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门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Loeva
赵琇又说:“还有,如今国库不丰。皇上若是问要如何富国?焜伯又打算怎么写呢?若还是照着书本里写的,泛泛而谈,又如何能在众多举子中,显出您的能耐来?”
赵焜点头道:“我明白了,你放几本西洋书籍进去,又让我劝学子们去看,是想他们多知道些,别事到临头,皇上真个出了相关的题目,他们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如果真的遇上这种题目,就算他家就住在南汇港边上,也是说不明白的呀。看来不但他要劝其他学子看那些书,连他自己,也要先翻阅翻阅了。
赵琇见他被说动了,不由得笑了起来。这样后面的事就好办了。她还对赵焜说:“时政不止这一件,近来发生的大事,还有潮灾,这就可能会考到救灾或是灾后重建。还有堤坝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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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定要讲一讲官员的廉洁。这都是说不准的。到会试之前,也许还会有别的事出来。万一到时候,边关有什么异动,说不定连军政也会沾边呢。焜伯在京城,也别只顾着在书馆里埋头苦读,偶尔也听一听其他人都在议论些什么,兴许有所助益。”
赵焜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的准备还有许多不足,若不是侄女儿提醒,他说不定要进了会试的考场,才开始后悔没有早早多作些准备呢。
张氏在一旁听得清楚,微笑道:“琇姐儿别吓你堂伯了,哪儿有这么多事呢?若真是要紧大事,你堂伯不用听别人议论,也能听说的。”不过她倒是赞同赵琇多送些“杂书”进书馆的:“到书馆来的学子,也不能光是为了科考能中去的。若有考过了,做了官的人,也可以到书馆里查些农政地理、风土人情的书,否则连自己的辖地在何处都不知道,到了地方上,也不知当地风土,要如何做官?”
赵焜受教,等他带着赵沐离开建南侯府,就连家都不去,直接上了明知书馆了。他得赶在先头,把侄女儿提的那些书先看一遍。
他先看了赵琇翻译的那两本西洋书籍,一本《赋税论》,一本《英国得自对外贸易的财富》,因赵琇翻成了白话文,倒也通俗易懂。看完后,他倒是又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暗道:外洋行事,与我大楚大有不同,观书中所言,似乎那外洋贸易还藏有祸心?不可不防……不过知道了他们的目的,似乎也不是没法对付,书里提到的一些话,还是有些歪理的……
他将书本收好了,神情郑重,决定要让多一些学子知道书中的道理,集思广益,才好提醒朝廷防范呢。
过了几日,赵琇给书馆送去了一张世界地图,以及一张大楚地图——虽是简化版的,但各省份、大城市,都在地图上标得清楚。看到地图的人,都能知道自己的家乡在何处,京城又在何处,更能从世界地图上得知,本国虽是“世界的中心”,但这个世界很大,大到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有人认为这张地图太荒谬,也有人认为这非常重要,学子们议论纷纷,又吸引了更多人去看那两张挂在厢房墙壁上的地图。
进了腊月后,赵琇再往书馆里送了两张图。这回却不再是地图了,而是一幅《南汇繁华图》和一幅《南汇灾后图》。白描,没上色,线条也有些粗糙。可是看过这两幅图的人,都久久不能说出一句话来。l
☆、第五百三十章 扩散
世人皆知本朝皇室原籍嘉定,嘉定就在上海府辖下。上海府的潮灾死伤惨重,消息早已传遍天下。京城里的读书人,不管是本地的,还是外地来求学赶考求官的,都免不了私下议论议论。
但听说是一回事,看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对没有去过上海府的人来说,南汇港是什么地方?曾有多么繁华?他们完全没有概念,只知道是个近年新兴的海港,有许多外洋商船到那里停靠,可是船只的数量却远远比不上广州这样的千年大港。他们只会觉得:那大约是个稍微热闹些的港口罢了,就跟京杭大运河途中的寻常港口城镇一样。
但明知书馆新来的这两幅画,却让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南汇港在未遭灾之前,是这个样子的。船停靠在海港里,一眼望不到头。码头上有那么多的商铺和人,还有附近的街道、仓库、客栈、民居……这完全就是一个繁华的大港嘛。运河沿岸各港口跟这个可没法比。
他们还能看到港口边上,那已有陈旧痕迹的堤坝,也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堤坝案是如何发生的。十多年前修好的堤坝,经过多年海水冲袭,已经支持不了多少年了,必须要重修。可是那些贪官污吏却贪墨了修坝的银子,又在原有的堤坝上做手脚,让人误以为已经修过了。等到他们落网后,官府重修堤坝时,不得不把他们做的那些手脚铲掉,重修坝身,结果还未合拢,便发生了潮灾……
看画的人又不由而同地转向另一幅灾后图。如果说前一幅图上画的是人间的繁华景象,第二幅图画的就是地狱。偏偏在这地狱景象中。他们还能辨认出前一幅图的痕迹来。那些码头上的船只的残骸,那些破损的房屋,那些曾经热闹的街道……
赵琇特地为两幅画选择了同一个的角度,这种直观的对比更能让人体会到,灾难前后南汇港的差别,也更能清楚地认识,这场潮灾对于上海府的灾区来说。意味着什么。
不免有人会想到。还好嘉定的海坝修得坚固,否则皇帝的祖坟都要被大潮冲走了,皇帝的亲族也要遭殃。那时死的人才多呢。
但也有更多的人觉得,这种事太惨了,为什么南汇的堤坝偏偏就修得这么慢呢?谁该为此负责?还有堤坝案的那些犯官们,也太可恶。他们就算真要贪钱。也不能贪到关系这么多百姓性命的海坝头上呀!
