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衾寒谁与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完颜衿儿

    苏恒抬手将奏折“啪”的扔在案几上,抬首蹙眉看他。

    苏远继续道:“皇兄……你是不知那女人,昨日她冲撞了我的车马,竟还动手推搡我!”

    苏恒抿唇,目光凉凉的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已然将他的心思看透了般。

    皇后走进殿内,笑着对苏远说道:“我今日见了沈家小姐,要说礼仪矜贵,倒不逊色于其他官家小姐。”

    苏远一边用手急急的敲打着折扇,一边说道:“她那是虚伪作态啊,想当初她不由分说将我生生捆在树边两日,这丫头实是个心狠手辣的,她……”

    “好了。”苏远不带说完,苏恒便喝止道。

    苏远停下控诉,苏恒向他一挥手,他便迫不得已的施礼退了下去。

    朝华上前来,为苏恒换了新茶,笑道:“阿远倒是个性情中的,只是不想娶还能说出人家姑娘这么多不是来。”

    苏恒相起江清平今日早朝后的话,凉凉一笑道:“他哪是不想娶……他是不敢娶。”随后长叹了一声,心道苏远不愿娶也罢,总归指婚只是安抚沈构的权宜试探,就算是安抚住了沈构也难保他将来不会生事,不如将他干脆的一网打尽。于是暗暗思忖起其他绸缪安排。

    ……

    宫门甬道上,沈清紧紧攥着手帕,目光凌厉的看着迎面走来的苏远。

    苏远远远的就开始打量她,只见她芙蓉锦袍裹身,衬的腰肢纤细柔软,柔软长发只以海棠白玉簪和流苏玉步摇隆起点缀,却更显眉目清朗动转含情。他看着她这番小女儿娇态,却恍惚间想起了那年雍州围城,她身披战甲于城楼上的飒爽英姿,那样夺目的沈清,他只一眼便记在了心上。

    他还在直直的凝视她,沈清已然走到了他的跟前,开口便道:“王爷不愿娶我,也不至要在天下人前败我声誉。”

    苏远轻轻一笑道:“明明是你昨日冲撞推搡了我,让街市上的人看了去,如何是我败你声誉。”

    沈清被他噎了一下,深知苏远从来不是深明大义的君子,他害她年近十八无有人敢提亲,而今日又害在殿上被命妇们编排,不禁新仇旧怨涌上心头,想抬手甩他耳光,却顾及着这是在深宫禁地,那蒸腾的怒意便转而倏地冲上眼眸。

    苏远就见不让须眉的巾帼沈清,紧紧咬着柔润双唇,眼睛强忍着眨了几下,终于没忍住般的,落了滴泪下来。苏远只觉脑中轰隆一阵响,怔愣在原地不能动弹,惶恐的像个犯错的孩子。

    沈清赶忙抬手拭了泪去,不再看苏远,直直向前走着,经过苏远身旁时还狠狠撞了他身子下。

    苏远被从恍惚中撞醒,他难得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神态,负手直勾勾的望着沈清的背影,目光中满是复杂。

    他哪里是故意欺辱她,又哪里是真心不想娶她,他贵为皇弟更深知古来帝王家的野心猜忌,沈清的父亲沈构为皇兄忌惮,若娶了她,纵然皇兄念他信他,也难保沈构不会以他这皇家血脉起乱生事,到时他夹在皇兄与沈构间必然难得善终……他怎么敢趟这趟浑水。

    ……

    近来王绮见江清平神思倦怠,虽江清平宽慰她只是军务繁重了些,但她打听侯就知他是在朝堂上被人参奏弹劾了。

    八月,雍州沈将军沈构入京,牵扯来了震动朝野的谋逆大案,当时王绮还不知道,那案子直指的便是威震乾国的抚远王江清平。

    八月十四中秋前夕,江清平突然从军所匆忙回府,连夜便安排正在卧房等他的王绮上了车马,言称皇帝准她回国省亲,王绮疑惑江清平此前还因疑她要回越国而大动肝火,明天便是中秋团圆之日,如何突然要在这黑灯瞎火下送自己回去。不待她追问,驾车的侍从便扬鞭驱起车来,王绮急急掀开帘巾回头看他,他长身玉立在漆黑的夜幕里,只能看到他坚实肩膀的轮廓,见她回头抬步向她的方向走了几步,便有月光映在他身上,那身影伴着夜凉生出阵阵寒气,令她倏地心中一紧,抓紧车窗棂,突然生出了不安。

