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浓花瘦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风储黛
容恪道:“夫人心地良善,想必以前,不曾少对别人施以援手。”
他也不知是该庆幸她忘了,还是有点不甘心。
冉烟浓抬起下颌,他的手指便刹那间松了,四目相对,烛火高照,满室红香粉黛,檀烟氤氲之中,她晕红着脸颊,仔仔细细又把这话品了品,觉得奇怪,但又没什么问题。
“偶尔会。碰上合心意的,喜欢的,我会捡回家。比如耗子,我喜欢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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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
她老老实实背过手答了这个问题。
容恪挑眉,“也有不捡回家的?”
冉烟浓笑道:“不捡回家的,通常生得不好看,或者,一看就知道我根本驾驭不了它的。”譬如老虎、豹子和野狼。
但他们说的根本就不是一个物种。
容恪又是一叹,他不知道她是否在装傻,不过依照他对她的了解,她装傻充楞的功夫想必不会弱。
这时,婚房外的院落里传来了隐隐切切的人声,这种声音冉烟浓不陌生,像是府邸丫鬟下人们嚼舌头时惯常会让主人家有所察觉的,不过这是新婚夜,即便是容家持家有道,也不能妨碍人家乐意众乐乐说些家常。
冉烟浓不奇怪,但是好像现在房间里静得可怕,容恪将她的凤冠取下搁在了一旁,起身去将大红的被褥挑了开,里头平平整整地搁着一条帕子。
冉烟浓疑惑地眨着明媚的杏眸,“恪哥哥,这是什么?”
她走了上前,容恪的指甲已划破了一根手指,冉烟浓惊呆了,大喜之日为何要自残?
“恪哥哥?”
他的指甲上有一根指刃,用完后便收拢了起来,五指看起来与常人的手没有不同的,这根指刃竟是仿着指甲和肉色造的,精巧绝伦。
她暗暗称叹陈留果然是能人异士众多,容恪已将血抹在了上边。
她脑袋一晕,好像明蓁姑姑说的话忽然一股脑灌进了脑壳,“恪哥哥,你不……不碰我?”
容恪起身,将一截长发撂到身后,淡声温笑:“时日还长。”
冉烟浓赧然道:“咱们新婚,我是愿意的,我以为,你很喜欢浓浓呢。”
那回他轻巧地对刺客一剑封喉,她就明白了,容恪不是一个简单人物,他对敌人尚且三分笑,对她的好意和温柔,几分真几分假她都不知道。
她原本以为,娶她是一桩联姻,有了冉将军这个倚靠,必然更是能让如今声势壮大的陈留如日中天,那么即便他心有不甘,或者另有心上人,也不会与她闹得很难看,她就没把那句“恨她”挂在心上,但是新婚之夜,他竟不肯与她有肌肤之亲,冉烟浓就没法不多想了。
“恪哥哥你有心上人没有?”
容恪取了药膏止血,身影微微停顿,“有。”
冉烟浓乖乖地闭了嘴巴。
原来,原来真是政治联姻啊。
北疆这边,有容恪坐镇,虽然夷族不敢轻易南下,但他们可汗自从兵败给容恪之后便一直不服,大动静没有,小摩擦是肯定的,皇帝舅舅日日殚精竭虑要守卫北疆,又怕容恪这个行事诡谲的年轻人有了异动,她嫁过来,其实是被寄予厚望来笼络容恪的。
但冉烟浓还是觉得,如果嫁过来的是灵犀,好像更能服众一点。
她问,“能让你动心,肯定也是个美人罢,很温柔很温柔的美人。”
容恪一声低笑,“还行。”
又是这个“还行”,他这个人很谦逊,想必是真的很美了。
也是,以他这种容貌、权势和地位,愿意与他共结连理的女人多了去了,能被他另眼青睐,不是美人难道还生得丑不成!
