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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光武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酒徒
    第六十五章老柱欲擎将倾厦

    呀众官兵蹦跳躲闪,然后眼望刘縯,个个倒吸冷气。

    大伙平素在军中,也曾经听人说起过什么千人敌,万人敌,但真正以一当百的勇士,却从来没亲眼见过。如今看到了落在地上的小半座树冠,还有那断成了两截的宝剑,才终于相信,这世间真的有聂政豫让一样的猛士存在!谁若是惹急了他们,纵使每天身边上百名侍卫环绕,也一样寝食难安!

    刘縯却没功夫理睬周围官兵的态度,赤手空拳,转身返回院子。沿途所有人都自动把身体向后躲避,唯恐不小心惹怒了这头老虎,落到跟树冠一样的下场。那中门校尉张宿更是心惊胆战,暗道:这长安城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等满了此任,老子赶紧要求外放。否则,再这样下去,不夹在达官显贵中间被活活挤死,也得死在这等亡命徒手里!真是何苦来哉!

    嫂子,这几天,我会每天都过来看您。您尽管派人联系牙行去卖掉宅子。等拿到钱,我立刻送你们母子回扶风!刘縯的声音再度响起,愤怒中透着凄凉与无奈。

    明天,叔叔只需要等一天,明天咱们就走!万夫人早把长安视作龙潭虎穴,先前是被魏家的奴仆盯着,才迟迟无法逃离。如今终于看到了活着返回丈夫老家的希望,立刻毫不犹豫牢牢握紧。

    只是,一天时间,哪里够卖掉这么大一座宅院?分明存的是豁出去折本的心思,能卖多少就算多少。

    刘縯听了,忍不住又双拳紧握,怒火中烧。就在此时,门口处,忽然有人大声说道:不用联系牙行了,这宅子老夫买了!

    众人齐齐扭头,只见一名身高八尺,鬓发斑白的老者,带着四名亲随,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而那中城校尉张宿,则像三孙子般佝偻着腰,跟在此人身后。嘴里不停地念叨:侯爷,侯爷您慢一些。小心脚下,脚下有血迹,路滑!

    老夫这辈子杀人无数,还在乎这点儿血?老者回头横了张宿一眼,大声呵斥,滚门外蹲着去,别给老夫添堵。

    哎,哎!您老走慢些,您老走慢一些!中城校尉张宿连声答应着,缓缓后退,最后,竟真的像只狗儿一般蹲在了门口儿,脸上看不出丝毫屈辱之色。

    舂陵刘伯升,敢问老丈名姓?刘縯见老者气度不凡,走路带风,立刻知道其绝非寻常百姓。先拱手施了个礼,然后带着几分警惕询问。

    老夫孔永,官拜宁始将军,你们在路上砍下来的马贼首级,都是由老夫派人查验并接受登记在册!老者稍稍侧下身体,大模大样地回应。

    原来是宁始将军,草民刘縯,见过将军!刘縯听得心中一凛,赶紧退开半步,再度躬身施礼。

    外人也许不明白,他心里却非常清楚。那批所谓的马贼,全是新安县宰哀牢派人假冒。而孔永将马贼的头颅查验登记,就相当于坐实了贼人的身份。任凭哀牢再门路通天,也无法公然说出马贼是他的手下,更无法明目张胆地替马贼们报仇!

    此乃一份天大的人情,虽然并非刘縯所欠,他却是直接受益者。所以,不能不对孔永表示感谢。而宁始将军孔永,也的确与刘縯平生所见的任何大新朝官员都不一样,明知道刘縯今天只是草民一个,却不肯再受他的拜见。而是笑着又侧开了身体,以长辈身份,拱手还了一个半揖:罢了,老夫今天穿的是便装,你不必如此拘束。老夫当日还奇怪,以阴固的本事,怎么可能在马贼手里逃出生天?今日终于明白,不是他长了本事,而是他运气实在太好!

    晚辈当时只是路过,却被马贼围住要杀人灭口,不得已,只好拔剑自保。晚辈跟阴庶士虽然为同乡,以前却从无往来,更不知道他当时被马贼困在庄子里边!刘縯不想再跟阴家产生任何瓜葛,笑了笑,快速解释。

    老夫就知道,姓阴的蠢材交不到真正的豪杰!宁始将军孔永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赏,笑着颔首,此宅院内外三进,占地两亩半,老夫就占万家一个便宜,以五十万钱买了,壮士意下如何?

    这刘縯对长安城的房价一无所知,犹豫着将目光转向万谭的遗孀。嫂子,您意下如何?