    王绮走时已经入了宵禁,街道上寂静无声,突然有火光映在帘巾上,王绮心中一动掀开来看,霎时瞪大了双眼,就见街道上两支百人的翊阳御军严整而迅速的行进着,那行进的方向赫然是抚远王府所处的王公贵胄聚居处。

    王绮心下凛然,向着车在吩咐道:“不回越国了,你快掉头回府。”那侍从却好似没听见般的无动于衷,甚至扬鞭催马让马车跑的更快,转眼便出了乾都城门。

    王绮仿佛预感到了什么般,厉声命令车外侍从:“回府!”

    车外一侍从轻叹了口气,掀帘探伸进头来,轻声道:“阿绮,他自有安排,你就听他的先回越国。”

    王绮借着月色看清他的脸庞,一时惊讶的唤道:“顾渊。”那侍从正是如今越国边疆大将顾渊,亦是曾经隐去真名潜入乾国的顾十七。

    “你如何会……”

    顾渊弯身坐进车内,目光有些晦暗的看了眼王绮隆起的小腹,“是他拜托我,来乾国将你带回去。”原来两年前的江清平,早早就查清知晓了王绮大婚逃去的原委,也知道顾渊于秘越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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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边境有一套办法。

    王绮怔然问道:“他是不是出事了……”

    顾渊垂下眼眸并不答言。

    王绮只觉脑袋被倏地浇了盆冷水,她怔愣了一会,再开口时言语间带了哀求:“顾大哥,你送我回去吧。”

    顾渊深深看着她,叹了口气道:“他自能应付,你就安心回越国避一避吧。”

    此时此刻王绮坐在马车中,手下摩挲着微隆起的小腹,恍惚间想起了两年前她弃他而去的那夜,也是这般同顾渊坐在马车里,此后的两年间,她常常梦到那夜,江清平义无反顾的冲进火海里,梦醒时整个人都是哽咽着的。此时的王绮也哽咽起来,她再不想像那年一样弃他而去,两年前她牵挂的是哥哥,如今心之所向与牵挂的就只有江清平了。

    如此,王绮看向顾渊的目光里带了决绝和强迫:“顾大哥,他若出事了,无论我在哪里都会同他一起去死。”

    作者有话要说:  苏远小王爷的恶劣行为在今天是要构成侵犯名誉权的哈哈,更有甚者构成诽谤罪的,可惜沈清小可爱不能起诉他

    ☆、第二卷第十章

    囹圄狱牢内,江清平已然被卸去了朝服只余素白里衣,发冠却仍一丝不苟,甚至面容上难看出被收监的惶恐慌乱。

    一名狱卒端着碗筷走过来,打开狱门俯身送饭之机快速禀告道:“王妃送出城了。”

    江清平低低“嗯”了声。

    突然听外面有狱门被推开的“吱呀”声,江清平心中一动,就听一再熟悉不过的女声冷冷说着:“王爷呢,带我去见他。”

    他猛地从地上起身,就见王绮的娇瘦身影缓缓出现在眼眸中,他一时怔愣在那里。

    王绮见到他只穿了素白里衣立在那里,心中阵阵发酸,下一刻便抬步走进狱牢,紧紧抱住了他。装扮成狱卒的袁灏惊愕的看着她,而后垂首随着其他狱卒出去将狱门锁住。

    江清平被这一幕激的有一瞬间慌乱,而后他轻轻叹了口道:“你怎么回来了。”

    王绮咬住双唇,极力压抑住哽咽,“我已知你被指谋逆……就同江家当年一样,我知道这罪名是活不了的……你此生命途艰难半生孤独,我不愿你走时还是一个人孤零零的。”

    江清平有片刻怔忪,继而心中升起莫大的感动,将她抱紧道:“你是回来陪我的?”

    王绮将面颊紧紧贴住他温热的胸膛,“我怎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走,能陪你走完最后,我便心满意足,不悔无怨。”

    从前,江清平只认为王绮对他情谊寡淡,如何想到她肯陪自己死,当下小心翼翼的颤声问出往前绝不敢问的那句:“阿绮……你对我可有情意?”

