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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凶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尾鱼

    这些小的冲突,是消弭于无形还是进一步升级,只看各人的造化了。

    “为什么选腾马雕台?”

    “不是我选的,它选的。”

    它?

    项思兰声音低的像是耳语:“它喜欢那个地方。”

    为什么喜欢那个地方?因为被废弃、空旷?没有灯的晚上,只有风声和稻禾弯腰的沙沙声,少了半拉脑袋的腾马轮廓隐在融融的夜色里。

    一万三感概说,好像古代的祭台啊。

    “为什么要害那些人?”

    “它做的。”

    它做的,她只是配合、冷眼旁观、推波助澜,甚至带报复的快感。

    “你知道它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又低头看心口:“但我就是知道,那里有一个它,会嗡嗡地跟我讲话,告诉我做什么事。”

    “可以控制人做任何事吗?”

    她缓缓摇头,唇角显露出狡黠的微笑:“只让人说一些话,但有些时候,效果出奇的好。”

    因为很多闹到无法收场的惨剧,最初的起源,只是一个不屑的眼神,或者一句不中听的话。

    罗韧觉得有些荒诞。

    和之前那些被凶简附身成为凶手的人不同,项思兰这二十年,也许不曾真的杀过一个人。

    她只是漠然走过,甚至从不开口。如果整件事提诸法庭,法律会判她有罪吗?

    罗韧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当初,要遗弃自己的女儿?”

    项思兰呵呵笑起来,笑的力猛了,胸口牵扯似的剧痛,她的腰又埋下去些,侧面看,像卷起的锣。

    从前,她的心脏格外强,所有的器官骨头都为之让路;而现在,情形反了过来,要动用整个上半身,佝偻着,内蜷,去保护。

    她说:“其实,就是那个女孩吧?”

    继而喃喃:“她长大了,她叫什么名字?”

    罗韧的电话打到炎红砂的手机,炎红砂又转给木代。

    电话里,罗韧问她,项思兰醒了,你要来见一面吗?

    木代说:“好啊。”

    炎红砂想跟她一块去,她说:“让我自己去吧。”

    语气很柔和,态度却毋庸置疑,曹严华过来拉了拉炎红砂,示意:人家的家务事呢。

    木代出门,不戴帽子也不戴口罩,两手插在兜里,走过黄昏的街道,走过南田那座标志性的大桥,在桥上回望,一色的新楼,不复记忆中的任何一丝模样。

    南田并不是家乡,只是一座叫南田的城市罢了。

    罗韧在门口等她,问:“要陪你一起吗?”

    “我自己就行。”

    “那我在外头等你。”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她已经猜到了你是她女儿。”

    木代终于坐到项思兰对面。

    项思兰蜷缩在床上,身子躬起,两只手护住胸前,拱卫那颗脆弱的心脏。

    木代开口问她:“我告诉你你的女儿在孤儿院病死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

    项思兰漠然地看了她一眼。

    木代自嘲地笑:也是,送都送走了,抛诸脑后二十年,听到噩耗时的心情如何,真的还重要吗,难道她觉得悲伤,自己就得到安慰了?

    换了个话题,问她:“预备以后怎么生活?”

    项思兰回答:“我需要钱。”

    说的时候,目光盯紧她,似有希冀。

    木代笑起来:“你觉得我会供养你?”

    项思兰说:“我把你送走了。”

    “你看看你现在,多干净、漂亮。坐在对面,昂着头跟我讲话。”

    她声音压低:“如果我不送你走,你会怎么样呢?你会年纪轻轻的就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早早的,也有了个女儿,不想要,不想养,又送不掉。”

    “这样多好,你现在多体面,还有个爱你的男人。”

    木代冷笑:“说的好像一切都是你的功劳似的。”

    项思兰吃力的挪了挪身子:“从前,我不吃也不觉得饿,也不会生病。但是现在不一样,我现在走路很难,腰直不起来,心脏有一下没一下的跳,有的时候,像要不跳了似的。”

    她也知道情况不同,也知道第一时间去审视自己的处境,跟二十年前一样现实。

    木代笑笑:“可惜我没有钱给你。”

    “你应该给我钱。”

    木代好笑:“凭什么?”

    “就凭你不是我生的。”

    木代一下子僵住了。

    项思兰往床里缩了缩:“我从桥上捡你回来的,你知道南田的那座桥吧,那时候,河上还没修新桥,还是木桥,有一天晚上,我从那经过,听到桥下有小孩哭。”

    “就是你,小猫点点大,哭的脸都红了,身上包着一条毛巾,我就把你捡回来了。”

    木代看她:“你那么好心?你自己都养不活。”

    项思兰笑起来:“因为那阵子,公安查的紧,外来的单身女人是重点怀疑对象,我就觉得,有个孩子会好一点。”

    又说:“难道我会花钱去买奶粉来喂你?你不要以为养你费劲,开水泡点米饭,菜叶子汤,你咂吧咂吧也就喝下去了。”

    “后来不想要你,但是送不出去,你又不是男孩。就带在身边,随便养养。”

    说完了,看着木代问:“是不是该给我钱?我捡了你,养了你,还送走了你。要点补偿,也是应该的。”

    好像是这样,要点补偿,也是应该的。

    木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响起了罗韧的轻笑声:“讹诈啊?”

