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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钗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暮兰舟

    采菱留了心:吉祥如意卷是用整张的鸡蛋皮裹了火腿丝和烫熟的胡萝卜丝、豆芽菜、香菇调味,在油锅里炸成金黄,切成菱形装盘。 并不是什么稀罕昂贵的吃食,九小姐倒是挺爱吃这道菜的。

    这也太巧了,九小姐爱吃的东西恰好碰到七小姐怡莲派一等丫鬟湘月去大厨房要,而三管事张妈恰好炸了两盘,恰好又被春晓撞见,春晓一张口,湘月就给了这个人情……。

    其中必定有问题!采菱单取了那盘吉祥如意卷,叮嘱春晓:“小姐的份例扔给翠簪吃的事情千万要保密,要是我听到半点风声,仔细你的皮!”

    言罢,塞了一把钱给春晓:“今儿做的好,这钱你拿去顽罢。”

    春晓捧了钱,乐滋滋道:“采菱姐姐放心,我嘴紧着呢,今天巴巴抢这道吉祥如意卷,大厨房的人肯定还以为小姐还在吃份例呢。”

    “行了,忙你的罢。”采菱端着吉祥如意卷进去。

    春晓将剩下的饭菜换了个普通的红漆食盒,提着去后罩房逼翠簪吃了。

    采菱将吉祥如意卷端到东暖阁,细细说了来历,睡莲夹了一块尝了尝,鲜香味美,火腿和蔬菜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加上酥脆的蛋皮,咽下去之后,还觉得满口留香。

    睡莲又吃了一块,突然问:“七姐姐房里的丫鬟来瞧过翠帛?”

    添饭点头,“归月是悠心院二等丫鬟,她还带了些好药材给翠帛。”

    睡莲缓缓点头:“七姐姐有心了,今天的湘月去大厨房要吉祥如意卷并非巧合。”

    添菜是个心直口快的,她说:“七小姐素日是个寡言少语的,从不得罪什么人,也不像四小姐那样——。”

    添饭的眼睛狠狠夹了一下妹妹添菜,添菜立刻闭嘴。

    添菜最后一句话往好里说是左右逢源,往歹里说就是四处巴结人。

    相处十来天,自己又一直处于风头浪尖之上,睡莲对同住芙蕖苑的三个姐姐有了一定了解:

    三姐姐品莲外表孤高,内心小算盘却打得顺溜。如若不然,那日睡莲和众仆去给杨氏请安,品莲就不会挑灯起来,弹一首《胡笳十八拍》“送行”了。

    七姐姐怡莲谨慎小心,不多行一步路,多说一句话。但是明哲保身的同时,又有那么一点点侠骨柔肠的意思,比如送药给翠簪,借着湘月的手送自己一盘吉祥如意卷。

    至于四姐姐青莲,可能是受生母颜姨娘低眉顺眼的影响,对面颜府诸多股势力,青莲谁都想讨好,谁都不想得罪,可正因为如此,她置于一个比较尴尬的位置——谁都不把她当自己人。

    自罚站事件以来,青莲从未拜访过、或者“偶遇”过自己,只是当继母杨氏被祖母罚站分权之后,差遣丫鬟送了一包云南红茶到听涛阁,见风使舵那个快呀!

    “这吉祥如意卷味道还不错,你们分了吧。”睡莲停了筷子。

    采菱说:“小姐就是爱吃这个,您自个享用罢。”

    睡莲笑道:“不明不白的恩惠,还是少受些才好。”

    暖阁伺候的采菱、添饭、添菜将剩下的吉祥如意卷分而食之。

    因采菱知道朱砂也爱吃,就将自己那份给朱砂送去。朱砂端到和石绿同住的屋子里,两人一起吃了。

    中午头的时候,睡莲吃的仍旧是添饭以她老子娘辛槐家的名义,在大厨房要的饭菜。

    谁知刚起了筷子,添菜来报:“小姐,莫夫人遣了周新家的提了食盒来,说是莫夫人给小姐添菜。”

    噗!添菜说添菜!站在后面布菜的采菱笑了,睡莲也是一乐,说:“进来吧。”

