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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主在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陆路鹿

    照理说,萧丞从不会在一个不相干的人的身上白费力气,可锦一将这两人来回瞧了个遍,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

    采月的身子微微颤抖,头埋得更低了,像是害怕到了极点,解释道:“厂公误会了,奴婢一进宫便来了坤宁宫,同毓丽宫毫无瓜葛,怎会托人去打听消息,还请厂公明鉴!”

    像是料到了她不会承认,萧丞也没有逼问什么,收回了视线,抚着佛珠,不轻不重地说道:“日子还长,别急着去送死。”

    “奴婢……奴婢明白了。”采月死死地咬着嘴唇,低低地回答道。

    萧丞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看了锦一一眼,便提步离开了。

    “……”这个让她好自为之的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待他走后,锦一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了采月的身上,又想起了他们刚才的那番对话,变得神色复杂,开始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平日里对自己颇好的宫女。

    虽说之前她对采月也并非完全不设防,却从未真的怀疑过她什么。可是经过今次这一遭,恐怕以后对她更要多留个心眼了。

    而且,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事是她不知道的。

    如果采月真的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宫女,断不会引起萧丞的注意。莫非……是因为她同郭贵人的死有关,所以才会如此费心地打探消息?

    胡乱想了一通后,锦一还是没什么头绪,兀自摇了摇头,见采月还傻傻地跪在地上,还是走过去将她扶了起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采月回过神来,向她道了谢,对刚才的事只字不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笑着说道:“这几天一直不见你人影,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所以过来看看你。”

    闻言,锦一也笑了笑,只不过带着一点自嘲的意味,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说道:“我还能出什么事。”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宫中险恶,谁人又说得清道得明呢,你还是小心为好啊。”

    “……嗯,也对。”锦一看了她一眼,赞同地点了点头,而后问道,“对了,你是听到什么风声了么,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急了?”

    采月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反问道:“难道你也信萧厂公的话?”

    见锦一不说话,她有种百口莫辩的无奈,也有些气愤,“我不知道萧厂公为何要那样说,可我真的就你这么一个门道,哪儿还有其他可问的人。你若是不相信我,我也不强求什么。”

    说完就转身往外走,锦一赶紧拉住她,“我就是问问而已,哪有怀疑你,你发火作甚。”

    采月转过身子,眼眶泛红,确认道:“真的?”

    “真的。”锦一重重地点了点头,“好了好了,别气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一听她这话,采月终于破涕为笑,锦一也扯了扯嘴角,跟着笑,心却沉甸甸的。

    在这比天地还大的紫禁城里,人人都带着面具生活,谁也不知道自己每天接触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既然如此,那她又为何要以真面目示人呢。

    正文 第28章 梦方破

    皇帝突然染疾,卧**不起是正月初六的时候。

    得了消息后,皇后立马起驾前往永和宫,下了步辇正好遇上了太后,瞬时又变得泪眼婆娑,哽咽地说道:“母后……”

    万太后面容微腴,如今虽年近四旬,却保养得法,又或是被岁月宽待,在她的身上竟寻不到一丝光阴的痕迹,依旧是雍容精致,风韵秀彻,不减当年。

    可见皇后这副模样,太后不禁皱了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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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她平日里待皇后是极好的,可到底是在这皇宫中生活了数十载的人,毫无用处的棱棱角角早就被磨得光滑平整,锻造成了最适应这里的模样,清楚地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而今时不同往日,皇帝本就卧病不起,若皇后还哭个不停,传出去像什么话?

    所以未容她将话说完,万太后便厉声呵斥道:“哭哭啼啼的作甚?别把这不吉祥的东西带到皇上身边。”

    皇后头一次见她如此严厉,不免一时反应不过来,甚至忘了说话。若不是一旁的瑜盈提醒,不知还要发愣多久。

    她赶紧将眼泪擦干净,附和道:“母后……母后教训的是。皇上有佛祖保佑,定会平安无事的,是臣妾太过担心,自乱阵脚了。”

    见她受了惊,太后心里也不是滋味,知道自己话说重了。这时过了那阵气头,情绪也平稳了些,便把她的手拉过来,握在手心里,语重心长地劝慰着。

    “这世上最无用的便是哭。你贵为大明的皇后,这种时候要做的应当是安稳人心,而不是哭。你越是软弱,那些人越是会骑到你的头上。难道之前的教训还不够么?”

