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门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Loeva
钟老太太被儿子的话噎住,半天没吭出声来。
曹妈妈趁机说起雇车船之事,说王府可以代为出面,其实言下之意,就是把路费也给包了。钟大老爷更是惊喜:“世子想得真是周到!”他当然高兴,他的家产尽被抄没入官。发还的不过是些四季衣裳与亡父遗物,还有他母亲的一部分陪嫁,陪嫁的东西扣在他母亲手里,他不好动用,剩下的衣裳还要穿,只能把亡父遗物当了。但也不值几个钱。若王府包了他一家子的路费,他能省下好大一笔开支呢。再加上那二百两,回到老家后,省吃俭用些,也能宽宽裕裕地过上两三年。
钟老太太却没那么容易被哄住。她忍不住冷笑道:“真是我的好外孙,我从前怎么就没发现,他有这样的好心计?替我们雇车船,包路费,这是生怕我们明日不走吧?若他当真这样周到,恰好我这个外祖母年纪大了,身边没有丫头服侍,他把他娘陪嫁的烟云丫头还给我如何?我看那丫头还算伶俐,应该能把我侍候得不错。”
曹妈妈的脸色一下阴沉下来,忍了忍气,才道:“真对不住了,老太太,世子不可能答应这件事的。”
钟老太太怒道:“难不成我这个外祖母,在他眼里还不如一个害死他母亲的贱婢尊贵?!”
曹妈妈淡淡地说:“老太太何出此言?烟云是个丫头,您是王妃的母亲,怎么把自个儿跟个丫头比了?我说世子不可能将烟云给您,是因为烟云已经死了。王妃出殡那日,她披麻戴孝跟着送葬,到了皇陵,便一头撞死在王妃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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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以身殉主,留下话说,要追随王妃到九泉之下,生生世世侍候王妃。王爷怜她忠心,就开恩允了她陪葬。只是这人殉之事毕竟有伤天和,因此王府并未对外张扬。烟云既已死了,自然就不能侍候老太太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中还微微作痛。烟云是自作孽,却害了王妃,死不足惜。可她苟且偷生到王妃百日,才做出殉主的决定,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因为她家里人久久得不到她的音讯,又不知道内情,得知王妃去世了,托人来问她日后会在何处当差,又问能不能让家里人在王府名下的庄子里领个正式的差事?因为他们如今的差事是临时安排的,月钱福利都不能跟正式的仆妇相比,孩子也不能象其他佃户、仆从的孩子那样认字、学规矩,日后还能安排去处。烟云这才想起,自己闯下如此大祸,家人将来要怎么办?王爷也好,世子也罢,也许不会对她下重手,却也不会对她太好了。她若只是单身一人,怎么样都行,可她的家人才入王府,就受了她的连累,跟当初被卖去做苦工相比,又能强到哪里去?烟云最终决定以身殉主,换取一个“忠婢”的名份。而广平王与世子也会因此对她少恨几分,善待她的家人。曹妈妈深知烟云的苦心,此刻见钟老太太满心不知反省自家的错处,却只想报复那可怜的丫头,心中也有些恼怒了。
她们下人也是人哪!
第二百二十五章 落荒而逃
钟老太太不知曹妈妈内心的想法,听说烟云死了,还哈哈大笑:“死得好!若不是那贱婢,我们钟家怎会落得如此地步?!”这样还觉得不足,又问曹妈妈:“那她的家里人呢?曹家的,你不必推托,我打听过了。烟云家人如今就在王府!”
曹妈妈的脸色更冷淡了:“烟云殉了主,王爷自会妥善安置她的家人,这些就不劳老太太费心了。”
“你说什么?”钟老太太对广平王的处置深感不满,“那贱婢害了我的女儿,王爷怎么还能善待她的家人?很该把人直接拉到院子里活活打死才是!”
曹妈妈简直听不下去了,钟雅卓一见不好,连忙劝住钟老太太:“祖母,您少说两句吧。那丫头既已死了,也算是受了惩罚。她家人入了王府,就是王府的人,您怎能管人家王府如何处置下人呢?”
钟老太太冷哼一句,闭上了嘴。她是看在孙子面上,才不再追究的。若换了是她女儿还在世时,她要发落王府中的婢仆,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怎么就不能管了?
