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尽归离

    苏离知道是给她买鞋, 但怕太破费，迟疑地说了句：“算了, 我勉强还能穿。”

    他回头拽了她一把：“待会儿再出来后, 你脚上这双破鞋子就该扔了。”

    苏离低头看了眼, 嘀咕：“至于嘛, 不过就是脏了点, 我还没穿几次……”

    话没说完，她已经被他拉扯进了店内。

    店主是个年轻女孩, 独自打理，卖着不少款式的鞋, 看得人眼花缭乱。

    凌曜显然不适应来这种店, 进门就说：“买双鞋子。”

    “是给这位女士买吗？”店主询问。

    “是。”他回头看她, “去挑一双吧。”

    苏离去柜架前挑选，拿起一双又放下一双，没看到特别中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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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员女孩在她身边介绍，说着时下流行的色彩搭配或是鞋底防滑的轻便设计。

    苏离一字未听进去，回头反问对方：“你们这儿有男鞋吗？”

    “啊，有的。”店主指了指角落一小区域，“不是很多，不过质量也都不错。”

    苏离转身往男鞋方向走，被站门口的凌曜瞧见了，迈了几步过来拉住她：“好好的看男鞋做什么？”

    “也给你买啊。”苏离认真挑起来，还别说少，但样式都挺潮。

    “我不用。”他再次提醒她，“是给你买。”

    她坚持：“那你也买一双。”

    凌曜趁店员走了，凑她耳边说：“我没带那么多钱。”

    “我带钱了。”苏离朝他眨眨眼，小声说，“我给你买。”

    他不解了：“到底是谁买鞋？”

    “我们。”

    凌曜服了，但看了看这些崭新的鞋子，提前声明：“回去我也穿不着。”

    “为什么？”她回头。

    “我这人随便惯了，穿这个惹眼。”

    苏离低头看他鞋子，仍是昨天那双防雨防雪的胶鞋，在山里的确特别能抗，搭配他穿的衣服显得整个人都灰扑扑的。

    但苏离还是想挑一双：“现在不穿，留着以后也能穿。”

    “以后……”他顿了顿，“再说吧。”

    苏离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这样的身份，做事谨慎细致，一旦形差踏错露了馅就要搭条命进去，很多未来都不好精打细算。

    苏离深吸了口气，自己做决定：“那我买了。”

    凌曜低头再去看，她挑男鞋兴致倒是挺高，刚才看女鞋就跟看厌烦了似的。

    正想着，眼前有双鞋举起来，她满脸期待地问：“这双怎么样？”

    凌曜有很多年没穿这种休闲款式的鞋，颜色倒是低调顺眼，他点了点：“还行。”

    “你穿几码的？”她低头去找鞋码。

    “四十四。”

    她又惊喜：“刚好是四十四。”

    凌曜点头，正想帮她去看女鞋，却又被拉住说：“你试试。”

    他懒得弄这套：“不试了，尺码对了就行了。”

    她不依：“不试怎么知道合不合脚。”

    僵持几下，他无奈妥协，脱了鞋子套新鞋，小心翼翼穿上去，怕弄脏了。

    一只试穿完毕，他以为好了，另一只还得试，最后整个人站起来踩几脚走几步，终于被放过。

    脱鞋的时候，他说道：“男人买东西不跟你们一样，看对眼就行了。”

    苏离想到另一件事：“你看女人也这样吗？”

    他抬头看她几秒，勾了勾唇：“看女人也这样。”

    “以前也有看对眼的吗？”她轻哼问道，却不期望他的回答。

    他果然卖了个关子：“想知道我以前喜欢的类型吗？”

    苏离一听这问话，起身装忙：“哎呀，我的鞋子还没选。”

    他在背后含笑看她。

    凌曜换回了自己鞋子，怕她在那边挑一个小时都没看好，索性帮忙去选。

    连续选了几双，苏离都觉得是直男风格，但看着也还行，就在那几双里面快速拿了一双。

    询价之前，苏离怕凌曜不还价直接给钱，率先拉着店主到了角落，问能不能给个打折。

    女孩客气地笑说：“鞋子已经打过折算，都是比较实惠的。”

