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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凶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尾鱼

    木代从衣服里拉出项链,带着罗韧的手,握住那个挂着珍珠的口哨。

    明知他听不见,还是一字一句说的郑重。

    “罗小刀,我是你女朋友。”

    “就算有一万种可能,也别爱上别人。”

    “不是别,是不能。不是求你,是命令。”

    她发狠:“你不找到我,我对你不客气。没这种事,撩拨了人家,又去一万种可能里找新的情人——没门。”

    罗韧听不到,眉头微微蹙起,指间摩挲着那个口哨,这是水手口哨,响声清越,足以穿透海上的大风大浪,他记得自己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但是不记得在边上挂过珍珠。

    黑夜里,润泽的珠身上带金线的亮,像女子的柔媚,有一些熟悉的味道,绝不应该出现在丛林,但似曾相识。

    木代双手搂住他脖颈,慢慢的伏到他怀里,他忍不住搂住。

    她的身体清瘦,但又柔软熨帖,安静地伏过来,这怀抱,像是专门等她,契合的刚好。

    木代喃喃:“罗小刀,你以前说,不喜欢抱别人,因为胸腔腹部都是致命的脏器,万一怀里的人居心叵测给你一刀,那就糟糕了。”

    “你记不记得我那时候怎么说?”

    她轻轻叹一口气,埋头在罗韧颈间。

    他身上的味道,还有怀抱,和这世上任何人都不同,换了自己,即便被蒙住眼睛,不借一丝一毫的光亮,也认得出他。

    你喜欢的人,你习惯抱她,你的身体、触觉、嗅觉,都该有记忆,提醒你,这个,跟另外的无数个,都不一样。

    她引着罗韧的手,抚摩上自己一侧的锁骨处,那里有刀疤,有纹身,也有她纹的,罗韧姓名的首字母缩写。

    罗韧的手僵了一下,指腹沿着刀疤慢慢的走,然后停下,炙热的手掌慢慢覆住伤痕。

    木代温柔看着他的眼睛。

    我没法让你看到我的脸,也没法让你听到我的声音,但是,情人之间,无数种悸动和感觉,并不只是视力和听觉概括得了的,不是吗?

    罗韧低下头,慢慢吻她嘴唇。

    木代闭上眼睛。

    他动作很轻,轻柔而又缓慢,逐渐加深,不容回避的力道,丛林里细潮的气息萦绕周身,风吹过,无数的叶子在看不见的地方掀动,像是海潮的起伏,温柔的叹息。

    恍惚间,好像听到罗韧说了句:“我的姑娘。”

    她心头一喜,急睁眼时,忽然风声大作,罗韧,丛林,还有这无边的黑夜,瞬间就被吹的变了形,下一刹那分崩离析。

    木代想喊,感觉喊声刚出口就被劲风推进了喉,下盘收不住,迎着风势直跌出去,骨碌碌半空中连翻了好几下,又像是被看不见的吸力吸附,向着一个方向急速扑跌过去。

    古诗里,“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莫过于此。

    木代咬着牙,身子尽量蜷缩成球,后背弯起,脑袋埋进膝下,也不知在气流里颠簸多久,周遭忽然亮起,凉气浸体,曹严华大叫:“小师父,抓住啊!别掉下去!”

    出甬道了?如果没记错,甬道口和高台之间,是一段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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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崖,悬崖之上,只有颤巍巍的浮桥吊索。

    木代猛然睁眼,模糊间看到绳索,急用手去抓,差之毫厘,迅速擦落,曹严华骇叫的嗓子都破了音,木代全身的弦都绷紧,身子倒勾,半空中身子一挺,一只脚绞住了绳面。

    这下坠之势终于止了。

    木代有一两秒钟的怔愣,那一两秒,好像七魂六魄都甩脱出去,又硬拽回来,手臂和腿都在抖,后背上,尽是岑岑冷汗。

    整个人只凭一只脚的支力,悬在半空,像只残了条腿的倒挂蝙蝠。

    木代伸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发生什么事了?那是罗韧的梦,之前的梦境,都像泡影浮上半空,走的无声无息,这个为什么突然间疾风大作?

    是不是因为,罗韧骤然惊醒?

    如果是这样,反倒好了,不知道为什么,木代居然轻轻松了口气。

    曹严华从悬崖边探出半个身子:“小师父,你怎么样?”

    木代对他比了个安好的手势,一时间提不上劲,没法立刻运气翻身上去,问他:“红砂呢?”