    王绮眨了眨眼睛,不知该哭该笑道:“清平,你怎会这样问……”,她缓缓抬首,眸光温柔的看着他,“我对你,从来是有情的,往前我不懂情爱,与你分分合合多次,才知道早已对你有了深重情意,如今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了。”

    江清平只觉四肢百骸都颤了颤,他原本只想王绮能陪伴在身边就心满意足,何曾奢望过她的情爱,当下一阵激动,低头猛的攫住她的唇舌,水乳交融间仿佛要与她化为整体。

    外面又是一阵“吱呀”的开门声,两人正吻得天荒地老,不觉有一明黄身影随众兵士出现在门口。

    苏恒和众兵士见到这幕显然尴尬的很,还是苏恒率先轻咳了声,王绮最先察觉,心中一紧赶忙推脱开江清平。

    狱卒打开锁链,苏恒便带着众兵士迎了进来,王绮见兵士手中端着漆盘,盘子上放着一壶酒与两个酒杯,她心想这倒是能留下全尸保全士族体面,冷声道:“昔者,江家被冤谋逆,举族夷灭,唯清平得上天眷顾活下来,才有你新朝威震八方的抚远大将。他那时是活过了天命,却不想终究是斗不过欲壑人心。”

    “阿绮。”江清平将她拉至身后。

    苏恒看着王绮,饶有兴致的笑了起来,而后道:“我本以为你是个薄情寡义的,如今看来,你倒也重情重义。”

    说罢,便命人将酒杯倒满,自己先执一杯,而后目光流转,将另一杯递与江清平,“子崇,朕来为你践行。”

    江清平目光如炬,郑重的接过杯盏。于是两人在王绮的怔愣目光下,仰头将“鸩酒”饮了下去。

    王绮怔忪着,看那两人的喉咙上下一动,那酒水便入了腹中。苏恒将漆盘上的虎符交到他的手中,言语间竟向对着肝胆相照的兄弟,“那沈构老儿已经得命出城了,朕给你的三万精兵就在城门口,你带着虎符和三万兵马前去京畿调兵,他的腹背济州朕也安排了接应,你就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苏恒抬手重重的拍握住江清平的臂膀,一字一句道:“朕等你凯旋。”

    江清平深深施了一礼,转头眷恋的看了眼王绮又看向苏恒,苏恒抿唇一笑道:“朕知道,你出征的日子朕就会让皇后好好照顾她的。”

    江清平又施礼谢恩,抬手爱怜的抚上王绮的面庞,珍重道:“现在不便与你解释,你且放心,我会回来的。”

    苏恒目送江清平走后,转身看向王绮,语气坦然道:“朕不是前朝那昏君,朕信子崇。”

    ……

    乾元三年八月,北疆作乱,抚远王江清平接命出征,却被雍州大将沈构构陷同敌军串通苟合,皇帝苏恒大怒将江清平收监,出征北疆的君命自然而然落到了沈构头上。沈构佯装出征,实则已与陕州布防兵暗通曲款,待两军汇合便要转头攻都城个措手不及。

    沈构早已有反心,只是一直忌惮着大将江清平,此番将江清平构陷进去,他便再无忌惮,苏恒命他出征北疆更是顺遂了他的心意。

    沈构以为自己绸缪顺利,殊不知是皇帝苏恒与江清平在刻意逢迎他的心意,他方与陕州布防兵汇合,前后便有江清平统帅的翊阳军压来,沈构带兵拼死了一阵,却终究不敌,最后吊死在被围困的山上。

    ……

    江清平进宫向苏恒呈还虎符后,戎装未褪便赶回了府邸。

    方到院门口便听有小儿洪亮的啼哭声,他怔愣在门口,“近乡情怯”般的迟迟卖不出步子,随后有稳婆的报喜声传来:“是个白胖的小公子呢。”

    他只觉气血伴着欢愉汹涌上来,终于迈步走向主屋门边,有小丫头看到他,惊喜的向屋内喊道:“王爷回来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众侍女簇拥着一个稳婆出来,稳婆手中抱着一个红彤彤的婴孩,眼睛紧紧闭着,正对着新世界嘹亮啼哭,江清平一下子呼吸窒住,生怕自己身上的锐气煞到孩子,只见那婴孩颤巍巍的伸出小手,对着父亲更大声的啼哭,江清平喉咙上下滚动了番,试探性的将手靠近儿子,竟像是父子心意相通般,下一刻儿子的手就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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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颤巍巍的攥住了他的手指。

    江清平从未感受到过这般心满意足。

    但听屋内王绮虚弱的唤道:“孩子呢?”