    苏离心底对那份价有数，强调说：“我们买两双，再便宜点呗。”

    女孩为难说：“我这些都是有牌子的，跟摊位上的不一样，没办法再低。”

    苏离几番还价，女孩都不肯退让，无奈之下朝对方手里快速塞了两百，咬牙低声说：“待会儿记得减个二。”

    女孩低头看了眼，立刻明白了，咳了一声默默接下。

    回到柜台前，凌曜正站那儿没事做，早前看她们在那角落推来搡去的，等人走近问：“干什么呢，选好了还拖拖拉拉的。”

    “没什么。”苏离抓抓头发，唉声叹气，“死活不肯便宜。”

    凌曜看着她侧过去的脸，说：“还价？这要还什么价，看上就行了。”

    苏离抓抓脖子，不吭声。

    由于苏离的鞋子是现穿的，店主只包了一只鞋盒，递过来的时候，凌曜掏钱问：“多少？”

    对方早已算清：“三百九。”

    他动作一顿，看着对方：“这么便宜？没算错吧？”

    “啊对……”店主停了会想想，又解释说，“这些鞋子都是去年款式，所以便宜了。”

    “去年款了？”凌曜挑眉，“刚才怎么不说？”

    苏离在一旁看他面色不对，怕出什么岔子，赶紧把鞋袋给拿下来，说：“没事没事，便宜多好。”

    凌曜蹙眉，转而又狐疑着看她，苏离概不对视。

    出了鞋店，苏离把原来的鞋子扔了，新鞋子穿起来挺舒服，脚也少了点酸痛，心情又好，走路步调不由轻快了些。

    凌曜始终对她脸上那间歇性的笑容产生怀疑，终问道：“你给刚那女的塞钱了？”

    “哪有。”苏离快速否认，“我干嘛做这种蠢事。”

    他目光一直盯着她脸看：“我看很有可能。”

    苏离努力装作无事发生，但被盯得久了，忍不住破功想笑，于是干脆绽放了一个笑容给他看：“你老看我，是不是觉得我笑起来很美？”

    他点了点头：“我说过，盲目的自信是一件好事。”

    苏离一听不对味，往他身后推了一把。

    他人往前一纵，回头又见她耸肩跳步的，笑着将她胳膊拉近：“这么能耐了，脚没事了？”

    “有事。”苏离瞥头，随后傲气补充，“但也不用你背我。”

    “行，留着晚上再背你。”

    苏离想说什么，被他这句话截了一下，反应过来抿嘴偷偷笑了。

    小巷子里面都是老房子，白墙黑瓦待拆未拆，像是旧时代的街面店铺，路面很窄，汽车开不进来，只有几辆自行车伴随着铃铛声来回穿梭。

    经过一家卖烤饼铺子的地方，苏离吸了几下鼻子，被这味道香的多看了几眼。

    凌曜低头看她：“去买几个？”

    “你吃吗？”她问。

    “我不吃。”

    苏离看上面写按斤卖的，摇摇头说：“我吃不完，算了。”

    他仍是带着她走近，说：“买吧，我也吃。”

    老板给称了半斤，苏离将纸袋子拿到手，掌心热乎乎的，数了一下刚好十一个。

    她拿木棒子叉了一个，还没准备吃，就见地上小黑的眼睛贼亮地盯着她。

    苏离问他：“小黑吃吗？”

    凌曜瞥了一眼：“肉馅的爱吃。”

    苏离于是将饼给拿下，才小心放地上，下一秒就被它叼走，怕有人抢似的，跑到一个角落慢慢解决。

    凌曜瞅过去看，笑笑说：“它现在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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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离不解：“怕我？我没对它做什么呀。”

    “真没做什么？”他眯起眼看她。

    苏离嘴里嚼着饼，想了想说：“我睡你床上了？”

