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光武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酒徒
小心谋划了三四个月,调动了数千郡兵,却未能留下马氏兄妹一根毫毛。此事传扬出去,自己还有什么脸面继续做天子门生?非但远在长安的皇帝陛下会大失所望,宛城梁属正,还有当地甄家和阴家,恐怕也会怀疑岑某人的本事,趁机落井下石!
岑某人从一个没有父亲照看的遗腹子,走到棘阳县宰之位,中间曾经留流行了多少汗水,经历了多少波折?说是头悬梁,锥刺骨,也不为过。这下好了,数千人围剿三十几个,居然未竟全功,还搭上半座县衙和无数良善百姓。如果不将马氏兄妹尽快擒获,岑某人辛辛苦苦积累起来的贤良名声,即将毁于一旦!注1
此外,此外还有,被吓得满脸惶恐的妻子,被烧得满胳膊的水泡老娘!马子张,马三娘,如果让你们两个逃出生天,岑某,岑某就枉为人子!岑某,岑某就不配来世上走这一遭!
心中恨意难消,岑彭在指挥手下弟兄检查进出百姓的时候,难免就过于仔细了些。而郡兵们当中,向来都不缺拿着鸡毛当令箭货色。为了讨好县宰,也为了掩饰自己昨天的无能,他们一个个打起十二分精神,将百姓们从头到脚,仔细搜捡。真恨不能连篮子里的鸡蛋都尽数敲开,以免马子张兄妹两个变成蛋黄,躲在蛋壳里边混出城外!
如此一来,时间就耽搁得有些久了。眼看着太阳就爬上了头顶,而出城的队伍,却排得越来越长,好半晌,都无法向前挪动分毫。,
老百姓若是没有点儿要紧的事情,谁愿意终日四下奔波?结果大清早起来排队,排了一两个多时辰却依然出不了城,心里头就开始着了急。有人仗着自己身材矮小灵活,开始寻找缝隙朝队伍前头钻。有人仗着自己身强力壮,开始偷偷推搡临近的同伴。还有人,则豁出去脸皮,直接朝队伍最前方挤,一边挤,一边大声叫喊,帮忙,帮忙,行行好,家里头有人出疹子,得赶紧去城外赵家庄找郎中。救人如救火
不要挤,不要挤,县宰大人说了要排队!位置相对靠前的百姓,当然不甘心被人夹了塞。也大声叫喊着,缩短彼此之间的空隙,不给偷奸耍滑者可趁之机。如此一来,整个队伍瞬间大乱,人挨人,人挤人,在城门口乱成了一锅粥。
啪!捕头阎奉大怒,抬起皮鞭,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几名百姓,兜头便抽,挤什么挤,赶着去投胎啊。都跟我滚回队伍里头去,否则,休怪老子对你不客气!
此举是存心为了拍县宰岑彭的马屁,怎奈玩得实在不是时候。当即,挨了抽的百姓们,一个个抱着脑袋仓惶后退。而后排急着出城的百姓,却根本没受到切肤之痛,兀自努力向前涌。令早已乱成了粥的队伍,愈发失去了秩序。所有人你对我搡,各不相让,叫骂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好巧不巧,队伍后侧,有辆运送粪水出城的驴车,忽然被推翻在地。刹那间,黄绿色的汁水,撒得到处都是。一股恶臭冲天而起,顷刻间就席卷整个城门。
该死,该死的愚民!那县宰岑彭站的虽远,避免了粪水淋头的噩运。却也被熏得头昏脑涨,只得捏住鼻子屏住呼吸,将两排牙却咬得咯吱作响。
大人,怎么办?再这样下去,肯定要出乱子!县尉任光竭力控制自己想吐的,手捂鼻孔,大声提醒。
县宰不要着急,小的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捕头阎奉李秩唯恐岑彭盛怒之下,让自己吃挂落。拎着皮鞭和铁尺,就想朝人群里头冲。
双脚刚刚开始移动,却被岑彭一把一个,从背后拉住了腰带。不急,粪车怎么可能这个时候来凑热闹,怕是有人故意捣乱。
啊!捕头阎奉李秩双双打了个冷战,涌在嘴边的狠话,顿时一个字都说不出。
欺负百姓,他们没有任何顾忌。可去招惹马子张的同党,却远远超过了二人的胆气范围。昨天郡兵虽然十面埋伏,杀了马子张及其同党措手不及。可自家最后的伤亡,却是凤凰山盗匪的十倍以上。他们两个都算是棘阳县的头面人物,犯不着亲自去以身犯险。
弓来!早就知道这两个捕头是什么货色,岑彭也不生气。略一沉吟,沉声吩咐。
眼前情况,必须快刀斩乱麻。否则,继续这样乱下去,自己颜面受损是万一让那马家兄妹趁机溜走,可就是前功尽弃,后患无穷。
顺手接过一名士兵小跑着递上前的弓箭,县宰岑彭双臂用力,将弓拉了个满月,瞄准正前方三十步外一个觉得自己吃了亏,正打着牲口拼命往前挤的车夫,咻的一声将箭射出
滚,滚后面去,谁敢再挤,啊!马夫正对加塞者大声喝骂,突然觉得脸上一热,眼前世界刹那变成血红一片。赶紧抬手一抹,双掌间,尽是湿热的血浆!
