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在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陆路鹿
既然事情都已经走到了这般田地,藏着掖着又有什么用处,难道还等着他来抓更多的把柄么。
锦一笑了笑,可眼睛里没有笑意,而嘴角牵起的弧度看上去也并不快乐,更像是浓浓的自嘲。
“这算什么爽快。奴才要真的爽快,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她就是生性懦弱,贪生怕死,都被他送到了皇后身边也不敢说什么,生气起来人家也只当你是在乱吠,所以多希望自己能爽快些,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忘恩负义,再不然就直接用刀往脖子上一抹,也好过再受这些罪。
可是骨气在这里算得上什么,比命还不值钱的东西,只不过会让人觉得自己死得光荣罢了。况且,就算死能一了百了,那也保不齐下辈子不会是个当奴才的命,次次都用“死”做了结么。
想了一大圈,问题又回到了原点,锦一对自己有些失望,还以为能做出什么改变来呢。也难怪邵生老嫌弃她不争气,恐怕她这辈子也争不了多少气了吧。
赶走那些扰乱心神的思绪,她又重新回答道:“奴才就连命都是由别人掌握着,只能仰仗着别人过活,有什么资格和傅大人唱反调,还望厂公也能体谅体谅奴才的难处。而且傅大人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才想着要用奴才,可您是知道的,奴才只是个没出息的东西,绝不会挡了您的道。”
萧丞往门外一瞥,道:“若是体谅你的话,咱家可就没命了。”
他的话音刚落,锦一还没有揣摩清楚是什么意思,就被他往旁边一带,随之而来的还有衣袍被划破的声音,而他们刚才站的位置不知什么时候刺进来一把剑,在黑暗中闪着冰冷的银光。
锦一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发了懵,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似的,再一看萧丞,右臂的袖子被割开了一道口子,还好没有伤到皮骨。
那人在刺了个空后又迅速地把剑收了回去,却被一串佛珠缠住了剑身,声音清脆得像是玉石落地,顷刻间就夺下了那剑,将剑锋换了个方向,对准门外,迅而猛地飞去。
外面的动静不大,不过还是能听见一些响动,锦一帮不上忙,只能竖着耳朵注意这些细节,见那人落了下风,于是悄悄探出头,想从已经破了个大洞的门往外望,察看一下敌情,却被萧丞按回了怀里。
这下她是真的不敢再乱动了,额头抵着他的胸膛,安分地靠着,生怕自己会拖了他的后腿。
耳边只剩下了呼啸的风声,她好像也不太在乎危殆和自己仅一门之隔,却又听见萧丞开了口。
“薛公公一害怕就腿软的毛病恐怕是治不好了。”
“……”在这种关乎生死的紧要关头,腿不软才是稀奇事儿吧,以为人人都是武功盖世么,而且他怎么还有空暇和她说话?
锦一疑惑地抬头,发现萧丞正低着头,从容不迫地看着她,而那个偷袭的人已经不知了去向,地上还留有几滴鲜血,看来刚才是真的被剑刺伤了。
她连忙从他的怀中退了出来,被吓跑的理智也渐渐回来了,顾左右而言他,“厂公的仇家可真多,都追到这儿来了。”
不过还真是多亏了这个刺客的突然出现,不然不知道她还要在刚才那样的水深火热中煎熬多久。
“咱家救了你,你就这样落井下石?”
锦一被这瞎说的大实话说得脸一红,眼珠乱转,心虚地瞟了一眼他的袖子,可一想起他刚才对自己那么不规矩,又不想低头示好,小声地嘀咕道:“人是你引起来的,当然得你负责啊。”
这话简直就是强词夺理,萧丞也一笑置之,反问道:“薛公公就这么笃定人是咱家引来的么?”
嗯?什么意思?不是他招来的,难不成还能是她?
她还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又听见了他的声音,不轻不重,说的话却教人更是困惑了。
“你以为傅川只是为了让你随时向他汇报咱家的行踪么?”
正文 第12章 空悲切
锦一一愣,觉得他这话中有话,可是又参不透。毕竟她除了到处搜罗一些真假参半的小道消息,还能有什么别的用处么?那傅川总不会独具慧眼,真把她当作了一块什么值得打磨的璞玉吧。
瞧她苦思冥想的样子,眉头都快拧成一个结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想什么高深的问题,萧丞倒有些后悔说那番话了。
原来这些年来,她也就只学会了装腔作势,脑子照样不灵光,还总喜欢把傻劲用错地方。
像她这样不中用的人,就算胡来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在她的身上耍手段还真是白费功夫。
也罢。
而锦一想了片刻也没什么头绪,便懒得再想了。反正他说话总是这般模棱两可,像是故意不想让人听懂似的。
“傅大人的心思奴才不敢妄加评判,要是厂公觉得有什么可疑之处,还是亲自去问他为好,奴才只是个听吩咐办事的,旁的一概不知。”
她说得也不假,就目前而言,傅川的确只让她监视萧丞,其他的从未提及过。
况且,他只知道一味地警告她不准同傅川来往,怎么不做一点实际的事来。她何尝不想摆脱这个大包袱,只是像她这种没有靠山的人,能随便违背傅川么!