    那万夫人虽然家中遭了难,却不肯平白占仗义援手者的便宜。轻轻抹干眼泪,放下孩子,冲着老者敛衽施礼,多谢老丈,但此宅位于城南下闾,顶多能值三十万钱。民妇急着携子返乡,您让人给民妇二十八万钱就足够!

    那老夫岂不是与姓甄的成了一路货色?孔永愣了愣,笑着摇头,这院子里的亭台都是半新,根本无需再收拾。五十万你不肯收,老夫与你四十万好了,切莫再争!否则,老夫就不敢买了!

    民妇多谢长者恩典!万夫人知道对方是个有底限的人,不敢再多谦让,垂泪拉起儿子,向老者叩头道谢。

    万家小儿年纪尚幼,根本分不出四十万钱与二十八万钱的多少,更分不清,早走一天与晚走一天的有什么差别。见母亲忽然对老者跪倒,也紧跟着跪了下去,哭泣俯首。

    宁始将军孔永看得心里好生难受,又叹了口气,从腰间解下一片玉玦,轻轻按在了幼儿手里,老夫不白占你家便宜,这块玉,就送你做个护身符。孔双,你回去找管家取钱,换银饼,不要大布和大泉。孔奇,你今天就留在万家,免得有什么蛇鼠之辈再来啰嗦,弄脏了老夫的宅院!

    这,可是的的确确护身符!万夫人闻听,抱着儿子,再度给孔永叩首。孔永却不肯受他的礼,闪开半步,叹息着道:老夫只是从你手里买了处院子而已,不值得你如此感激。你速速去收拾吧,别再耽搁了。这长安城内,蛇虫太多,老夫虽然有心管上一管,却未必顾得过来!更保不住某些人会铤而走险!

    万夫人知道他说得是实话,又坚持磕了三个头,起身抱着儿子走入后宅。宁始将军孔永目送她们母子背影消失在门内,才又扭过头,将目光转向若有所思的马三娘,笑着摇头:你这女娃,可是真能惹祸!老夫跟你们,只是走了个前后脚,没想到短短几天功夫,你就把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人,全都给得罪了遍!许老鬼今后是有的头疼了,居然找回了你这么一个女儿!

    晚辈见过长者!马三娘从孔永说话的语气上,隐约判断出此人与许老怪的关系,皱着眉头,上前施礼。不知道您老跟我义父

    三小姐,孔将军跟主人是同门师兄弟,主人早年曾经拜在孔将军父亲的门下!书童阿福从门外飞快地窜进来,带着几分得意大声表功,我去找主人的路上,刚好看到孔将军,就直接拦住了他老人家的车驾!

    侄女小凤,见过世伯!马三娘虽然性子野,却并非不知道好歹之辈,立刻再度敛衽下拜。

    好,好,好!孔永手捋胡须,含笑点头。你居然也叫小凤儿,这真是冥冥当中,自有天定!以后打人时,记得多少问一下对方的来路。长安城里的官员比王八还多,有些人你父亲惹得起,有些人,你父亲和老夫绑在一块儿,也不够人家一只手指头。

    如果他摆起长辈架子,直接教训马三娘不要惹事生非,马三娘还真未必听得进去。而直接实话实说,告诉马三娘自己和许老怪的大腿不够粗,马三娘反倒觉得这位世伯和蔼可亲。于是乎,赶紧红着脸点头:世伯教训的是,以后侄女打架时,先让对方通名报姓,惹得起就打,惹不起就跑!

    这就对了,哈哈,哈哈!孔永被马三娘的话,逗得展颜大笑。笑过之后,又将目光转向刘縯,我看你身手不错,到老夫帐下做个侍卫如何?此番陛下招老夫回来,是想发兵剿灭各地悍匪。你跟在老夫身侧,也好杀敌立功,博个封妻荫子!

    说罢,目光直直地落在刘縯身上,里面充满了对年青才俊的期许。

    如果这个提议发生于三个月之前,刘縯肯定会当场下拜谢恩。然而今天,他却选择了拱手婉拒,多谢长者厚爱,但草民还有老母在堂,不敢轻易投军!

    两个多月来,他已经看清楚了大新朝的官员是什么模样。更看清楚了所谓反贼,是何等的慷慨豪迈。而以孔永的身份地位,能让皇帝亲自点他为将前去征讨者,名气肯定不会输于翟义马武。在刘縯心目中,这些人都是响当当的英雄好汉,自己虽然不愿跟他们为伴,却也不屑拿他们的脑袋去换功名。

    那,老夫也不勉强,只是,可惜了你这一身武艺!没想到刘縯竟然拒绝得如此干脆,孔永脸色微变,然后笑着摇头。也罢,随你。反正老夫也未必还能管得了几年事儿。你先送万夫人返乡,路上如果改了主意,尽管再来找老夫。老夫跟三娘的父亲是师兄弟,你找到他家,自然就有人把你带到老夫家门口儿!