    “是……”皇后一脸的顺服,乖巧地回答道,“臣妾省的了。”

    “嗯,知道便好。”万太后看她听劝,稍感欣慰,由她搀着进了永和门。

    前院正殿即永和宫,面阔五间,前接抱厦三间,黄琉璃瓦歇山式顶,檐下施以单翘单昂五踩斗栱,绘龙凤和玺彩画。

    明明看上去富丽堂皇,光辉灿烂,在此时却显得分外萧条,一如院中的景象。

    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的雪太大,前些日子还开得正盛的梅花已没了踪迹,只余下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颤抖,一切繁华热闹都归于沉寂。

    而殿内,太医们还在为了皇帝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商讨着最后的结果。

    惠妃也没比这些太医清闲到哪里去,已经派了好几人进去探探情况,却都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于是在一旁急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这皇帝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可能说病就病呢,实在是太蹊跷了。

    而最让她头疼的是,皇帝又恰好是在她的寝宫中出了事。就算她敢摸着胸口发誓,自己从未做过任何加害于皇帝的事,可谁会信呢。皇后也定会趁机往她的身上泼脏水,把罪名扣在她的头上。

    她能依靠的本来就只有皇帝一人,如今他也病倒了。若事态真发展到了那一步,那她可真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而眼下还能帮她的,恐怕只剩下一人了。

    惠妃看了看四下,支开了多余的人,而后向候在殿内另一角的萧丞走去。

    角落里烛光微弱,忽明忽暗,寒风时而从半掩着的窗牖灌进来,冲淡了闷人的暖气,他那玄色的衣袍便在这烈风中翻飞,像是在雪里洇开的一滴墨。

    大抵是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萧丞朝后方瞥了一眼,见是惠妃,便转过身来,脸色平静,问道:“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都这时候了还装聋作哑,难道她有什么吩咐他还不清楚么。惠妃忍不住在心底冷笑,却又不愿在这个关头与他为敌,面带笑意说道:“萧厂臣,你我明人不说暗话,本宫只是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丞右手拨弄着佛珠,眉头微蹙,似有片刻的沉凝,像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反问道:“娘娘不是应该比臣更清楚么?”

    惠妃脸上的笑容瞬时僵住,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很快又冷静了下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娘娘哪个字没明白,臣解释给您听。”他依然心平气和,甚至连多费唇舌为她解释一遍都毫不在意。

    解释?呵,有什么可解释的,解释他之前说过要帮她的话是如何喂了狗么?

    “萧厂臣,你现在这是要翻脸不认人了?”

    见他把关系撇得一干二净,惠妃不禁一恼,伸手去抓他的衣服,想要好好质问一番,却连他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还差点摔在地上。

    “娘娘恐怕是有所误会了。”萧丞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身子往旁边一侧,避开了她的碰触,语气却没多少变化,沉着得就像是一个局外人,“这弑君之罪,可不是臣想帮便帮得了的。”

    弑君之罪……惠妃被这四个字砸得脑仁发懵,连脚跟都有些站不住了。

    他这颠倒黑白是非的能力果真不容小觑,莫须有的事竟然也能说得跟真的似的,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借此机会彻底毁了她。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萧丞奸诈多变,所以那日他在寺庙里说的话她并非全然相信,也没有期望他会真心真意地帮她什么。可更没让她想到的是,他竟然这么快就设了局,将她引了进来,让人还来不及防躲就已被逼上了悬崖。

    “不如萧厂臣同本宫说说,连太医都还未下定论的事,你又是如何这么肯定的?”她稳了稳欲倒的身子,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刺进掌心,疼得让人不得不清醒过来,“萧厂臣莫不会才是这幕后主使吧。”

    这话惠妃说得有七成的把握。毕竟当年萧丞为了夺|权,甚至不惜将一手扶携他的赵德祥杀害。如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而剩下的三成,她只是想不明白,拿当今圣上的性命当赌注,若只是为了扳倒她,这么做未免有些太大费周章了吧。况且,仅凭他一人,只怕是不敢轻易动皇帝的,这背后必定还有权势更大的人参与其中。

    至于那人到底是谁,于惠妃而言并不重要,毕竟眼前最要紧的是,她要如何度过这关,保住性命。

    对于她这一番推论,萧丞没有否认,也不说话,只是神色淡然地看着她,似乎是在等着她的下文。

    见他不搭腔,惠妃心底更加笃定了,知道像他这样的人,就算是被说中了心思,也不会表露出来,所以只当他的沉默是在拖延时间想对策。

    “皇上一直都对本宫言听计从。你说,如果等他醒来以后,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做的,你觉得会怎么样?”有了之前的认知,她也没那么畏惧了,道,“本宫虽不知你想做什么,但也绝不会阻挠你,只要你这回能帮我,日后本宫定不会……”

