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御人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一语破春风
“老人家,哪条船是你的”
脸颊微侧,余光之中,佝偻的艄公已经从书生旁边过去,裤腿挽到小腿位置,光着的脚掌走过的地方,留下一连串的水渍。
“这条就是。”
艄公走上其中一条,点亮了纸皮灯笼,挂上船头。
“客官慢点,老朽给你照亮”
船身没有棚子,老驴上去还是能挤下,不
第九十四章 被阴差追着打是什么感受?
“那放任不管”
道人提着布袋在河边走来走去,目光看去渐渐远去的小船,船尾,那艄公撑着长杆,向他们挥手,像是在道别。
一时间没个头绪,按理说,太阳还没落山就能出来,不是修行高深的厉鬼是什么,可他也感觉到对方弱的根本不需要用道法。
“唉……本道知道想干什么。”
跟了书生这么长时间,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的想法,孙迎仙取出几张黄符,在上面画了阴符。
陆良生看了一眼,上面的符文倒是听道人讲过用来干什么的。
“你准备找城隍”
“隔了一百多里地,也不知道招不招的来。”
道人说完,过去用了另一张不同的符纸贴在红怜的画卷上,随后依次将刚画好的符纸在地上排列。
双手二指并合,举在鼻尖齐平的位置,口中默默念念有词,瞬间,符纸贴着地上飘动起来。
陆良生神色肃穆,毕竟等会儿会见到阴魂非同一般,便是紧盯道人一举一动,就连蛤蟆道人也推开小隔间眯起眼睛。
下一秒,就见道人猛地将并拢的四指向前一抬。
“敕令,你个大寒瓜…….忘词了!!!”
陆良生一口气岔的咳出几声。
那边,孙迎仙连忙从怀里掏出那本道书飞快翻了几页,随后又阖上揣进怀里,重新架起指决。
“谨请城隍听我言,王家村旁魂魄待伸冤,还请派遣阴差至河滩边——”
指尖再次向前一抬。
风声呼呼吹拂起来,鼓动两人衣袍,平静水面之上,泛起白茫茫的雾气,周围温度顿时骤降。
陆良生看着闭眼念咒的道人,目光本能的望去天治城的方向,一缕细长轮廓由远而近。
顺着河岸而去,昏沉夜色里,朦朦胧胧间,这道高高瘦瘦的身影,像是踩着高跷一摇一晃的过来,蒙面兜帽,袖口极长,垂在两侧,走动间,有叮呤咣啷的铁链声拖响。
“何人唤城隍阴差。”
阴气逼人,令得周围虫鸣静绝,那边的道人睁开一只眼看去书生,小声道:
“快说话,用你举人身份。”
陆良生抖了抖宽袖,拱起手。
“河谷郡举人陆良生见过夜巡游,我等途径王家村,夜遇摆渡水鬼,发现对方没有记忆,无害人之举,还请城隍收得,让他转世为人。”
“原来是世间举人。”
身材细瘦的巡游也冲书生点点头,语气缓和下来。
“你且稍待。”
黑巾遮面之上,空洞洞的阴影里,泛起淡蓝,目光望去河对岸,片刻后,转过头来。
“确实有一孤魂,不过,我无法带他去城隍那里。”
陆良生微微皱眉:“为何”
“那边孤魂乃大善大果之辈,早在城隍魂簿上记载了,此鬼生前二十六年间渡人分文不取,风雨无阻,积善成荫,死后又执意渡人,城隍念他执念善心,许了他可黄昏出没的法器。”
“那为何只有丁点记忆”
“那日他死,是因好友喝酒有关,自己不愿记起罢了。”
“原来如此,感谢巡游告知。”
一切缘由已经揭晓,陆良生望向对岸,家乡因涝灾被毁,下半生就以船渡人,坚持一样东西不难,难的是一辈子行善,叹了口气,拱手躬身深深拜了一礼。
“巡游,这位艄公将来可有善果”
夜巡游点点头,简单的回了一句:
“有。二位疑惑已解,本巡游,该走了。”
铁链响动,抬起袖口来。
意思很明显了,道人连忙从腰间的皮袋掏了几只白花花的东西,放到符纸前摆上,嘿嘿直笑。
“那个……本道就只有这些供奉,夜巡游将就凑合一下。”
说完,去拉书生:“快走快走。”然后,转身就跑,老驴眨了眨眼睛,看去阴气腾腾的身影,歪嘴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就追了上去。
阴气弥漫,夜巡游过来,低头一看符纸上。
“呃……”
几只拨了皮的田鸡摆在那里。
…….