    说罢,也不管刘縯是答应还是拒绝。又摇头苦笑了几声,转身大步离去。




第六十六章 人心散尽不复来
    第六十六章人心散尽不复来

    恭送侯爷!中城校尉张宿带领众兵丁,齐齐向孔永的背影施礼。直到马蹄声彻底消失不见,才敢再度将身体挺直,不知不觉中,大伙儿看向刘縯的目光里,就带上几分惋惜。

    可惜了,太可惜了!院子里那姓刘的乡下莽汉,恐怕根本不知道宁始将军是什么来头?!更不知道,他刚才错过了多大的机缘!!

    要知道,孔永这个宁始将军,可不是那种拿一份俸禄,然后养在长安城内混吃等死的摆设!而是手握数万精锐,随时可以替皇帝征讨不臣的实权大将。如果他想要全力栽培某个人,甭说是区区校尉,就算偏将军,也是抬抬手的事情,根本不用耗费太多力气。

    此外,这孔侯爷,还是正根正叶的圣人后裔。全天下的人,只要还自认为儒门子弟,就都会对他礼敬有加。而大新朝,上到皇帝,下到乡间的亭长,十个官员里头有八个,都是儒家弟子!大新皇帝之所以能毫无阻碍地从汉末帝手里接过皇位,也仰仗儒林甚多!

    换句话说,如果姓刘的乡下莽汉刚才不是故作清高,而是欣然接受了崇禄侯孔永的招揽,半年之内,其官职就能跟张宿齐平,一年之后,就能对张宿发号施令。而此人,居然选择了婉言相拒。此人,真的是脑袋被马蹄子踩过,傻到了极点!

    杀人啦,有强盗大白天当街杀人啦!救我,救我,你们五城将军府的人不能袖手旁观!魏姓恶少忽然从昏迷中醒来,扯开嗓子大声呼救。

    闭嘴!中城校尉张宿干脆利落地举起剑鞘,直接将魏恶少再度抽晕了过去。都怪你这厮多事儿,再叫,再叫老子把你直接送你去卢龙戍边!

    与普通士兵不同的是,此刻他心里除了羡慕嫉妒和惋惜之外,还多出了几分畏惧。上一次受王固的指使污蔑三娘,已经引起了中大夫扬雄的反感。正费尽心思托人说小话,希望能把此事翻过去,谁料今日又惹上了崇禄侯!

    那崇禄侯孔永今日虽然没有故意为难他这个区区校尉,可大人物们的心思,有谁琢磨得透?若是许家三小姐哪天忽然想起来了,再去侯爷面前添把柴火,张某人这个中城校尉,恐怕就彻底当到了头!

    全长安城谁不知道,负责维护秩序的五城兵马府将佐们,个个屁股底下都坐着一大堆尸骨。上面不查则已,只要一认真查,根本无须栽赃嫁祸,就能让大伙个个脑袋搬家!

    我先送舍弟和许家姑娘去许夫子家,免得他老人家担心。稍微晚些时候还会过来看一眼。既然孔将军已经出钱将宅子买下,就麻烦您老组织人手尽快把行李收拾好。咱们尽量赶在明天中午之前,启程离开长安!

    正急得火烧火燎间,耳畔又传来了刘縯的声音。却是此人将万府管家拉到了一边,带着几分忧虑大声叮嘱。

    刘大哥尽管去忙,小弟今天就带人守在这里。您放心,只要小弟还剩一口气在,谁也动不了万大嫂母子半根寒毛!忽然间灵机一动,校尉张宿大声表态。崇禄侯走了,他身边的亲信孔奇却留了下来。此刻不赶紧选边儿站队,更待何时?

    有劳校尉了!刘縯略作迟疑,就明白了张宿的良苦用心,所以也不说破,笑着向此人拱手。

    应该的,应该的!张宿瞬间眉开眼笑,从头到脚透着阳光,这本来就是下官份内之事!下官今天之所以来得晚了些,是因为上头临时有差遣,并非有意耽搁。

    这话,同样是说给孔奇听的,与其他人无关。刘縯听了,忍不住又笑着摇头。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自己不必总是为万夫人母子的安全而过于担忧。接下来可以专心安排护送母子二人返乡的旅程。

    他原本就没打算在长安逗留太长时间,先前是因为刘秀入学受阻,才不得不多住了几天。如今自家弟弟的入学问题已经彻底宣告解决,马三娘也有了安身之所,再加上万夫人母子急于返乡这一重要因素,干脆决定第二天上午就动身离去。

