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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爱封喉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韩小歌

    薄晓微已经不记得自己一路到底撞了多少人,她只觉得双腿好像悬空般软绵绵触不到地面,神智更是混沌得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到了手术室门口,她不管不顾地推门而入,却发现里头早已人去屋空。

    她微张着唇呆立在那里,就像面对着无穷无尽的黑洞。就在她虚软得几乎站不住时,身后却传来了似近似远的声源——

    “请问你是石暮尘的家属么?”

    她猛一回头,看见一个面容和蔼的中年医生,刚要开口说是,眼泪却先一步落下,哽咽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幸好那医生脾气很好,耐心等她稳了稳才开口:“石暮尘的手术很成功,不过由于他脑震荡后又遭受连环枪击,且失血过多,所以已经转入重症监护室,暂时还无法接受亲友探看。”

    他顿了顿,露出惋惜之色:“现在就看他什么时候醒过来了,希望你……能有些心理准备。”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回应这番话的,只是机械化地在他的带领下去到了重症监护室外,隔着玻璃茫然地看着他。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眉目依然肿胀,身上接满了各种仪器和管子,看起来毫无生气,和那个总是生机勃勃、精力充沛、甚至略带野性的他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

    她试图把床上的那个人幻想为不认识的陌生人,幻想着可能是警察搞错了,他一定是在别处被人完好无损地救起,很快就会带着那一贯的意气风发重新来到她眼前,带着恶意的微笑说:“看,你是赢不了我的,我又吓坏你一次。”

    她用力想着,双颊却渐渐漫过滚烫液体,终于慢慢哭到抽搐痉挛,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肢体,一遍遍用指甲刮擦着那块阻隔着他们的玻璃,徒劳无功地想要抓取什么……

    接下去的几天里,她就一直执着而木然地守在重症监护室门口,任谁也拉不走,连警察来找她做笔录都不得不在门口做。医院里的医生护士看着都唏嘘不已,时常会去给她送些吃的喝的。她一开始毫无吃的心情,但在昏倒一次被救起后,终于开始机械化地咀嚼和吞咽,两眼依然空洞洞地望着玻璃窗里逐渐恢复了样貌,却依旧沉睡不醒的男人。

    这些天她唯一做的事就是回忆,因为无法交流,她便不知疲倦地一遍遍搜寻着和他的所有回忆,五年前、五年后……那些一起看过的风景、一起笑过的电影、一起吃过的美食、一起幻想过的未来……

    她不断用回忆温暖着自己冰凉的躯体,就像一种惯性,延绵不绝。

    唐礼笙赶到这家医院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具魂不附体的行尸走肉。

    她看见他,神色却没有太大的改变,她想她没什么需要说的,想必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也已经了然于心。

    还有什么好说呢?

    他望着她清减憔悴的面容和身形,还有那接近于虚无的神情,只能把心底深处的愠怒暗暗压抑住。

    “走吧,跟我回去。”他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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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顿:“你留在这里也没用,要相信医生的专业度。”

    她淡淡垂眸:“……对不起。”

    他沉默了一阵,忽然轻轻笑了,那笑意却根本未达眼底——

    “薄晓微,美丽的女人我见过不计其数,你绝不是最出色的一个,为什么我却偏偏选了你,你知道么?”

    她依旧默不作声,连询问的神情都没有。

    “因为你很聪明,而且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劲,就像一团火,我喜欢有这股劲头的你。”他惋惜地摇头:“你让我太失望了。”

    她沉默着接受,自始至终不曾抬起头来。

    “我先回去了,”他迈动稳实的步伐走向大门,没几步后停住,却没有回头:“等这边了结了,就回来吧。”

    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她一直绷紧的身体终于松颓下来。她深深呼吸,转而继续面向那块冰冷的玻璃。

    生命中有一些事情,她注定要一错到底。

    70章

    童珊在数日后才能下床,女儿虽然进过暖房,但好在后期治疗照顾都很及时,那张被憋紫了的小脸蛋也渐渐长开,变得白里透红起来。   有时童珊会支起孱弱的身体挪到薄晓微身边给她看孩子,希望能用一个柔软而崭新的生命来给她一些支撑和力量。那时石暮尘已经昏迷了7天之久,仅凭维生系统支撑生命。但此时的薄晓微已经淡然许多,七个日夜的恐惧和孤寂足以让人想通很多事,也渐渐开始可以坦然地面对任何结果。

    假如他就这样一直睡下去,他们便不用再互相伤害,就让她这样一直静静陪伴着他,不啻为另一种美好结局。

    童珊问了好几次李贺的下落,其实薄晓微早就知道李贺主动投案的事,却碍于她的身体状况迟迟不敢告诉她,只说是在配合查案。

    其实她不太明白李贺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毕竟以当时情况的混乱程度来说,他要是一口咬定自己是正当防卫,这牢狱之灾是很有可能免除的。退一万步说绑架总比杀人罪轻,他既不缺钱也不缺关系,到时候内部协调一下弄个保外就医也不是难事,到底是什么,让他竟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纵使百思不得其解,她所能做的只是尽量安抚童珊。

    数日后的一天,薄晓微依旧在门口静静等待,惓极的她不知不觉打了个小小的盹,迷迷糊糊间却被一阵骚动猛然惊醒,只见一群医生护士急冲冲进重症监护室,人影憧憧地把房间挤得完全看不出发生了什么状况。她心头猛地一慌,连忙拉住一个后面跟上的护士询问,后者激动道:“你先生有苏醒体征了,杜医生正在给他检查!!”