    “不止。”

    她绞尽脑汁没想明白，推推他：“你说。”

    旁边刚好有自行车骑过，他把她拉到里边，揽过肩膀走，说了一句话。

    这话每当苏离后来想起，都能让各种坏情绪一扫而空。

    他说：“连我的狗都能看出来我喜欢你，你说你多大面子。”

    苏离当时听着解读了许久，少女情怀时的害羞全渗透在薄薄的脸皮上了，一个人低头连吃了五个饼都回应不出一句话，直到被他捏了下脸蛋，问：“不说话什么意思？”

    她心底似飞升，不断冒泡，嘴上淡淡地说：“没什么意思。”

    他语气不乐，想看她表情又见人低头：“什么叫没什么意思？”

    “就是……”她等嘴里的饼末都咽下去了，手上扎紧袋子，数了三秒突然踮脚仰头，快速往人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回身站好，“就是这个意思。”

    凌曜脸色明显是懵了一瞬，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尤其那张嘴还油腻腻的，他沉住笑意将人脖子勾近，命令道：“再来一口，把那油味去掉。”

    小巷子往来客多，苏离刚才的举动已属提胆，不好意思再在大众眼皮子底下来一次，缩着脖子摆手：“不来了不来了。”

    他暂时放过她，却也要求干脆：“那不来一口，回一句话。”

    她装傻：“回什么？”

    凌曜忍着耐意：“什么都好，现阶段的。”

    现阶段的……

    苏离想了想，反而不明确地按套路来，只说：“等下回你去北奉，记得找我。”

    她在这儿终究也才几天，来不及从长计议，她只能用另一种方式去维系长存。

    她也明白两人现在的关系，即便快速也不会有稳定性的发展，能过一天是一天，能见一秒是一秒。

    凌曜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也觉得她比自己更加清醒，很多事情办不到的他不能做多保证，所以常年来他都没给任何人留恋感。

    他来是一个人，走也只想一个人。

    只不过他没料到，时隔多年，她会突然闯入，以旧时笑容，以鲜活姿态，充斥出记忆中的那个少年，让他怀念也让他惭愧。

    他想起一句诗：我该以何问候你呢，以眼泪以沉默。

    但如今眼泪与沉默都无用，只能用我的身躯，护你来路安宁，归途顺遂。

    ……

    两人走过半条巷子，打算往回路拐弯，凌曜步子比她快，身子先往前探，刚跨出一步却骤然收回来。

    苏离被他突然的动作一带，也停顿下来，问：“怎么了？”

    凌曜将她身体往后挪，自己贴站在墙角，慢慢往那边看了眼，很快确认后，带着苏离飞快往回走。

    苏离不明白：“看见谁了？”

    凌曜眉间紧锁：“昨天你见过的。”

    第26章

    26

    苏离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尽管凌曜短时间没再解释什么, 但她隐约又有了同昨晚在旅馆内一样的紧张感。

    他说的那个人, 是指的街对面那人吗？

    当时他说对方在问猎货市价, 如今想来应该也是跟那些禁品有关, 原来他那时候就处于两难，她还在街对面等着他。

    凌曜脚步飞快, 苏离的手被他握紧，另一只手还捏着热饼袋子, 不得不加紧脚步跟上。

    整条巷子就这么长, 穿来穿去都是窄小的店铺, 没有转口，只能不断往前走。

    待快要走完时，凌曜脚步一转, 拉着苏离进了左边一家年货批发超市。

    超市内正在搞年末促销, 人头攒动。

    两人进去以后，皆默契地不做声, 穿过热闹的人群, 直接往最里面方向走。

    到了一排货架前，凌曜停下脚步, 透过架前的角度往门口方向瞄, 抿唇静等。

    苏离也在一旁候着，屏息深吸, 轻声问：“被发现会怎样？”

    “不是我怕被发现。”凌曜回头严肃说, “是我怕他发现你和我在一起。”

    苏离问：“是昨天街对面那个人吗？”

    他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