    周新家的是个圆脸凤眼的青年媳妇子,穿着秋香色大袄、青布马面裙,外罩暗红菊纹比甲,干净利索的发髻上插着镶着米珠的红木弯月牙梳。

    周新家的福了一福,说:“我们夫人说天气冷,给九小姐添一碗鸽子山药汤驱寒。”

    小丫头打开粗使婆子提的红漆牡丹纹单层食盒,端了一个厚棉套子裹住的黑陶罐出来。

    采菱取了长柄铜勺从黑陶罐里舀出汤水,因保温得当,热腾腾的汤水配合鲜嫩的鸽子肉、炖得糯糯的山药块,闻一闻就令人食指大开。

    “请转告夫人,说我很喜欢,多谢莫婶娘关心。”睡莲朝添饭使了个眼色。

    周新家的告退,添饭亲自送出去,塞了个上等的红封。

    暖阁这边,睡莲收起了笑容,碰都没碰山药鸽子汤一下,说:“这汤补身子最好,你分成两半,一半给翠帛,另一半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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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绿送去。”

    莫氏的东西,无论好坏,还是不要碰为妙……。睡莲正想着,添饭有些诧异进来报:“九夫人也派人送菜。”

    送菜的是九夫人沈氏房里的大管事沈嬷嬷,曾经是沈氏的奶娘兼教养嬷嬷,沈氏嫁到颜府后,她就成了九房的总管事。

    地位相当于杨氏房里的杨嬷嬷、柳氏房里的张嬷嬷。所以睡莲不敢怠慢,亲自迎进来,送出去,临走时塞了一只景泰蓝镶红珊瑚手镯,说:“小小礼物,给沈嬷嬷孙女儿戴着顽吧。”

    红封是打发管事娘子的,对于这种地位高的管事嬷嬷,要格外费些银子。

    沈氏送的是龙井虾仁,一看就知道是小灶上单做的,可睡莲毫无胃口——这种别有居心的菜肴,单是看看就觉得心情沉重了。

    前几日,以睡莲为引子;王素儿为催化剂;柳氏、莫氏、沈氏三人齐唱戏,促使颜老太太严惩了五夫人杨氏,还分了管家大权。

    这两人打发人送菜,肯定是已经知道大厨房宋妈在睡莲饮食里捣鬼,便故意差遣身边的脸的管事,大张旗鼓给睡莲添菜!

    其实就是借着睡莲的油头,打杨氏的脸罢了!

    睡莲倒尽胃口,在餐桌上数着饭粒儿,添饭又来报:“小姐,七夫人房里的张嬷嬷来了,抬了个紫铜火锅。”

    火锅!睡莲精神一振,说:“把这些东西都撤了,给小丫鬟吃罢,我今天就吃火锅!”

    睡莲在门口迎着,拉着张嬷嬷的手,激动道:“嬷嬷,您怎么知道我馋这个了?”

    张嬷嬷笑道:“在成都的时候,每到冬天,你三天不吃火锅就念叨,你不敢在你七婶娘面前说,却只找我老婆子耳边磨,我老婆子耳朵都起茧子了,每每随了你的意。”

    紫铜火锅下方炭火很足,鸳鸯锅里,清汤鲜香,红汤麻辣醇厚。

    切成薄纸的羊肉片肉红脂白、翠绿菠菜、白嫩豆腐、金黄腐竹、蓬松的鸡丝……等配菜摆得圆桌满满当当!

    睡莲拉张嬷嬷上桌,“来来来,一个人涮火锅怪没意思的,嬷嬷陪我一起吃。”

    张嬷嬷将睡莲按在凳上,“我还有事,如今你七婶娘也管了府里的事,自是不会像以前那么清闲了,我得跟着帮忙去。”

    睡莲知道不能强留了,心里失落的紧。

    张嬷嬷见她无精打采的模样,有些心疼,便对采菱她们说:“你们这些小蹄子,平日里个个都机灵得沾了毛就成猴儿爬树了,如今看小主子闷了,你们不得想着法子逗主子开心?!”