曹妈妈不知是不是也想到了这点,记起王妃从前对娘家人的厚待,却没能落个好下场,神色又冷淡了几分,直接道:“世子的吩咐就是这些了,却不知大舅老爷明日打算走水路还是陆路?我也好叫人安排。”
钟大老爷忙道:“正打算走水路呢,路上没那么颠簸。”
曹妈妈点点头:“知道了。您先回去等消息吧。”又将那包银子捧到钟大老爷面前,钟大老爷连忙接了过去。钟老太太见儿子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简直没眼看,摔袖转身就要走人。
钟大太太眼见势头不好,婆婆竟然打算走了,暗暗焦急地看了眼圈红红的女儿一眼,便忍不住上前一步对曹妈妈道:“就不能让我们给王妃上个香么?王妃从前一向疼爱我们雅致,我们雅致说。若不能见王妃最后一面就离开,无论如何也不能心安的。”
曹妈妈瞥了她一眼,再看一眼钟雅致一身娇俏的白衣妆扮,鬓边别着一朵素色纱花。淡扫峨眉,感觉比平日更我见犹怜,顿时没好气地说:“原来钟大姑娘还记得王妃的疼爱?那怎么王妃临终前的遗言,还是为了姑娘好的,姑娘却不肯听从呢?王妃是姑娘的亲姑母,姑娘要来祭拜,穿得素净些也就是了,这般重孝打扮,却着实太过了些。老太太、大老爷和大太太还活着呢,姑娘戴什么白花?!”
钟雅致顿时涨红了脸。她也知道自己今日的打扮太过了些。可是临出门前,母亲再三要求她这样打扮,说是瞧着更惹人怜爱,说不定表弟就心软了,哪里想到连门都没让进。昔日老仆曹妈妈还这样落她的脸。至于姑姑的遗言,先前她为了逃避嫁给山阴侯,还真的想过照着做,只是始终下不了决心,后来婚事没了,她自然就不必出家了,曹妈妈此时提来做什么?
钟老太太脸上也掌不住。狠狠地瞪了儿媳一眼:“你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拉上孩子走人?!”
钟大太太已经感受到婆婆与丈夫那边射过来的埋怨的目光了,咬着牙道:“雅致原是打算在京中出家的,只是我们一家都要回乡,留她一人在京中不好,才想着回了老家再说,并不是要违背王妃的遗命。雅致也是觉得这样有些对不住她姑姑。才穿了这一身来的,并没有别的意思。我们家老太太与大老爷都答应了的。”
曹妈妈懒得听她解释,只是道:“我们世子说了,大太太若有心要祭拜王妃,就不会等到王妃出了殡。灵堂都撤了才来,真要拜,为何不到城外皇陵拜去?倒离王妃更近些呢。世子如今实在是不敢让您母女二人进府……”她顿了顿,就把高桢那一段诛心之言一字不改地复述了出来,才微微笑道:“我原本还觉得世子只是多心,见了大姑娘这一番打扮,方明白世子目光如炬。这世上总有些人,是需要小心防备的。”
钟雅致一张脸变得煞白,再也承受不住了,低头掩面转身就往马车的方向跑。钟大太太脸上也同样红一阵白一阵的。钟老太太气得直发抖,也不知是气外孙与旧仆说话刻薄,还是气儿媳孙女不要脸。她跺了跺脚,冲儿媳妇大骂:“还不赶紧走?我钟家几辈子的老脸,都被你这个破落户给丢尽了!”她大声喝令儿子:“今天就给你媳妇写休书!连同你那丢尽钟家脸面的闺女,都给我赶出门去!”
广平王府门前这一场闹剧,自有人报到广平王面前。广平王此时正坐在廊下,听着儿子在院中射箭。他用的箭靶是特制的,射中哪一环,发出的声音各不相同,广平王一听便知。箭靶是日前王府总管孝敬上来的,广平王正是觉得新鲜的时候,见儿子来陪自己,就让他射箭试用一下。
听了回报,广平王连眼眉都没挑一下,只是微微一笑:“世子做事倒是越发周到了,今日就做得很好。”给了钟家丰厚的盘缠,又安排车船,就是高桢身为晚辈的应尽之义了。钟家大老爷是因贪腐才被革职的,与其他犯下同样罪状的官员相比,他只是抄家革职,真真算是从轻发落了,但又在国法规定的范围内,不算出格。钟家再到外头说些什么闲话,谁都不会相信他,反而还要赞一句王府仁义。不过是花费些许银子,比起对钟家完全不闻不问,结果叫人非议,真是要好得多。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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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心知自己一辈子都要做个闲散宗室,并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但绝不希望儿子被人泼上半点污水。
他还低声吩咐王府总管:“你叫人上外头打听一下,钟家人自打得了发还的东西后,都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若是有变卖任何物件,尤其是钟家老大人的遗物,就让人无论如何也要买回来,买得张扬些也无妨。”