噗通!还没等他搞清楚血是哪里来的,家里最值钱的东西,载着自己整日进出棘阳的青花骡子突然扑倒在地,车辕登时断裂,将此人从座位上掼了下去,摔成了滚地葫芦。
嗖!嗖!嗖!岑彭才不管杀了牲口之后,牲口的主人今后拿什么来谋生?利箭接连脱离弓臂,将挤在人群中的几头驮马和骡子,先后放倒。整队,再敢乱用乱挤,扰乱秩序者,有如此马!
我可怜的青花啊!
大黄
老天爷啊,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杀人啦,杀人啦!
嚎哭声,叫嚷声,接连而起。先前还唯恐自己位置不够靠前的百姓们,双手抱头,撒腿就往远离城门处钻。
来人,给我重新整队!刚才凡是在城门口者,谁都不准走!该进的继续进,该出的继续出!岑彭收回弓箭,下达最后通牒。有不肯接受检查,或者再推乱挤者,直接用刀子招呼!
是!县丞阴宣早就等得不耐烦,拎着兵器,带着党羽,就往百姓队伍当中扑。
你们,上去维持秩序,有不服管教者,给我往死里抽!县尉任光心中不忍,点起两小队郡兵,大声吩咐,让他们尽量拿鞭子说话,不要乱杀无辜。
啊!啊呀,娘咧
啪!啪!啪!啪!啪!啪!
尖叫声和皮鞭与接触声,接连响起。不多时,城门口除了几个被郡兵们打伤,躺在地上翻滚呻吟的倒霉蛋之外,其余的百姓,都被强迫站在了两条新的队伍内。一进一出,秩序井然。
青花,青花,我的青花啊青花骡子的主人,失魂落魄,跟在人流往城外挪。牲口死了,货车散架了,他即便出城,也不可能拉到什么东西。可此时此刻,他早已失去了理智,只顾瞪着一双没有光泽的眼睛,缓缓朝外边走,青花,青花,咱们今天好好干,晚上,晚上请你吃黑豆,黑豆
唉!其他百姓,低声叹气。牲口死了,车散架了,拉车人一家老小的生计也就断了,这结局,简直比当场射杀了他还要惨上双倍。
该死,该死的岑彭!心肠也忒狠毒!刘秀严光朱祐和邓奉四人站在队伍末尾,八只拳头紧握,心急如焚。
尽管先前的混乱并非他们几个策划,大伙为了出城,所准备的许多巧妙招数,还根本没来得及施展。但眼见岑彭如此狠辣决绝,他们依旧无法不担心,万一计策失灵,马家兄妹和今天出手帮忙的所有人,将落到怎样下场?
着火啦,着火啦,县衙又着火啦!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阵热风吹来,让大家伙同时呼吸一滞。紧跟着,一股铺天盖地的焦糊味直冲鼻孔。众人惊愕回头,只见三四里外,有股粗大的烟柱,直冲云霄。
着火啦,着火啦,县衙又着火啦!
着火啦,着火啦,县衙又着火啦!