    回到客栈,刘縯把自己的打算跟邓晨一说,邓晨毫不犹豫地就表示了赞同。事实上,虽然未像刘縯那样急出病来,最近的一连串打击,使得邓晨的心情也极为沉重。在长安一天都不想多待,巴不得早点儿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刘秀和邓奉两个自然非常舍不得,但是,他们却不能因为舍不得大哥和叔叔,就置万家母子的安危与不顾。在客栈里陪着刘縯和邓晨收拾了一晚上东西,第二天,含着泪将后者连同万家的马车,一并送出了长安城外。

    你生性善良耿直,做人的道理,从小就不需我这个做叔父的多教!眼看着十里长亭在望,邓晨缓缓拉住坐骑,扭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邓奉,笑着叮嘱,但学业上,却需要加倍努力才行。切莫因为恩师不在四鸿儒之列,就丧失了进取之心。须知自古师父领进门,修身在个人!

    侄儿记下了,叔父放心。邓奉自幼便跟邓晨关系最为亲密,此刻临别在即,立刻红了眼圈儿。朱祐瞧见之后,却没难得没有趁机打击他,也红着眼睛将头看向了路边,默默无语。内心深处,忽然觉得自己向来茕茕孑立也好,至少免了与亲人分别的刻骨之痛。

    正伤感间,却又听见刘縯低声说道:行了,你们几个也赶紧回去吧!记得把坐骑卖掉,或者托付在三娘家。没事儿别总想骑着马四处乱跑。长安城人多,万一碰到哪个,难免又是一场麻烦!

    知到了,哥,你也,你也保重身体,别分别在即,刘秀本不想像邓奉那般哭哭啼啼,然而,话一出口,却立刻变了声调。

    刘縯心中,又何尝舍得?长长叹了一口气,将一只手放在刘秀肩上,沉声道,三儿,哥哥没啥真本事,你后的路,得你自己走了。注意多加小心,少出门,多,将来做官也好,不做官也罢,学问总是自己的,学问向来不辜负人!

    我知道,哥!你不要这样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已经尽全力了。你是,你是天底下最有本事的大哥!刘秀红着眼睛,不停地抹泪,转瞬间,就把自己抹成了一只花脸猫。

    唉!连个照顾你的人都没找到,反而给你惹了一堆麻烦,哪有脸说什么本事?!刘縯又叹了口气,苦笑着摇头。

    知道万谭的遭遇,对哥哥打击甚重,刘秀本能地就想出言安慰。然而,嘴巴张了又张,却找不到任何恰当的言词。到最后,终究又重复了一句,无论如何,你都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哥。至少,至少在我,在二哥和姐姐他们心里也永远都是!

    废话,咱们家我排行最长!刘縯望着弟弟,忽然展颜而笑,,好了,不说这些了。大哥这次离去,再来看你时,就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好好,莫辜负了光阴。你不要怪哥哥啰嗦,万家的事你也看到了,官大一级真的可以压死人。还有在棘阳时,岑彭是如何捉拿马家兄妹的,你也曾亲眼所见!咱们家不求你日后出将入相,光宗耀祖。至少你有了官身,不会像万大哥一样,坐在家中祸从天降!

    嗯!刘秀近日对权势二字,感触颇多。含着泪,用力点头。

    不过,你将来真的做了官,也切莫仗势欺人。稍微沉吟了一下,刘縯继续低声叮嘱,仿佛刘秀才七八岁年纪,第一次由自己拉着手去念私塾一般,像甄家和王家那种官,表面上的确威风,暗地里,却不知道伤了多少阴德。现在是,没人敢管他们,他们可以在长安城里横着走。可万一哪天遭了难,恐怕全长安的人都会拍手称快。落井下石者,更是不知凡几!

    嗯!刘秀又抹了把眼泪,挺直胸脯,双手抱拳,大哥尽管放心,我知道你看不起那种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做那种你看不起的人!

    作为弟弟,他无法帮哥哥任何忙,但至少,可以让大哥放心回家。

    还有,没事尽量少出门,你终日不出太学,别人总不能到学校里找你麻烦!刘縯笑了笑,继续低声补充,夫子收了你为门生,一方面是看了三娘的面子,另外一方面是想传承学问。你且不可认为有夫子撑腰,就能在长安城里招摇过市!咱们刘家不出那种纨绔子弟,家中长辈,也时时刻刻关心着你的前途!

    知道,大哥,您放心好了!刘秀红着眼睛,继续郑重点头。同时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读出个模样来,不辜负大哥和家族对自己的殷切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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