可是锦一也只能是想想,毕竟已经在他这里吃过一次闭门羹了,哪儿还敢再这么不识趣地去巴结他,不是自讨没趣么。
于是问题又陷入了死循环。
不过她还以为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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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又要变着法子来威胁她,可谁知他竟然破天荒地松了口,听上去像是不会再强求她什么。
“既然如此,咱家也不拦着薛公公了,不过你在瞎掺和的时候,还是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免得到时候做了鬼,连仇家都找不到。”
而后他轻叹了一声,推开已经变得破烂不堪的门,背着手走了出去。念珠还缠绕在他的指间,佛头穗在空气中晃得叮当作响。
大概是持数的时日太长,珠子表面已变为了血珀般的半透明状,润泽奇绝,在轻晃的月色下却多了几分诡秘的色彩。
还在屋内的锦一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不相信萧丞会就这么算了。毕竟听他之前的语气,似乎很反对她和傅川有所接触啊,总不可能真被她说动了吧。
以前她还能多少猜透他几分,可如今是连火门都摸不到,觉得他愈发让人难琢磨透了。
不过以他的性子,高兴了便把你捧上天,不乐意了再把你踩在脚下,摔得人连疼都不敢喊一声,比六月的天还变得快,能摸清才是怪事吧。
就像那晚,明明是冷酷怪戾的,随随便便就可以割了别人的双耳,可今天就又变了一个模样。
先是突然出现,接着再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来扰乱人的心智,最后直接就甩手走人了,好像压根就忘了之前还气势汹汹地质问过她,把玩弄人当作消遣么?
到底是身居高位的人,什么都可以不露于色,还可以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好像那些让人难启齿的事不是他做的似的,可她呢,连问都不好意思问,还要花时间来平复自己的情绪,这不是活脱脱的傻子么!
锦一找不到地撒气,狠狠踢了一下门,摇摇坠坠的门更加岌岌可危了,吓得她又赶紧扶住,不禁悲从中来。
唉,活得可真是窝囊,连踹个门都还要担心会不会踹坏。
不过大概是响声太大了些,引得萧丞回头一看,见她还站在原地不动,遂道:“薛公公还不走,是想等着和那人单独过招么?”
“……哦,这就来。”锦一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加快步伐朝他走去,不经意间又瞥见了那几滴血,被抛在脑后的疑虑重新浮了出来。
她现在不太关心傅川是不是还想让她做别的事,倒是很好奇刚才那刺客是如何进来,又是如何找到这儿的。
这事着实有些蹊跷。
宫中随时都有锦衣卫交叉巡视,戒备森严,不可能会任由一个陌生人在宫里乱窜。退一步说,就算那人真的蒙混进来了,傅川不是都追了出去么,锦衣卫也不会过了这么久还没有动作啊。
再一想萧丞刚才说得不明不白的话……难道她从一开始就想错了,其实这一切都是傅川自导自演的?可他怎么就算得到萧丞一定会来这儿?
思绪又走到了死角。
怎么想个问题就和打地鼠似的,好不容易打中了一个,另一个就立马窜了出来,真是烦人。再这样下去,她都快变成包青天了。
锦一被逼得焦躁,恨不得揪着萧丞的衣领问个清楚。等再打起精神来时,已经不知不觉被带到了乾清宫的外面。
这里的人潮似乎已经散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拥挤喧哗了,可他还不快些进去,立在这儿干什么,看烟花么。
他不走,锦一也不敢走,只能百无聊赖地站在他的身后,四处张望着,正好看见不远处的丹陛上走下来了一人,还没来得及确认那人的面容,就被下了逐客令。
“薛公公不必再跟着咱家了。”
“……”锦一伸长的脖子又缩了回来,心想他可真是恶人先告状,又说不得什么,只能怏怏地“哦”了一声,例行差事似的答道,“那奴才就不打扰厂公了。祝您新年快乐,百……万事如意。”
说完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可萧丞的步子却稍作停顿,但也未回头看她,就站在这冷漠长夜中,袍角翩翩蝶动,脸上影影绰绰的,无甚悲喜,又或是都被夜风吹散了。
然而他只是须臾的恍神,旋即便提步朝宫殿内走去,而傅川正好和他打了个照面,待他走近后,看见了他右臂上的那道口子,感叹了一句,“今晚萧厂公真是煞费苦心了。”
萧丞一向不喜同人离得太近,听他开了口,便不再靠近,隔着几级阶梯同他说话,“哪里比得上傅大人。”
傅川倒是头一次见他说话这么直截了当,不用其他的事当作幌子,反而不甚习惯,“萧厂公这是打算放手一搏了?”