但不知道为什么,冉烟浓却有些哀怨。也许是哀怨自己今后的日子不会很好过,万一哪天他将她的心上人找来,不说做平妻,即便是做个小妾,她也是不欢喜的。
依大魏风俗,男人|妻妾成群是常事,她家也不过是母亲大人是皇亲国戚,仗着身份,外人不敢说道,父亲大人又心里只有母亲,这才仅有一妻。
“恪哥哥想娶她么?”
容恪回眸,温润地扬唇微笑,“想。”
然后他便看见,冉烟浓丧气地垂下了眼睑。
待要再说话,忽听外头门房急匆匆跑来扣门,大喜之夜按理说不该有人惊扰,容恪蹙眉,疾步上前拉开了门,冉烟浓惊异地一看,那门房是个浑身湛蓝衣衫的老人,鹤发鸡皮,且不会说话的。
老人用手匆忙地比划着,容恪背着身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到老人飞舞的双手打着哑语,然后容恪沉声道:“我知道了。”
门房老人便点点头,安静地往后退下了回廊。
容恪回身去,将方才染血的喜帕扔进了火钵里,冉烟浓不大懂,只见火苗顷刻间吞噬了那条帕子,她却只紧盯着他受伤的手指,目不转睛地看着,容恪回身,“父侯病发,事态严重,夫人容谅,来日再行大礼。”
他走得匆忙,冉烟浓也没想到这一晚容桀忽生旧病,直至容恪掩门而去,她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寝房里,无聊赖地托着下颌想事情。
怎奈这几年,被母亲逼着学了女红,对陈留这边的局势都留意得不够多,后来她是为了了解容恪,才问了刀哥些话。
留侯容桀身子骨好像是从雪山之后便不大好了,刀哥说是偏瘫,那这就事态严重了,怪不得陈留军政大权如今全被拿在容恪手里。刀哥也曾经以为,当年容恪在雪山上不知使了个什么诡计,一石三鸟,玩死了两个哥哥,玩坏了一个老父亲,这才得以荣膺世子位,刀哥虽不认为容恪是个阴险狡诈的阴邪之辈,但确实曾这么怀疑过。
而这个可能也很大,想必不光他,陈留这些人个个心底也有杆秤。
但是容恪走得这么急,应当不至于对留侯是全然不顾死活的……
冉烟浓想了想,没想到个道道儿来,夜色深了,烛火将熄,这个时辰,兼之留侯重病复发,她实不好出去走动,便自个儿吹灭了烛火,在婚房温软的喜床上躺了半宿。
翌日是明蓁姑姑叫醒她的,冉烟浓终得脱下了制式繁琐的红裳,换上了一身藕荷烟绡的对襟长襦裙,如烟似的蓬发,被明蓁姑姑梳了一个风流别致的发髻。
昔年长宁出嫁前,明蓁就跟着她侍奉了,如今手艺生疏,但还是梳得好看,冉烟浓托着她的盘发坐在菱花镜前左瞄右瞧,心满意足地绽出了笑靥。
明蓁道:“今日照礼说本该奉茶,但侯爷重突发病,眼下还未脱险,所以一切从简了,何况世子爷也想必不愿你去给徐夫人奉茶的。”
冉烟浓挑眉,“这是为何?”
明蓁挨着她坐过来,“姑娘,世子在府上虽说行三,却也是正经嫡出。留侯有个原配,你知道么?”