“拉着我跑什么”
陆良生看着不停朝后看的道人,也跟着看了一眼,除了紧紧跟在后面的老驴,什么都没有。
“唉……”
见夜巡游没追上来,道人这才停下缓了口气,向后靠着驴背
第九十五章 陆良生的善
一路向西北过去,游山玩水的悠哉心情,渐渐变得沉重。
入冬的寒风卷起地上弥漫的尘埃,陆良生等人视野之间,是密密麻麻的人潮拥挤,面带菜色,衣衫褴褛的一道道身影从他和道人身边蹒跚走过。
“.…..本道离开时,都还没这么多人涌过来。”
一向嬉皮笑脸的孙迎仙此刻脸色也显得凝重,视线望去的周围,均是逃难的西北流民。
挤过几丈距离,陆良生牵着老驴停下,视野间,枯瘦的老人倒下,无人理会,抱着孩子的妇人跟在丈夫身后抽泣,怀中的孩童哇哇大哭,饿得狠了的男人见到地上一株野草,直接冲过去,使劲在地上刨,连土带茎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哭着。
这样的画面,是书生从未有过的感受。
“官府都在做什么……”
陆良生读过一些关于政事的书籍,春夏秋三季没有降雨,贺凉州能吃的东西,基本都被吃完了,此时入冬西北寒冷,灾民再坚持下去,就算有大户人家好心施粥,也不过杯水车薪,还是会有更多人的冻饿而死……所以才会有眼前的迁途。
人潮乌泱泱的仿佛没有尽头,拥挤涌过来,一部分撞在陆良生身上,不知多少双手去摸他身上可能存在的口袋,都被无形的弹开,但仍旧趋之若鹜。
有人甚至盯上了老驴,结伴过来想要抢夺,被孙迎仙一脚蹬断了膝盖,躺在地上哀嚎,不久就被同伴拉走了。
“老陆,这个时候不是讲大道理,他们已经饿疯了。”
道人也知道刚刚自己出脚狠了,但不那么做的话,会有更多的人上来,说不定两人身上连衣服都要被扒掉。
孙迎仙的话,陆良生怎么不清楚,否则一开始,他就拿出身上仅有的几块饼了,可一旦拿出,会有更多双手伸来,那么之后呢
“走吧,我们去前方看看,你不是也有修道者在这边吗过去一起出力,做点事吧。”
护着老驴走过人群,一身书生袍的陆良生犹如一叶扁舟,在汪洋般的人潮里逆流而上,看在眼里的,基本都是饥饿、恐惧和死亡,一个老妇人走着走着,就没了呼吸,倒在了地上,没人理会;失去父母的孩子站在原地,看着身边麻木过去的一个个人,目光绝望,片刻,他被人抱走了。
陆良生在路边埋了老妇人的尸身,又在人堆里找到了那个孩子,不过已经失去了一条腿,躺在一块大石头上奄奄一息,失血过多,已经没法救回来了。
一连数天,他都在掩埋尸体的事,或救下几个孩童,送回父母身边。
就算有法术,面对这样的灾难,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就连一直袖手旁观的道人,看他模样,也忍不住一起帮忙。
“官府到底做什么……”
快到贺凉州第一座城池时,陆良生又说了句那天刚到边界时说的那一句。
气温骤降,越发寒冷起来。
一天夜里,陆良生使出穿墙术,犹如鬼魅般,穿过城墙、穿过一栋栋民居,直接冲到章台县衙后院。
抱着妻子睡觉的县令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还未坐起,昏暗之中,挂有字画的那方墙壁一道人影冲了出来。
“你是何人!”
喝斥刚一出口,帷帐吹抚鼓胀,整个人轰的一下前飞,硬生生砸在大圆桌上,精致的茶器哗的一声摔去地面,床榻上的妇人搂着被子惊叫。
下一秒,就被拂来的宽袖弄晕过去,陆良生转过头,看着按在桌面的县令,话语就像使劲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为什么不开仓放粮!”
