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邑王妃从军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度迢迢
云月等到后方辎重来了,同许多伤兵一起,躺在运粮草的牛车上。
天很高很蓝,空气不冷不热,风抚摸着她的脸,令人昏昏欲睡。天上不时有鸟掠过,它们越飞越远,越飞越高,飞出了她的视线。
第二日,部队快出发了,云月的房间还没有动静。申应闯进去看了,发现她还在沉睡,她叫了她好久才唤醒她。
申应不顾云月反对检查了她的身体,并未发现异常,可她的脸色确实很差。
“我去叫何大夫来。”申应说着要走。
“不必了。”云月叫住她,“伤好后身子比较虚,加上昨日骑了马才这样。歇了一夜好多了。”她说着起身穿好衣服。
“我们歇一会儿再走,我去拿早饭。”申应信了她的话。
吃完早饭,几人才上路。南邑军已经走了一炷香时间。
云月的脸色依旧白得吓人,她让申应陪她慢点走。
申应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折磨自己。就如相非所说,只要她一句话,王爷会为了她停下三军。
申应与她同乘一匹马,护着她以免她掉下去。她们追上大队时,才发现他们在等她们。
算距离,他们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停了。就为了等她一人,周旷珩当真停下了三军。
“我发现你们不见了,告诉了王爷。”子乐打马过来。
申应点头。云月靠着她的肩头。她的面色苍白,额头不住冒虚汗。
周旷珩走过来看了她一眼,他的眉头紧皱,目光却冷得可怕。就看了一眼,他转头上马准备出发,让她去魏归的马车里。
云月不肯,还是上了运粮草的牛车,今日风大,申应找来斗篷给她盖上。
行路十日,云月大半时间在牛车上度过,到京城时,她似乎好了些,可以骑马了。
身为定西将军,她的位置就在周旷珩身后,隔了相非和邢戊芳而已。云起和云霁早已把京城的一切安排好。一进城,便见百姓夹道迎接,百官列队相迎。
云月着一身戎装,雌雄莫辩,注意她的人不多。倒是队伍里一辆马车被所有人注意到了。百姓都说,那里面坐的是未来皇后。
周旷珩不进皇宫,而是进了自己在京城的府邸。
百官紧急变道,匆忙却有条不紊。云月在人群中看见了云霁和薛尚明。他们也都看着她,云霁皱眉对她摇头致意。
她懂他的意思,可是她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二十里长街,百姓夹道,热闹欢呼,云月却看不见,听不见。她直直盯着前方那个高大的身影,这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她回忆了过去二十一年的时光,最刻骨铭心的不过那四年。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嘴角微勾,笑了笑。今日阳光很好,想象中的他们,会一直住在这样的阳光中。
南邑王府被围得水泄不通。
周旷珩下马,身后的将领与他一同下马。云月也下了马,她站在人群里,垂着头,没什么表情。
他看了百姓和百官一眼,没说什么就转身进府,目光掠过云月,顿了一瞬,还是移走了。
周旷珩进府时,所有人下跪恭送,阶下的南邑军将领也单膝跪地行武礼。
“恭送王爷。”
云月只是机械地下跪,并没有出声,也没有抬头看他的背影。周旷珩走得很慢,立在阶上仿佛都走不动了。
见王爷顿了许久,下面开始有骚动了,黑虎上前欲催,周旷珩抬脚走了。云月自始至终垂着头。
南邑军将领都看向云月。云月站起来,冲他们苍白笑了笑。云起来接她回家。她抱拳对他们一一道别。几人喜悦中有些尴尬,都不知道怎么劝她,看她的神情似乎又不需要安慰。
她倒是无所谓,对几人拱手一礼,上了云家的马车就走了。
一路上,云霁的神色很凝重。
云月头靠在她哥肩头,垂着眼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到了云府,马车停下,下车前,云月对云霁说:“堂长兄,以后云家就靠你多费心了。”
云霁想着来日方长,她和王爷总有机会的。没说什么,让她好好休息,别多想。
云月回府,好好沐浴一番,吃了晚饭就睡了。爹娘还在大夷,云起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忙,都没打扰她。
第二日,到了中午,云月还没动静。
丫鬟进去叫她,叫了许久她都没有动静。丫鬟急匆匆报告了云起,云起丢下饭碗去看了,他也叫不醒他,让人去找大夫。
大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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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她还没醒。
“怎么回事?”云起沉着脸皱眉问。
“容小的再看看。”大夫神色凝重,望闻问切之后,额头冒了几颗虚汗。
云起神色越来越不安。
“大人,姑娘脉象极其虚弱,可是也并无发热发寒的症状,受的外伤也已痊愈,近来她可曾受过什么刺激?”大夫问。
云起皱眉点头。
“那就是了,姑娘这是积郁成疾。而且非常严重。”大夫直言不讳,“恐怕这姑娘是没了求生的**。”
云起惊骇,他一把提起老大夫,差点把他的骨头抖散:“胡说八道!怎么可能?她昨日还好好的!”