    “去添碗筷来,陪你们主子涮火锅,一起说笑解闷。”张嬷嬷吩咐道。

    添饭犹豫道:“我们身份卑微,如何能与小姐同桌吃饭。”

    张嬷嬷摇头道:“你们啊,主子是要放在心坎上尊敬的,不是这些假模假式的形式,你是个好的,就是不知从哪里沾染了些酸腐之气。”

    添饭讪讪不语。

    睡莲解围道:“嬷嬷,她们是我的丫头,自是在我这里沾了酸腐,从今儿起,我就改了,嘿嘿。”

    张嬷嬷笑了,右手食指在睡莲额间轻轻一点,“你啊,就是个最护短的主,不说了,我还要忙去。”

    睡莲亲热的挽着张嬷嬷出门,张嬷嬷低声说:“添饭添菜是个得用的,但暂时不要把重要的事情交给她们。”

    “我省得了。”睡莲给了张嬷嬷一个微笑。

    她明白张嬷嬷刚才只是在试探添饭添菜两姐妹,最后说自己“护短”,明面上是在抱怨,实际上是暗示添饭添菜这个小主子是可以依靠和信任的。

    颜府到处都是算计,若不能降服住身边的人,恐怕自己难以为继。

    听涛阁暖阁里,睡莲坐在主位,采菱、朱砂、添饭添菜两姐妹围坐,一起涮着火锅说笑,气氛热烈,彼此慢慢消去了那份生疏。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同餐桌上的菜蔬,极少是“自来熟”,刚开始都生,需要时间和温度慢慢“熟”起来。

    采菱和朱砂都长在成都,吃惯了辣,菜肴都在红汤里涮;添饭添菜长在南京,对着红汤不敢下手,所以只敢在清汤里涮。

    两方吃着吃着开始对对方的食物好奇,交换一下,添饭添菜辣得舌头都伸直了,采菱朱砂笑着说寡淡没味儿,但是最后又忍不住把菜蔬放到对方锅子里涮。

    当然,对于睡莲来说,鸳鸯火锅就是诗里说的“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无论是清汤还是红汤,睡莲都来者不拒。

    这是自打来京城颜府,睡莲吃的最舒心的一顿饭,各色菜肴和肠胃抵死缠绵,难舍难分。

    午饭后,睡莲摸着圆圆的肚皮,懒洋洋躺在炕上,她决定:以后谁要是不让她好好吃饭、吃好饭,她就咬死谁!

    35容嬷嬷发飙大厨房,颜睡莲二胜狠继母

    昨夜大雪扯絮般纷飞着,将燕京城妆裹的一片素白,好像整个城市都沉睡在一团软绵绵的棉花堆里,静谧而平和。

    不过,这一切只是表象,京城这个全国最大的名利场,永远都是暗流涌动。

    颜府芙蕖苑听涛阁自打小主人睡莲入住以来,就没有平静过一天。

    清晨,睡莲被一块热腾腾的、带着薄荷香的手巾从梦境唤醒。睡莲抓起手巾在脸上揉搓几下,很不情愿的睁开朦胧睡眼:添饭添菜这对姐妹花正有些不安的瞅着自己,今天是她们第一次在早上单独当值,叫睡莲起床。

    因睡莲养在颜老太太跟前了,每日晨昏定省的对象也就从嫡母杨氏变成了祖母小吴氏。颜老太太年纪大了,睡得早,起的也早。早上请安时间比杨氏那里还要早上二刻。

    所以睡莲算是永远告别了在成都老宅时的懒散时代,每天第一件工作就是——早起。

    这是去松鹤堂请安的第六天,前五天睡莲的起居模式是这样的:

    早起去松鹤堂请安,和素儿一起陪颜老太太用早餐,闲话几句,睡莲告退,回听涛阁练字学针线——因祖母在第一天看了她和王素儿的字和针线,说这两件是女儿家的脸面,马虎不得,需要勤加练习。以后每隔五天,睡莲和素儿都要把字和针线给她过目,以便督促教习。

    睡莲晚上不用去松鹤堂请安,因为颜老太太“怜惜”她年幼,天气又冷,没得在路上冻坏了。

    其实睡莲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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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屏笑着应道:“是四小姐。”

