了。

    但这也正好,她自在地换好了衣裳,梳了个利落简约的妇人发髻,挽着一根式样精美的月牙金环,负手踱出了军营。

    曲红绡奉上了一张宝弓,“夫人,这是世子为您准备的。”

    容恪真是个不辞细微的体贴好男人,考虑极其周到。这把弓看着小巧玲珑,比起曲红绡背上那把要小巧精致得许多,不过不知道威力如何,她握着弓身掂了掂,以前刀哥给她的差不多也就是这么重,容恪还是蛮了解她的。

    曲红绡道:“世子在上京时,问过冉公子夫人的一些习惯,这张弓是在夫人上路之时,世子便飞鸽传书回来命人打造的一把。”

    “太有心了。”冉烟浓啧啧称赞。

    她的纤纤玉手摸到了弓腰处,指腹有了花纹状的凹凸感,她定睛一瞧,上头微雕了几个小字。

    吾妻容冉氏浓浓持。

    她脸颊一红,仔仔细细又看了好几眼,字迹飘逸而有度,峻厉不失端庄,她莫名地想着这几个字被他带着平常那种笑念出来时,该是如何动人。

    作者有话要说:  浓浓:容恪是个大坏蛋。

    恪哥哥表示很冤枉。

    他的坏,她还没见识过呢

    ☆、杀虎

    帐篷外的四面边角用青石砖压着,外头围了一遭的墨兰,她弯着腰侍弄了会儿花草,容恪才姗姗而归,想必是林子里的路障都清除了,才好带着她这个路痴出门。

    冉烟浓抱着弓,一见到他立马笑吟吟地笔直站好,“世子哥哥。”

    又换称呼了。

    容恪微笑,“弓还衬手么?”

    冉烟浓没试过,她伸手拉了拉,不说挽雕弓如满月,至少还是使得动的,她笑靥明媚地回道:“还行。”

    曲红绡不多嘴,但也暗暗心惊,此弓力有一石,寻常女子学得些花架子绝对使不开,世子妃看着娇娇弱弱,竟然也有几分力气。不愧是将军府出身。

    容恪方才见她蹲在角落里看花,也信口问了一句,“夫人喜欢花草?”

    “喜欢。”冉烟浓踩上马镫,被他托上了马背,她坐得稳稳当当了,才伏地身体,将脸颊凑到容恪跟前,笑容狎昵而温暖,“桃花、海棠、兰花,是我家最多的花种,恪哥哥,是巧合还是故意使然呢?”

    容恪牵了薄唇并不答这话,只是笑,眼眸深邃得看不见底。

    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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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浓点了点鼻子,“我父亲爱兰花,母亲爱海棠,我喜欢桃花。不过恪哥哥,你喜欢的应该也是兰花?”

    连出门在外,也不忘抱芝兰前来,想必是真爱。

    她的手肘架在马脖子上,这匹温驯的马显然被压得不痛快,打了几个响鼻,容恪将她的手牵住,让她坐稳了,才回道:“桃花。夫人猜错了。”

    “哦。”

    这个还真是看不出,和她口味一样啊。

    冉烟浓摸了摸鼻子,不管花花草草了,曲红绡弓腰为她递上来一副箭筒,她学着曲红绡的模样背在后背,左手握弓,右手牵马,颇有老将风范。

    曲红绡在世子和夫人后头上马,跟着他们一路沿着山道而去。

    北疆的风要稍冷些,魏都此时春华凋残,而陈留还有繁花满路,不过山林间都是大片的翠,花反而不惹眼。

    曲红绡跟在后头,按照往常,江秋白早该死皮赖脸地跟上来了,但是她一扭头,身后空荡荡无一人,春风卷尘,木叶翻飞,只留下一串凌乱的马蹄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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