“大人冷静。”老大夫有些不满,他站直了说,“姑娘积郁怕有个把月了,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大人发现得晚了。您说昨日她还好好的,恐怕只是在强撑罢了。”
“胡说!给我滚!”云起愤怒到浑身颤抖,“快滚!”
大夫摇摇头走了。云起让人请了十来个大夫,给出的答案都是如此
积郁成疾,强弩之末。
云起似乎接受了现实,他颤抖着唇问:“可治得好?”
榻上云月面色苍白,嘴唇颜色极淡,呼吸微弱均匀,同睡着了区别不大。
“晚了……”好几个大夫叹着气说。
“没了求生的意志,大罗神仙也难救。只能试着找到她抑郁的心结,能不能打开,不仅在大人,也看她自己。很难……”
“滚出去。”云起已经没了火气,他只是平淡地赶走说他的妹妹没救了的人。
云起一边写信让他爹娘尽快回京,一边止不住眼泪簌簌地流。阿月要死了,怎么可能?陵关战场九死一生都活下来了,怎么会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不想活了呢?
云霁知道了云月的情况,封锁了所有的消息,不准她病倒的消息传出去。她若是死了,王爷对云家真的一点儿情面都没有了。
晚上,云月终于醒来了。她睁眼便看见靠在床柱上的云起。她动了动,惊动了他。
“阿月,阿月,你怎么样?”云起紧张地看着她。
云月脑子不甚清醒,她说:“我没事,天黑了啊,哥你快去休息吧。”她的声音和她的脸色一样苍白。
“阿月,你告诉哥哥,你想要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你不想活了,你看看我。爹娘很快就回来了,你怎么舍得抛下我们!”云起握着她的手,眼眶红了。
云月仿似什么都没听见,她看着帐顶,动了动嘴,说话声音极低:“我没事……”说完就闭上了眼。
云霁让云起照平常一样巡营带兵。云起哪里听得进去,他整日整夜守在云月身边,哪里也不去,什么也不想。
他不信他的妹妹会这样死去。他请了好几个大夫来救她。大夫们用尽办法,撑了十日放弃了,之后便只能在她清醒的时候让她进些食。
云霁让云起必须去云家军军营里看着,相非已经找了他多次,让云家军帮忙新皇登基事宜。
云起不得不去,他在外面忙得晕头转向。看着一张张意气风发的脸,他的眉头从来没松开过。南邑王要登基了,恐怕还要娶妻了,可他的阿月就要死了。
看着云月连粥都喝不下了,云起再也撑不住。他砸了粥碗,把几个大夫赶走了。出门去军营,同找来的郑雪城打了一架,打得涕泗横流。郑雪城觉得不对劲,问他他什么都不说。
晚上回到云府,云月还是睡着。他又派人把白日里赶走的大夫请了回来。
“就在这几日了。将军还是早作准备吧。”一个大夫说完这句话就告辞了,还有两个也跟着走了,只剩下一个。他是云家军军医梁安的儿子梁飞。
“少将军,小的无论如何会救回小姐的。”
云起擦干眼泪,眼里还是绝望。
云月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连着昏睡了两日,一日,云月突然坐了起来。
丫鬟赶紧喊来大夫,梁飞为她把脉,看气色,看了以后脸色一下灰败了。他火速让人去叫回云起和云霁。彼时云起和云霁正在随一众人迎接南邑王进宫。
不久,他就要登基。
☆、乌夜啼二
云月让丫鬟替她穿好衣服。扶她到书案前,她坐在案前良久,让她们磨墨,备好信纸。
她提起笔,一开始手上很稳。写了近十页纸,她的手开始颤抖,眼神也有些迷离,最后眼里滚出一行热泪。即便如此,她的脸色还是白得发青。
最后一笔画下,她再也撑不住,毛笔从手中滑下。
云霁和云起不顾一切赶回府,正看见她倒在丫鬟怀里。手里捏着一封厚厚的信。
两人同时冲到她的身边,她还没昏睡过去,只是呼吸已经有些艰难。
“阿月……”
“云家已到如此地步,我若什么都不做,于心有愧。”云月的声音很轻,几乎是呢喃道,“我死后,至少会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听到她说死字,云起不禁哽咽。
“云霁,这封信你拿好。若……有朝一日,云家危急,交给他。”云月嘴唇动起来很是艰难,“我不欠谁了,让爹娘别怪我。”
她说完就闭上了眼。呼吸轻得几乎快没了。