他不回答,反问道:“傅大人会做没把握的事么?”
辉煌的灯火映在他那金线绣制的蟒服上,更显蟒首面目狰狞,四爪栩栩如生,尖利得仿佛随时都能伤了人。虽站在低处,气势也不输分毫,还言笑晏晏,像是一点也没把他的话不当回事。
傅川略微思忖了片晌,回答得也并不肯定,“世事难料,谁又说得清。”
话一出口又自觉可笑,也不再同他争论什么,拱手作揖道别,“皇上还在里面等着,我就不耽误萧厂公了。”
说完便下了丹陛往外走。
世事难料,可真是一个道尽沧桑的词。
“督主。”邵生见他终于出现了,松了一口气,不再来回走着,赶紧迎上前,“万岁爷去了坤宁宫,让您回来了就过去。”
萧丞“嗯”了一声,脸上也不见有些许的惊讶之色,似乎都在他的料想当中,可邵生就没那么冷静了,总觉得这回有点不同。
你想啊,如此良宵美景,这万岁爷无缘无故地舍弃了美人怀,反倒去了大半年都不曾踏进过的坤宁宫,的确不太符合他平日里的做派,多半和之前出的那些幺蛾子事儿有关,不得不让人多留个心眼。
但是不安归不安,邵生也不敢多嘴说些什么,毕竟督主自有他的打算,他在一旁指手画脚成何体统,做好分内的事就足够了,便打算把他刚才落下的披风为他披上,这才瞧见他的衣袖,惊道:“督主,您的衣服怎么破了,我这就去给你拿换的来。”
末了还忍不住小声碎碎念,“那人是怎么办事的,没长眼睛么!待会儿就把他拿去喂狗!”
“无妨。”萧丞不太在意,披上了披风,将那道口子暂时遮挡住,“来回路长,别让万岁爷等不耐烦了。”
虽然现在朝中百官都忌惮他,或是想着法子趋承依附,可不管他再如何得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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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天下也不是他的,所有的荣华富贵都是主子给的。
萧丞也不是得了权就忘乎所以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样子,把这位最大的主子哄开心了才是保全性命的唯一出路。
“是。”邵生应了声,一时紧张,竟差点忘了向他汇报刚才的事,“方才我见傅川出来的时候,看上去并不生气的样子,是不是已经察觉出了什么?”
他的嘴角噙着漠然的笑,披风被风吹起了好看的弧度,就像是流云,“就算察觉了又如何,束手无策不是才最打击人么。”
“他会不会在别处给您使了什么绊子?”邵生忽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万岁爷去坤宁宫的事莫不会是他撺掇的吧?”
“若那晚真有他的眼线,你觉得他会等到今日才揭发咱家?”
“这可说不准啊,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万一就想趁我们不备,来个偷袭呢。”
萧丞嗤笑了一声,“那也得他有那本事。”
这锦衣卫于皇帝而言,到底是个外人,就算他再怎么不理朝政,也不会信赖一个会对自己造成威胁的外人。况且,这东厂的职责之一便是监视锦衣卫,皇帝会因为那些不实之言而怀疑自己人么。
唔,不过万一真像那位傅大人说的那样,世事难料,可就棘手了。
邵生只觉得既然自家督主都这么说了,那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倒没往深处想,行了不多时便抵达了坤宁宫,止步于大门外,只进去了萧丞一人。
候在门口的太监见了他,正准备进去通报,却被他拦了下来,那人虽不解,但也没有多言什么,收回了准备推门的手。
正文 第13章 几多愁
烛火将屋里人的影子映在了窗上,几乎占据了整扇窗,黑影看上去有些可怖,仿佛随时都能吞噬所有,就像是只在夜间出没的鬼怪。
而里面似乎也不甚太平的样子,间或传来些砸碎东西的声音。看来这回万岁爷真是气得不轻啊,就是可怜皇后娘娘了。
不过萧丞无心旁观这场闹剧,便掖着手,站在院中等。
其实在这宫中待了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等,只是以前轻狂,时常不愿无所作为地空等,吃过不少苦头后方才练得了如今的耐心。
然而却总有那么一人能轻易打破,他也不觉得恼,甚至还甘之如饴,这种滋味对萧丞而言太过危险了。
人一旦有了软肋,不管身上的盔甲有多无坚不摧,也护不了了。
神思游走间,门突然从里边打开了,先入眼的是一双玉带皮靴,萧丞忙敛起心神,呵腰走上前。
“朕一直不见你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皇帝一见他,原本不太好看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怎么到了也不进来,候在这儿做什么?”
萧丞行了行礼,道:“主子要同娘娘要说些体己话,臣进去反倒坏了兴致,所以就在外面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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