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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光武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酒徒

    饶命,饶命!两名贼人吓得肝胆欲裂,赶紧扯开嗓子哭喊着招供,别杀我,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我们是新安县宰哀牢的家丁,这次出动了整整一百人!

    我家县宰是当朝美新公哀章的亲弟,兄弟感情甚厚!

    前日县宰的好友阴固带着家眷路过新安,在他家的城外的庄子里借住。他看阴固的儿媳王氏,就想要娶回家做妾。不料却被阴固拒绝。所以,所以心中就生了气,特地派我等假冒马贼,来抢人!

    我等也是上命难违!

    阴固全家今晚都进了前面的赵家庄借宿!

    我等想借机发一笔小财,就,就干脆把庄子一起给洗了!

    我,我等真的不是有意冒犯您啊!

    都怪那张硕,他说不能走漏了消息,免得丢了主人家的脸面。所以,所以我等才追了过来,才

    该死!刘縯一剑一个,将两名假冒马贼的哀氏家丁送入地狱。

    不用继续听下去了,再听,结果也是一样。前面官道旁正在洗劫庄园的,根本不是什么马贼,而是新安县宰哀牢麾下的私兵。而那新安县宰哀劳之所以派私兵洗劫别人的庄子,居然是因为看上了老朋友的儿媳妇被拒,恼羞成怒!如此无耻的事情发生于眼皮底下,让人怎么可能不义愤填膺。

    更让刘縯和众人义愤的是,大伙当初只是从赵家庄旁边的官道上路过,根本没打算,或者没勇气去施以援手,就被新安县宰的私兵,视作了眼中钉,肉中刺,千方百计要杀人灭口。如今阴差阳错干掉了那么多新安县宰的家丁,当其得知大伙的身份后,姓哀的岂能跟大伙善罢甘休?

    血,在尸体上汩汩冒出。

    风,从天空中徐徐吹过。

    站在三名马贼的尸体旁,众勇士脸色铁青,额头冒汗,紧握刀柄的手上,青筋根根乱蹦。

    怎么办?自缚双手,去向新安县宰请求宽恕,还是去向朝廷告状,告当朝四公之一,美新公哀章纵弟为恶,假扮马贼杀人越货?

    恐怕,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大伙都难逃一死,甚至还有可能连累家人!

    没有主意的时候,大伙本能地就会寻找主心骨。于是乎,不约而同,就又将目光看向了刘縯。

    事已至此,我等,恐怕只剩下了两条路可走!感觉到大伙目光所带来的压力,刘縯将滴血的长剑插进泥土中擦了擦,然后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第一条,就是悄悄离开。然后祈求那哀县宰发现不了我等身份,永远不会报复上门。第二条,就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光了哀家的这群爪牙,给他来个彻底死无对证!

    当然是第二条,哀牢是哀章的弟弟。那哀章靠劝进得官,心肠最是歹毒!话音刚落,邓晨立刻拍剑回应。

    杀光了这群马贼,装作不知道其身份,一走了之!

    咱们杀的是马贼,是为民除害。

    刚才这俩家伙满嘴瞎话,根本不能相信。咱们既然已经把贼人干掉了一半儿,就没有中途收手的道理!

    还是那句话,伯升兄,我们听您的

    对,伯升兄,大伙一起杀马贼,为民除害!

    众勇士连续两度并肩而战,早就起了惺惺相惜之意。又明白至此谁都已经不可能再抽身事外,干脆把心一横,决定跟刘縯继续共同进退。

    反正,杀三十几个哀府的家丁是杀,杀一百个还是杀。被发现之后,受到的报复程度一模一样。还不如干脆赌一把,赌大伙今晚能将所有假冒马贼的哀府家丁斩尽杀绝。赌那新安县宰哀牢得知家丁全都死光了之后,心生畏惧,不敢明着承认马贼是他的派人假扮,更不敢轻易动用官府地力量去追查行侠仗义者的线索。。

    那咱们就除恶务尽!刘縯知道打铁要趁热,点点头,翻身跳上坐骑,三娘,照顾好他们四个。其余人,跟我来!