“阿月!你不能走!若你就这样放弃了,哥哥一辈子不会原谅你。爹娘和大哥还没回来,他们也不会原谅你,哥哥会自责一辈子!你怎么舍得?你给我醒来!”云起泣不成声,云月的呼吸没有再流失。
梁飞拿着参片放进她嘴里,给她灌了一碗药。
“爹娘今日就要到了,你怎么舍得让他们见不到你,别死,阿月,不要死……”云起抱着云月,涕泗横流,几乎喘不过气来。
最终,她的呼吸虽然微弱,但还是稳定了下来。
傍晚,夕阳照进屋里。云起看不过去,让人把所有的帘子都放下来。夕阳余晖可怕,他的妹妹还年轻,跟这夕阳不一样。
云起不确定她到底为什么不想活了,若是因为战场,她早在中箭时就该一病不起。现在了,到了京城,周旷珩是平安进了京,可是云家还没落定,随时有崩塌的危险,她为什么就不想活了?他猛然想到周旷珩,难道是因为他?阿月若是还爱他,照如今的局势,她确实会生不如死。可是,是她自己亲手推开他的,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绝望之时,他什么都不想顾了,他想进宫把周旷珩找来。云霁拉住了他。
“不能让他知道。”云霁只说。
“如果真是因为他,阿月就有救了。”云起直视云霁,态度十分强硬。云霁这才意识到,这位少将军已不是当初那个少年。
“若是因为他,你觉得是为什么?”云霁却不怕说服不了他,“他会来吗?即使他来了,他会说什么?他说的有用吗?戎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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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南邑王,他是即将登基的帝王。”
云起说不出话来。
“可是阿月怎么办?她才二十岁,她还那么年轻。你还记得她的笑容吗?堂长兄,你能想象阿月这样没了吗?”云起哭道。
“不能。”云霁白了脸色,眉间疲惫尽显,“可我得为云家着想,这也是她临终唯一的愿望。”
“阿月不会死的!她只是心情不好,睡得久了。她心情不好就喜欢睡觉,她睡一觉就好了。她没有临终!”云起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云霁,仿佛没了理智。
“即使她真死了也不能让南邑王知道!”云霁冷了语气,“阿月若是没了,云家也会跟着没,你想看着云家所有人身首异处吗?你想想你的妻儿,你的父母!”
云起撕心裂肺大叫一声,抬脚把一旁茶案踹翻了。
“所有的自责和内疚都是我们该承担的。”云霁侧身,闭眼道,“就让阿月静静地走吧。”
云堂一路飞奔赶回了云府,他跳下马,踉跄了一下。护卫扶了他一下,他推开他们,疾步往府里走去。
他从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英年早逝,她从战场上活下来了。可是他一踏进屋,云起便哭着跪在他面前。他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爬满了脸颊。
天亮了,云起拉起帘子,让朝阳透进来。
金色的阳光照着云堂的脸颊。这个男人曾是令大岳周边异族闻风丧胆的男人,可如今皱纹爬上了他的脸颊,他的额头,白霜浸润了他的发丝。一夜之间,岁月侵蚀,他仿佛老了十岁。
他守在云月的病床前,守了一日一夜。傍晚时,云家众人赶到。方未夕走到她的榻前,大哭许久后,只见泪水不闻哭声。
云家的子孙都守在屏风外,屋内屋外候满了人。他们风尘满面,仿佛被风吹湿了眼睛。
云堂抬手轻抚云月的额头,她的额头很凉。
他对她说了很多儿时的趣事,说到她在军营惹祸,在外面打架。
“当年我就想,你若是个男儿就好了,爹爹就可以揍你。可你是个女儿,爹爹无论如何也得给你撑着。云家的男儿都死得早,云家的女儿有资格嚣张跋扈。”
“可你不仅是嚣张跋扈,爹爹既欣慰又惆怅。你若是一直这么没心没肺多好,爹爹能护你一辈子……”云堂哽咽了,他停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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