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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凶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尾鱼

    刚画出催眠画像就去了小商河,他是真的不准备好好过日子了,一辈子能有多长呢,如果红姨的的确确就是李亚青,李坦可是把大半辈子都耗在了一件堪称荒唐的事情上。

    辗转反侧,终于有了睡意,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在接手机,罗韧说:“李坦在这儿。”

    她含糊地回答:“哦。”

    “木代,你睡醒了没有?李坦在这。”

    意识慢慢清醒,手机赫然就在手里,屏幕亮着,计时的通话时间一秒秒递增。

    所以,不是做梦,真的在接电话?

    木代赶紧从床上坐起来,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在这……李坦?你那?”

    “嗯,翻墙进来的,亏的得有你提醒……绑起来了,瞪着我呢……郑伯,别让他靠墙!”

    后一句话好像是向着郑伯说的,木代想象不出那边的样子,一颗心砰砰乱跳。

    过了会罗韧跟她说话:“被捆了之后,一直在骂,拿胶带封了他嘴,又拿脑袋撞墙……最烦这种,都懒得跟他解释……解释了也听不进去。”

    可怜之人,让人恨起来也牙痒痒的,木代忽然热血上涌,不管不顾的下床:“等我一下,电话别挂。”

    她一口气冲到霍子红门口,临敲门又怯了,自己劝自己:算了,这么晚了,别惹红姨不高兴呢……

    转身想走,忽然看到门缝下透出一线光来。

    应该还没睡吧,木代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

    霍子红披着衣服给她开门:“木代啊,这么晚还没睡,正好,过来帮我看看花样。”

    她屋里只桌上的台灯开着,上头摊开了好多本各色花样的书、影绘本,还有十好几张或临摹或模仿的花样,霍子红拿了一张,映着灯光比给她看,这张是比着建筑装饰的纹样来的,一个是菱花漏窗纹,一个是荷花水禽纹。

    “现在大多数布的花样,还是那些花花草草,没什么新意。我想着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建筑上的一些纹样,要是能印出来,还挺独特的……”

    又说了很多,木代都没听进去,她盯着桌上的汤碗看,红姨熬夜或者睡的晚的时候,为了润肺抗燥,手边常备一碗川贝枸杞雪梨甜汤。

    沐着煦暖灯光去一张张临摹花样,倦了喝一口甜汤,而那一头,被捆了之后,一直在骂,被胶带封了嘴,又拿脑袋撞墙……

    “红姨,你是李亚青吗?”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霍子红轻轻把手里的临摹样纸放到了桌面上,样纸摩擦着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那一头的罗韧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面前面目狰狞的李坦,起身走到了外头寂静的走廊里,呼吸忽然之间有些滞重。

    木代有一瞬间的后悔,又想着,既然问出来了,索性就都问了吧。

    “红姨,我跟罗韧见过面,他家里发生了跟落马湖一样的案子,叔叔死了,妹妹疯了,所以他在追查一切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人。李坦就更不用说了,在这件事情上耗了大半辈子……”

    “红姨,你或许有苦衷,要隐瞒一些秘密,我不会追问的。但是,在不伤害到你自己的情况下,你可不可以,把能讲的部分讲出来?给别人一些提示,至少,别让李坦那么绕来绕去了?”

    “如果我都猜错了,那红姨你骂我好了。”

    她把手机屏幕激活,让霍子红看到了对方通话人,然后把手机递到霍子红手里,霍子红的手虚虚一松,手机就骨碌碌掉到了地上。

    木代没捡,没说话,也没再看霍子红,转身就离开了,她一路回到自己房里,上床,盖上被子。

    真好,上下眼皮一阖,一片黑咕隆隆,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罗韧一直静静听着,没有出声,其实他对霍子红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倒是木代,挺让他意外的。

    搁在古代得是个侠女呢,挺古道热肠的。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没有立刻挂电话,或许是心里还有一线希冀吧,过了一会,又嘲笑自己想的太多了。

    正想挂电话,那头传来霍子红沙哑的声音:“喂?”

    第二天,木代很早就醒了,但是为了避免尴尬,她特意在床上磨啊磨的,错过了早饭时间。

    红姨一定是生气了,没来叫她,也没让一万三过来问她要不要留饭。

    十点多时,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往常这个点,楼下哪怕不是人声鼎沸,也老早闹的人不得安寝了。

    她穿好衣服下来,经过霍子红门口时屏着气,生怕被叫住什么的,脑子里盘算着待会见到红姨时,该怎么样最大程度地表示自己的懊悔和谦逊。

    是的,经过一晚上和被窝的甜蜜厮磨,醒来时,那腔行侠仗义愤愤不平的热度已经降了下去,总觉得自己做的不好,但是不好在哪里,又说不大清。

    下楼梯的时候,忽然觉得不对。

    楼下很暗,往常开门做生意,都是阳光满堂,这明显非但没开门,还把一直卷起的挡窗帘给放下来了。

    木代三步并作两步,蹬蹬蹬跑下楼。

    红姨不在,一万三和张叔坐在桌边,早饭似乎还没结束,桌上的碗碟都没收,但两人似乎心思也不在吃饭上,对着冷掉的粥碗相对无言,听到脚步声,两人齐齐看向木代。

    木代心虚:“看我干嘛啊?”