    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可下一秒她却下意识躲进了玻璃窗看不见的死角处,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她忽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这个曾经重创她,又被她重创了的“敌人”,他们这兜兜转转的15年间发生了太多太多,多到已无法理清。

    莫明的恐惧让她不断后退,终于完全退出了那条早已熟悉地如同家中的走廊。

    醒了……就好,

    就这样吧。

    ******

    唐礼笙没有抬头去看眼前的人,只是无声而深入地吸了一口手里的烟,他明明已经戒了烟,这段日子却不明所以地又抽了起来。烟草的香气被掩盖在烟熏火燎的苦涩底下,眉头不觉皱起,手里的动作却停不下来。

    “没想到你还会回来。”他优雅地将烟搁在烟灰缸边缘,慢条斯理地掀起眼皮:“还真有点意外。”

    薄晓微定定望着他,凹陷的眼眶里却透出一种莫名的坚定:“婚礼取消吧,锦臣的股份我将全数转赠给你,净身出户。”

    他重新要去拿烟的手势忽然顿了顿,忽然奇异地笑了,那笑中隐含着难以察觉的怒意:“听说他醒了,所以说是患难见真情,打算去和他双宿双飞了?”

    她眼神动也不动:“我没打算和他在一起。”

    深爱并不等于长相厮守,对于千帆过尽的她来说,这是唯一对得起唐礼笙,也对得起自己的选择。

    “你觉得我会信么?”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住这个冥顽不灵的女人,她是他这辈子花了最多心思和耐心去浇灌的花朵,却在这几乎要结果的时刻功亏一篑;他以为她是这个世上唯一配得上自己的女子,却偏偏还是看走了眼。

    但他绝不会让她看见自己的愤怒,她以为她是谁?

    “你可以不信,但我的决定不会改变。”她平静以对:“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但如果我履行承诺嫁给你,辜负你的会更多。”

    “所以你想用净身出户来偿还你的愧疚?”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这话我说过不止一遍,但我愿意为你再说一次——你觉得这点财富对我来说,构得成补偿么?”

    “我知道,”她垂眸:“可我没有别的了。”

    气氛一瞬间僵冷下来,他凝了面色,一言不发。

    半晌——

    “锦臣的业务依旧由你全权负责,每年上交的净利润不得低于8%,你永远不能和任何男人结婚,因为我必须保证我的财产不会受到任何威胁和觊觎。”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靠近她:“薄晓微,赎罪不是那么容易的,看好你的良心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徒留她在原地兀自怔忪。

    ******

    在女儿双满月那天,李贺被当庭宣判绑架及误杀两项罪名成立,被判有期徒刑五年。面对这个结果,他本人倒是平静得过分。

    童珊则红着眼眶微笑:“我等你。”

    而梁雨柔则在检测中被发现有精神病史,而且似乎丧失了之前的大部分记忆,因而得到了保外就医的机会,免去了牢狱之灾。据说梁副市长已经把她暗中送到了国外。石暮尘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真的,还是梁副市长暗中用了手段保护爱女,但他并不介意这个结果,在这件事上她始终是个受害者,自己才是彻头彻尾的罪有应得。

    值得注意的是,在李贺的量刑中并未包括对石暮尘的故意伤害,原因是当事人并未起诉。宣判后他被押着经过石暮尘,目不斜视地说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会感念你的恩情。”

    对此石暮尘什么都没说,只是兀自拄着拐杖,淡然离开。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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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身上的伤经过调养已经在慢慢痊愈,但膝盖这枪伤了韧带和关节,让他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妥帖地行走。医生说拐杖慢慢地就可以不用了,但他的腿可能会有点跛。这对于鬼门关里走过一趟的他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其实没什么,生活不会有太大的不便,只是看起来略显落魄罢了。他自嘲地笑笑,有什么关系呢?他再也不需要美好的形象和一流的风度,对于一个打算独自了此残生的人来说,外在早已变得无足轻重。

    他开始闭门作画,过起了深居简出的生活,虽然变卖股份换得的钱已经捐了出去,但作为一个没什么消费需求的单身男人来说,买些颜料画纸吃些粗茶淡饭也已足够。这样的生活清苦而孤寂,却让他仿佛从内心深处得到了荡涤。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听说她并没有嫁给唐礼笙,而是接手锦臣做起了女强人。他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但很显然,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一切都平和而缓慢——除去那些忽然思念蚀骨的时刻,所以他偶尔会悄悄潜伏在她上下班的必经之路上,惊鸿一瞥地看一眼。他想她应该是认不出他的,那个胡渣和乱发丛生,穿着沾满油彩的旧衣服,邋里邋遢的他,所以他很安心。

    就这样,或许不知不觉就是一辈子了。

    “薄总,这是本批新晋画家的签约名单,你过目一下,没问题的话请签字。”

    薄晓微接过那本名录,其实她对于绘画并没有太多研究,但既然被顶在了这个位置上,总也要事必躬亲、慢慢学习。她看了一眼,画家的名字大都是艺名,再奇怪也不奇怪,可其中有个名字却让她视线定格数秒,有微微失神。

    薄暮微尘

    “薄总?薄总?”秘书有些紧张:“有什么问题吗?”