    惠妃还一心一意地以为自己真的找到了他的要害,说起话来也比刚才有了底气,仿佛很是肯定他会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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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不过,她好像忘了,这一切都不过是她一个人的假设罢了。

    “承蒙娘娘抬爱。”萧丞像在看跳梁小丑般,终于还是失了耐心,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冷漠刺骨,“只是臣向来贪生怕死,可能威胁到臣的,臣一概不会留。”

    这话中的意思恐怕是再清楚不过了。

    他要她死,不留余地。

    “你……你说什么?”惠妃以为自己听错了,脸上血色尽失,难以相信地看着萧丞,没想到自己已经让步至此,他却依然丝毫不留情面,“你真要做到这种地步么?”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抱有侥幸心理。得罪过他的人,最后都会被加倍讨回来,从来都没有谁能落得一个好下场的。

    然而她还未等到回答,邵生就正好从外面疾步走了进来,打断了这次谈话。

    他匆匆瞥了惠妃一眼,见她像丢了魂似的,在心底啐了句自作孽不可活,而后径直走到了萧丞的身边,禀报道:“督主,太后同皇后已经在永和门外了。”

    萧丞微微颔首,不再多看她一眼,提步往外走去,邵生紧随其后。

    “那薛锦一呢?”见他要走,惠妃慌了神,把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抛了出来,不管有没有用,总要试一试的,“她的死活你也可以不管不顾么?”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两人都停下了脚步。

    外面的风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从敞开的门拼命地往里涌,烛火被吹得一边倒,一室之内,只有迅疾的风声是清晰的。

    邵生站在风口处,被吹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忍不住回头瞪了惠妃一眼,不知道她这算是放手一搏还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怎么总是碰一些不该碰的东西。

    可萧丞没有回头,定定地望着前方虚空,一听她这话,唇畔含笑,道:“娘娘请便。”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请便……这两个字恍若千斤重,压得惠妃颓然地垂下头,仿佛死期已至。

    正文 第29章 血成霜

    萧丞出去的时候,太后同皇后刚好上了台阶,便迎了上去,行礼道:“臣见过太后皇后。”

    万太后让他免礼,一边往殿内走去,一边问道:“皇上现在怎么样了?”

    “还未醒来。”

    太后脚下的步子立刻一顿,站在大殿内,眼风凌厉地扫了萧丞一眼,语气里尽是怀疑,提高了音量重复道:“还未醒来?”

    只不过这话更像是说给殿内的其他人听。

    惠妃不敢怠慢,拖着沉得像铁块似的脚步,走了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而里间的太医们听见外面的动静后,也连忙纷纷走了出来,见是太后,两股打颤地跪在地上,噤不敢言。

    偌大的殿宇里又静得只听得见每个人刻意压低的呼吸声,都快被风声掩盖过去了,仿佛这样就能逃过一劫。

    万太后看了一眼跪着的人,脸色依然不太好,斥责道:“太医院是养了一帮没用的废物么,到现在还没查出来原因?”

    平日里不吭不响的人发起威来才是最可怖的,这一点皇后在刚才便深有体会,所以才能在此刻稍显镇定,扶着太后坐在了宝座上。

    “回太后,前几日皇上身体不适,觉得头重,眼不能视,微臣以为只是染了风寒,便开了几副药,可并没有好转。今日再一看,才发现皇上的背上竟生了恶疮。这是……”为首的陈太医慎重又慎重地开了口,说到关键处却突然断了声。

    “是什么?”万太后显然没那性子再听他卖关子,“皇上还躺在**榻之上,你觉得哀家还有时间同你耗么?”

    其实陈太医也不是有意故弄玄虚,只是这话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启齿。

    一旁的沈太医见状,觉得拖着也不是办法,便心一横,替他说了出来:“皇上现在这样,是过多食用遇仙丹的才会有的症状。”

    这话一出,惠妃的心登时凉了一大半,手费力地撑着身子,才让自己没有倒下去。

    遇仙丹,往好听的说,是一种补精气壮筋骨的丹药,可实则呢,就是媚|药的一种。

    皇上为了极尽颠鸾倒凤之欢,食用这些东西也无可厚非。不过,这世上任何事物都是物极必反,做什么都应当有个度。毕竟历代君王中,死在这玩意儿上的也不占少数。

    万太后听了这话,虽然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但总算是知道了原因,也没有之前那么担心了,“既然找出了病症所在,那为何皇上还未醒来?”

    “这个还请太后皇后放心,微臣已经开了药方,只要按时喂皇上服下,两三日便会痊愈。”陈太医赶紧解释道,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微臣只是觉得奇怪,皇上对这类丹药一向不太有兴趣,为什么又开始服用了呢,而且还是过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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