腊月里,仍旧坚持来明知书馆的学子已经不多了。那些出身大户的读书人。即使会为了借阅名家文集而前来,也不会选择在寒冬腊月时节自虐。留下来的人,除了本地的清贫学子,或是勤奋苦学的书香子弟。就只有外地来赴考又慕名而来的举子们了。他们或是关心时政,或是不了解潮灾内情,或是心地善良悲天悯人。总爱在休息时,围着这两幅图低声讨论着。还会问江南来的学子,对上海府的情况是否熟悉?灾区果真如图上画的那么凄惨么?
赵焜做了书馆的新任副馆长,又是南汇邻县奉贤来的,人也颇为和气,就是其中最热门的询问对象。他倒是个老实人,凡是知道的,都照实说了。
八老太爷领着族学里不用参加今年乡试的子弟到处参与救济,他做儿子的肯定不能缺席,所以他对南汇的情况颇为了解。灾后的情形确实很惨,比这灾后图上画的只怕还要更凄惨些,不过经过一个月的整顿与清理,已经好了许多。灾民的温饱可以维持,有屋可住,代理县令还率领着他们重建房屋。他离家的时候,港口已经开始恢复运作了,又有了新的商船运载各种粮食、布匹、木材前来,虽然比不得过去繁华,但至少有复兴的希望在。
回答完众学子们的问题,赵焜还语重心长地告诫他们:“这都是官员贪腐、惰政之故,诸君皆是朝廷栋梁,还望要引以为诫呀。”
众学子们自然是纷纷附和,其实也有人嘴上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的。天灾这种事,谁能预料得到呢?这回若不是广平王揭了堤坝案,又恰好遇到百年难遇的大潮灾,那海坝修得坏一些,也造成不了多么严重的后果。十年苦读为的是什么?千里做官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富贵”二字?哪个官员不是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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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这回坏事的那几个特别倒霉罢了。
就在这时候,尚琼不紧不慢地从门外进来了,高声道:“赵举人说得好。若不是地方官员辜负朝廷信任,贪墨公款,也不会累得近万百姓惨死。犯下了这样的罪责,他们也不会有好下场。诸君日后为官,只需想一想,如今大理寺牢狱中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就知道该怎么办了。诸君十年寒窗苦读,可不是为了落得那般下场的。”
这话听得众学子人人色变。虽然大家都觉得尚琼这话太不吉利,可他是太傅之子,皇帝的小师弟,也是士林名家,在这书馆中地位超然,平日对他们指点良多,众人都不敢无礼,纷纷恭敬应声。
有了尚琼出面,这两幅画在书馆中算是稳稳地收录下来。平时就卷起放在“地理风土”类别的专用书架上,但总有人会借来看。学子们议论的重点也参差不济,有人讨论天灾,有人讨论廉政,还有人讨论堤坝案——怎的审了这么久,还不见结案呢?害死了那么多百姓,那些人早该处以极刑了!