“这……这位高人。”
县令手脚冰凉,看着面前面色憔悴,眼睛通红的面孔,一阵阵麻麻的凉意窜上全身。
对方从墙壁里出来,岂会是一般人
“.……下官也是没办法,官仓已经放粮了,可今年滴雨未降,收上来的粮秣也不多,还要上缴京城…..现在粮仓内连老鼠都来……这位先生,若是不信,下官带你去看。”
陆良生点头,运使法术,带着这个县令去了几处官仓,里面只剩下几桩发霉的陈粮。
“西北本就贫瘠,粮食从来都不够吃……遇到这种百年不遇的大旱,我们实在没办法。”
“朝廷呢没有救济粮”
“就来了一次,可分摊到各县,还剩多少啊从春到冬,十几万张嘴,好似无底洞,哪里够吃……”
…….
回到城外,陆良生耳边还回荡着那县令的话语,坐下来时,道人递来水袋,在旁边坐下。
“怎么样”
旁边的蛤蟆道人,躺在石头上晒着月光,偏头哼了哼:“还需问一看就知道了。”
“师父……我有些不明白。”
陆良生捏着水袋,望着山下一片片聚集的难民出神,不远的城墙上,持着火把的士卒来回巡视,严防灾民入城。
“.……我有些不明白,朝廷为什么只来一批粮食,难道西北地贫,人就贱……活该饿死”
抿了抿唇,忽然起身,从书架取过一张画轴,朝山下纵去,孙迎仙跟在后面喊他:“老陆,你又要干什么!”
冲到城下的书生并不回应,快步走去粥棚,锅瓢自然是没有的,只有空荡荡的一张旧长桌摆在那里。
城墙的火把光映照着墙外,麻木的灾民聚在一起取暖,在黑夜里延绵无际。
缩在母亲怀里的一个女孩望过来,眨着饿大的眼睛,好奇的看着粥棚里站着的一道身影。
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娘,那边有人…..”
视线的另一头,陆良生微微阖眼,手指一松,袍袖挥洒开来,那卷空白
第九十六章 哪儿都有戏
清晨,皮都被剥干净的孤树立在晨风里,蛤蟆道人裹着小棉袄在袍摆抖了抖小腿,延伸而上的人的身躯,陆良生从昏睡中醒来,体内空荡荡的法力,又回来了些许。
晨光里的四周,依旧是贫瘠的土壤,一座一座的山光秃秃的,就像巨大的坟头,让他感到凄凉。
道人也从石头缝里钻出,伸了伸懒腰,循着书生的视线看去下方乌泱泱的难民。
“这里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陆良生没有说话,叫醒了冬日昏沉的师父,蛤蟆道人打了一个哈欠,搓了搓迷糊的眼眶,看着书生将东西都整理好,牵来了老驴。
“再往前走走。”
这里,陆良生已经没有能力再帮了,最终能解决西北难民的还是要靠朝廷,但这一连数天的所见,有些失望……
牵着老驴和道人走下山岗时,远方城外,有人见到山岗一袭白衣的身影,大喊了一声,周围黑压压的人群抬起了脸,犹如浪潮起伏,齐齐站了起来,吓得城墙上的士卒捏紧了兵器,还以为灾民要冲击城池。
山岗上,牵着老驴的书生,停下脚步,望去那边。
“他们……”道人也忍不住开口呢喃一声,“.……不会要冲过来吧叫你不要乱发善心,现在怎……”
他话还没说完,那远方的人群前面,有身影嘭的跪了下来。
然后,一个接着一个,黑压压的跪了一片。
“白衣神仙啊,救救我们吧。”“我不想死……”
“.…..不要走,求你让老天降一点雨。”
“我儿子快不行了,救救他吧,他还小,什么都没见过啊……”
“不要走啊,白衣神仙,不要走……”
…….
无数细细碎碎的哀求如同片片雪花飞来,陆良生阖了阖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吐出。
“真希望,我是神仙……走吧。”
离开这处城,陆良生的心情并未平复,往北的道路上,逃难的队伍依旧还有很多,看到书生和道士一身干净,纷纷过来乞一些食物。
前行之中,经常也会看见劫掠和屠杀,灾荒的年头,山上的匪类也未能幸免,‘肥羊’都走了,他们也只能跟着走,路上杀人掠货、抢女人,然后,就往山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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