    她若无其事一般走过来:“红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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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叔回答:“出远门了。”

    一边说一边推了个手机过来,她的手机,昨晚塞给红姨,掉到地上,但是没捡的那个手机。

    “凌晨四点多敲我的门,跟我说要出去散散心,没说什么时候回来,让我看好店面,好好帮你。”

    他一字不漏地学着霍子红的话:“木代要是对生意有兴趣呢就让她管,她要是没兴趣呢你也随她,年纪轻轻的,玩心还重。”

    “跟一万三也清了,不要他还钱,多结了两个月工资。想留继续留,不想留呢,随便去哪。”

    为什么有种交代后事的感觉?木代一颗心直坠下去,茫然说了句:“为什么啊?”

    她下意识打开手机,翻到通话记录表,最后通话是和罗韧,时长:2小时27分钟。

    她脑子一蒙,直接回拨过去,听到罗韧的声音,差点哭了:“罗韧,我红姨……你昨晚……”

    罗韧打断她的话:“木代,你别担心,你红姨是走了吧?她跟我提过,不是因为你,别的原因。”

    是吗?木代心里好受点了。

    “木代?”

    “嗯?”

    “你红姨确实就是李亚青。还有……”

    他欲言又止,木代刚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还有什么?”

    “张光华是她杀的。”

    第22章

    少女蒙昧,因见识少而无知。

    随着年纪的增长,李亚青愈发觉得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换作今时今日,艰难地走过许多路,冷眼旁观了许多事,山川不过手边石,江河无非脚下水,也能微笑温和地指引后来人如何如何的李亚青,是不会为了张光华这种人渣晕头转向的。

    但是当初不是,当初在她眼里,张光华一表人才,谈吐幽默,烂大街的灯芯绒裤子夹克衫,到了他身上就妥帖有型,人如其名,自带光华,秒杀的身周人都成了一抹黯淡。

    二十不到,她就怀了孕。

    张光华哄她打掉,带她去了小巷里的黑诊所,一进去,手术台上的白布血迹斑斑,那老太婆连手术胶皮手套都没带,伸手从抽屉里抓出扩张器碎胎剪,热水里搅搅权当消毒,又示意她:“躺上去。”

    她自小受良好教育,母亲嘱她勤洗手,说“日常生活中不知多少看不见病毒细菌”,那些打胎的器具,干净吗?不知被多少人使过。

    李亚青脸色惨白,夺门而出,几经思量,还是哭着向母亲求助。

    犹记得母亲听完,跌坐沙发上,手捂着胸,说:“我透不过气来了。”

    母亲是有修养的知识分子,发怒都有姿有态彬彬有礼。

    父母商量了一夜,到周末,一家三口如同做贼,围巾包头口罩遮脸,坐车去了邻县,找了母亲多年未见的在产科工作的朋友,母亲对人家说:“是亲戚家的孩子,小姑娘早早不读书,被社会上的人骗。”

    手术归来,父母对她的态度一落千丈,但是也分场合,人前还是父慈女孝,一进家门,冷如冰窖,好几天都难得说一句话。

    后来她知道,那也是暴力的一种,家庭冷暴力。

    有一次父母卧室的房门没有关严,她听到两人谈话,言语中对她失望透顶,用词也激烈,“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德行败坏”、“没脸见人”、“这辈子也是命苦,一个女儿找不回,另一个叫父母抬不起头”、“早知道当初把那个留下,这个送走”。

    这段早年往事她是知道的,那时受大时代所苦,一对双胞胎女儿养不起,送了一个给了乡下的好心人,后来拨乱反正,知识分子地位大大提高,再想找回,那户人家早不知搬到哪里去了。

    她暗中留心,想着,如果能把那个双胞姐妹找回,跟父母的关系多少会修复些吧?

