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光武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酒徒
大汉光武
作者:酒徒
少年刘秀与好朋友严光等人去长安求学,看到皇家车队出行,执金吾将军列于车队之前开路。忽然心生感慨,“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此语传出,一时被周围亲朋所笑,都道刘秀是在做白日梦,然而好朋友严光却认为,人生不能没有梦想……
梦想总是要有的,一旦实现了呢?
第一章 天罗地网为子张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才进入八月没几天儿,寒气就开始盛了起来。棘阳城西的官道旁,树叶被秋霜染得就像一团团跳动的火。每有秋风吹过,落叶便如同桃花般从半空中缤纷而降,洒得行人满头满脸,却急不得,恼不得,更不忍心挥手去拂。
官道尽头的城门口儿,今日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更有县宰岑彭,带着县丞阴宣,县尉任光以及捕头阎奉李秩等若干地方上的头面人物,毕恭毕敬地等在了城外的接官亭前。注1
他们今天要接的,却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公卿绣衣,而是一队盔甲鲜明的武夫。共二十四人,个个胯下都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整个队伍最前面的领军人物,是一位虎背熊腰的壮汉。身高足足有九尺开外,古铜色的面孔上,生着一双牛铃铛大小的眼睛,顾盼之间,目光如电。
紧跟在领军者身后的,则是一名猿臂狼腰的少女。肤色略微有点儿重,眉毛和五官,却如象牙雕琢出来的一般清晰。目光明亮,却又不失灵动,隐隐还带着几分调皮。若不是腰间斜挂着一把三尺长的环首刀,绝对让人想不起她那个勾魂貔貅的绰号,而是更愿意将她当作一个邻家小妹,偷偷地带入少年人的梦乡。
马子张,那个就是凤凰岭的铁面獬豸马武马子张!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低低的交头接耳。疲惫的眼睛里,闪着不知道是钦佩还是羡慕的神彩。
马三娘,勾魂貔貅马三娘,原来生得如此漂亮!还有人踮起脚尖,目光痴痴地在狼腰少女身上反复流连。注2
马子张,马三娘,这对儿兄妹的名字,在棘水两岸可是家喻户晓。最近两年当中,不知道有多少贪官污吏的脑袋,掉在该兄妹手中。官兵入山去征剿,要么被兄妹两个领着在林子里头转圈圈,最后累得半死却一无所获。要么直接钻了兄妹两个布下的陷阱,被山贼们杀得屁滚尿流。就连宛城属正梁丘赐,都在他们手里吃了大亏,被打得抱鞍吐血而归,找名医调养了小半年才勉强能下地行走。注3
如今,马氏兄妹和凤凰岭的一众当家好汉们,终于厌倦了刀头舔血的日子,决定下山接受招安了。对他们闻名已久的百姓们,当然要凑上前看个热闹。一则瞅瞅这马子张和马三娘兄妹俩,究竟长着几条胳膊,居然能做出如此多的大快人心之举。二来么,也算是跟传说中的英雄豪杰道个别,从此兄妹两个披上了官袍,想必跟平头百姓就是两路人了。大家伙儿再受了官吏的欺负,也就甭指望他们出来主持公道。
哎,可惜,可惜了!城门口儿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一个生着瓜子脸儿的半大小子,叹息着摇头。仿佛阅遍了世间沧桑一般,满脸欲说还休。
猪油,你又在泛什么酸?另外一个生者宽宽额头的少年挤上前,喊着半大小子的绰号奚落。即便马家三娘不受朝廷招安,你舅舅也不会准许你娶一个山贼做婆娘。况且她至少比你大四五岁。真的要娶回家里头,一天收拾你四顿,保准比你妗子还狠!
你懂个屁!被唤作猪油的瓜子脸半大小子脸色微红,扭过头,振振有词地反击,谁说我想娶她了?欣赏,这叫欣赏懂不懂?美人如花,你再喜欢看花,还能把漫山遍野的花全摘回家里头去?我方才只是可惜,从此山花移进了庭院,纵使朝夕灌溉不断,从此却不再复旧时颜色!唉,啧啧,啧啧!
一边说,他一边摇头。言语做派,再加上那一身书生打扮,愈发令人觉得怪味扑鼻。登时,把另外两个刚刚找过来的少年熏得直皱眉,侧开身体,齐齐用手在鼻子前来回煽动,酸,酸,真酸!行了猪油,你别给自己找借口了。谁不知道你打小时候的梦想就是给自己找个姐姐。
嗯,如此说来,差五岁也不算多。刚好每天管着你,供你吃,供你喝,帮你洗衣服鞋袜,再时不时拿刀鞘抽你屁股!