王府总管愣了一愣,迅速心神领会:“王爷放心,小的明白该怎么做。”当初官府会发还钟家众人的四季衣裳、钟老太太的部分陪嫁与钟老太爷的遗物,完全是广平王私下关照的结果。尤其是钟老太爷的遗物,他毕竟是王妃之父,曾经的私物若是流落在外,未免让人心疼。钟老太太的那部分陪嫁,也是同理。可惜钟家人显然不能领会这份好意,得了发还的东西,明明卖几件体面的大衣裳或是三两件首饰就可以换得不少钱,他们却选择了卖钟老太爷的遗物。要是让外人得知,钟家的名声就更坏了。到时无论他们说王爷与世子什么闲话,都不会有人相信。钟家原本还可以撑起书香名门的牌子,经此一事,这牌子就真的倒了。
广平王因为王妃之故,不能对钟家做什么报复之事,还得处处维护,也只能用其他的办法出心头这一口恶气。
高桢射完一轮箭,回头正好看见王府总管从广平王身边退开,转身匆匆而去,似乎是领命办什么事去了。他有些好奇地走回广平王面前:“总管来做什么?”他早就吩咐过,府中若无大事,都不许下人来打搅父王的。
广平王只是微微一笑:“没事,不过问我晚上想吃什么罢了。我叫厨房做了山药,你多吃一些吧。”
儿子不想让他烦心,因此把外头那些琐事都拦了下来。这是儿子的孝心。他只要领了儿子的孝心便是。
赵琇并不知道自己离开广平王府后,王府门前还上演了这么一场好戏。她坐马车从侧门出来的时候,倒是看见有人站在大门前,不过并没有用心留意。她满脑子都在为高桢的话而懊恼,同时还下了决心,一定要控制饮食,别再吃那么多油腻的食物了,否则再发胖下去,等到她身体开始发育,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她开始盘算着,要把祖母张氏藏书里那些养生食谱都翻出来,好好研究一下秋冬时节的新菜单,务必要让全家吃得又健康,又不失营养。若是家里的厨子只会做京城菜色,那就再找一个会做南方菜的。
马车回到家门前的胡同口,车夫忽然报说:“姑娘,前头有车挡着,咱们过不去了。”
赵琇怔了怔,掀起车帘一角张望了下,果然,自家门前堵着三四辆马车。车倒算不上华丽,却辆辆宽大结实,是载货的马车,看车轮陷入泥地里的印子深度,就知道车里头一定载了不少东西。这是谁呀?看起来不象是六房的做派。
赵琇低声吩咐跟车的婆子去问是怎么回事,那婆子才走近了一辆马车,就有个寻常富家仆役打扮的青年迎上来,与她说了几句话,然后跟在她身后来到赵琇车前,作了个揖:“见过赵大姑娘,小的是汪家的仆人,汪家从前素来与侯府交好的。我们家将军小时候还是老郡公养大的呢,不知大姑娘可听说过?我们家将军马上就要回京任职了,管家与小的们奉我们家将军、太太之命,回京打扫房屋,特来向老夫人、小侯爷与大姑娘请安。车上那些辽东土产,是我们家将军特地吩咐了,孝敬老夫人的。老夫人客气,不愿意收下,管家正在府上劝说老夫人呢。不想马车笨重,挡了大姑娘的路,还请大姑娘恕罪。”
这人说话倒是口齿清晰,赵琇也听明白了,只是她有些糊涂,这汪家是哪家?他们家将军又是谁?居然是老郡公养大的?怎么她从前就没听祖母和卢妈说起过?
而赵家二房离京十年,也从未听说有什么汪家人联系身在奉贤的他们。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东升
赵琇走进自家宅门,在前院里就听见祖母张氏在客厅里说话了:“你们将军的好意,我都明白了,但东西还是收回去吧。他一家子在西北多年也不容易,何必这样大包小包的?难不成他不送我这些东西,我就不念他的情义了?既然要回京任职了,这也是好事,在京城做官不比在西北的时候,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有好东西,他还是留着做更大的用处吧。”
赵琇心中惊讶,原来这汪家还真与自家有旧?那她怎么从未听祖母提起呢?论起有交情的武将人家,最亲近的当然要数柱国将军曹家,此外还有镇江总兵等数位地方上的武将,以及几位辽东的守将,都是祖父旧部,这些人家都与赵家二房有通信或直接来往,逢年过节也有走礼。可姓汪的武将,还真从来没听说过。
客厅里响起了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听起来年纪挺大了,大约是汪家的管家,但跟平日常见的大户人家管事相比,似乎有些不够圆滑。张氏的婉拒让他有些无措,一个劲地说,这是他们家将军嘱咐,一定要送到侯府来的,代表了他们将军和太太的一番心意,如果张氏不收下,那一定是他家将军有什么地方得罪她了,请张氏多多恕罪,云云。
赵琇在外面都听得无语了,心想这汪家是什么来头呀?怎么送个礼还强要人家收下的?讲的话听起来似乎很谦卑,但总透着一股牛逼哄哄的架势。如果不是这位管家说话时,语气透出的无措清晰得连院子里的她都听出来了,一定会误会他仗势欺人的。建南侯府如今在朝中没有实权,靠的只有圣眷,那些真有权势的高门大族对着建南侯府的人仗势欺负一下,并不出奇,可汪将军是谁呀?那不是上赶着找不痛快吗?