    他一步步进来,看项思兰,又转头看木代,说:“你去车上等我。”

    木代说:“罗韧,这个事情……”

    她不知道罗韧听到了多少,也不知道从哪解释起。

    罗韧打断她:“去车上等我,我待会就来。”

    觑着木代离开,罗韧长吁一口气,在项思兰对面坐下来,过了会,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

    项思兰伸手来接,罗韧忽然把手一缩,她接了个空。

    项思兰有点愕然,过了会,她明白过来,说:“我说话算话的。”

    “你最好说话算话,你知道我这钱是拿来买什么的。”

    项思兰说:“知道。买我不再反口,也不再在她面前出现。”

    罗韧把信封扔在床上:“买你这辈子都不能是她母亲。”

    木代倚着车子等罗韧,脚尖在地上写字,自己都不知道写的什么。

    罗韧大踏步过来,迎着她质询的目光,说:“上车。”

    一边说一边绕到驾驶座边开门,上车之后,才发现木代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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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还站在当地,看远处项思兰的屋子,又转头看他。

    问:“那她呢?”

    罗韧说:“这个地方,咱们以后都不用来了。”

    “可是她刚刚跟我说,要钱……”

    罗韧打断她,一字一顿:“我已经解决了,她很满意,我也不吃亏。”

    木代半信半疑似的上了车。

    低头系安全带时,卡口总是对不准,罗韧侧身过来帮她紧扣。

    下巴蹭到他的头发,有点痒。

    木代偏开头,低头看了他好一会。

    “罗韧?”

    “嗯?”

    “她说,我其实不是她生的,是她捡的。”

    罗韧动作稍稍一滞,但很快恢复如常,他抬头看木代:“那你呢,怎么想?”

    木代叹气:“罗小刀,你这个人真是,从来也不大吃一惊。”

    罗韧逗她:“大吃一惊是什么样子的,学来我看看?”

    木代笑起来,顿了顿说:“但是很奇怪,我心里居然很高兴。”

    她抬头看他:“为什么呢?是因为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我在嫌弃她吗?”

    罗韧说:“是因为,有些伤害,如果不是来自最亲近的人,我们会觉得容易原谅。”

    木代沉默不语。

    也许是这样吧,当听到项思兰说出,她只是被捡来的之后,心里有那么一瞬间,如释重负。

    第五卷:细雨秦坑

    第130章

    回到丽江的第八天,一大早,一睁眼,艳阳高照。

    一万三赖了会床,还是坚持着爬起来——他有任务在身,要去早市给凤凰楼买菜。

    这也在预料之中,早知道回来有这遭遇。

    五个人当中,只有木代和炎红砂安稳过关:木代是因为还算是个病人,霍子红对她小心翼翼,能回来已经谢天谢地。

    而炎红砂是外人,她爱在外面跑多久就跑多久,即便绑了气球奔月,张叔郑伯他们也不会尅她,至多建议说:这气球不结实吧,要不再多绑两个?

    而他们,就绝没这待遇了。

    张叔看见他们时,说:“呦,稀客啊,上次见面,还是十年前吧。”

    他和曹严华两个唯唯诺诺,忍气吞声,只为遮头瓦贴背的床。

    好在,上下床还是给他们保留了。

    郑伯那一关也过的艰难——郑伯的策略是不多话,只是深深看了他们一眼。

    无声胜有声,看的他们背上根根汗毛倒竖。

    于是这两天,分外勤快,一万三包揽了凤凰楼所有买菜的活儿,土豆包菜羊腿腊肉大米白面酱油味精,每天中气十足跟人讨价还价拣东拣西,就差常驻菜市场——听人说,卖鱼档的几个大妈觉得一万三长的实在不赖,私下里都叫他菜场小鲜肉。

    曹严华则包揽一切洒扫重活,又卖力招揽生意,两天下来消耗了三盒金嗓子喉宝,才勉强换来郑伯脸上的春风一笑。

    讨生活可真是艰难。

    一万三草草洗漱,唯恐耽误了时间赶不上早市最新鲜一拨的荤素,左肩挎个大号的红白蓝塑胶袋,右手拉个折叠小推车,装扮与超市打折期间誓死血拼的大妈一无二异。

    他觉得很心酸,不久之前,他还是聚散随缘酒吧的调酒帅哥,没事倒腾假酒,泡个美妞,生活别提多轻松自在。这才几个月,别人关注股市变动,他只看菜价涨跌。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他百思不得其解:从罗韧第一次出现在酒吧?从曹胖胖大放厥词说他也要开个店,门口还用黄金镶个道?

    从酒吧大堂里穿过,小推车的车轱辘咯吱咯吱的。

    看到曹严华正背对着他,在靠窗的一张桌子上,埋头吭哧吭哧写着什么。

    一万三好奇,松开小推车,蹑手蹑脚走近,居高临下,伸长了脖子去看。

    曹严华还是听到动静,赶紧把纸翻了过来。

    一万三只看到半句。

    ——听说二表弟结婚……

    于是翻着眼看他:“家书啊?”

    曹严华没吭声。

    “都什么年代了还写信,直接打电话呗。”

    “你二表弟结婚,你是不是得回去啊,要不要随礼啊?”

    ……

    不管怎么敲打,曹严华都像个闷葫芦。

    菜场风云变幻莫测,容不得在这儿浪费时间,一万三没耐性了:“矫情。”

    说完了,拉起小推车离开,一路咯吱咯吱。

    曹严华继续写信。

    ——听说二表弟结婚,祝百年好合,因在外工作繁忙,无法回家,随信附上500块钱。

    落款犹豫了再犹豫,左瞅瞅右瞅瞅,确信没人看得见,刷刷几笔,做贼一样签下。

    然后对折,撸好,塞进信封。

    刚封了口,木代从楼上下来,说:“曹胖胖,练功!”

    曹严华赶紧把信塞进口袋。

    木代之前也教他功夫,但并不怎么走心,像是在教他耍弄花花架子——但这趟回来之后,明显有变,甚至还给他画了一张练功进度表:什么时候能完整打一套拳,什么时候能三步上墙,明明白白,仔仔细细。

    拿去给一万三看,一万三咂舌:“小老板娘会这么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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