    “哦,没有。”她摇摇头签下大名,告诉自己只是个巧合而已:“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你就先回去吧。”

    “谢谢薄总,”秘书很是感动,转身后却又折返:“薄总还不下班吗?已经九点了。”

    “我还有事要忙,你先去吧。”市场竞争日益激烈,每年8%的净利润并不容易,她又怎敢掉以轻心?加班加点是家常便饭,通宵也不是稀罕事。不过她对此并无抱怨,食得咸鱼抵得渴,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只求一个问心无愧。

    再说忙碌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可以让她不要那么频繁地思念……那不该思念的人。

    随着秘书的离开,整个公司似乎只剩下她一人,空旷得让人无法不沉溺过去。她仰头瘫坐在boss椅上,转身正正望着窗外星光点点的美丽夜景,忽然想起数月前,冉家诚在递交辞职报告时说的话——

    “如果你知道我是谁的人,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挽留我了。”他浅浅微笑的样子显得成熟了不少:“我是唐先生派在石暮尘身边的人,那时我妈病得很厉害,每个月透析都要花掉一笔巨款,我知道这样很卑劣,但我还是接受了这项任务,一边按照唐礼笙的指示掌握动向,一边承担着石暮尘的信任。我本以为我可以完成得很好,可最后我才知道我不能。石暮尘对我很好,他甚至主动给我钱让我拿去给母亲治病,还费心费力地给她找医生,我真的没办法……”

    “我知道你的目的,也知道唐礼笙的计划,我对你们的三角战没有任何兴趣,只想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所以你向他索要股份的时候,我把真相告诉了他。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在明知你们的计划的前提下,还是心甘情愿地走进了你们的陷阱。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我想,你可能比我明白。”

    说完这些他就兀自离开了,她却像被钉在原地般,半天回不了神。

    忽然有想哭的冲动,他们明明走了那么远,却没能双双抵达彼岸,而是各自迷了路。

    71完结章薄暮微尘

    半年后,锦臣的业务在薄晓微努力的运营下逐渐稳定下来,又是一年开春,净利润不多不少的8%,昭示她终于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公司里许多原本将她视为美女蛇和花瓶的下属也渐渐感受到了她认真沉着的工作态度,从而对她刮目相看。

    有一点苦尽甘来,虽然更多的是疲倦。

    下午她去出席了一场颁奖仪式,原因是锦臣麾下的画廊里有一位画家的作品得了个新锐奖,虽然她连那幅画长得如何都没见过,但本着不吝于给予员工鼓励和赞美的企业精神,她受邀亲自来到颁奖现场来为这位画家加油,同时也为锦臣博得一个露脸的机会。

    为此她薄施脂粉,一身正装出现在现场,静静等待着颁奖仪式的开启。

    在例行公事的开场和介绍后,终于到了揭幕画作的时间,在场观众皆屏息以待——

    只见一幅充满视觉震撼力的画面忽然跃入人们的视线,那是一朵鲜红的罂粟怒放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每一片花瓣和每一丝花蕊都栩栩如生地或伸展或卷曲,孤独而热烈地绽放着。而至妙的是,中央的花蕊看似杂乱无序,但仔细一看,那线条纠结中竟幻化成为一张女人的脸;再一看,那放肆延伸着的花瓣就好像她的长发,而她瑰丽至极的容颜上有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神秘得让人捉摸不透,却又勾魂摄魄得让人移不开目光,恨不得被她吸进双眸中去——

    她怔怔望着那幅画,身边的人潮汹涌仿佛忽然成为默剧,再无声息。

    “这幅《一爱封喉》出自隶属锦臣的新锐画家薄暮微尘之手,这位画家以用色大胆,笔触细腻闻名,又因其深居简出的神秘气息独成一派。今天我们终于有幸请他来到现场,让我们——”

    司仪刚准备慷慨激昂地邀请他出来,却忽然有个工作人员模样的人一路小跑地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脸色一凝,旋即改口:“这个……非常遗憾,这位画家忽然身体不适,可能无法亲自来领奖。不过没关系,今天我们同样十分荣幸地请到了锦臣的ceo薄小姐,现在就有请薄小姐为麾下人才代为领奖吧!大家掌声欢迎!”

    薄晓微在秘书的提醒下才勉强回过神,不得不迈着僵硬的步伐走上舞台,掌声热烈不断,她却毫无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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