你,盐巴虎,你才想娶个姐姐呢!绰号叫做猪油的少年被揭破了心事,顿时恼得面红耳赤,挥起拳头,朝着自家的同伴乱打。
恼羞成怒,恼羞成怒!哈哈,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恼羞成怒了!另外三个少年都没有他强壮,随便招架了几下,便哧溜一声钻进了人群。一边跑,还不忘记一边回过头来大笑着补充,恼羞成怒,然后就想杀人灭口。朱祐,瞧你这点儿出息。亏你没资格出仕。若是让你做了朝廷的官儿,不到三天,衙门里就找不到活人了!
盐巴虎刘三儿灯下黑,你们仨有种别跑!瓜子脸儿朱祐气得火冒三丈,手握拳头紧追不舍。转瞬间,就跟着三位同伴的身影冲进了棘阳县城内,将城门口正在上演的招安大戏,毫无留恋地抛在了身后。
少年人心思简单,体力也充足。追追打打,不知不觉,就跑到了城内的高升客栈门外。正对着街道的二楼窗口,有两个良家子打扮的青年正在举杯对酌。其中身穿白袍的一个听见楼下的嬉闹声,立刻探出半个身子,大声喝斥:刘秀严光,邓载,你们几个不好好温书,准备把人丢到长安去么?
哎,哎!跑在最前方的宽额头少年,连声答应着停住了脚步,我们,我们刚温习了一段,然后去城门口去透了透气。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我们去看凤凰山好汉了,他们今天下山接受招安!绰号是盐巴虎的少年,也停下来,擦着鼻子尖儿上的油汗,大声补充。
是猪油拉着大伙去的,他想看看传说中的马三娘长什么样!第三个跑过来少年肤色很深,绰号想必就是灯下黑,把脸儿一扬,大声嫁祸。
话音未落,朱祐已经后边追到。听三位同伴居然敢在大人面前编排自己,愈发羞恼难耐。挥起拳头,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严光脊梁骨上便砸,好你个盐巴虎,就知道拿我当幌子。先前是谁说,秋色更胜春光,错过便是辜负来着?
我是看你心痒难搔,才替你找了个借口!白面孔少年严光迅速转身,一边招架一边倒退着双脚跨过客栈。子曰,知好色则慕少艾!猪油,你就别装了。刚才若不是刘三儿拉了你一把,你差一点儿就扑到勾魂貔貅的马蹄子下面了!
胡扯,你又不是我肚子的屎,怎么能看到我在想什么?朱祐不肯认账,继续拎着拳头紧追不舍。
汝不是严光,焉知严光不知道你的心思?宽额头少年刘秀不肯让严光一个人吃亏,转过身,跟他双双迎战朱祐。
别闹了,都回去。今天不把诗经里头的小雅卷背下来,全都不准吃晚饭!二楼窗口,喝斥声又起,顿时令四个少年人都失去了继续打闹的心思,偃旗息鼓,灰溜溜地各自回房间用功。
这四个坏小子!白袍青年将身体坐回,冲着身穿青色长衫的同伴笑着摇头,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才多大,就知道跑出去看女人了!