没过多久,又有更多的举子赶到了京城,提前来准备二月举行的会试。其中就有上海府的举子们,还有一位更不得了——他是南汇县今年唯一一位前来赴考的举人。
正主儿来了,他既是南汇本地人,想必比赵焜更清楚当地的情形。书馆的学子们小心打听得他没有亲人在潮灾中去世,方才放心地询问起他来。
不料这一问,那位举子就激动得当场落下泪来。他是没有亲人死亡,可他的家业却全毁了。他在南汇本是富家子弟,父母早亡,娶得一房贤妻,生了两个孩儿,全家人住着大宅子,手握百亩良田,另有十多间店铺、四处仓库出租,生活富足安逸。潮灾发生时,他带着妻儿前去奉贤的岳父家中省亲。一夜之间,他一无所有,房子店铺被冲塌,良田尽毁,仆从死散,连父母牌位都不知去了哪里。他只能带着妻儿寄居在岳父家中,一草一纸俱是依靠岳家接济,上京的路费还是亲友们勉强凑的……
他还提到,南汇县今年有资格参加乡试的生员,原有几十个,可最后参加的却不足十人。那些未能出现的生员,不是早已在潮灾中丢了性命,就是有丧亲之痛,需要守孝。整一个七月,他妻子替他足足送出去五十八份奠仪,其中不乏同窗好友、亲近师长……
他对堤坝案的犯官们深恶痛绝,还冷笑着说:“前任南汇县令坏事后,他的家眷住进了一家豪门大户的别院,仍旧锦衣玉食。可那又如何?海潮一来,那家大户自身难保,他妻儿俱亡,仆从四散,只剩一个老母,摔断了腿,磕破了头,被人抬到安置所去,与其他灾民们一起吃救济的粥。被人认出来后,灾民们深恨她儿子害了全县百姓,都不愿意搭理她,她差点儿活活饿死!还是邻县县令好心,命衙役给她送了点吃的,她才得以活命。如今她就在南汇县城大街上行乞呢,可谁不知道她的身份?根本就没人施舍给她,她还是要靠衙役每日给的两个馒头才活下来。但陶县令再好心,也不过是代职。等新县令上了任,谁还管她的死活?这就是报应!”
其他学子们听得毛骨悚然,不是因为他对堤坝案犯官的恨意,而是赫然发现,原来在天灾面前,并不是只有黎民百姓会丢了性命。那些与他们同样身份的生员、举人,甚至是官员、官眷、世家大族,都没一个能逃得过。就象是那位涉案的前任南汇县令,贪了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他身陷囹圄,妻死子亡,老母落到要行乞为生的地步,生不如死。那还不如当初不贪,尚能保得住一家人富贵团圆呢。
他们开始换一种思路来看待这场天灾:如果是我遇上了……然后众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战,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学子们私下议论着这些事,又关心地去打听堤坝案的审理情况。他们拜访认识的同窗、师长、亲友,然后他们的同窗、师长、亲友又再去拜访各自的同窗、师长、亲友……等到小年夜的时候,聚集在京城的读书人群体,已经在皇帝与朝廷不知道的时候,对堤坝案产生了极大的兴趣。随着进京赶考的举子越来越多,这种议论,也会慢慢地向全国蔓延开去。
而此时的赵琇,却不再做任何干涉动作了。她只需要开一个头,后面的事,就不是她能控制的。
马上就要过年了,建南侯府上下还有许多事情要料理,各家年礼都送出去了,又收到了许多年礼。赵琇还要忙着将这些东西登记造册呢。
今年新年大朝,祖母张氏是一定要入宫晋见太后娘娘去的,赵琇也要陪着走一趟。为此她们祖孙三人都要做几身新衣裳,另外还有除夕祭祖事宜。三房、五房、六房皆有族人在京,今年祭祖定是要大办的。
赵琇在这百忙之中,还不忘留心广平王府的动静。广平王依旧留在宫里治眼睛,不过广平王世子高桢,却在年前回到了王府之中。l
☆、第五百三十一章 匆匆一面
高桢在广平王府里料理了几件要紧事务,过了一晚上,大清早的就往建南侯府来了。
赵琇正陪着张氏用早饭,看到他来,还十分惊讶。高桢倒是冲张氏笑得十分乖巧:“一大早出了王府,还要赶着回宫,半路上折到府上有事要办,匆忙间竟来不及用早饭。不知老夫人可介意赏晚辈几样早点?”
张氏当然不会介意,还笑吟吟地请他坐了下来,在房间当中开了一席,送上热腾腾的早点,还劝他多吃一些。
她问起高桢过来是要办什么事,难不成是为了找赵玮:“玮哥儿一大早匆匆吃了点东西就去衙门了,只跟你相差不到半刻钟,实在是不巧。若是有要紧事,我叫人喊他回来?”