着火啦,着火啦
慌乱的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从城中心直扑门口。正在排队的老百姓们,虽然距离烟柱非常遥远,但出于对大火本能的恐惧,再度乱成了一团。
注1:尾宿,云台二十八将里,岑彭属于尾火虎,所以本章名为故技重施戏尾宿。
注2:几天正常两更,再补昨天所欠两个盟主更新,一共四更,这是第一更。
第十二章 径出棘阳向洛阳
第十二章径出棘阳向洛阳
县宰,好像又是县衙方向,怎么办!捕头阎奉李秩两个,心中方寸大乱,双双扭过头,向县宰岑彭询问对策。
镇定,这是马子张的圈套!县宰岑彭的鼻子,险些没有气歪,抬起手,赏了阎奉和李秩两个每人一记大耳光,让他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贼人居然又来这招!居然又想乱他方寸,然后浑水摸鱼。昨天后半夜,岑彭早已调查清楚,席卷了小半个县衙门的大火,乃是马三娘所放。图的是扰乱他的心神,让他没办法集中精力追杀马子张。而这次,县衙再度火起,肯定马三娘故技重施,试图让自己主动离开城门,让马氏兄妹二人趁机逃之夭夭。
让他烧!烧完了再盖新的!想通此节,岑彭跺了跺脚,再度高声补充。贼人故技重施,自己焉能上当?昨夜大火后,自己已将母亲转移至别处,这县衙不过是空壳一座,烧掉又能如何?再建一座新的,所费也不过是一堆砖头木材,几百号苦力而已。
对!让他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县尉任光虽然心里同情马氏兄妹的遭遇,表面上,却绝对跟岑彭保持一致,县衙烧没了,再盖便是,只要抓住马家兄妹,将他二人脑袋砍下来,我看他们能不能再长出一颗!
可岑彭任光两个不急,县尉阴宣却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昨夜那场大火,烧掉了县衙左侧的数座豪宅和左侧小半个县衙,而他阴宣的府邸恰恰在县衙右边,毫发无损。刚才他心中还为此好生得意,却没想到,催命的火神爷又来了,而这次,十有是要换个方向!
想到家里的金银细软和刚刚娶过门的第十二房小妾,阴宣如何还能镇定得下来?当即,大步走到岑彭面前,弯下腰说道:县宰英明,这,这肯定是凤凰山贼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咱们一定要坚守城门,就算抓不到他,困也能把他困死。但,但是,贼人既然在县衙附近出没,说不定还有别的图谋。属下,属下恳请大人准许属下带人前去查探一番,或许可以发现他们的蛛丝马迹!
嗯,嗯?呵呵,呵呵,呵呵呵,岑彭一听,感觉有几分道理,正欲应允,看见阴宣满脸焦灼,心念一动,马上明白了此人肚子里的弯弯绕,于是,撇起嘴,连声冷笑。直笑的阴宣背脊发寒,两腿发软,头低得几乎触到了地上。
县宰,衙门里不少弟兄,家都在那条街上。任光看得心里好生不忍,也向前挪了一步,用极低的声音提醒。
闻听此言,县宰岑彭立刻意识到,自己根基尚浅,眼下不应该树敌太多。于是,僵硬地点点头,冷冷说道:既然如此,阴县丞你去可以县衙附近照看一二。但是,不要带兵走,只带你自己的家丁回去就行了。
是。阴宣听到岑彭这样说,知道自己的心思已被窥破,满脸惭色,不敢抬头,向后微一招手,带着几名家丁匆匆离去。
哼!望着阴宣匆匆远去的背影,岑彭冷笑着摇头。
什么时候都只顾着自家拿一亩三分地?这群棘阳的地头蛇,吃得再胖今后能有什么出息?也无怪乎,被一个区区马子张,就折腾得个个夜不能寐。
正不屑地想着,忽然间,城内的街道上,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的的,的的,的的的吓得城门口的百姓纷纷侧头,人人两个战战,面无血色。
谁,不要靠近城门!岑彭双目圆睁,再度擎弓在手,厉声断喝。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骑着匹不知道从哪偷来的驽马,呼啸而至。虽因为距离远的缘故,看不清此人的面容,但其身上的血迹,还有萦绕不去的杀气,却与昨日的马武,几乎别无二致。
马子张,他是马子张,放箭,快放箭!捕头阎奉吓得魂飞天外,不待岑彭下令,扯开嗓子大声惊呼。
是马武,绝对是马武。除了他,没人敢在棘阳县城内如此嚣张。除了他,没人敢单枪匹马,直冲数千武装到牙齿的郡兵!