    “还没出来。”

    也许是跟她遭遇了一样的境况,木代心头一紧:“曹胖胖,你赶紧去甬道口堵着!”

    如果红砂也跟她一样被风掀翻出来,未必能有同样好的运气挂住绳索。

    曹严华反应过来,拔腿就往另一座浮桥上冲,木代忽然想到什么:“那个小七呢?”

    “不知道,突然间不见了,又好像到处都是。”

    这是什么话?

    木代心头一凛,另一只脚就势勾住绳索,几乎是一个倒挂仰卧,上身觑到脚边,双手握住绳面,一个倒翻上了浮桥。

    她想起刚踏入甬道时,小七的声音像是传自漫山遍野、四面八方。

    突然间不见了,又好像到处都是——凶简,本身就没有任何形体的,不是吗?

    木代匆匆回到高台上,风大起来,驱散浓雾,天色却开始变暗,唯有那扇伫立的门,另一头的景致依然明亮、鲜妍、和风旭日,像是黑暗的电影院里吸睛的那块屏。

    有异样的声音。

    木代心头升腾起不祥的预感,她睁大眼睛,仰头去看。

    甬道所处的石面上,正窸窸窣窣往下剥落着石头,像是因为干涸而皲裂,曹严华也察觉了,因为正有簌簌的石粉颗粒落在他头上。

    他伸手掸了掸头发,也仰头去看,抱怨说:“这是要塌方是怎么的?”

    木代“嘘”了一声,慢慢走近悬崖。

    没看错,悬崖的边缘处,也在层层剥蚀,石面的皲裂声哔哔啵啵,突然间,便会有一片,向着无尽的深渊掉落,像是被看不见的嘴吞噬。

    就近的一座浮桥忽然大幅度绷震了一下。

    这是……

    木代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声音都变了:“曹胖胖,两边石面都在剥蚀,浮桥两边架设的位置,很可能会剥裂!”

    曹严华傻了,顿了顿,心惊肉跳地看脚底下。

    剥蚀的速度肉眼可见,起初并不来势汹汹——不是那种大块大块的掉,剥蚀掉的每一片都薄的像芝麻酥。

    但是更加可怕,这是看得见的水滴石穿,绳锯木断。

    曹严华额头上冒汗了:“小师父,我……我怎么办啊?”

    “回来!马上回来!”

    “那红砂妹妹呢?”

    谁知道呢,谁知道红砂什么时候出来?木代嘴唇翕动着,脸色苍白的可怕,手指攥住又飞快松开,脑子里转着无数的念头,就在这个时候,曹严华脚下忽然哗啦一声塌响。

    木代尖叫:“赶紧回来!”

    曹严华也知道大事不好,绷了口气,闷头就朝浮桥上冲,才刚跑了两步,背上忽然被人重重撞了一下,力道奇大无比,他抵不住,向前扑翻。

    是突然从甬道口处被掀翻出来的炎红砂!

    木代大叫:“是红砂,抓住她!”

    曹严华原地滚了个个,眼角余光觑到一个人影正甩下浮桥,不管不顾,向前抓住她腿,硬生生又给拖了回来。

    炎红砂吓的嘴唇都白了,和曹严华两个跌跌撞撞你推我搡着上了高台,踏脚处应声而碎,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提气,向前扑跌着滚到了安全地带。

    轰然一声,这座浮桥从中崩断。

    而几乎是在崩断的同时,曹严华忽然手指另一座,大叫:“我小罗哥!”

    是吗?木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转头去看,果然看到甬道口处一个熟悉的身形。

    山石剥蚀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木代还没来得及说话,曹严华已经跳着脚示警:“小罗哥!你快!快啊!”

    话刚落音,又是轰然一声,甬道口处忽然坍塌了一块,大块的山石带着浮桥的那一端,腾起烟尘的同时,瞬间不见。

    连带不见的,还有那个连面目都没来及看清楚的罗韧。

    木代的脑子空了一瞬,下一秒,她踉跄着往悬崖边冲,大叫:“罗小刀!”

    眼泪不知不觉就出来了,近前时腿一软,几乎是连滚带爬着过去,这边的浮桥扎钉点也在剥蚀了,她抓住拦绳的一端,探身去看。

    隐隐约约的,她觉得,拦绳的尽头处,好像有人。

    是了,这座浮桥不是从中崩断,而是自一头起出,罗韧当时身在桥上,以他的机警和自救,一定会紧紧抓住什么的。

    木代死死抓住绳子,大叫:“过来帮我!”