关于容恪的家事,她一知半解,原配的事,她不知道,刀哥他们也从来不曾说过。
明蓁握住了她的手,昨夜里同人打听的这会终是可以全告诉她了,“那原配是月满的一个公主,为了和亲嫁到大魏的,生得一双漂亮的蓝色瞳子,极是惹眼。可是因为这个异邦女子,留侯处处受人诟病,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他原本对月满公主有几分真心的,也渐渐地又淡了,加上她数年无所出,留侯便又娶了一房贵妾。”
那个贵妾便是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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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是个会生养的,一进门便三年给留侯生了俩。
后来公主也怀孕了,可惜她先天身子弱,生了孩子之后没多久便撒手人寰,那小妾惯会使手段讨好谄媚容桀,不久之后被扶成正妻,在侯府主持中馈。
明蓁道:“世子从小不得侯爷喜欢,这陈留的人大多生得魁梧,以健硕为美,世子却像个南国人,细皮白肉,听闻幼年时,侯爷将他一个人留在沙漠里待了三天三夜,人是晒黑了,没想到回来之后养了个把月,又白回来了。侯爷便知道,这是血统,改不了的。”
还有这等事。
冉烟浓啧啧长叹,“那我想,容恪真的是好脾气了。”
跟着数名婢女前来,替她整理了婚床,换了蜡烛和红帐。
这是侯府的新房,是容恪为了娶妻另扩建的几进院落,很是僻静,与侯爷和徐氏那边离得远,若要过来,得穿过好几道花廊,好几道拱门,好几道石桥。
冉烟浓与明蓁一出门,便撞见了院墙后头如霞似霭的桃花。
人间四月芳菲尽,而北疆的桃花,正始盛开。
冉烟浓惊讶地合不拢下巴,只见那曙色熹微里,灼灼繁花挨挨挤挤,怒放着,起伏如涛浪。
明蓁道:“世子爱养花。听说这是四年前从上京回来后便种下的,这些桃花在北地长得慢,世子精心培育了几年,到了今年才开第一次花。”
作者有话要说: 桃花始盛开,美人初嫁了。
来来来,让你们见识见识恪哥哥的花园
☆、恪郎
不单是青灰院墙外灼灼的桃花,视线低了下去,冉烟浓就看到脚下一路都是繁花,错落有致、风韵各异的奇花异卉,绕阶砌台地绵延了开去。
粉黛一片,缭乱人眼。
冉烟浓惊呆了,这是来自各国的奇花,甚至有西域来的,她根本叫不出名字的。没想到坐拥陈留、统帅十万兵马的世子,他平时是这么闲的?
明蓁姑姑昨夜从墙里墙外看了很久,总算将这独辟出来的几间院落走完了,不得不说世子爷真是有心,她们家姑娘是最爱花草的人了,不说冉烟浓了,将这里外布置得花团锦簇的,很难不令人想起上京繁华,看着便舒心。
冉烟浓扭头,身后的婢女们一个一个地鱼贯而出,将寝房收拾得井井有条,她看了一眼,挑了一个称心的,“你叫什么?”
湖绿衣衫的少女垂眸道:“奴婢锦云。”
冉烟浓笑着露出了八颗贝齿,“那好,以后你是这里的总管。锦云,好名字。”
她又问:“你们陈留的人都这么有诗意?”
锦云看着还小,一团孩子气,脸颊上鼓着两团婴儿肥,她腼腆地轻笑,“不是,这里的奴婢都是有主人家赐名的,奴婢也是夫人给赐的名字。”
原来是徐氏。听说徐氏与容恪水火不容,说到这儿,冉烟浓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关怀她昨儿晚上突发旧病的公公了,“侯爷身子不爽利,昨晚世子走得匆忙,我没来得及问候,如今如何了?”
侍女们面面相觑,只得将新晋的总管推出去,锦云咬了咬下唇,低声道:“侯爷身子一直不大好,昨晚也是事出突然,眼下已没事了,世子爷带着人出去安排了些事,说是晚间会回来陪世子妃。”
冉烟浓摸了摸下巴,“可有叮嘱?”
“只有一句叮嘱。”锦云悄声道,“世子有命,倘若夫人今日传人来一律不许接待,世子妃也请不要随意与芝兰院的人接洽。”
冉烟浓想到,原来传闻之中的不和,不止存在于传闻中,他们是真的不和。
也是,听完容恪的遭遇,倘若易地而处,她只怕要使些不光彩的手段教徐氏好看。但话又说回来,如果容恪对他两个兄长不利,何必如今留着徐氏,竖这么个劲敌?