    说罢,用剑柄轻轻一敲马臀。胯下骏马唏嘘嘘发出一声咆哮,撒开四蹄向当初大伙发现贼人的方向冲去。

    邓晨带着二十二勇士策动坐骑跟上,不离不弃。邓奉则毫不犹豫地抖动缰绳,驱车追赶大伙的脚步。刘秀严光朱祐三个从箭壶中抽出羽箭,将其一根根摆放在车厢内伸手可及的位置。马三娘策马持刀护卫在车厢门口,修长的身影,随着隆隆的车轮前进声上下起伏。

    三姐,你刚才策马杀贼的模样,真,真,真令人钦佩!走着走着,朱祐忽然就忘记了害怕。抬起脸,结结巴巴地夸赞。

    昨天是谁,嫌我心狠手辣来着?马三娘却依旧没忘记昨晚得知自己反过头去将沈富等人处死之后,朱祐的表情,白了他一眼,撇着嘴数落。

    我,我,我昨天,没。不,我昨天不是,我,我朱祐登时被说得脸色发红,额头见汗。仰着脖子,结结巴巴地自辩。

    搜肠刮肚好半天,他却发现自己给不出一阵完整的理由。再看马三娘,已经策动坐骑走到了马车的前头,只留给自己一个俏丽挺拔的背影。

    忽然间,朱祐觉得自己离马三娘是那样的近,又是那样的远。




第三十二章 是劫是緣说不清
    第三十二章是劫是緣说不清

    完了,今天殷家在劫难逃!站在赵家庄院墙后血迹斑斑的土台子上,司仓庶士阴固面如死灰,汗水顺着鬓角滴滴答答往下淌。注1

    外边的恶贼正在逼着四下抓捕而来的百姓砍伐树木,制造攻城椎。待其吃饱喝足之后,就会发起新的一轮进攻。而赵家庄内,自己的好友,辞官回家的讲乐祭酒赵礼已经伤重垂死,赵氏家丁伤亡过半。自己此番随行所带的阴氏家丁也死的死,逃的逃,十不存一。

    下一轮进攻发起之后,恶贼们其实根本不用逼着百姓抬着木头来撞门,恐怕随便搭上两部梯子,就能翻墙而入。到那时,非但自己这个司仓庶士和儿子太学生阴盛性命难保,儿媳王氏侄女丑奴儿,恐怕都会成为恶贼们的玩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秋娘,秋娘,你怎么样了。你别死啊!你说话啊!你别吓我!凄凉的哭喊声,从脚下传来,令阴固原本就变成了黑灰色的面孔,平添几分阴暗。

    是儿媳王氏,这个惹祸精!到现在为止,她居然还只顾着她陪嫁来的贴身丫鬟。对夫家即将遭受的灭顶之灾视而不见!三日前,若不是这个惹祸精耐不住寂寞,非要在借住的庄园里四下游荡欣赏红叶,怎么会被新安县宰哀牢看着正着?!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她肚子里的孽障,不得不放慢赶路的速度,此时此刻,殷家上下,怎么可能被外边的恶贼,堵在赵家庄园里头?

    而外边的那些恶贼,恰恰也是此人招来的!摆明了旗号是柱天大将军帐下,可柱天大将军翟义早就被皇上下令挫骨扬灰了,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况且反贼翟义活动的范围是东郡最远不过徐州,什么时候越过重重关隘,流窜到司隶来了?真当大新朝的数十万常备兵马是摆设么?注2

    都是这个惹祸精,丧门星!自从她嫁入殷家,就没带来任何好运气!猛然低下头,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儿子和悲悲切切的儿媳,阴固牙关紧咬,按在剑柄上的左手猛然握紧。

    恶贼不是贼!这一点,从贼人们刚刚开始围攻庄园时,阴固就非常清楚。虽然他从始至终,对任何人,包括对已经垂危的好友赵礼都没说破。恶贼乃是新安县令哀牢手下的家丁,其中带头的几个,还曾经跟自己照过面儿!自诩有过目不忘之才的阴固,在第一眼就将对方的真实身份认了出来。

    但是,他不能戳破,戳破也没用!新安县宰的哥哥是当朝美新公,当年带头劝进的太学生之首哀章。皇上接受禅让登基之后,所有圣旨,都是由此人动笔草拟。阴家即便拿到了人证物证,把官司打到皇帝面前,也打不赢!

    投降?这条路更走不通!如果新安县宰哀牢看上的是阴家的美人,名马,甚至庄园祖产,阴固肯定都会双手奉上。能让美新公的弟弟出口索要礼物这是多大的机缘?多少人盼都盼不来,他阴固怎么会不念跟哀牢彼此之间的多年交情,当场拒绝?但是,哀牢看上的,偏偏是他的儿媳妇,这个儿媳妇,还怀了三个多月的身孕!

    如果把怀孕三个月的儿媳妇当礼物送出去,阴家岂不是会成为全大新国的笑柄!他阴固甭说今后指望在美新公的提携下平步青云,就连阴家族长职位,恐怕都得被愤怒弟弟们联手捋掉,从此被赶出家门,老死不相往来!