高桢当然知道赵玮在半刻钟前出了家门,也不说破,笑笑说:“我不是来找玮哥的,是来请赵大妹妹帮个忙。我在宫里跟皇祖母闲谈,无意中提起妹妹将一些西洋人的游记译作本国文字,有些颇有趣味。皇祖母很感兴趣,我就想过来问妹妹借用一下。还有,妹妹在江南不是画了许多山水画么?皇祖母从前也去过江南,如今十分想念,却是去不得了。我想将妹妹的画作拿去给她看一看,也算是一偿她的愿望。”
赵琇惊讶极了。她是画了不少写生,但她的水平只是在闺阁中还算可以,跟名家大作差得远了。皇宫里有多少名家手笔的江南山水画,太后何必要看她画的呢?
她犹豫了一下:“那只是我练笔之作,就怕太粗糙了些……”
高桢却并不在意:“我知道妹妹是边看边画的,画的都是实景真景。皇祖母要看的,可不正是这样的景致么?妹妹也不必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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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祖母平日在宫中虽然也观赏过不少名家画作,可是她要看的又不是画,而是景。”
赵琇明白了,便笑道:“如果太后娘娘不嫌弃我的画作粗陋的话,自然是我的荣幸。只是我一路上画了许多,应该挑哪些才好呢?要不……就选西湖边画的那几幅?”
高桢道:“都可以,若有嘉定的画作或者是江南景致的也无妨。若赵妹妹拿不准主意。一会儿我亲自去挑吧?妹妹可介意?”
赵琇自然不会介意。张氏看了看她,再看了看高桢,还笑着说:“怎么会介意呢?世子一会儿可得好好挑一挑。别把不好的挑上去了,叫太后笑话琇姐儿。”
赵琇是红着脸领高桢去自己院子的。瞧见丫头跟在身后一丈远的地方,大约听不清她说什么,赵琇便小声埋怨高桢:“你的借口也未免太明显了些。祖母一定看出来了!”
高桢含笑看着她:“她看出什么了?这借口又是什么意思?”
赵琇脸一红,狠狠瞪了他一眼。只是那眼神没什么震慑力,反而让高桢笑得更深了。
赵琇在江南画的画作,大部分都还收在箱子里,只有十来幅比较满意的。暂时挂了一部分在房间的墙上,或是送给了朋友。此时高桢要来选画,她只能把那几幅画得比较好的全都拿了出来。又命柳绿开箱取画。
在丫头们忙碌的时候,高桢轻轻牵了一下赵琇的袖角。便迅速走到了门外廊下无人处。赵琇犹豫了一下,觉得室外总比室内强,院子里还有那么多人在呢,她有什么好怕的?便也跟着走了出去,坐在廊下围栏上,没好气地说:“说吧,有什么事要找我?”
如果不是有正经事要说,他也不必特地走到这个地方来。这种地方,可不是占小姑娘便宜的好去处。
高桢有些踌躇,过了一会儿才道:“今日一别,只怕我有些日子不能见你了。你……你不用太担心我的事。我在宫里很好,在王府也很好。我父王也无事。若有什么事,我会让墨池过来跟你说的。”
这话不是早就嘱咐过了吗?怎么又要说一遍?
赵琇只当他需要在宫里待到正月之后,也不以为意:“谁会担心你呀?我更想知道王爷的眼睛治得如何了?太医院那边……”她顿了一顿,“没出夭蛾子吧?”
高桢笑笑:“没有,皇祖母亲自盯着呢,谁敢出夭蛾子?傻瓜才会在这种时候做手脚。倒是那些太医们见叶大夫医术了得,人却年轻,心里总有些不得劲。叶大夫每出一张新方子,他们总要翻来覆去地议了又议,掉半天书包,却改不了一味药。皇祖母如今也烦他们了,一心重用叶大夫。我父王的眼睛恢复得很好,昨儿换药时,他已经可以隐约看到前方三尺内的人影走动了,只是看不清楚罢了。”
赵琇顿时松了口气:“那太好了!再这样下去,估计明年王爷就能完全复明了!”
高桢心里也很高兴,不过他没忘记今天的来意,趁着赵琇心情好,连忙抓紧了机会说:“宫中无事,我大约会陪着父王多住些时日。王府的事有王总管和众属官打理,年下祭礼,他们也会料理得当,你不必担心。若要走礼,只管照旧例行事便可。若是听说有什么不知所为的人在那里说闲话,也不必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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