她这个夫君,看着温文和煦,一动,却是陈留的疾风骤雨,这般的人,要说他只会对敌人敬而远之,也不大对。这个徐氏想必也有几分手段。
回房了,明蓁姑姑照着容恪的吩咐,给她引鉴了一个美人,不单是美人,而是是个厉害的拳脚过硬的女将军,听说在容家军里当值,是一个校尉,凭着百战黄沙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姓曲,名红绡,而且听说和江秋白是一对儿,才成婚没多久的。
曲红绡生得英气勃勃,眉宇斜飞入鬓,巾帼气概不输须眉,只唯独她的右臂受过伤,因而提剑握刀都是用的左手,连吃饭这种小事,也大多是左手代劳的。
曲红绡在暗处当值,藏匿在瓦砾之间,监视着附近的一举一动。
有这么一个强有力的护卫,冉烟浓一面放心,一面又存了疑惑,“看来这个徐氏在容家是无孔不入,连容恪都需这么防着她。”
她扭头,将刚剥好的虾仁孝敬了明蓁姑姑,“你说恪哥哥是不是很在意我,很紧张我?”
明蓁笑着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这不是否认,只是她觉得二姑娘有口无心,迄今而止,能让她挂在心上的,只有世子爷的美色。
她说过一遍又一遍,不要只顾着男人的容貌,要多注意内在,可惜他们家的姑娘都是一个赛一个地看脸,否则大姑娘不至于在东宫受尽委屈。
冉烟浓矫揉地拧了脸,“不在意啊。”
明蓁笑道:“在意在意。就是姑娘你啊……倘若世子喜欢你,你喜欢他么?”
冉烟浓眨眼,“喜欢啊。”
她清波飐滟的眼眸里冒着一股狡黠的光。
二姑娘自幼与公子厮混一处,为人有几分狡猾无赖处,这是学的外头的坏东西,明蓁虽然想帮她改过来,但也不是一时半刻,这一路上她处处在问容恪,可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旁人不得而知,世子却一清二楚,昨夜看似走得匆忙,但其实早已布置妥当,即便侯爷不出事,他也不会和二姑娘洞房的。
世子孤傲得很,二姑娘不把他放在心上,他也不会勉强。
用完晚膳,冉烟浓在摆满花草的院落里散步消食,容恪是个有心人,来陈留吃的第一顿饭便是家乡菜肴,极其地道的上京小吃,她吃圆了肚子,于是眯着眼睛出门溜达。
墙角有一盆墨兰,色彩如绘,是深的靛蓝色,枝条纤细优雅,慵懒地在檐角躲避春雨,享受春风,冉烟浓俯身,手指碰了碰花叶,它竟像含羞草一样羞答答地往里头缩了一下。
真够奇怪,冉烟浓惊喜地让明蓁姑姑也来看,手胡乱往身后一抓,却抓到另一只手,她一下呆了,当然这只手跟她牵了一路了,她不会认不出,连茧子的位置她都摸得一清二楚的,于是讪讪地僵直了脊背。
一回眸,只见本该站在她身后的明蓁退回了房檐下,而她抓着的是容恪。“容……恪哥哥?”
又换称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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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恪敛唇微笑,一身淡白的素纱白裳,绣着朵朵牡丹花般的纹理,以金线勾勒成图,腰间也绑着一条金丝攒花珍珠蟒带,墨发半披,风流倜傥而温柔,宛如皎皎玉树一般,秋水出姿。
冉烟浓怔忡莫名,不懂容恪怎么会悄无声息陡然出现在她身后,来不及计较明蓁姑姑胳膊肘往外拐,但既然被他握住了手,那就不能抽走了,她嘤咛一声,埋怨道:“恪哥哥怎么现在才回来?人家一个人在院子里待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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