    都是这个惹祸精,丧门星!手握剑柄,阴固咬紧牙根,双腿顺着土台侧面的阶梯缓缓而下。新安县宰哀牢在被拒绝之后,既然恼羞成怒,直接派了麾下家丁扮作马贼前来抢人。攻破庄子之时,自然不会给阴家和赵家所有男丁留下任何活路。而这个惹祸精,贱人,却会带着阴家的血肉,被送上哀牢的床头,甚至有可能受到宠爱,因祸得福!此等奇耻大辱,阴固岂能容忍其在自己死后发生,所以,不如干脆

    秋仿佛感觉到了来自头顶的寒意,孕妇王氏的悲泣声嘎然而在。抬起手,拉住自家丈夫阴盛的衣袖,身体瑟缩成了暴风雨中的荷叶。

    阿爷,您,您要干什么?太学生阴盛也被自家父亲魔鬼般的表情吓了一大跳,侧过身子,挡住妻子王氏,结结巴巴地质问。

    盛儿,阿爷问你,咱们阴家,是何人后裔?面对自己的儿子,阴固又变成了一个慈父。一边缓缓靠近,一边低声考校。

    这个问题,阴盛从小到大被问了不下一千次,早就回答得嘴巴起了茧子。所以想都不用想,立刻开口说道:是周文王之后,姬姓,管氏。先祖管子曾经相齐,辅佐桓公成就霸业,尊王攘夷。孔子有云,微管子,吾辈皆披发右衽矣!注3

    今日庄子破后,你我父子必然难逃一死,你妻王氏会落到何等下场,你可猜测得到?!见儿子并未忘记祖上的荣耀,阴固点点头,继续循循善诱。

    这,阿爷,秀姑阴盛的心脏一抽,顿时,全身的力气都随着泪水流出了体外。

    庄子马上就保不住了,好歹也是太学生,这点儿眼力他还有。马贼攻破庄子之后,里边的所有男丁都难逃一死,这点,他心里也很清楚,并且已经打算认命!到时候拼一个够本儿,拼两个就有的赚。但妻子会不会落在马贼手里受尽凌辱?他却没顾得上去想,也不敢去想。

    郎君!王氏也吓得手脚发软,抱着阴盛的胳膊,放声大哭。

    我阴家的媳妇,不能受人羞辱。我阴家的祖先,不能为此而蒙羞!看着哭做一团的儿子和儿媳,阴盛叹了口气,缓缓举起宝剑,王氏,你尽管放心去。今后阴家得知此刻之事,定会将你自杀殉节之举,传播天下。

    说罢,举剑分心便刺。那王氏虽然性子绵软,又岂肯低头等死?侧身闪开数步,噗通跪倒,冲着阴固和自家丈夫连连磕头,阿爷,郎君,我肚子里怀着孩子,我肚子里还怀着阴家的骨肉!

    秀姑阴盛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却不敢上前对父亲做任何阻拦。

    且不说落入马贼之手后,孩子能不能保得住?就凭阴家的儿媳被马贼肆意蹂躏这一条,就足以让列祖列宗九泉之下蒙羞。所以,疼归疼,太学生阴盛只能闭上眼睛,对妻子哀求不闻不问。反正自己很快也就要死了,夫妻两个在转世的路上还能彼此相伴。

    秀姑,别任性!王阴两家世代通婚,为父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若是还有别的办法,为父也不可能舍了你和那未出世的婴儿!阴固迈步绕过自己的儿子,举剑向自家儿媳缓缓逼近。一边走,一边低声哄劝。仿佛手里拿的不是宝剑,而是漂亮衣服和糖糕。

    眼看着王氏就要死在阴固剑下,忽然间,斜刺里伸过来一根细细的树枝,当啷一声,将宝剑拨到了一边,紧跟着,一个稚嫩的童声,钻入了所有人的耳朵,慢着,大伯,嫂子不用死,事情还有转圜余地!

    啊,你说什么,你有办法?已经闭上眼睛坐等妻子被杀的阴盛闻听,喜出望外。赶紧一个箭步窜过去,拉住说话者的衣角。

    然而,待看清楚了说话者的身份,他的两腿再度发软,缓缓地跪坐于地,泪流满面。丑奴儿,你,你懂什么?

    说话的,是他的堂妹阴丽华,小字丑奴儿。今年才十二岁。虽然因为吃得好,长得快,看上去比别人家十四岁的女儿还略高一些。可孩子就是孩子,在这大人都束手待毙的时候,她能想出什么办法力挽狂澜?