    江清平心中又溢出满满柔情,小心的从稳婆手中托住儿子,亲自将儿子带去给王绮看。

    王绮见他手中抱着儿子,欢喜的忘乎所以,方才因痛楚而对他这个始作俑者生出的埋怨,顿时消逝的无影无踪,只惋惜道:“生他时,他父亲在外不能归,千辛万苦生下来了,倒让他父亲赶巧看了第一眼。”

    江清平见她累的满身沾了汗水,竟好像理亏了般,接过侍女手帕讨好的为她细细擦拭着,王绮轻轻笑了声,埋怨道:“孩子呢,先给我看孩子。”他才连连应着将孩子抱到她跟前。

    两人看着怀抱里的小婴孩挣扎着细细啼哭,都感觉到此生难得的幸福美满。

    ……

    沈清在父亲沈构伏诛后便凭空消失了,朝堂有风言风语传沈清被人藏在了济州城里,皇帝苏恒显然不愿再追杀连坐沈清,只在降罪沈构的诏书中,写下“其女沈清亦已伏法受诛”的结局。一年后,永庆王苏远自请迁去封地济州,请迁的折子被皇帝苏恒留中不发,苏远去求了皇后,终于两日后被应准。其后一年,苏远又上了请立王妃的折子,苏恒阅后笑骂了句“这小子先斩后奏”后,便爽快准许了。

    近来王鸿自越国赶来看望又有了身孕的王绮,这是王鸿十五岁去了边疆后,第一次回到故都旧里,王绮日日陪着哥哥怀念缅怀,江清平便常常捻酸吃味,王绮便只能在晚间小心逢迎侍弄着,才将他那小心思安抚下来。

    前朝时,江清平同王鸿也算是世交好友,如今更是内兄关系,抛却江清平的捻酸吃味,两人倒也有故友重见的欣喜感。只是江清平孩子都有了两个,王鸿却一直寡情薄意的过活着,王绮小心的问起他和绍阳公主,王鸿只微笑着说绍阳召了侍卫长纪蒙为驸马,令王绮一阵唏嘘。

    其实江清平与王绮都知道,王鸿与前朝卫家女儿是有婚约的,只是城破那日卫家同王家般离散,卫家女儿竟也在那夜消失的无影无踪,王鸿这些年一直九州八荒的遍地寻她。

    皇帝与皇后的小太子如今也长到了五岁,正由江清平的儿子江子漓陪着一同读书,而每每王绮被皇后召进宫里,小太子总也兜兜转转溜去那里,看着王绮隆涨的小腹,对着腹中胎儿口里念念有词着“你可得是个小丫头呀”,王绮笑问他为何得是个丫头,小太子总满心欢喜的说着:“子漓说是个弟弟,我却觉得一定是个丫头,子漓说若是个丫头就将妹妹送给我,我便正好将她娶进东宫。”于是待王绮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果真是个小丫头后,子漓看着粉雕玉琢可爱极了的妹妹,就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

    又是一年暮春时节,王绮刚生完第三个孩子,累的热汗淋淋,她怨恼的很,抬手不住的敲打着江清平的胸膛,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的生,纵然江清平渴望血脉亲人陪伴,也应循序渐进不是?

    江清平小心翼翼的给她收拾服侍着,口中还不停的说着赔罪的话。

    只是待数月王绮恢复元气后,却仍是被他压在身下揉搓摆弄……

    这日,三岁的小女儿被太子以皇后之名召进了宫里,王绮本欲陪伴却苦于方生产不能出门,于是府邸便来了百数余东宫翊阳军守卫,江清平阴郁着脸扫着这些曾经的手下,冷笑着看东宫仪仗将小丫头和乳母侍女接走。

    王绮在屋中关了一月,便遣侍从在院子的梨树下布置小塌,江清平将她揽抱在梨树下,突然没来由的问王绮:“我年少时翻上王家院墙偷偷觑你,你当时可觉得,我是那轻薄唐突的登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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