    “对,就是青莲,你父亲这么挑剔的人,都说是她的字是好的,怕是连府里的哥儿都比不上

    呢。”颜老太太对表姐妹俩说:“你们也请教请教四丫头,过了明年正月,你们都要跟着夫子上学的,到时候这笔字也要说得过去才是。”

    “是。”睡莲和素儿对视一眼,均想要加把劲了,千万别在学堂里失了脸面。

    ……祖孙三人说着练字针线的事,不知不觉过了半个多时辰,颜老太太本想按照惯例去佛堂念经打坐的,但见素儿和睡莲在炕上相对而坐,表姐妹俩讲得眉飞色舞,从练字针线、到这几日的饮食起居、到路上的见闻,还聊了成都的旧事。

    颜老太太心中感叹:素儿和自己住了十天,这十天的笑容加起来也没今天多。小孩子确实和同龄人在一起才放得开说笑,何况她们还有一起长大的交情……。

    颜老太太近乎贪婪的看着王素儿微笑的侧脸,慢慢找到了已逝亲生女儿的影子。可怜的媛儿,当初自己觉得王家人口简单,媛儿嫁过去后既没有公婆要伺候,又没有妯娌掣肘,夫婿相貌人品皆佳,应该会过得很好。不用像自己这样外表看似光鲜,其实一天不算计就活不下去,可惜造物弄人啊,到头来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太太陷入深思,渐渐歪在炕上睡了,容嬷嬷给她盖上驼绒毯子,拉着彩屏退下。

    临近午饭时,颜老太太醒过来,素儿和睡莲挤在一起绣花,睡莲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人压低声音笑成一团。

    看到外孙女这么高兴,颜老太太顿时心情大好,彩屏进来问午饭摆在那里。

    颜老太太说:“就摆在这里吧,还有,把九丫头的饭也一起摆上来。外面还在下雪,空着肚子顶着风雪回去,胃里必定是不舒服的。”

    “是。”彩屏退下,叫了添菜去大厨房把睡莲的午饭食盒提到松鹤堂来。

    添菜眼睛一亮,按照吩咐做了。

    酸甜苦辣咸!松鹤堂的这顿午饭吃出了五种味道!

    午饭摆在暖阁中间黄花梨嵌云母石大圆桌上,当添菜揭开食盒,将睡莲的份例三素二荤一汤一一摆上。

    坐着的祖孙三人、站着布菜的添饭、容嬷嬷、崔妈妈脸色越来越精彩。

    同样是一道白菜,素儿那盘是单取了白菜心,用鸡汤慢慢烫熟的;睡莲那盘是叶黄生硬的白菜梆子配蒜泥炒的,大蒜的皮都没剥干净,紧紧贴在盘子上。

    同样是荤菜,素儿的是色香味俱全的炸鹌鹑,睡莲的是半只劫后余生的烤鸭,烤鸭铮亮的外皮上残留着几处齿印,它的上一任食客可能是觉得这鸭肉太硬,咬了几口放弃了。

    ……

    容嬷嬷示意彩屏撤了这两道菜,并按住添菜的手,阻止她继续把食盒里的菜肴摆在桌上,为了挽回诡异的气氛,见盒子一道红烧猪蹄卖相还不错,便端出来摆上。

    颜老太太见了,脸色稍缓,开始起筷。素儿和睡莲也动了筷子,容嬷嬷本是给颜老太太布菜的,后来在颜老太太的眼色下,夹了几道菜放在睡莲碗里,以示安慰。

    睡莲感激一瞥,都吃了。颜老太太自己动手夹了一块红烧猪蹄吃了,眉头一皱,对容嬷嬷说:“你尝尝这道菜,我总觉得像是缺了点什么。”

    容嬷嬷放下布菜的乌木包银的公筷,换了一双干净的竹筷夹了,侧着身子咬了半口,慢慢咀嚼咽下。

    彩屏早就准备漱口的水,容嬷嬷漱口,掏出帕子擦干嘴唇,方回道:“还是老太太仔细,这猪蹄膀确实有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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