    丑奴儿,让开,一会才轮到你!阴固既然准备杀了儿媳以全家族名声,自然不会放过侄女。皱着眉头大喝一声,再度举剑蓄力。

    然而,侄女阴丽华的一句话,却让他彻底握不稳宝剑。

    我知道,外边那些人,根本不是真正的马贼!少女阴丽华用树枝当作武器,护在自家嫂子头顶,大声叫嚷,我见过他们其中好几个,就在前几天咱们借住的庄子里头!我也知道他们为什么而来。大伯,哀牢之所以派人来追杀咱们,与其说是惦记嫂子的美色,不如说是因为遭到了你的拒绝,恼羞成怒!如今死了这么多人,他的怒气也该消了。不如送我出去替嫂子服侍他,即便不能换取外边的家丁立刻撤走,至少,在家丁们回去请示的这几天,你们还有机会等待官府的救援!

    说罢,一只手继续举着木棍以防阴固突然发难。另外一只手,缓缓捋顺了额头上的秀发,露出一张无比干净的面孔。

    这阴固手中的宝剑缓缓收起,眼神摇晃不定。

    自家侄女虽然乳名叫做丑奴儿,却绝对是个如假包换的美人胚子。否则,自己也不会借着探亲的由头,千里迢迢跑回新野,说服弟弟,送她进长安见世面。

    所谓见世面,其实整个家族上下所有主要人物都心照不宣。如此美丽端庄的女儿,留在新野,及笄之后顶多嫁给县丞之子,而到了长安,却有机会嫁入二夫,甚至九卿之家。为空有数万亩土地和无数财货,却几代没出过高官的阴氏,从此找到一棵乘凉大树,受用不尽!

    多谢堂妹,多谢堂妹!堂妹救命之恩,我们夫妇没齿难忘!还没等阴固做出决定,太学生阴盛已经拉着妻子,一道向比自己小了十多岁的阴丽华连连磕头。丝毫不去想,以哀牢那种色中恶鬼性子,表妹落到此人手上,最后会是什么下场!

    此计,有可取之处。但,但你怎么知道,外边的家丁,会就此收手?或者派人去向哀牢请示?毕竟是做官的人,阴固比自家儿子见识高出甚多。犹豫了片刻,缓缓质问。

    总要试一试,反正不成功,结果也是死!阴丽华笑了笑,娇小的面孔上,写满了凄然。

    刹那间,阴固竟然看得怦然心动,顿时,对侄女的提议,就多出了几分信心。正准备摆出长辈的模样,做一些必要修正。却又听见阴丽华低声说道,此刻外边的贼人,根本不知道咱们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他们围攻了一天庄子,想必也是筋疲力尽。所以,能有个理由歇歇,他们估计也巴不得。而侄女我出去,则是送上门的理由!

    好,好!阴固被彻底说服,搓着剑柄连连点头。丽华,伯父谢谢你了。咱们阴家,不会,永远不会忘记你

    阴丽华笑了笑,将后面的废话全部自动过滤。放下手中木棍,轻轻挪动脚步,她独自走向残破不堪的庄园大门。淡蓝色的衣衫倒映着霞光,仿佛一只落入凡间的精灵。

    小姐大门附近,几个身负重伤的家丁,将阴固等人的话全听在了耳朵里,忍不住向前爬了几步,伸出手,挣扎着阻拦。

    忠伯,秋伯,柱子哥,你们别管了,这是我自愿的,也是大伙唯一的活命机会!阴丽华挪动脚步,绕开众家丁的手臂,然后轻轻蹲身施礼,照顾我嫂子,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小姐几个家丁垂首于地,放声嚎啕。恨不能立刻变作一只只恶鬼,把外边的马贼,连同身后无耻的阴固,阴盛两父子,全都撕成碎片。

    哭声中,门被阴固的爪牙们,用力拉开了一条缝隙。阴丽华头也不回,加快速度,走了出去。

    外边的马贼们,已经吃饱喝足,正准备带着强抓而来的百姓,给庄子最后一击。忽然间发现里边走出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女,顿时,个个都瞪圆了眼睛。

    我才是你家县宰要想要的人,尔等速速带我去见他!用力踮高在裙子下的脚尖儿,阴丽华大声喊道。声音里带着少女特有的清脆和甜美,令人闻之不忍拒绝。没必要非拼得你死我活,我嫁给他做妾,两家就此罢兵言和,岂不是更好?谁是这里的带头人,速速送我去见哀县宰。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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