看了也白看!蓝杉青年仰起头笑了笑,不屑的撇嘴,那马家三娘子,岂是寻常人能降服得了的?跟他哥哥马子张落草两个这半年多来,将前去征剿的将官不知道宰了多少个。谁要是把她娶回了家,万一两口子起了口角,呵呵
说着话,挥手为刀,在半空中虚劈。让周围的其他酒客忍不住齐齐缩头,脖颈后陡然生寒。
对自家同伴的高论,白袍青年却不敢苟同,摇摇头,笑着反驳:夫妻之间,又怎么能真的动刀动枪?况且,那马三娘也不是一味的残忍好杀。至少在这十里八乡的父老眼中,她跟他哥哥两个,恐怕比衙门里的官员还要良善一些。只是此番受了招安,却不知道岑县宰将如何安置她。
还能如何安置?怎么也不会让她留在衙门里头做一个女捕头!至于他的哥哥马武马子张,杀了那么多当地大族子侄,唉蓝杉青年摇摇头,对马三娘兄妹受招安后的前景,心里头分明是一万个不看好。
然而,此刻二楼酒客颇多,他又不想将话说得太明。沉吟了片刻,压低了声音感慨:这岑君然,不愧是太学子弟。才做了县宰不到四个月,就能逼得马氏兄妹下山接受招安。
白袍青年,同样不看好马氏兄妹的前途,也跟着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也好,从此之后,新野棘阳等地,也算落到个安生。
但愿那马子张能受到了朝廷羁绊吧,他那烈火般的性子
他若是能受得了,当初就不会一怒之下,拔刀斩了带队催粮的前任县丞
话音未落,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号角声,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宛若腊月里的白毛风,瞬间把寒气送进了人的心底。
好端端的,吹哪门子画角?白袍和蓝杉青年同时按剑而起,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举目朝号角声起处遥望。
目光所及处,只看见数以千计的百姓,正如同受惊的牛羊般,四散奔逃。而紧贴着城门内侧的院子里,则有大队大队的兵马跳了出来。举起明晃晃的环首刀,将城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刚刚进入城来的凤凰山贼,被杀了猝不及防。想要掉头冲出城外,哪里还来得及?一眨眼功夫,就被吞没在了一片凛冽的刀光之中。
注1:县宰,新莽官名。王莽篡位后,为了显示自己的渊博,将县令和县长,统一该为县宰。
注2:獬豸,貔貅,都是汉族传说中的神兽。獬豸能辩忠奸,专吃天下奸佞。貔貅分雄雌,雄为貔,雌为貅,巡视天地,铲除妖魔鬼怪。
注3:属正,王莽时代官名。由郡兵都尉改称。
注4:本书中的尺,斤,石,都为汉代计量单位。一尺相当于现在的23。
注5:据考证,严光年龄比刘秀小很多,可能根本没参与刘秀建立东汉的过程。但古代传说中,他都是刘秀谋士和知交。演义里,更成了刘秀等人的师父。所以,本书中选择模糊他的年龄,让他继续跟刘秀做朋友。请大家见谅。
新书上传,请各位读者多多关照。酒徒拜谢。
第二章 鸿门宴罢夜未央
第二章鸿门宴罢夜未央
好个岑君然,好一个瓮中捉鳖!蓝衫青年眉头轻轻一皱,旋即便想明白了城门口正在发生事情的来龙去脉,左手握拳,重重地捶在了窗棱之上。
你我都忘记了,被马武一刀劈掉那个县丞姓甄!白袍青年的目光投在城门口处,咬着牙补充。
很显然,所谓招安,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马子张当初杀掉的那个贪官姓甄,出自本朝一门三公的甄家。其族中长辈,恨不得将马氏兄妹挫骨扬灰,怎么可能容忍二人去做新朝的将官,继续活着打甄氏一族的脸?而县宰岑彭,又怎么可能有勇气,冒着得罪当朝大司空甄丰和大司马甄邯的奇险,为马家兄妹去争取一线生机?
城门口,刀光依旧在涌动。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撕裂重重包围,像受了伤的猛兽般,咆哮着扑向了县宰岑彭。一个修长的身影,也紧跟着跳了起来,半空中贴着刀光翻滚,灵活如传说中的山鬼。在他们身后,则是七八名浑身是血的汉子,倒下,站起,站起,倒下,每个人都不知道被砍中了多少次,却死死护住了自家首领的后背。
县宰岑彭,也早已不是先前那幅彬彬有礼模样。一手持着钩镶,一手持着长刀,迎住马武,寸步不让。在他身后,则是早已关闭的城门,黑漆漆的门板上,溅满了鲜红色的血浆。注1
卑鄙无耻!蓝衫青年的面孔迅速变成了铁青色,按在剑柄上的手背,青筋突突乱跳。
棘阳城很高升客栈距离城门也不算远。站在客栈的二楼,他能将城门口处的战斗,尽收眼底。
马子张和他麾下那些山寨头目们,果然如传说中一样勇悍。虽然身陷绝境,却没有一个选择屈膝投降。而是立刻下马列阵,互相掩护着,向官兵发起了反击。
人数在山贼二百倍之上的官兵,被马子张等江湖好汉杀得节节败退,好几次,都让出了城门洞。全凭着县宰岑彭自己手持钩镶死战,才确保了城门不被马武兄妹夺取。
而棘阳县丞阴宣,则偷偷地带领着一群家丁,爬上了距离城门最近的一所民宅房顶。每一名家丁手里,都持着一把怪模怪样的东西。边缘处,隐隐有寒光闪烁。
弩机,阴家居然动用了弩机!白袍青年猛地一纵身,随即,又缓缓落回了屋子内。白净的面孔上,写满了愤怒与惋惜。
弩机乃军国重器,按律法,民间不得持有。然而,这份律法,却早已管不到世家大族。此时此刻,阴府家丁手里所持的,正是连军队中都不常见的蹶张弩,俗名大黄,射程高达一百二十步,五十步内,足以将任何铁甲洞穿。
马氏兄妹武艺再精湛,身后的弟兄们再忠心,也挡不住乱弩攒射。已经可以预见,当阴府的家丁扣动扳机之时,就是马氏兄妹人生的终结!