    日子平淡的一天天过去,但也夹杂了一些微妙的不平淡。

    一是,张光华当年非但没能提干,还被调到河南灵宝市“交流学习”半年。

    二是,母亲托人,给她介绍了一个大几岁的男朋友,在派出所做文档管理工作,叫李坦。

    李坦对她一见钟情,和一切刚坠入爱河但初次恋爱的男青年一样,借给她书看,约着她逛公园,有时会画一两幅钢笔的风景画,吞吞吐吐地请她点评。

    她不喜欢李坦,有张光华在前,愈发衬得李坦一无是处,但是为了让父母满意,她礼貌的应承,李坦也就自然而然的对她好,出差去外地一定帮她带礼物,丝绸的围巾、中跟的皮鞋、机打的毛衣,也帮父母带礼物,水产、腊肉、无根厚肉大木耳。

    那时候她不觉得这是心意,只觉得他整个人庸俗的都是烟火气。

    或许还因为,那时候,她还暗中跟张光华有书信往来。

    张光华一手漂亮的钢笔字,洋洋洒洒,给她讲函谷关的来历,“关在谷中,深险如函”,他经常携友小游,追忆那战马嘶鸣的古战场,信里封一颗红豆,搅得她心慌意乱。

    此物最相思。

    她翻着日历数日子,盼着张光华回来,眼看着到了日子,母亲发话说:“看你跟李坦处的也挺稳定的,哪天吃个饭,定一下日子吧,至少,把婚先订了。”

    母亲也知道张光华回来了,防她贼心不死,先切她后路。

    吃饭那天,李坦穿擦的锃亮的皮鞋,头发抹定型发胶,一根根服帖地往一边倒,吃饭时一叠声的“是的是的好的好的”,笑的脸上都出了褶子。

    真的要嫁给这样的人?

    饭后,她借口头疼,请了半天假,坐在沙发上,指甲泄愤似的抠着李坦画的风景画,一下,又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她满肚子气,凶巴巴接起来:“喂?!”

    对方像是被吓到,怯生生问:“请问,是李教授家吗?”

    这个电话,真是她一生的转折点。

    打电话来的,是霍子红。

    情节像老套的电视剧,霍子红的父母带着她搬离乡下之后,其实辗转得知过李教授那边寻找女儿的消息,但是小人心理作祟,觉得养了这么多年,白白送回去心有不甘,而且霍子红是家里的重劳力呢,洗衣做饭,出摊卖菜,别提有多利落,所以刻意回避,从不回应。

    直到那一天飞来横祸,夫妻俩遭了车祸,霍子红在手术室外哭的肝肠寸断的,做爹的忽然幡然悔悟,奄奄一息之际,拼了最后一口气,跟霍子红讲了她生身父亲的籍贯和姓甚名谁。

    但到底事起仓促,没什么过硬的证明,丧事过后,霍子红犹豫再三,还是辗转打听到了李家的电话,怯怯地打过来问问。

    真是天大的好事,李亚青喜的都忘记了自己的苦恼,她吩咐霍子红先别声张,自己第二天就告了假,坐上下乡的汽车。

    霍子红来车站接的她,一照面,两人都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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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不需要什么过硬的证明,脸足以说明一切了。

    李亚青高兴地牵着霍子红的手晃了又晃:“咱俩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呢。”

    霍子红有点自卑,一个模样吗,她可不这么想,李亚青城里人的装扮,穿皮鞋,呢大衣,提的包都是皮的,哪像她,头上还包着围巾,裤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粘的菜皮,活脱脱土里刨食的模样。

    她吞吞吐吐地问李亚青:“咱……家里,是不是条件很好啊?”

    向往财富,人之常情,霍子红也想过好日子,有能当大树依靠的父母。

    李亚青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要能代替自己嫁给李坦就好了。

    她拼命摇了摇脑袋,笑自己的念头荒诞。

    李亚青在霍子红家里待了一下午,到底是姐妹,有天生的熟络,两个人叽叽咕咕,几次笑的前仰后合,她说:“爸妈找你好久了,这消息咱都不忙对外讲,好好合计合计,到时候我把你隆重推出,给他们一个惊喜!”

    家里好一阵子愁云惨淡,是时候该有个惊喜振奋人心了。

    霍子红处理了老家的房子,对外只说要去城里打工,到了落马湖之后,她特意选了个离李亚青家很远的地方租房子,以免在“惊喜”到来之前就遇到李家人,在左邻右舍面前,只说自己是卖菜的,偶尔有人问她蔬菜品种,她说的头头是道的。

    李亚青隔两天就来看她,每次来都口罩遮脸帽檐压的低低,进了屋,怀揣同样秘密的两姐妹笑作一团,李亚青给她带来自己的衣服、洗发香膏、雪花膏,教她用乳液一遍遍的抹手,这样显得皮肤嫩些,帮她梳一样的发型,教她用跟自己一样的语气说话,连一些娇嗔的小表情,都学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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