    话还没完,这头的浮桥固定处也剥裂了,没了天然支撑,下头的重量突然变大,木代身不由已,大半个身子都被绳力拽了出去,好在后面的曹严华和炎红砂反应极快,一个扑到她身上压住,一个拼命抱住了她的腿。

    木代嘶哑着声音大叫:“别松手,千万别松!”

    她咬着牙,胳膊往绳子里搅,头低下去,绕到拦绳一端,又拼命抬起来,用后脖颈的力,分担下头的重量。

    眼睛有些模糊,或者说的更准确些,是意识有些模糊。

    她看着那个迅速往上攀爬的熟悉身影,对自己默念:挺住了,别松,千万别松。

    第233章

    木代有点恍惚和意识支离,却又对外界的一切还有认知和反应,罗韧到近前时,看出她脸色都变了,立刻伸手扒住岩壁,松了绳索的借力,一个提气翻上来。

    那股缠绕着肩膀和脖颈的力忽然消失,木代觉得有生以来都没这么轻松过,罗韧把她抱起来,拇指食指摁揉她颈子部位,又握了她的手,拉平胳膊,小幅度上下移动帮她活血。

    木代蹙着眉头,努力笑了一下,说:“没事,一会就好。”

    罗韧的目光扫过平台,在那个诡异的门上停了一两秒,问:“一万三呢?”

    伴随着发问,不远处又是哗啦震响,这一次,浮桥都不是崩断,而是直接连着固定的位置坍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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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而随着这样的剥蚀和坍塌,平台和甬道的相对位置,越来越远。

    炎红砂和曹严华两个,结结巴巴,语无伦次,一个解释这平台和门,一个讲自己在甬道的遭遇,局外人听了多半云里雾里,也亏得罗韧,没有打断、没有喝止,居然也硬听明白了。

    炎红砂的际遇跟木代差不多,进入的,是一万三的梦。

    有悠然飘上天空的肥皂泡,那是自然苏醒的梦;也有骤然间摧枯拉朽的飓风,那是猝然惊醒,不过,跟木代不同的是,炎红砂曾经被那股飓风,从一个梦,刮进另一个梦里。

    而一万三的梦,简直是……

    用她的话说:乱的一塌糊涂。

    “完全没条理,像是……很多个一万三。”

    炎红砂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里出现的一万三,一会是修车的,一会是倒二手买卖的,一会是西装革履,一会又是破衣烂衫,尤其让她发懵的是,她甚至看到一万三和不同的女伴组建家庭。

    “我试过去讲话,但是他好像听不见我的声音,我以为他见到我的面就会认出我,但是也没有,我在他的梦里,像是一个面目模糊的人,我自己站在镜子面前,都看不到自己的脸。”

    木代点头:“因为任何来自我们的清晰影像或者事件,对一万三都是一种提示,我猜想,在甬道里有一种力量,拼命地试图屏蔽这种提示。”

    炎红砂沮丧极了:“你说的对,我甚至试过去写字。”

    她想的直接直白:一笔一画的写几个字,“我是炎红砂”。

    然而事实是,她只能写出“我”、“是”这两个字。

    后面的三个字,写多少次都写不出来,尝试了木代、曹严华、罗韧,甚至曹解放的名字,依然无果。

    曹严华着急:“然后呢?”

    颈后还是隐隐作痛,木代伸手揉了揉,自然而然地仰头活动,目光触及到天空的刹那,忽然短促地“啊”了一声。

    所有人都循向去看。

    天在压低,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边缘处也在慢慢剥蚀——中国神话里有盘古开天辟地的故事,头顶天、脚撑地,身体一直生长,把天地分开。

    而眼前的景象,是反其道而行,天和地,好像最终想并到一起。

    天顶之上,隐约亮着七颗大星,排成斗勺形状,压的再低些,可以看到每颗星旁都伴生诡异的游动黑影,有时候连成一条,像个比例失调的人形,有低低的但阴森的笑声,像是起自苍穹之内,无穷远处。

    高台在颤动,带着那个孤立无依的门左右摇晃。

    没有路的时候,就走唯一看得见的路,这门,是最后的出口。

    曹严华紧张:“小罗哥,你说该怎么办?”

    罗韧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长久地盯住那个甬道口,说:“我问你,就算一万三现在在那里出现了,他有什么办法能过来跟我们汇合?”

    这个问题,把所有人都问住了。

    浮桥已经断了,而随着石壁的剥蚀和坍塌,相隔的距离已经大大超出原有的长度,除非……一万三会飞。

    静默的当儿,平台边缘处又有大块坍塌,每个人,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试图离危险的边缘处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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