白袍和蓝衫青年不忍心,却没有勇气出言提醒,更没有勇气出手相助。他们所在的刘氏和邓氏,俱为地方大族,虽然不像甄阴两家一般显赫,却也枝繁叶茂。如果他们两个此刻压制不下心中的冲动,在不久的将来,家族内必将血流成河。
不约而同地,,二人都闭上了眼睛。愤怒地等待着那惨烈一幕的降临。然而,就在此刻,房顶上,突然响起了两个稚嫩的声音:县宰大人,小心误伤县宰大人。你们怎么能动用弩箭?
别射,万一射歪了,就是玉石俱焚!
声音不算高,也未必能让城门口的人听见。却把白袍和蓝衫两位青年吓得亡魂大冒。刘秀,邓奉,你们两个找死啊。赶紧下来!从窗口探出大半个身子,二人扭着脖颈,用极低的声音怒叱,下来,赶紧下来,别给家中惹祸!
我们是不放心县宰大人,才出言提醒!宽额头少年刘秀吐了下舌头,蹲身从房檐另外一侧溜下了梯子。
我们是义民,义民。深肤色少年邓奉低低地强调了一句,也跟在刘秀身后逃之夭夭。
等会儿我揭你们两个的皮!白袍青年气得哭笑不得,挥着拳头威胁。
他们俩中气不足,应该没几个人听见!蓝衫青年再度翻回客栈二楼,哑着嗓子自我安慰。
喊出去的话,肯定收不回来。如今之际,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刘秀和邓奉两个的声音太低,穿不透城门口处酣战的嘈杂。
想到城门口儿正在发生的恶战,白袍和蓝衫,瞬间又记起了先前阴氏家丁背着大黄弩朝民居屋顶攀爬的情景。赶紧再度扭头朝城门洞前张望。却只看到,一片斑驳的血迹和数十具模糊不清的尸骸。马武和马三娘兄妹,连同县宰岑彭,都已经不知去向。
抓马子张!
抓马子张,别让他跑了!
所有人听着,不许收留马子张,否则,与贼人同罪!
抓凤凰山贼。有举报者
一片嚣张的喊声,忽然从城门口处响起。紧跟着,就如潮水一般向四下蔓延。大队大队的官兵,在当地小吏和衙役们的带领之下,挨家挨户,开始搜索逃走的凤凰山贼寇。看见可能与贼寇相关的东西,如钱币绸缎和铜器,则顺手抄进自己兜里,替百姓们消灾解难。
哭声和哀求声,也紧跟着炸响。听在耳朵里,令人无奈而又绝望。
军爷,军爷行行好,我家早就断顿了,就指望这点儿
别打,别打了。我给,我给
这伤,这伤是刚才在城门口被人砍的,我,我真的不是山贼,真的不是,啊!
几处浓烟冒起,火苗紧跟着爬上了天空。
不知道是官兵还是马武的余孽,在民宅中放起了大火。数名獐头鼠目的模样的家伙,拎着短刀在巷子里穿梭,很快,就令恐慌和混乱席卷全城。
不好,有人要趁火打劫!白袍青年猛地打了个冷战,纵身翻出了窗外。
他做事向来果断,从不瞻前顾后。双脚刚一落地,就立刻扑向了院门。同时嘴里大声断喝,关门,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小心遭受池鱼之殃!
关门,赶紧关上大门,无论是官兵还是地痞流氓。杀红了眼睛的人不会讲任何道理!蓝衫青年紧随其后,也手按剑柄从窗口跳下了二楼,一边追,一边大声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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