众郡兵,原本在昨天就已经被马武杀得有些胆寒。听到阎奉的叫喊,哪里顾得上在仔细分辨真伪,纷纷弯弓搭箭,朝着来人迎头射去。转眼间,就令七十步外的街道和接到两侧,落满了白花花的雕翎。
啊,老天爷哎!
马子张来了,马子张来长官老爷算账了!
哎呀,我的脚,别拽我的脚!
跑啊,快跑啊,刀箭无眼!
逃啊,命要紧
正堵在城门口的百姓,哪里见过如此阵仗?当即吓得一个个魂飞魄散,丢下扁担箩筐,鸡公车,沿着城墙根儿四散奔逃。
而那马武,面对从天而降的箭雨,却毫无惧色。不慌不忙地从背后扯下染血的披风,凌空一卷,刹那间,就将射向自己的羽箭全都卷得倒飞了出去,不见踪影。紧跟着,又举起右手,用食指朝着岑彭的面门点了点,大拇指急转而下。冷笑一声,掉头便走。
追!李秩见对方居然敢侮辱岑彭,简直比自己受了侮辱还愤怒。举起环手刀大喝了一声,带着数百郡兵一拥而上。
追!铺头阎奉不肯让马屁全被李秩一个人全拍了,也带领数百弟兄,放慢了速度紧随其后。反正自己这边人多,而那马子张又有伤在身,即便绝地反扑,自己凭着千余名郡兵,也足以活活将其累死。
然而,受到了敌人当面侮辱的县宰岑彭,却丝毫没有动怒。略一皱眉,将手抬起来,高高地举过了头顶,不要再追了,有李阎两位捕头和他们算带的郡兵,已经足够了,其余人,随我继续死守城门。
啊!正要起身去捉拿马武的郡兵将领们愣了愣,迟疑着停住了脚步。其他失去了立功机会士卒们,也茫然回过头。众人一起看着县宰大人,不明白他好端端地为何放着马武不去抓,却偏偏跟一个城门洞子较上了劲儿!
只有县尉任光,智力勉强能跟岑彭比肩。笑了笑,朝后者轻轻拱手,县宰英明,那人虽然穿着马武的衣服,但身形却跟马武相距甚远,肯定是他人假扮,想要调虎离山。
嗯,连环计而已!岑彭撇了撇嘴,满脸不屑。这么多手下里头,居然还能找到一个机灵点儿的,也真不容易,伯卿所言甚是。那人的确不是马武,不过,既然有人假扮成他,那必然也是凤凰山的贼寇,因此,本官便没有拦着阎李两位捕头带人去追。
县宰不愧为天子门生,果然目光如炬!任光又行了礼,满脸心悦诚服。
岑彭虽然知道对方是在故意捧自己的场,但心里依旧觉得非常受用,抬起手,捋了下根本没长出来的胡须,翘着头补充,目光如炬就算了,本官昨天也没想到区区山贼,居然还懂得围魏救赵之计,差点儿被他耍了个灰头土脸!不过,本官今天倒是要看看,那马子张还能再玩出什么新鲜花样来!
县宰英明!
县宰威武!
县宰
四下里,刹那间马屁如潮。所有留下来的郡兵将士和地方官员,都对智勇双全的县宰岑彭,佩服得五体投地。
正拍得兴高采烈之际,忽然间,对面的街道上,又传来一串冷笑,哈哈哈,哈哈哈,威武,的确威武。不敢跟马某对面而战,却用阴谋诡计害人。哈哈,哈哈哈,狗屁的天子门生。天子的脸,早就被你岑君然丢光了!
啊!城门口的官兵们心中俱是一惊,马屁声嘎然而止!
放眼望去,只见空空荡荡的街道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了一匹高头大马。马背上,有个身高九尺,虎背熊腰蒙面壮汉,扛着把门板宽窄的大刀,冲着城门口大声冷笑。而此人的身前,却伏着一名干瘦的老妇,花发垂地,昏迷不醒。
马武,你,你想干什么?你,是英雄豪杰,就把俺娘放下!挟持,挟持别人家眷,算,算什么好汉?!县宰岑彭浑身的血液,瞬间凝结冰。抬起苍白的手指,指着蒙面壮汉,两腿不停地颤抖。
虎背熊腰的汉子是不是马武,尚且存疑。但马背前横着的那个老妇,他却无比的熟悉。正是含辛茹苦,供他,供他练武,教他做人的老娘。这辈子,他可以放弃一切,却唯一不敢辜负的人!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