张氏看来对这汪家也不怎么待见,无论那管家好说歹说。就是不肯收下礼物。那管家无奈之下,只得告辞了。
赵琇在外头听见,便回头向身后的碧菡使了个眼色,然后快走几步进了二门。汪家管家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她们主仆一行,而是唉声叹气地离开了。
张氏在丫头的搀扶下出了客厅,赵琇连忙迎上去:“祖母,刚才那是汪家派来的人?汪家到底是什么来头呀?”
张氏看到她回来了,挥挥手示意丫头退下,就在孙女的搀扶下往正院里走了,却没有直接回答赵琇的问题:“你这是刚从王府回来?怎么去了这样久?可见着王爷了?王爷今儿气色怎么样?”
赵琇只得回答道:“王爷精神好着呢,今儿我陪他足足聊了半个时辰,他还有些意犹未尽的。若不是世子一再提醒他别劳了神,他还想继续聊下去呢。刚好烟霞姐姐端了药过来。王爷吃了药就去歇息了,我才告退的。”
张氏听了就奇了:“既是只陪王爷说了半个时辰的话,你怎么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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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琇笑道:“离开王爷的院子以后,我到世子院里坐了一坐。上回中秋节时,蒙他费心。送了我那么多好礼物,我样样都喜欢,自然要向他道谢。世子还说呢,如果我对那些洋文书真的这么感兴趣,宫里书库收藏的洋文书,他都可以帮我借出来。我想这是个难得的机会,真是高兴极了。如果真能把宫中藏书借到手。也不必拘泥于洋文书,把每一本都抄一遍,咱们家也能多好多书呢。”
张氏有些担心:“这样合规矩么?宫中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借的。万一世子这么做是犯忌讳的,你岂不是害了他?依我说,本国古往今来的书就够多的了,家里的这些藏书。你都还只读了不到一半,何苦又盯上了洋文书?即便真想收集,也用不着从宫里借。威家商行与咱们家那么熟,你让他们替你回英吉利国捎带几本就是了,一小罐茶叶。管拉十箱八箱来。”
赵琇笑了:“那不一样,我哪儿知道威尔斯家商行的人能从英吉利给我带什么书来呀?捎一次就要一年功夫,太麻烦了,两管齐下不好吗?放心,世子还没糊涂,他既然能把书借出来,自然是问过上头的。况且我又不会丢失或弄污了书本,只是抄写一遍,就还回去了,大不了我去王府抄,这样宫里就不会知道他曾经把书借给我了。不是我盯着洋文书,而是本国的书虽说多到读不完,但洋人的书也不是全无用处。有些东西,是外国人研究得比咱们深的,多学着人家点不好吗?就算不学,也要知道人家都做了些什么,万一日后有用得着的时候呢?”
张氏叹了口气:“你这理儿虽是对的,只是外洋之人,能有什么是值得我们去学的?也罢,就当是个消遣吧。只是你也要有分寸,虽说咱们家跟王爷和世子不是一般的情份,但你一天天大了,也当注意男女有别,别总是往王府跑。虽说你与世子都是坦荡荡的,但架不住世人非议。你自己名声受损,还要连累世子清名,就不好了。想要借什么东西,就让你哥哥去借。若把书借过来抄写也无妨,那让你哥哥转交也是可以的,也不愁会把事情泄露出去。”
赵琇有些不自在地应了一声,心想让哥哥赵玮出面传递东西,确实是可以的,就是这么做,总让她觉得有些对不住高桢……
还有,她给高桢做了新衣裳,要是托哥哥送过去给他,为了不让哥哥吃醋,莫非还要给哥哥也做一套?
赵琇心里哀嚎一声,等回到房间里,才反应过来。她问汪家的事,张氏好象根本就没有回答?当时张氏提醒她别老是去王府,到底是真的想提醒她,还是只想转移话题?
晚饭时,她忍不住再问了一次。这回张氏顿了一顿,同样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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